“是啊,你说,这做生意的,就是精明。”秦凤仪道,“你不晓得陈太太有多精明,那些便宜料子,总是送我家很多,还都是鲜亮的,我爹我娘从苦日子过来的,觉着白得的衣料子,不穿糟蹋,还要做衣裳穿,要不是我死活拦着,不知道怎么叫人笑话我家呢。后来看我不穿,陈太太见我就叨咕,叨咕的人心烦。要是遇着贵的好料子,就给我做一身衣裳的料,她家做衣料生意的,这眼力也好,真是多一寸都没有。她这么抠门,我后来都不穿她家的衣料了。方家南院大奶奶家也有绸缎庄,方大奶奶就很大方,起码做得两三身是够的。也不知陈太太怎么晓得了方大奶奶也送我衣料子的事,她后来才开得眼,现在有织花的料子,还都会请教我,我要是瞧着好的,一准好卖。”
秦凤仪盐商出身,说起这些事来眉飞色舞的,李镜心喜他,亦觉有趣,还道,“别说,你穿的衣裳,就是拿到京城去,也不过时。”
“什么叫过时啊,别看京城里做官的多,要论起穿衣打扮,我们扬州城一点不比京城差。你想想,就是皇宫的衣料子,也是江宁织造采办。我们扬州,到江宁坐船一个多时辰就到了。有很多京城的大户人家,给家里女孩置办嫁妆,都是着人来扬州采买。”秦凤仪小声笑道,“那啥,你那时就是这样的。”
李镜瞪他,“你这嘴,在别人跟前可不能这样。”
“我晓得,我只跟你这样。”
“跟我也不许这样。”
“那我得多憋得慌的啊。”
李镜嗔道,“憋死你算了!”
一时到了用饭的时辰,李镜就带着秦凤仪过去用早饭了,李钊见秦凤仪一大早就来,心说,就是咱们下帖子给你过来,你这来得也忒早了吧!
问他!
第24章
秦凤仪惯常不拿自己当外人; 完全没觉着大舅兄嫌弃他; 礼数周全的同大舅兄打过招呼; 李钊微微颌首; 让他坐下一并用饭。
秦凤仪这一来就是一天哪; 要是个能听懂人话的会看人脸色的,估计瞧着李钊的脸色; 以及先时李钊说的话; 都不能这么成天的过来。秦凤仪不一样; 李钊板着脸; 他认为,大舅兄一向肃穆。至于李钊说的那些委婉的话; 秦凤仪一向是直线思维,你太过委婉; 他硬是听不懂。他自己又挺愿意来; 那就来呗。反正以李钊的教养; 人家秦凤仪这么高兴的来了; 他也做不出撵人的事。
何况; 就是他撵,也得问问他妹同不同意呢?
于是,秦凤仪在李家吃了早中晚三顿饭; 还带回了大舅兄的两身衣裳。李镜的话; “就是现做; 明儿就要穿; 今儿也来不及。我哥这两身衣裳; 也都是没穿过的,叫丫环们改改大小就成。”这不,晚上就改好了,正好叫秦凤仪带回家去,明天穿戴。
秦凤仪这一回家,秦太太笑眯眯的问过他这一天的行程,知道就在李家消磨的,秦太太颌首,觉着儿子在讨媳妇这事上很是争气啊。
第二天秦凤仪穿了身宝蓝丝织长袍,秦太太方问,“阿凤,这是你衣裳吗?”没记得儿子有这衣裳啊。
秦凤仪道,“今天得跟阿镜出门,有贵客,她叫我穿得稳重些。我没这样的衣裳,这是大哥的,我借来穿穿。”
秦太太看儿子,是怎么看怎么好,何况,这又是李公子的衣裳,就更好了。秦太太笑,“这衣裳也好,穿着斯文。”
秦老爷唤住儿子问,“什么样的贵客?”
