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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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阙-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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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凤仪其实没有吃茶的心,他正琢磨这事儿怎么请教老和尚呢。不过,他为人也知轻重,这栖灵寺,他纵头一遭来,也知这是扬州第一名寺。栖灵寺的方丈,自然不是寻常人。秦凤仪按捺住性子,连忙深揖一礼,道,“有劳大师。”

    了因方丈倒了两盏茶,秦凤仪喝来,颇苦,他强忍着咽了,生怕再不说事儿,老和尚又拿出什么古怪东西招待他。秦凤仪道,“我朋友遇到一事,他做了一梦,梦中娶妻纳妾,好不风光,待梦醒,恰如一场春梦。大师,这梦,是真是假?”

    了因方丈笑,“公子,此时你我,是梦中交谈,还是醒时交谈?”

    “当然是醒着。”

    “公子如何确定是醒着?”

    秦凤仪掐自己大腿一记,疼的眦牙咧嘴,又伸手掐大师手臂一下,道,“疼,就是醒着的。”

    饶是了因方丈佛法精妙,也不由笑道,“公子天然童心,妙哉妙哉。”

    秦凤仪心说“妙个头哟”,他认真就等着了因方丈解释呢。了因方丈能有今日佛门地位,自然不是等闲人,他见识过的人多了,秦凤仪这样单纯心思,虽见得不多,了因方丈心里也有谱儿了。知道说些禅语,怕是这位秦公子不能懂,了因方丈道,“我与公子说个故事吧。”然后,了因方丈便把“黄粱一梦”的故事通俗易懂的讲了一遭。

    秦凤仪皱眉,“可,我这朋友,梦中所见,并不似这位卢生,入梦前贫困潦倒,梦中有娇妻美妾入怀。我这朋友,梦中所见,如见未来。”

    饶是了因方丈亦不由吃惊,不过,他这把年纪,且又身在佛门,佛法精深,自不比常人。了因方丈拈着颌下仙气渺渺的长须,道,“如公子所言,您这位朋友当真是大造化之人,这是得了佛祖点化啊。既见未来,那么,想来,未来有许多欢喜,亦有许多悲伤。”

    秦凤仪一叹,问了因大师,“倘是不好的事,能改变吗?”

    “若不能改变,佛祖何以令公子看到未来。”

    秦凤仪先是心下一松,继而强调,“不是我的事,是我朋友的。”

    了因法师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宁静又智慧。

    秦凤仪得了大师句准话,也便放下心来,想着自己以后只要行善积德,还怕落个“梦里”那样的结果么?秦凤仪眉眼间漫上几许喜色,习惯性的端起茶盏再呷一口茶润喉,结果,又给苦了个好歹。秦凤仪实在受不了因方丈这里的茶水,起身道,“既得大师指点,不好再扰大师清休,我这就告辞了。”

    了因法师笑道,“待施主下次来,老衲备好茶。”

    秦凤仪还死活不承认,一径道,“这茶挺好,乍一吃是苦的,再一回味,反是有些回甘。”毕竟得了人家大师指点,秦凤仪不好说人家茶不好。客客气气的辞过大师,秦凤仪出了法师的清修禅院,便一蹦三跳、欢欢喜喜的找爹娘去了。

    秦老爷秦太太见儿子这般欢喜的回来,心下自是高兴,秦太太还问,“我儿有什么事还要私下请教大师?”

    秦凤仪笑,“不能说,不过,我已是请教明白了。”

    秦太太笑,“这就好。”又担心儿子年少唐突,又问,“在大师跟前儿,可得恭谨有礼。”

    “娘你放心吧,我都多大了。大师非常好,还请我吃茶。”秦凤仪再次感慨,“大师可真是有智慧,我好些天不能明白的事,他与我一说,我立刻便明白了。”

    秦凤仪心愿得解,秦家一家人又在栖灵寺吃的素斋,秦凤仪早饭不合口,吃得少,栖灵寺素斋乃扬州城一绝。瞧这胭脂鹅、桂花鸭、蟹粉狮子头、蜜汁火方、松鼠鱼、大煮干丝、三丁包子……琳琅满桌,当然,素的自不必说,但凡荤的都是用豆腐、腐竹等素菜烧出来的,不过,若不是知道是素斋,就这卖相、这风味、这吃到嘴里满满的香腴适口,完全不会觉着是在吃素斋。

