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问你,你的新电话号码还有谁知道?你不是说直告诉我吗?”她说完,还冷笑了两声。
我语塞了。自己不小心,又让她生气了。
前几天我换了手机号码,由联通的换成移动的了。我首先把这个新号码告诉朝烟了,因为她每两天要给我打一次电话。不过,并不都是讲卿卿我我的东西,大部分是谈学习的。我们说了一会儿,她突然提高声调说:“元无雨,你听着。”
我说:“我听着呢。”
“你这个新号码,不许告诉任何人。”
“那怎么行呢?”
“我是说,不能告诉任何学生。”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许告诉石榴青。
“好吧,我保证!”我信誓旦旦地说。
但我还是告诉石榴青了。因为有一天,她在作业本里夹了张纸条,问我电话为什么打不通。其实,我很少和她打电话,那天她老爸给她买了手机,她想试一试,结果没有打通。我就把号码告诉她了。这也不犯法啊!
告诉就告诉了,她不说也不会有问题。谁知有一天,三(4 )班的班主任老黄找我帮他写总结(要评职称),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就去问石榴青。石榴青是个老实人,就把号码告诉他来哦;告诉也就罢了,她是连号码簿都不差,随手就写了出来,以至老黄用奇怪的眼光看她看了半天。
“怎么办?我做了这样的错事?”石榴青在电话里丧气地说。
我也觉得有些小问题,但又不能让她背思想包袱,就安慰道:“没有什么问题嘛!”
“怎么没有问题呀!到了宿舍,女生们都笑话我!说我是你的小秘!”
我哭笑不得,道:“别听她们胡说,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不过说完这话,我又觉得不大合适,因为我和她还有一点点暧昧呀!但我真不是那种欲壑难填的人,我只是不想伤害她罢了。
果然,她听了后面几个字,半天没有说话。
我只好说:“好吧,别放在心上,把学习搞好。”
“知道了。”她怏怏地说。
但是,很明显,这事传到朝烟耳朵里去了。她说她有“内线”在三(4 )班,我相信了。
既然事实明摆着,我也就不争辩了,只说:“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你何必大动干戈啊?”
“这事还不严重吗?脚踏两只船!”
什么啊,我想,我连一只船都没有踏嘛!
但我不敢这样说,否则,她会杀了我,“我也不是有什么企图啊,只是工作需要嘛!她是课代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趁工作之便,搞阴谋诡计!”不过我听出她的声音变了,不不那么生气了,就趁热打铁:“要不,咱们再换一个号码,只让你一个人知道?”
“我看不必了。你要作坏事,电话号码也守不住啊!”她倒显出很沧桑的语气。
我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咱们不谈这些了,马上就是期中调研考试,你如果没有进入年级前30名,就别想见我!”
“哼,我才不想见你呢!”
“那你见谁啊?”我笑着问。
“你管得着吗?”
“好好好,我不管。但你的成绩千万不能垮啊!”我几乎是哀求了。
“你放心,我上课从来不想你,顶多也就是睡觉之前想想你——看窗外!”
我朝窗户外面一看,哈,她今天真漂亮,穿了红白相间的短风衣,白裤子,婷婷玉立,就像秋天里的一株银杏树!
我悄悄向她竖了竖大拇指,她得意地笑了,真像一朵雪莲。
“啵——”手机里传来这个声音。她拿着话筒,虚拟性地亲了我一下,然后坏坏地笑。
这个时候,我的血往上涌,我清楚地知道,我已经彻底被这个女孩子征服了。
我已经无可就药了。
在那一刻,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第二十节高三零零碎碎的事情胖阿翠结婚了,我非常高兴,这一点读者都知道;但王记发的痛苦,就不一定是每个读者所能相信的了——这个我也不能发挥主观想象,反正我只知道他在国庆节之后,每天要抽三包烟,而且越来越喜欢打牌,输多少也无所谓。如果说B 市一中谁有精神病的话,他应该是第一个。他对胖阿翠的想法,就像fans对孙燕姿的想法一样,太缥缈了。男人哪,就是贱,自己找罪受!
他还有一件事很郁闷——优秀班主任没有评上,今年高级职称又悬了。他的胖老婆又开始惩罚他,常常开除他的床籍,他又常常寄寓寒舍。不是我小气,我现在不欢迎他了,怕他唉声叹气,怕他随地扔烟屁股。
“咱们这样活着,到底为什么?”有一天晚上,他又唠叨了。
我摸摸他的额,没有发烧,就说:“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中学生一样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为了吃饭和睡觉。”
“难道就不能为了一点别的什么——譬如说女人?”
我知道他又要说胖阿翠了。人家都陪老公睡了几个月,他还在这里喋喋不休,真烦!
“我劝你一句,不要想入非非了,看你这个鬼样子,还是注意身体,少抽烟,你老婆孩子还靠着你呢!”
“你和那个朝烟,就这样算了?”