秦凤仪道,“平御史不是来了么,是平御史的侄女,平郡王府的小郡主。”
秦太太险没一口气抽过去,天哪天哪!郡主!这样的贵人,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啊!好在,秦老爷理智尚在,秦老爷问,“怎么个事?郡主出行,你去合适么?”郡主是贵女,有品阶的。不同于李家姑娘,景川侯再贵重,李姑娘也就是侯府闺秀。郡主不同,郡主与郡王平级,比侯爵高两级。就是扬州府的总督,论贵重,都差这郡主一头啊。这要的身份,秦老爷就有些担心儿子了。
秦凤仪道,“没事,就是寻常出游,还有李大哥、方大哥他们,阿镜也唤了方家姑娘一道。我就跟着,若有个跑腿的事,我毕竟地方熟不是。”
秦老爷此方放心了,与儿子道,“勿必要谨慎,宁可不出头,别冒失了。”
“诶,爹你放心吧,我晓得。我与小郡主又不认识,哪时会冒失。”
秦老爷看儿子的确比先时稳重多了,心下倒也放心,点点头,“去吧。”
待儿子走了,秦太太方抚一抚澎湃的老心,抱怨道,“你说说,这么大事,这孩子,也不提前说一声。”
秦老爷笑,“提前说能怎么着啊,阿凤交朋友一向如此,他与赵老爷相交还不是这样,多少人巴结赵老爷都巴结不上,我看他并不怎么上心,倒是赵老爷,跟咱们阿凤很是不错。前儿城东当铺范老爷想求赵老爷的画,想请我帮着问问呢。”
“赵老爷又不是卖画的,既是想求画,直接说就是。”
“当铺这行当……赵老爷又不差卖画的钱。”秦老爷一笑,摇摇头没再多说。
秦太太唇角翘起,“别说,赵老爷主动送咱阿凤画呢。”
“是哪,外头人说阿凤会结交朋友,我瞧着,倒有几分道理。”秦老爷拈须而笑,欣慰道,“这也奇,多少聪明伶俐的人都结交不到的人物,咱阿凤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搭上话。你说,这也奇。”
“也不看看咱阿凤什么样的人才。”秦太太笑中透出得意,“昨儿个方家南院大奶奶还抱怨我说阿凤不穿她给的料子呢。”
“别叫她送了,咱家又不是没衣裳给孩子穿。”
“不叫送岂不得罪人。”秦太太道,“平日里常来往见面的,人家送过来,还能再送回去?”
秦老爷想想,也是这个理,知道这里头还有些婆娘们一些家长里短的事,便不再多说。
秦凤仪一身宝蓝衣袍去了李家,结果一看,李大哥也是宝蓝衣袍。秦凤仪笑道,“大哥还真喜欢宝蓝色的。”问李镜,“阿镜,看我跟大哥穿的,像不像兄弟?”
李镜瞧瞧这个,再望望那个,都是他最亲的人,不禁抿嘴一笑,“真有几分像。”
结果,李钊出门前,硬是换了身天青的袍子。秦凤仪道,“这颜色不好看,多少人家家丁都穿这颜色。大哥你虽人才出众,这衣裳也不配你。我记得大哥有身月白的,那颜色好,衬得大哥更斯文。”
李镜也恨不能今天秦凤仪泯然众人,结果,秦凤仪就是穿身寻常的宝蓝袍子,仍是鹤立鸡群。李镜心思灵,想着她哥也是帝都城有名的美男子,正好把她哥好生打扮得出彩,如此就不大显着秦凤仪了。于是,李镜道,“是啊,大哥,你穿月白的好看。”
李镜心思灵敏,李钊也不笨,李钊瞥妹妹一眼,再看一幅坦白脸的秦凤仪,将脸一板,“我就爱这天青色。”
“那就穿吧,穿吧。”秦凤仪一向不敢与大舅兄争的,他还一个劲儿的拍大舅兄马屁,道,“大哥你这样的人品,穿什么都好看,就是不穿也好看。”
这叫人说的话吗?李钊瞪秦凤仪,“不会说话就闭嘴。”
秦凤仪小声嘀咕,“我是说,什么时候咱们可以一道游泳,大哥。”见大舅兄沉着个脸,秦凤仪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蹭到媳妇身边站了。
李镜道,“大哥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咱们出去游玩,又不是去参加文会,不用板着脸。”
“就是啊。”一看有媳妇仗腰子,秦凤仪立刻腰杆笔直了,道,“大哥,你也年轻呢,别太肃穆才好。”
李钊看此二人一眼,冷哼一声,抬脚先走了。秦凤仪朝李镜一笑,李镜回之一笑,然后,俩人笑眯眯的跟在李钊后头。
李钊心下感慨,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他妹还不大呢,就这样不中留了。
一行人先去方家与方家兄妹汇合,待到了方家,自然又是一番寒暄,秦凤仪还有幸再次见着方阁老,要秦凤仪说,方阁老一点儿不像大官的样子,老爷子可随和了,还问他们,“今天到哪儿去玩?”
