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贵妃笑,“都是应当的,小六如今也大了,镇南王不能亲去接你们,大阳还小,他既是做弟弟的,又是做叔叔的,跑跑腿还不是应当。”
因着李镜带着孩子们刚到京城就来慈恩宫请安,裴太后自然要设宴,宴席之后,打发孩子们去玩儿了,裴太后方与李镜说起私房话来。说到秦凤仪的冷淡,裴太后叹道,“我这把年纪了,也不盼着他能想通了。只是,他住在愉亲王府,也不合规矩呀。宫里这么多的屋里,哪里就不能住了?便是不爱跟哀家见面,不过来就是了,到底应该住宫里的,一则是咱们皇家的气派,二则他理政也便宜不是?愉亲王府,到底窄巴了些。”
对于住在宫外的事,李镜倒是支持丈夫的,李镜笑道,“祖母的意思,自然都是为了我们好。相公那个人,别看平日里说起话来瞧着像是个伶俐的,有许多时候,他其实是个体帖人心的意思,偏生不晓得怎么说。像祖母说的,在宫里,一则咱们祖孙亲密,二则理政也方便。只是,相公毕竟是封藩的藩王了,已是不同于宫里的皇子们,各有宫院。倘是因监国便住进宫里,反是不合规矩,叫势利小人看在眼里,得说相公放肆了。往日里,藩王进京,也都是住在宫外的,正因相公守规矩,他才不肯住进宫来。再者,他那人,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父皇生死未明,后宫多是母妃们,以往父皇在时,他过来倒没什么,今父皇在外,他毕竟是成年皇子,又是监国的身份,方不敢轻来后宫的。如今我来了京城,只要皇祖母不嫌我聒噪,我每日都来给皇祖母请安。”
裴太后听李镜说到“生死未明”四字,就惊呆了,顾不得其他,连忙问李镜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镜其实也是才知道不久。要知道,世间是没有秘密的,尤其是秘密在秦凤仪这个大嘴巴星人嘴里的时候。秦凤仪能告诉李老太太与俩小舅子,还特意叮嘱不要再告诉其他人了,然后,第二天大舅兄就晓得了。而李钦,南下接姐姐外甥进京的,凭李镜的精明,自然能看出弟弟身上的破绽,都不用逼问,李钦就悄悄的跟大姐姐说了,说完后,还特意加上一句所有大嘴巴星人都会说的话,“大姐姐你可不要与外人说去啊。”
大姐姐倒是没有同外人说去,大姐姐只是来京城后先追问了秦凤仪此事,秦凤仪将其间蹊跷细细的与妻子解释了一通,如今,李镜也是将信将疑了。
李镜为人细致多谋,她思量过后,就在进宫时私下透露给裴太后知晓了。李镜将细节处一说,裴太后当时的神色,李镜回头与丈夫道,“真是天下父母心,我第一次见太后娘娘喜极而泣。”
秦凤仪听闻此事,颇是不以为然,撇撇嘴道,“不一定就全是欢喜,我就不信她没怀疑过大皇子,瞧瞧她在大皇子主政时做的那些个事,可不似有半点要为陛下寻一个公道的。”
李镜叹道,“行啦,得过且过吧,太后娘娘也这般年纪了。”
秦凤仪一挑眉,“老而不死谓之贼,你下次进宫问一问她,当初为何派刺客杀我?我就说当初怎么好不好的天降神雷霹了慈恩宫呢,原来就是她干的。”
“什么?”李镜也惊了,“是太后娘娘。”
“不是她是谁,裴焕都招了!”
番外之覆巢之四
秦凤仪真是气死了,他早就说裴太后那老虔婆不像好人,当年就不知干过多少欺负他娘的事,只是,秦凤仪再也没想到,这老虔婆那么早就着人刺杀过他。
秦凤仪又一向是个多疑的,他与媳妇道,“那会儿我可还不知道自己身世呢,还是探花呢,你说,老虔婆是不是早晓得我的身世,想弄死我啊。”秦凤仪十分有此怀疑,最后他还来了一句,“幸亏我没住宫里去,不然,她还不指使人给我下药,毒死我。”
“这你想多了,太后娘娘那会儿定不晓得你的身世的。”李镜道,“不说别个,要是一早知晓你的身世,太后娘娘纵使有些想法,也不能自己动手。这里头,定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啊?”秦凤仪不爱听这话,他道,“你明儿进宫去帮我问问,有什么误会让他派了七个刺客来杀我!”