    只是,这一席素斋可不便宜,便是在山上吃,也要二十两银子一席。

    秦家自不会愁银子,秦凤仪一直吃到撑,秦太太看他胃口好,与丈夫笑道,“果然是佛祖地界儿,咱儿子这饭都吃得格外香。”

    秦老爷笑,“是啊。”就是秦老爷吃得也挺香,主要是,早上全素,对于暴发户秦家而言,当真是没胃口啊。

    一家三口用过素斋,在香房里歇了个晌,因有儿子陪着,秦太太格外有兴致,下午还带着儿子登了栖灵塔,细细的与儿子讲了这塔的来历。直待下晌,日影西斜,一家子方你骑马我坐车的回了家去。

    待回得家去,刚进门儿,就见门房忽地蹿出一人来,扑通便跪下了,二话不说,邦邦邦,三个响头,喊道,“李菜头给老爷太太大少爷请安了!”

    秦太太给这人吓一跳,定睛一瞧,黑漆漆一人,也不认得,尤其一身粗布短打,一看就是下人。秦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吓死个人!”

    秦老爷也不认得此人,倒是秦凤仪认得,道,“李菜头,你来做什么?小秀儿还好么?”这是小秀儿的爹嘛。

    李菜头捧上一篮子鸡蛋,道,“前儿,我那闺女不懂事,冲撞了大少爷。小老儿没别的可孝敬,这是家里母鸡下的鲜鸡蛋……”

    不待李菜头说完,秦太太想到皆因着那个什么小秀儿令儿子大病一场,登时更没了好气,唤道,“阿凤,跟娘进去!”

    秦凤仪却是决意要改邪归正做好人的,将他娘推给他爹道,“爹,你先跟我娘去歇着吧,我同李菜头说两句话。”

    秦老爷见事不大,想着儿子这也是大人了,便与儿子道,“办完事就到你娘这儿来,等你用晚饭。”

    “我知道。”

    秦太太到了自己院里还埋怨丈夫呢,“你可真是,好容易阿凤歇了那心思,又叫他跟这姓李的打交道,万一勾起阿凤的心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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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v章购买比例50%; 防盗时间36小时!!!!!  说到这个闺女; 李太太就没好气,“那傻丫头; 还跟我怄气哪!”

    “得劝她个明白哪。”李菜头道,“嫁那穷秀才家去,哪有去秦家吃香的喝辣的好!你瞧瞧,昨儿我不过送一篮子鸡蛋,人秦少爷就赏我一套文房四宝,那文房四宝我咱过书铺子时找伙计问了; 那一套,就得三两银子!她有福,叫秦少爷相中,以后有的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叫她放明白点,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这话我能没劝过; 奈何你那毛丫头,实在不像有福的模样。”李太太那叫一脸的晦气; 只恨闺女糊涂。

    李菜头滋溜一口小酒,道; “你好生劝她,待明儿我再唬他一唬,这叫黑白脸; 这么一软一硬的; 她也就应了。”

    “就她!她软硬不吃!你是不知道; 我看,那丫头就是个穷命!没福!”李太太与丈夫商量,“你说,咱们要不要先把阮家的亲事给退了?”

    “不成不成,秦家那里我虽托了揽月小哥,可到底还没得着秦少爷的准话,要是现下就退了阮家的亲事,岂不没了退路。”李菜头问,“家里还有鸡蛋没?要不,明儿我再去给秦少爷送回鸡蛋。”

    “你等一等吧,咱要忒上赶着,秀儿进了门怕要被小瞧。”

    “什么大瞧小瞧的,只要进了门,过一年半载再给秦家添个大胖小子,非但秀儿这一辈子有了着落,就是咱家,这宅子院子的也能换一换啦。”李菜头想到将来的好日子,便不由喜笑颜开。

    “我也这么说,奈何那丫头不识抬举。”

    “行啦,一会儿我去瞧瞧她。”

    李菜头乐呵呵的吃了顿小酒,想着一会儿去瞧闺女,好生与闺女讲一讲好赖道理。李菜头与妻子道,“也不是全为了咱家,不说别个,就秦大少的相貌,不是我说,咱闺女当真是走得大运,也就秦大少现在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俩人又有这么段缘法。不然,就凭秦大少的家财相貌,别说做二房,上赶着不要名份的不知有多少。”

    李太太跟着打听,“真有这么俊?”

