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给她打个电话好,毕竟她是一个年轻人,我不能和她计较啊。
“喂,你到单位没有?”我尽量温和一些。
“哦,到了,刚刚。”在电话里,她也温文尔雅。
“这几天,真辛苦你了。”我用抱歉的语气说。
“咱们还说这些干什么?”
真是怪了,她又认我是哥们了;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又是那样一副嘴脸。我真是弄不明白。
“当然啊,咱们谁更谁呀?只不过,你确实很辛苦,这是事实嘛!”
“你也爱唠叨了。”
“是啊,老了。人老了,就喜欢唠叨。”
“的确如此。”
她又故意气我了。
“好了,言归正传了。我不和你打哈哈,你说,你刚才为什么这样?对我爱理不理的?”
“什么时候啊?”她矢口抵赖。
“就是吃完饭后,你就翻脸了。”
“没有啊。”
“怎么没有?老实说!我不喜欢心里有疙瘩!”
“哦。”她轻轻应了一句,却又半天不吭声。
“你说呀!”我催道。
“可能是我小心眼儿吧。这几天我所说的,我所听见的,都是你和你家的,你好像根本就没有问过我一句什么,也没有说过一句关于我的什么话。”
我愣了一下,是啊,她说得有道理,这几天,她还真的就是一个演员,一个道具,我真的没有正儿八经地问过她什么;也就是说,很少交流,很少开诚布公地交流。
“呵呵,是这个呀,对不起啦!你看我这几天都把心思放在老娘身上了,把你忘了。以后,一定把心思放在你身上。”说完,我又觉得不妥,就不往下说了。
“看你看你,又胡说了。矫枉过正,也不好。”虽然她什么说,不过语气友好一些了。
真是郁闷,今天两次都说错了话。
第九十三节我受伤了“您是元无雨老师吗?”电话里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很客气。
“是啊,请问你是”
“我是在您那里实习过的×××。”他报了一个名字。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小分头男生。
“哦,我想起来了,你有什么事吗?”
“嗯,就是,就是我真不好说。您能出来一下吗?”他吞吞吐吐地说。
怪了,这小子找我有何事?
“好吧,我出来一下,你在哪里?”我无奈地说。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这么多事?前几天和柳芙蓉刚刚恢复,这又出了个小分头。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好,我马上就来。”
出了校门,果然看见一个男生蹲在那里,手里还夹着一枝烟。不过,从他那姿势来看,他还是一个新手,两指夹着烟蒂,而不是中间。他这样,表明他很郁闷吧。
看见我,他立即站了起来,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
“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我友好地问。因为一个男人在另一个并不熟悉的男人面前表现得如此颓废,说明他真正需要帮助,就像一只受伤的老虎有时也对农妇露出慈祥的目光一样。
“其实,这件事,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和你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嗯,和你又有一点关系。”他闪烁其辞,我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具体点啊,咱们两个人在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只得耐心启发他。
“好吧,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我就说了吧。这事和胡边月有点关系。”说完,他心虚地看了我一眼。
“胡边月?”我很惊讶,我差不多不记得她了,因为她实习结束已经一个多月了。“她怎么了?”我焦急地问。不管怎么说,我希望她平平安安。
“她?她很好,”这个男生狠狠吸了一口烟,以至咳嗽起来。那样子,的确很伤心。
“哦。”我应了一句,等待下文。
“您应该看得出来,我很喜欢她,哦,不,是爱她!”他又看着我。
“这个?嗯,好像看出了一点,抱歉,我不大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
“我知道您是个道德高尚的老师。”
晕,我差点笑了:我是道德高尚的老师?
“过奖了,过奖了。我们还是说你的事吧。”
“你看出了就好,但是,你看出来她对您,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反正,她对您有特殊感情。”他又盯着我的眼睛。
我吓了一跳::“兄弟,你可别乱开玩笑啊!”我假装幽默道,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您不诚实,老师。”他还是那样严肃。
“你让我怎么说呢?你看我这个倒霉样子,还敢去惹这些事吗?”
“这不是您惹事不惹事的问题,是她对您有这种感情。”
“即使是你说的那样,我也没有办法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让你失望的事。”我真诚地说。
“但是,她还不愿意接受我。”
我真哭笑不得,她不接受你,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我去做她的工作?
“同学,我只能说,我没有资格去和你争一个女孩子,我也不会去争;至于其他的,我真的无能为力了。你再努力哟!”
“您能当面告诉她这些吗?”他满怀希望地说。
“同学,你这不是叫我自讨没趣吗?她又没有对我表示什么,我怎么能说这些话?她还以为我是神经病呢!”
“她真的没有对你表示什么?”他眼里闪出希望的光彩。
“没有啊,我整天这么忙,哪里顾得上那些。”尽管我说得很干脆,但我知道,这里面有一点撒谎的成分。不过,我并不是瞧不起胡边月,相反,是我自惭形秽。她毕竟是青春年少的女大学生啊!而我,只是一个年过三旬的离婚男人,我哪里敢对她有少年奢望?