李镜笑,“我不去,这样的坏人,我可不当,你去问吧。反正你早与太后不睦,你唱黑脸,我唱白脸。”
“我去就我去!”
秦凤仪说到做到,说去就去。
秦凤仪自认为携正义真理去的,结果,他真是见识到了老牌政客的脸皮。裴太后听秦凤仪提及当年刺杀之事,面上没有半点吃惊啊愧悔啊之类的情绪,只是淡淡反问,“你死了吗?”
秦凤仪气的,“你是不是特希望我死一死啊?”
“说这些气话做甚。”裴太后道,“虽则你我关系平平,咱们终是有血缘关系的。就是不知道彼此间的血缘时,你也是国朝探花,以后的栋梁,不然,当初如何会有裴国公凑巧救你?”
秦凤仪冷笑,他为免牵连,裴家只拿了裴焕一支下狱,如今看来,这些人是拿他当猴耍的。裴太后虽则年迈,脑子转的一点儿不慢,裴太后道,“你莫多心,刺杀你的事,裴国公或者是闻了什么风声,才及时过去的,他对这件事知道多少,我也不大清楚。”
秦凤仪根本不信这鬼话,不客气道,“唉哟,他是你亲兄长,他不清楚?”
“凤仪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裴太后淡淡模样,“没有什么关系是永恒的,像裴国公,他虽是我的兄长,当年皇帝登基时,他亦是出过大力气的。但,皇帝与哀家也报答了他。自从公爵稳固,他已无需再介入那些阴私之事。裴家这一代,唯裴焕颇有雄心。”
秦凤仪忍不住道,“看来,你早就与晋王残党有关连啊。”
裴太后叹道,“凤仪,你如果以党争来分辩朝臣,这就太狭隘了。皇帝当年登基,朝中大员,不说虽人,方阁老先前也曾与先太子亲近,如今的郑相、卢尚书、商尚书,都是自先帝朝过来的,他们一样曾与先太子、晋厉王相识。大臣么,当用则用,其他势力也是一样。”
秦凤仪听她这口吻就来气,“唉哟,听你说的这么云淡风清,当初想必也知道大皇子对陛下下手之事吧?我忖度一下,你俩不会是一伙的吧?”刺了裴太后一下。
这要是别个亲娘,听到孙子怀疑她害了儿子,那不得气晕!裴太后完全没有半点愠怒,她冷然道,“儿子做皇帝,我是太后。孙子做皇帝,人家有自己亲娘,我会害自己儿子?”
秦凤仪问,“但你不可能没有怀疑过吧?你就没想过给陛下报仇?”
裴太后道,“怀疑有什么用,皇帝去的突然,大皇子监国在先,你一向与我不睦,我就是要给皇帝寻一个公道,也得先在这乱局中站稳脚跟。”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老娘得先保住自己再说其他!
秦凤仪真给裴太后这无耻且直接的态度噎着了,秦凤仪气的,“这么说,你还有理了?”你个老虔婆!秦凤仪讽刺道,“陛下这些年是怎么待你的?你还不是全因他才享了这些年的福!他不明不白的嘎嘣死了,真难为您老还活得这么冷静这么睿智?”
裴太后轻叹,“宫里,都是这样的人。”说着,她一双苍老的眼睛望向秦凤仪,“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皇帝才这样喜欢你吧。”
秦凤仪一幅马上要吐的模样,他真怀疑裴太后是不是眼神有问题,秦凤仪道,“别说这些个没用的,你要不老实,就是他还活着,如今也是天高皇帝远,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当初,你既不知我身世,更犯不着派那么些刺客杀我吧?”