李钊道,“瘦西湖的荷花正好。”
老爷子点头,“不错,正是景致最好的时候。”
方锐道,“还可游湖做诗。”
老爷子道,“做诗就你们几个,人少了些。”
方锐道,“叫了南院的族弟族妹一道,也能与阿镜妹妹和妹妹做个伴。”
秦凤仪一听做诗就着急了,先时媳妇也没与他讲过,他不会啊。秦凤仪正急的恨不能抓耳挠腮的悄悄的找媳妇拿个主意,偏生老对头方灏与其妹方洙过来了。方灏一见秦凤仪就心下三声冷笑,不过,当着族长祖父的面儿,自然不会对秦凤仪失礼。秦凤仪朝方灏笑,“阿灏兄弟也一道,甚好甚好。”
方灏皮笑肉不笑,“阿凤兄弟,你好你好。”
人既到齐,辞过长辈,大家便一道出门了。女孩子们坐车,男人们骑马,最让方灏气愤的是,他知道今天是与郡主同游,特意换了身既斯文又衬得他俊秀的宝蓝衣袍,结果,不想与这讨厌的秦凤凰撞了衫。女孩子撞衫都是谁丑谁尴尬,换了生物世界里比较爱开屏的雄性,更是不能免俗。于是,方灏那阴郁的小眼神,直盯了秦凤仪一路,把秦凤仪盯得,都怀疑方灏对他是不是由恨生爱了。
没办法,人生得好,就是这么有魅力。
一行人往御史府去,宝郡主已是在等了。
宝郡主过来扬州,也只是微服,并未惊动扬州官场。故而,她并未如何琐碎排场,无非是车驾宽敞些,丫环婆子侍卫的多带几个罢了。
宝郡主在诸人堆里一眼便看到了秦凤仪,秦凤仪便是这样一身寻常的书生惯穿的宝蓝衣衫,仍是皎皎如明月,灿灿似星辰,望之不似人间色。便是见多识广的宝郡主,都要再次感叹一声,江南竟有这等人物。
秦凤仪起初不愿再与小郡主有何瓜葛,只是,此时再见,仍是难忍再望一眼那双翦水双眸、柔肠百结。
咦?
柔肠百结的秦凤仪发现,人家小郡主就是看他一眼,翦水双眸倒是梦中的翦水双眸,只是,柔肠好像只是他而已,人家完全没啥反应,就是这平平淡不的一眼罢了。
秦凤仪不禁又生出一种既是解脱,又是失落的心思来。不过,这心思也只一瞬,因为,他媳妇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扫将而来,秦凤仪立刻脊梁骨一冷,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做出个挺胸抬头,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规矩样。
秦凤仪收回眼神时,不留心扫过方灏,立刻闷笑起来,瞧瞧方灏那呆头鹅的样儿,简直乐死他了。
秦凤仪偷乐,李镜却是一肚子暗火,想着秦凤仪面儿上老实,却是个花花肠子:竟然跟她说与小郡主没啥?这是没啥的模样么!回去定要好生问他!
再问
第25章
宝郡主请了李镜与她同乘; 姑娘们各上了自己的车; 秦凤仪完全不晓得他媳妇因他神色不庄重; 已是一肚子火; 秦凤仪伸手一捅方灏腰眼; 方灏吓一跳,秦凤仪憋笑; 打趣方灏; “傻了吧?”
方灏暗暗握拳; 警告道; “你今天可别招我。”
“我招你做甚?再说,我就是招你; 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动我?”秦凤仪贱笑一回,扬身上马; 潇洒万分的骑马跟上了车队。留下方灏气的脸色发黑; 思忖着什么时候非好生收拾这臭凤凰一回才好!