    “那是!就是他长得俊,你知道扬州城的人都怎么称呼他不?”

    “怎么称呼?”

    “都叫他凤凰。”李菜头巴嗒巴嗒嘴,道,“这有学问的人夸一个人长得好,有个词怎么说的?嗯,人中龙凤。对,就是这么夸人的,可想而知秦大少有多俊了。我头一回见,都不敢说话,瞧着不似真人。”

    “唉哟,那可真是俊。”

    “可不是么。也不知这丫头的眼珠子怎么长的,俊得有钱的瞧不上,怎么就老阮家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了呢。”

    要说人家小秀儿,纵阮家是棵老歪脖树,人小秀儿也没白吊一回。

    当然,这并不是说小秀儿就上吊了。

    这回活的好好儿的。

    是阮秀才,为着未婚妻,亲自进城,找秦凤仪来了。

    倘不是为了小秀儿,阮秀才当真不会来找秦凤仪,身为一个男人,要不是两家差距忒大,就秦凤仪干的那事儿,阮秀才能跟他拼命!

    秦凤仪这二五眼倒是挺愿意见阮秀才,他就是想瞧瞧,什么样的酸秀才能叫小秀儿死活不愿意他这又俊又有钱的,而是要屈就这么个又酸又穷的臭秀才。这打眼一瞧,秦凤仪便心直口快的说了,“也不怎么样嘛。”高高瘦瘦的模样,一身洗的发白的蓝布袍,完全与俊俏无干。

    阮秀才那脸色就不大好看,秦凤仪才不管呢,他反正一向不大看人脸色的,秦凤仪道,“就为着你啊,小秀儿我是给座金山她都不肯依啊。来,跟我说说,你哪儿那么好啊?”

    阮秀才能放下脸面,放下一些男人十分看重的东西,亲自来找秦凤仪,可见对小秀儿也十分真心。阮秀才道,“论貌,论财,我皆不能与秦少爷相比。要说哪儿好,应该是我运道好,遇着秀儿妹妹这样坚贞如一的女孩子。”

    倒是挺会说话。秦凤仪心说。

    秦凤仪问,“你来有什么事?”

    阮秀才认真中带了丝恳求道,“秦少爷,还请您看在我和秀儿妹妹情比金坚的面子上,就成全我们吧。”

    秦凤仪道,“我都叫人停了李菜头家的菜了,怎么,他还在逼小秀儿呢?”

    阮秀才面露尴尬,还是点了点头。

    “嘿,这老东西!”秦凤仪瞧阮秀才一眼,道,“你可别以为我跟李菜头是串通好的,我当初是觉着小秀儿不错。可也只是觉着她天真可爱,拿她当个妹妹,你也知道,我家里连个兄弟姊妹都没有。谁晓得,这李菜头就动了歪心。我跟你说吧,也就小秀儿有主见,要搁别个姑娘,纵自己不情愿,爹娘这样相逼,怕也没法子只得点头了。要我说,李家真是想错了我,我家虽算不得什么大户,你打听打听去,我爹,身边半个姬妾都无,我以后,也是要只娶一妻,再不纳妾的。李菜头这纯粹胡思乱想,我根本不是那样乱来的人!”当然,秦凤仪也为先时的“金山论”描补一下,“我就是逗了逗小秀儿。”瞧阮秀才一眼,秦凤仪道,“你也甭觉着,我这是拿话搪塞你,我现在就能起个誓,以后甭管娶什么样的媳妇,我这一生,必然一心一意,倘有二心,天打雷霹!”