裴太后道,“那不过是场戏罢了,真杀你,你还能逃得掉。那会儿正赶上宗室改制,你得罪了大把宗室,他们却不肯在宗室改制上让步。我着人做出刺杀你的模样,无非就是想给宗室施压。毕竟,那时你遇刺,九成九的人得怀疑是宗室暗中下的手。他们再不同意宗室改制之事,朝廷便可就你遇刺之事发难宗室,削一削他们的势力,改制之事便容易了。并不是真要把你杀了。”
秦凤仪到底不是笨蛋,相反,他思维相当敏锐,他立刻就想到了当时的情形,还真与这老虔婆说的有些像。秦凤仪问,“这么说,陛下也是知道的?”
裴太后道,“皇帝并不知晓,他那时已经很喜欢你了,当初哀家提议,他并不同意,说你是正经科举出身的文官,舍不得你。还担心你有危险,让平岚多留心。事后他方晓得的,你一定很奇怪这事为什么查来查去没了消息,便因如此。”
秦凤仪心说,天雷怎么没霹死这老虔婆啊!
秦凤仪怀疑道,“当初我在宫宴饮酒,那两个坏我名声的宫人,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裴太后摇头,“那时,我已知你的身世,焉会行此事?”
秦凤仪再问,裴太后却是不知了,裴太后道,“我不过为皇帝掌后宫罢了,你们宫宴,是在前朝太宁宫宴饮。当初,发生那事,我也很震惊。”
秦凤仪回家同媳妇念叨当初他被俩宫人诬蔑之事,“老虔婆说不是她干的,你说,她这是糊弄我呢,还是说真不是她干的?”
李镜道,“这不好说。”
秦凤仪琢磨一回,只可能是三个人,一则是裴太后,二则平皇后一系,三则便是裴贵妃。
这事尚未琢磨出个结果,就有内阁过来请教他冬至祭天的事,还有年下祭祖啥的。
秦凤仪道,“陛下未在京城,就免了吧。”
郑老尚书连忙问,“万万不可,正因陛下不在京城,此事更不可免。”
礼部卢尚书亦道,“陛下不在京城,可以殿下与诸皇子代为祭祀。”
秦凤仪心说,就等着你们这话啦。于是,秦凤仪假惺惺的做出个无论怎么推辞都推辞不掉的模样,答应了代为祭天与祭祖之事。
不过,这临天祭天时,又发生了矛盾。
要知道,秦凤仪是个女儿奴,他四个儿子,就一个闺女,拿着闺女宝贝的不得了。当然,儿子们他也很宝贝啦。但是,秦凤仪一向认为,女儿要更娇宠一些才好。所以,秦凤仪对闺女,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秦凤仪这闺女也很奇特,要说大美,其实不是个骄纵的性子,不过,她也很有些她爹的小拗脾气,像先时他爹在凤凰城祭天啥的,大美从小就要跟去的。先时凤凰城的官员也不大乐意,不过,凤凰城基本上是秦凤仪的一言堂,他说啥是啥。他说要带闺女,旁人也无法。于是,大美一直是跟他爹一道去的,反正,有他哥大阳参加的场合,就得有大美啦。
这回,他爹要在京城祭天,大美早就提前问了,“爹,我听说京城人祭天更是盛大的了不得,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长长见识。”
他爹根本没多想,一口就应了。想着,不就是祭天嘛,宝贝闺女想见识一下,就见识一下呗。
然后,在礼部拟祭天名单时,秦凤仪就命加上他闺女大美。当然,因为小孩子都很爱凑热闹,哥哥姐姐都去,双胞胎小五郎自然也要去的,于是,秦凤仪就把他家孩子都加入随行名单之上了。大阳和双胞胎都是皇孙,尤其大阳还是正经册封的世子,跟着参加祭天没什么,但,大美不成啊!这是个丫头啊!不要说郡主,便是公主也没有跟着祭天的理啊!
于是,礼部不同意,说不合规矩!
秦凤仪不爱听这话,对礼部道,“你们懂个甚的规矩!我们皇家,那是跟老天爷一家子的。陛下人称天子,陛下便是老天爷的儿子,我就是老天爷的孙子,我们大美就是老天爷的重孙女,重孙女跟着祭一祭做老天爷的曾祖父,怎么就不成啦!这是我们自家事,你们就知道老天爷不答应啊!嘿,我告诉你们,我们祖宗早就答应啦!”