“既然这样,我就谢谢您了。不好意思,耽误了您时间。”他似乎很满足了。
“没关系,没关系。祝你好运!”
“谢谢,真的谢谢。”
告别了这个郁闷的男生,我也往回走了,心里却不平静。这个家伙胆子真大,居然找到我这里来了。他的意思是让我退出这场竞争。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去竞争啊!他真是把力气用错了地方。他可以在胡边月身上多下点工夫嘛,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莫名其妙!
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就不知不觉地进了学校。这时候是活动时间,操场上龙腾虎跃,学生们都在打球。有些男生为了吸引女生的注意,竟然将上衣都脱掉了,露出不甚发达的胸部。应该说,在校园里,这个是不被允许的;但球场是特殊地方,学校正教处就没有派人去纠风。所以,我看着一块块白,觉得很有意思。
“元老师,来打球啊!”几个学生朝我喊。他们都是我们班的。
“我没有换鞋。”我指了指脚下的皮鞋。我这人在课堂上和在课外是不同的,在教师是老大,在球场是大哥,和学生也是这样。当然,他们应该喊我叔叔了。
我不好拒绝,就加入进去了。
我们只有六个人,就打半场。
这些家伙,可能是想试试我,在球场上对我特别不讲情面,经常让两个人夹攻我。我弹跳力本来还不错,但是现在穿了皮鞋,就很难跳起来了;再说,跳得太高,也不安全。这些家伙,一个个年轻力壮的,脚下像安了弹簧,跳得特别高。如果我不跳起来,这球根本就没法打,既抢不着篮板球,又不好投篮。我是个爱面子的人,总不能让自己所在队伍因为自己而输了球吧,所以就忘了自己穿的是西装革履,也和他们硬干起来。
然而,蛮干的人终究是要吃亏的,如同勉强去爱一个不该爱的人一样。在争一个篮板球的时候,我高高跳起,在落地的时候,踩在一位学生的脚上,他“噢”地叫了一声;但是,我比他更痛苦,我觉得有一个巨人抱着我的脚旋转了180 度,筋骨都错位了。我咧着嘴脱下皮鞋一看,妈呀,踝骨下部,像被谁插近针眼,用气筒打了气一样――肿得比学校食堂的馒头还大。
“咦,咦,咦。”学生们都放下篮球,围上来看稀奇。这也许是他们见过的最有趣的脚了。
“咦个屁,还不把我扶回去!”我怒喝道。
就有两个高个子男生架着我往家里走。我勾起那只受伤的脚,另一只脚则一跳一跳地前进那样子相当滑稽,不少人1 放下手里的活,细细地欣赏。在此后两个星期里,单脚跳动一直是我主要的运动方式。小时候,跳房子就是单脚运动,如果现在哪个和我比跳房子,肯定是我赢。
好不容易挪上了五楼家里,我打发走了这些家伙,就躺在床上。心里却很急,一是班上的工作怎么办,二是自己的生活谁来管,因为看这个样子,班是上不了,饭也做不了。
姑且说班上的事可以托付给其他老师吧,自己的生活怎么办?一般情况下,是让老刘或三狗过来,但三狗已去了南方,成了富翁;老刘这么大年纪,我怎么好意思让他来伺候。打电话给家里吧,老娘躺在床上,还要人料理呢。再说,如果让他们知道我的脚崴了,岂不是给他们添心事,老娘说不定真会抱病前来呢。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人可以打电话,譬如说我就可以给柳芙蓉打电话,让她来帮帮忙。但人家是个姑娘啊!虽然我们俩觉得没有什么事,但别人不一定这样认为呀。
想了半天,居然找不到一看可以帮忙的人,我就感到特别失败。三十多了,遇到这样的问题竟然束手无策了。你是怎么混的,元无雨!
摸摸肚子,还是空的。唉,晚饭也没有吃。
管他的,先找个人来再说,我就给柳芙蓉打电话了。
“喂,老大呀!”她兴高采烈的,以为有什么好事情呢。
“是我呀,”我拿出痛苦的声音,“你老大倒了霉呀!”
“怎么倒霉呀!”她还以为我撒谎呢。
“刚才打球,脚崴了,现在不能动弹,晚饭还没有吃。”
“原来是要我来伺候你呀,想得挺美的;前段时间伺候你老娘,现在伺候你,我上辈子欠了你们家什么呀!”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不来就拉倒,还挖苦什么?
“啪!”我关掉了手机。
关了手机,我还是很气愤。你这个柳芙蓉,也太不仗义了,你读高二的时候,天天被高三的男生骚扰,还不是我出面,叫几个人给教训的;否则,你考得上武大?你上大学了,多次失恋,有一次差点自杀,还不是我给你做思想工作,才让你想通的。那可是长途电话,一分钟八毛,有一次我就花了一百多块呢!哼,忘恩负义!