我靠,走了一个八卦,又产生了一个新八卦!
“少废话,我和你的学生没有任何关系——她成绩怎么样?”其实她每次测验,都会即时把各科成绩告诉我,我免不了要评判一番,该表扬就表扬,该批评就批评。不过这些时候,她都老老实实的,把我当个老师。
“这个女生不错,稳得住,成绩一直在前五名,是个苗子。咳,女生都像她这样心静如水,我这个班主任就好当了。”他感叹道。
我笑骂:“你自己想入非非,还不许学生谈恋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这是两回事,两回事!”他狡辩道。
我不想再和他说了,心里还惦挂着朝烟。她是穷人家的孩子,又这么漂亮,如果没有读出好前程来,未来是很危险的,容易成为权钱的牺牲品。
高三是关键时期,我不能惹朝烟生气,半点气都不能生。所以常常委曲求全,让她蛮横几次。读书苦哇,总得给个机会她发泄吧!
但是,另外一个女孩,石榴青,我也不能不管啊!
所以,有时候,也要找她聊一聊。这个机会很容易找到,她是语文科代表,送作业本的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地聊一会儿,不犯法的。
不过她还是要给我打打电话的,说些不宜在办公室说的话,如有一次,她说:“最近好烦,张大万老是跟我说他们家的情况。”
我说:“说什么啊?”
“他说他家很困难,他不想读了,想去打工,问我这样好不好?”
“他是请你出注意嘛!”我笑道,“你就替他出出主意啊!”
“哼!你也这样开玩笑!”她有些不满了。
我心里其实很生气,这个张大万也把我当成了他的情敌,在作文里含沙射影地攻击我,说我“和女学生亲如一家”。他的这个心情我完全理解,像石榴青这样的女孩子是人见人爱,男生对他产生爱慕之情,是人之常情哪!
但你不能和我过不去啊!
我也知道,男人博得女性的好感有两种方法,一是变得强大,像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杀人如麻,女人看了他都崇拜得要死;另一种是变得倒霉,像柳永,参加科举老是考不上。考不上,就骂娘,写流行歌曲自我哀伤。嘿,女人们就喜欢他,把他接到自己的“公司”(各种娱乐场所)里常住;还有那个大流氓诗人杜牧,在朝廷混不下去,跑到扬州,嘿,那里的女人都喜欢他,他也自吹“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几十岁的人了,还给十三的小姑娘写情诗:“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肉麻!不,骨麻!
这个同学大概是以自己的倒霉来博得石榴青的同情,进而向纵深发展。
还是回到石榴青的电话上来吧。
“我也不知怎么说好,你就跟他应付一下啊!毕竟是同学嘛!”
“你不知道他,你跟他说一句话,他就缠着你不放,罗罗嗦嗦地慢慢说。你说怎么办?”她又把皮球踢了过来。
我还能说什么?张大万也是我的学生,我总不能吃学生的醋吧!
“哎哟,你还是应付一下,就应付一下。”我说的是真心话。
“那那那,那你就没有什么意见哪?”我知道她就要说这句话。
“呵呵,意见吗?当然有一点,但是,你们是同学嘛!”
唉,这种事叫我怎么说啊?我真希望高考早点到来,让我摆脱这种尴尬的身份。
“好吧,我和他说几句,你可怪我没有先告诉你啊?”她的声音可怜巴巴的,我又想笑,又觉得自己好无聊。
我闷闷不乐地关了手机。
此后,我看见石榴青都有些惭愧了,似乎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还在她这个人比较单纯,不多心,不多想,也是埋了头学习。虽然她的家境很优裕,但是她仍然特别刻苦。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吧。学校里漂亮的女孩很多,因为“十八无丑女”啊!但有许多女孩子几乎不是来读书的,而是来炫耀青春与美丽的,谷天晴就是这个人。这个同学对人非常热情,有求必应,而且,胆子特别大,有时挽着班主任王记发的手在学校里走,王记发高兴得嘴都笑破了,其他教师羡慕得不行。
但石榴青是那样投入,成绩也很优秀,以至许多老师觉得她不可思议:家里这么有钱,自己又这么漂亮,还来读什么书,受什么嘴啊?我知道,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尤其是不想在我面前显出胸无大志的样子。她总说我瞧不起她,认为她笨。
说实话,我是拿她和朝烟比,觉得她稍循一筹。说到这里,还有个小故事呢!
有一次,她的语文只考108 分,我说:“这套试卷不难哪,你怎么只考这一点分数?你看朝烟,考了130 多分呢!”
呵,这句话可把她惹生气了,不等我说完,就气乎乎地走了——两年来这是第一次。
过了一会儿,她的的一个死党(一个老实巴交的男生)神秘兮兮地送来一张纸条:“石榴青给你的。”说完,诡秘地跑了。
我打开一看:“我不是商品,请不要把我和什么朝烟相比!”
呵呵,看来她不是特别傻,还知道我是一个花心的教师呢!