秦凤仪把礼部气得不轻,大美消息非常灵通,得知礼部不让她跟着参加祭天的事,大美心眼儿颇多,私下跟她爹道,“爹,我听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刚来京城,这朝中的大臣,可不似咱们南夷的官员一样,都是爹你提拔安排的。他们仗着官位高,难免就要拿捏你呢,你可不能认输,不然,他们知道你好说话,以后还不得事事他们说了算。但有你不如他们的意,他们就得跟你较劲儿了。”
秦凤仪直乐,“唉哟,闺女你还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啦?”
大美翘着与她爹肖似,只是五官线条更比她爹柔和的小脸儿,道,“我当然知道啦。爹你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能退缩。要是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只管跟我商量,我给爹想主意。”
秦凤仪老怀大慰,深觉闺女贴心!
于是,更不肯让步了!
番外之覆巢之五
原本,内阁觉着,镇南王英明果断,尤其如今北疆打仗,陛下行踪不明,朝中有镇南王坐镇,那真是样样安稳。
如今,内阁得给这句评句加个前提了,那就是,镇南王没犯病时。
为着大美能不能参加祭天之事,礼部卢尚书看秦凤仪冥顽不灵,一幅昏头作派,险些又要辞官了去。还是郑老尚书劝住了他,秦凤仪除了想叫闺女参加祭天之事外,政务上颇是清明,而且,对内阁一向信重。尤其有先前大皇子执政时的对比,更是仁厚稳妥,便是以郑老尚书的老辣眼光来看,秦凤仪因有就藩十年治理南夷的底子,他对于政务民生极其了解,手段更是刚柔并济,底下人根本糊弄不了他。而且,秦凤仪入城以来,约束兵士,安驻宫外,这京城内外,与当初陛下在时也不差什么的。郡主要跟着祭天,虽有违礼法,可能做到内阁首辅的,又有哪个是拘泥之人呢。尽管郑老尚书也是激烈反对,其实心下并未将此视为要紧大事,更何至于要辞尚书之位呢?
郑老尚书劝住卢尚书便因,虽事关礼法,这也不过是小节。谁还没些自己的性情啊,镇南王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疼宠些。
郑老尚书见劝不过,也没跟秦凤仪硬扛,他找了新晋的工部尚书李钊说了这事。李钊一听就发愁,与郑老尚书道,“老相爷有所不知,殿下这些年在凤凰城祭天,郡主一向都是跟着去的。”
郑老尚书问,“不知,这是有什么缘故?”
李钊也不能说他外甥女就是要去,然后,他妹夫宠爱闺女,就带闺女去了。李钊道,“南夷那边的风俗,老相爷也知,南夷为百族混居之地,尤其土族山民,极重母亲姊妹,他们那里,但凡有祭祀之事,皆男女一同视之。还有一族中,因无男子,爵位便传给女子的。南夷本地汉人,亦不似京城这里风俗。郡主自小在南夷长大,又是孩子心性,有这样的热闹事,便一同跟着去了。如今来了京城,倘不叫她去,她是要伤心的。再者,在南夷祭天也不只郡主一个女子,严郡主先前未封郡主时便有战功在身,正经南夷武官,她亦是与我们一道随驾殿下祭天的。”
所以,尽管李钊也是接受的正经儒家教育,但在这女子祭天一事上,他早就习惯女子参加啦。
郑老尚书颌首,“原来如此。”
郑老尚书又道,“咱们京城,与南夷风俗到底不同。李尚书当初该劝一劝殿下的,虽是要汉夷融合,还要是夷人知道咱们汉人的礼仪教化的好。”这不是把咱家郡主同化成夷人了么。
李钊一笑,“其实处惯了,就觉着,夷人汉人都差不离,他们亦是一心向往咱们汉人的。在南夷时,因地方穷困偏僻,女子多是与男子一样耕作,故而,女子多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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