其实; 陪女孩子们游湖啊无非就是赏赏景吃吃饭啥的; 诸人都做惯了的。秦凤仪牢牢记着他爹与他媳妇的话; 一直跟在最后,不冒头也不乱说话,就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小郡主当着这么些人的面; 自然不可能与秦凤仪说什么私话; 不过些客套腔罢了。何况; 因着方灏与秦凤仪不对付; 做诗的时候; 秦凤仪死活憋不出来,还叫方灏笑话了一回,“都说才貌双全,凤凰公子有表无里,这可不成啊。”
秦凤仪笑嘻嘻地,“对对对,看我大哥,年纪轻轻,举人老爷,我大哥这才是才貌双全。再看我阿悦哥,听说也是案首,就等今年考解元了,这叫才貌双绝。我不成,我是白身,还有表无里。不过,阿灏哥,最可悲的那种你没说出来。”
方灏直觉秦凤仪没什么好话,才不会搭秦凤仪的话茬,秦凤仪也不会别人搭,他一脸坏笑,凑近方灏,“不过,看到阿灏哥,我就知道,有表无里不算啥,最可悲的是,无表又无里。”
方灏脸一黑,秦凤仪立刻敬酒,一脸赔笑,“开玩笑开玩笑,阿灏哥你要恼,可就是与我这有表无里的一般见识啦。你是何人,你是童生,怎能与我一般计较。来,弟弟敬你一杯。”
当着女孩子们的面,方灏又不能没风度,只得接了秦凤仪赔酒,道,“不下为例。”
“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秦凤仪因是敬职末座,他也与李镜说不上话,至于小郡主,秦凤仪柔肠了一回结果没收到回应,要搁他人,得体谅,你自己做梦是你自家的事,人家小郡主头一遭见你,又没梦到过你,焉能有什么柔肠?可秦凤仪不是他人哪,此人生来貌美,倾慕他的人多了,他素来是你若无情我便休的,只因为,休之后还有无数人爱他貌美。再者,他有媳妇的人了,他媳妇又是个蛮醋蛮醋的,秦凤仪上辈子还死的不大体面,故而,于这些事便淡了。纵是这等出身这般美貌的小郡主,他竟也未再多思多想,反是因守着方灏坐,秦凤仪调戏方灏大下午,一时好一时歹的,把方灏闹的,硬是再没顾得上倾慕一下美貌郡主。待宴席散后,小郡主也回了家,方灏指着秦凤仪道,“怪道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算是明白了。”讽刺秦凤仪是小人。
“你明白个屁呀,我阿镜妹妹、阿澄妹妹、阿洙妹妹,都是女子,你说谁难养啊。”秦凤仪说方灏,“我看你是酒喝多,不要命了。”与方悦道,“阿悦哥你多瞧着他些。”又叮嘱方洙,“阿洙妹妹,回家用晋中的老陈醋,给你哥醒醒酒。”
秦凤仪虽生得貌美,有李镜这样的颜控,对秦凤仪梦里梦外一见钟情的,自然也有例外。方洙就不吃秦凤仪这一套,人家小姑娘很知道里外,自然是护着她哥的,冷哼一声,“你还说,都是你灌的我哥,我早瞧见了。”
秦凤仪笑,“这不是不知道妹妹一直瞧我,我要知道,我定不这样的。”
方洙再哼一声,摔下车帘子,才不理这纨绔商贾子弟。秦凤仪在马上嘻嘻直笑,笑得跟朵微醺牡丹一般,拱手与方悦告别。
方悦辞了李家兄弟与秦凤仪,带着两位妹妹与喝得有些多的方灏回家去了。秦凤仪原也想回家的,不想李镜唤住他,“我看你喝的也不少,先到我家醒醒酒吧。”
秦凤仪眼珠一转,刚要推辞,李镜已道,“你要不来,就是心虚!”
秦凤仪倒吸口冷气,想着,真要命呀,他不过刚动要走的念头,这婆娘如何知晓的?
说来,秦凤仪“梦里”与李镜做了好几年的夫妻,对李镜还是颇为了解的。别个不说,他这媳妇,啥都好,就是爱吃醋。而且,眼睛特别的尖,要是给她瞧出什么苗头,那定是能把秦凤仪心肝肺的审个通透的。秦凤仪最怕这个,猜到他媳妇要问他看小郡主那一眼的事,故而想先回家避避锋头,待他媳妇这醋劲过了,他再过来。
不想,他媳妇竟然瞧出他要遁走来?
秦凤仪给李镜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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