而朝烟呢,大方得很,有时候还要在电话里问一声:“石榴青最近怎么样啊?”
我晕!
她就是这种人,脸皮厚,有时在食堂看见我了,尤其是和同班女生看见我,就大喊一声:“元老师好!”吓我一跳!
我只好装模作样地说:“哦,是你们哪,最近还好吧?”
她就笑,死死地盯着我笑。
一般灵活的女生也陪着笑一下,那些二百五的女生还要和我探讨几句,说现在的语文教师任何任何不行,把朝烟凉在一边,颇有喧宾夺主的意思;朝烟就噘着嘴,站在一边,或朝我吐舌头。其结果是,第二天,我又少不了在电话里向她道歉。
就是这样,高三竟顺顺利利地过来了。
第二十一节青春的悸动我知道,从朝烟走出B 市一中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她不再是我的学生,而是我的前学生了。我们的未来,又会驶向何方?是及时地画上句号,还是省略号,亦或破折号?主动权在她的手里。
我对未来不抱希望。把她们送到高考考场前的时候,我终于明白,她们首先是她们父母的闺女,其次才是我们的学生,至多是知己。朝烟的母亲,一个泼辣的下岗妇女,整天守在学校门口,等待着女儿。
我很困惑,这么个平庸的女人,怎么养出朝烟这么优秀的女儿?她是幸福的,她的女儿是她最有前景的投资,她将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石榴青的老爸,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把她的本田开到学校门口,躺在车里,等待他女儿带出好消息。
那个时候,我很失落,也很轻松,似乎一切都over了,另一个一切都重新开始了。我又会去面对一群崭新的面孔了。
此刻,是6 月8 日下午6 点,家长们到学校里来搬子女的行李和书本,学校里到处是车子:高级小汽车,出租车,农用车,摩托车,自行车,当然也有极少数是用肩膀挑,用手提,我就看见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挑着两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他的儿子,一个戴着眼镜的又高又瘦的男孩子,空着手走在后面。
TMD ,我骂道,这就是我们培养的人才?
我正在生气,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烟提着两只大包过来了。我想起了去年暑假的教训,想去帮帮她,她却冷冷地拒绝了。
我的心凉了一大截:这么快就结束了啊?
“朝烟朝烟,快点!磨磨蹭蹭的!”不用说,是她母亲的声音。
“哎,来了!”朝烟加快了步子。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朝烟,原来怕她的娘!
唉,管她怕谁呢?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们母女上了一辆出租车,在上车的一刹那,朝烟并没有回头看我!
就这样突然死亡,我们那暧昧的关系?我悲哀地想道。
天色渐渐暗了,学校大门口也开始安静了,各种车辆掀起的尘土早就落了地,就像我们的关系,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我眼前是一个陌生的世界,我这才发现,我在这里已经坐了两个小时。现在,我到哪儿去?我问自己。平常心里总是装着学生,装着高考,装着这两个女孩子,而当这一切结束了的时候,我成了一个没有香客的破庙里的和尚。
找三狗去,我对自己说,喝几瓶啤酒,把今天打法过去,明天,明天再说吧!
我总算明白了刚刚退休的老人的心理。
不知不觉,我到了实验中学门口,正要进去,手机突然响了。我一惊:是她?还是她?或许都不是?
我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像打开宝匣子最后一层金盖子那样打开手机——都不是!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谁呀?”我懒洋洋地问。
那边〃 咯咯“笑了起来。
是朝烟!
“嗯,是元无雨吗?我是他老婆!”
晕!
而且,几分钟之前的不快也在百分之一秒里飞到了九霄云外!
“是我啊,你在哪里?”我的声音在颤抖。
“在机械厂门口——我还以为你会在这里等我呢!死脑子!”
“你等着,你等着,我马上就到。”仿佛是是一根救命稻草在眼前,我不抓住,就永远没有了机会。我拦了一辆出租车,飞快地向机械厂驶去。在车上,我不停地催司机:〃 快点快点!“司机头也不回地说:〃 小伙子,什么事这么急呀?是找媳妇啊?”
我心里说,还TMD 的让你说对了呢。
到了机械厂门口,我付了钱跳下车,就四处找朝烟,但是哪里看见了她的影子?
正懊恼间,我听见一个声音:〃 干什么?像贼一样!“
是她,躲在我背后呢!
我转头看见她,又〃 咯咯“地笑:〃 你这个傻瓜,我会站在门口吗?”
说完,挽了我的手,问:〃 到哪儿去?“
我挣脱了她的手:〃 这样不好吧?“
“怕个P !”哟,她也说脏话了。
我笑道:〃 你不怕你妈吗?“
“哎哟,我们快走。”又挽起我的手往前走。
我一边走一边笑。
“笑什么?”她侧过脸问。
“笑你外强中干。”
“哼!”她揪了我一下。
我们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她仰着头问:〃 咱们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