    古人十分信重誓言,像秦凤仪这等平地起誓的,当真稀罕。阮秀才一见人家张嘴就一天打雷霹姝毒誓,连忙道,“切莫如此,切莫如此。”一脸羞愧,起身对着秦凤仪深深一揖,“是我误会了秦少爷,我给秦少爷赔礼了。”

    秦凤仪连忙扶起阮秀才,心下得意的紧,觉着自己名声算是洗白一半了,面儿上却装出一脸诚恳,道,“可别这样,以前小秀儿跟李菜头给我家送菜,我那时候小,时常与她说话,她就跟我‘阮家哥哥长、阮家哥哥短’的,说了不少你们的事。我呀,当她妹妹一般,就盼着你们能顺顺利利、白头到老才好。小秀儿也年岁不小了,你都能找到我这里来说这事儿,你们这亲事,也别拖着了。尽早寻个吉日把喜事办了,不就结了。”

    阮秀才道,“我何尝不想早办亲事,原就是定了今年九月,往常我去岳家看秀儿妹妹,岳家见我总是欢欢喜喜。如今我去,岳母诸多推辞,不令我俩相见。我,我这才冒昧的打扰了秦少爷。”

    秦凤仪“梦醒”后,第一个见到的就小秀儿,因那“梦境”太过可怕,秦凤仪必要了结这段因果的。秦凤仪干脆道,“一事不烦二主,你既来了,就别说打扰不打扰的。这也怪我,先时年少,爱跟姐姐妹妹的说话,我把这事替你们了了。”

    阮秀才简直千恩万谢的告辞了去。

    阮秀才一走,秦凤仪很是臭美了一回,原来做好事的感觉是这样啊,尤其阮秀才千恩万谢的模样,叫秦大少受用的很。

    秦大少唤了揽月进来,与揽月道,“你往李菜头家去一趟,勿必悄不声的把事办妥了。别大肆嚷嚷,这不是什么好事,有关小秀儿名声呢。就跟李家说,阮秀才身上有着功名,我这心已是淡了,赶紧叫他家跟阮家把喜事办了。叫李家死了心,就说,我这就要说亲了。”

    揽月道,“成,今儿天晚了,少爷,明儿一早我就去。”

    “去的时候找你琼花姐姐,备下两件尺头,就说是给小秀儿的添妆。”

    揽月点头应了。

    秦凤仪交待揽月这一套,臭美兮兮的问揽月,“如何,爷做得这事如何?”

    “唉哟,真是大仁大义啊。”揽月拍马屁道,“不是小的说,整个扬州城,少爷你这样好心的,可是不多见!”翘着拇指,一脸谄媚样。

    “那是。”秦凤仪做了件大好事,更是得意的尾巴都翘起来了,道,“你可得把这事给爷办好,不然,人家不骂你,骂得是我。”

    “爷你就放心吧,这么点事我还办不好,还配替爷跑腿。”

    主仆俩臭贫几句,秦凤仪起身,带着揽月下楼,准备回家。这刚一出门,秦凤仪就给人撞了一下子,秦凤仪这性子,当下忘了自己要做好人的宗旨,张嘴就是一句,“长没长眼!”

    结果,一抬头,秦凤仪就愣怔住了。撞他的是个厮,那小厮已是忙不迭的赔礼,秦凤仪并没有把这小厮看在眼里,关键是,那小厮身后的人。

    其实,那人也不过就是个眉目清秀的长相,要说俊俏,也是有的。再细看,耳垂上俩耳洞,胸脯微鼓,这一瞧,就知道是个女扮男装啊。哪怕女扮男装,秦少爷也不是没见过,只是,这人,这人……

    秦凤仪一声怪叫,转头就往楼下奔去,因跑得急,还险跌下楼去吃个狗吃屎!

    他,他,他这是什么命哟!刚对阮秀才发一什么“娶妻后绝不纳小”的假毒誓,就遇着了“梦境”中的媳妇!而且,再一回忆,他“梦境”中的媳妇好像自隔壁包厢出来的,天哪,他说话嗓门一向不小,不会,不会他说的话叫媳妇听到了吧!

    唉哟喂,这可叫人拿住短了!

    这么一瞅自己院里这两棵树,秦凤仪不禁反醒,自己这有点儿喜新厌旧啊。

    好在,这俩树养得不错。

    秦凤仪拍拍樱树有些皴老的树皮,难得发了回感慨,可惜秦凤仪文彩平平,不然,他非做两首小酸诗以记心境不可。感慨一回,秦凤仪抬脚去了柴房。

    这一路,明明是自己家,却又似隔了一层雾一般,仿佛看不真切。

    秦凤仪不禁拍自己脑门儿,想着,若是再想“梦”里那些事,非疯了不可。

    他定一定心神,问看守柴房的婆子,“人还在里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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