唉,这时候,格外想念石榴青,如果她在这里,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跑过来,为我忙前忙后的。远水救不了近火。真背!
不想那么多了,先睡一会儿吧,也许睡着了,就忘记了饥饿。我蒙上被子,睡了。
谁知睡了一会儿,我反而觉得更饿了,只好爬起来,一蹦一蹦地到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牛奶,咕隆咕隆地喝下,肚子才好受一些。然后,又一蹦一蹦地回卧室,上床睡了。
在模模糊糊中,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敲门。我翻了个身,敲门声更清晰了。我一下子清醒了,一下子爬了起来,一蹦一蹦地到了门后,从窥孔向外一看:柳芙蓉!
我欢天喜地地开了门,高兴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不会不管的!”
她提着两只塑料袋进来的,昂着头,拽得不得了,道:“哼,这时候,嘴巴就像抹了蜜!”
“不是不是,我真的知道你是个非常善良的人!”我肉麻地说。
“不要废话了,脚给我看看!”
我慌忙伸出脚,挽起裤腿,露出那跟馒头一样的地方,自豪地说:“你看你看,我骗你没有?”
“哦,真的很严重啊,来,涂上云南白药!”她从包里掏出一只小瓶子,咬着牙旋开瓶盖,将一些粉末倒在手上,然后,小心地敷在我的脚上。我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没有说什么。
“不要动!”她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腿,又拿出一块纱布,小心地包住受伤的部位,再缠上胶布。她的动作很娴熟,一气呵成。
“你好像受过训练。”我感激地说。
“孤家寡人的,不学会照顾自己怎么行?”她头也不抬地说。
我就不说话了。
“你去休息吧,我做饭你吃。”她收拾好瓶子和纱布,对我说。
“谢谢。”我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话。
“少说废话,到床上躺着吧。”
我就一蹦一蹦地向卧室走。
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也蛮好玩啊!”
“好玩?我就多蹦几次吧!”我讨好地说。
“别这样可怜兮兮了!哪像个男人!”她又揶揄道。
我就回到床上躺下了。
她却出出进进的,问这问那,给我做饭哪!
“真是倒霉,我自己饿了都懒得做饭,还要伺候你!”她气乎乎地说。
“你可以在这里吃一点嘛!我不会有意见的。”我在床上说。
“你还真大方啊!”她挖苦道:“别忘了,菜都是我买的。”
“知道知道,你都记好账,等我的脚好了,一并还给你。”
“当然,我可不会便宜了你!”她重重地剁了一下砧板。
饭熟了,我又一蹦一蹦地来到餐桌前。
嗬,手艺不错,红的是菜薹,白的是藕片,还有浮着绿色葱末的蘑菇鸡蛋汤。
“怎么都是素菜,一点荤都没有?”我抗议道。
“做给你吃,还挑肥拣瘦!”她揭开电饭煲盖子,“你看,不会亏待你。天天吃肉,怎么还这么瘦!”
我蹦过去一看,粉蒸肉!
“哪来的?”我兴奋地问。
“超市里买的,是熟的,回来热一下。”
我夹起一块塞进嘴里,香而不腻,就迫不及待地嚼了起来。
“还有!”她拉开微波炉门。我一看,呵呵,一条清蒸鳊鱼!
“不错不错。”我由衷的赞叹道,“我宁愿脚崴掉,如果天天有这么多好吃的!”
“乌鸦嘴。告诉你,这些花了我五十元,外加工钱五十元,今天你一共欠我一百元!”她大声说。
“没问题,没问题!”我咽下粉蒸肉。
“这些是你今天晚上和明天的伙食,你自己起来热一下,就可以了。我明天白天不过来,明天晚上过来。遇见你,真是倒霉!”
“是是是,”我连连点头,“下次你病了,我也照顾你!”
“去你的!”她打了我一下。
我就老老实实对付这些佳肴了。
“你吃不吃?”我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总算记起我来了。我吃过,晚上吃多了,长脂肪!”她在厨房里说。
大家都忙忙碌碌,我一个人躺在家里,也真不是滋味。
而且,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中午好不容易来了几个班干部,买了一束鲜花,搁在我床边,说了一些客套话,就走了。我知道其实他们非常高兴:这几天没有人管了,无法无天了,该上网就上网,该聊天就聊天。班主任脚崴了,千年难遇一次啊!
所以,我听见他们是欢呼雀跃地下楼的。我甚至怀疑,他们是来侦察的,看“元乌鱼”还得躺多长时间。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下午,居然有人打电话来。打开手机一看,是胡边月。
她实习结束后,我就基本不和她联系了。我不是高傲,恰好相反,是不想耽误她。不过昨天和小分头分手后,我就隐隐约约觉得胡边月迟早会打电话来。现在看来,我的预感还是很准确的。
“元老师,×××是不是找过您呀?”她单刀直入。
“呵呵,好像是来过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