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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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骨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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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夏天早上出来活动。“你气色不错,朋友。”
  这是事实,比尔老了四岁,发际开始发灰,不过其它地方一点儿没变。六十五?七十?这都没关系。他没有显出一丝病态的苍白,脸上也没有那种我向来作衰老征兆的塌陷,尤其是眼睛周围和两颊。
  “你也是。”他说着放开我的手。“我们都为乔难过。镇上的人都那么想她。中风,她这么年轻。我妻子让我转达她的慰问。她得肺炎那年乔还送过她一条阿富汗披肩,伊维特永远也忘不了。”
  “谢谢。”我说道,有那么一两秒钟我的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我感到仿佛在T镇上,我的妻子并没有死,“也谢谢伊维特。”
  “怎么样,房子里头一切还好么?我的意思是,那台空调除外。糟透了!韦斯顿电器店保证过上星期就把零件送来的,可现在他们又说要等到八月头上。”
  “没问题。我有我的笔记本电脑,可以在厨房桌上用。”会用得着的——毕竟有那么多填字游戏要做,时间又太少。
  “热水还能用吗?”
  “这些全都很好,不过有个问题。”
  我停住了。你该怎么告诉你的看房人你觉得自己的房子在闹鬼呢?也许没有什么好办法;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截了当。我有问题,但我不想忸忸怩怩地旁鼓侧击。因为,比尔会感觉出来。他的假牙兴许是邮购的,可他并不傻。
  “你在想什么,迈克?直说吧。”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可——”
  他恍然大悟地一笑,一抬手:“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你已经知道了?”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在莎拉的经历,也许在他检查灯泡是否要更换,或屋顶能否承受积雪的时候也发生过怪事。“你听到了什么?”
  “多数是罗伊斯·梅瑞尔和迪奇·布鲁克斯传出来的消息,”他说,“除此以外就没怎么听说了。我和妈妈都在弗吉尼亚,记得吗?我们昨晚八点才回来。不过,这事现在还是小店里的热门话题呢。”
  有那么一会儿,我的思绪牢牢地停留在莎拉—拉弗斯上,以至于完全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我想的是,人们正在对我房子里的怪声议论纷纷。接着,罗伊斯·梅瑞尔的名字提醒了我,我一下子明白了。梅瑞尔就是那个拄着金头拐杖、色迷迷眨着眼睛的老头儿。那个四颗牙的老头。我的看房人说的不是那些幽灵的声音,而是玛蒂·德沃尔。
  “进来喝杯咖啡吧,”我说,“让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
  我们坐到露台上,我又倒了一杯咖啡,比尔要了一杯茶(“这些日子咖啡让我上火。”他说)。我先是请他跟我讲了一遍梅瑞尔和布鲁克斯传出的我与玛蒂还有凯拉邂逅的事。
  情况比我想的好。两个老头都看见我抱着小女孩站在路边,他们还看见我的雪佛莱开着车门半停在路边,不过显然两人都没见到凯拉把68号公路的白线当作钢丝来走。然而,好像为了补偿这个缺憾,罗伊斯宣称看到玛蒂满怀感激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在我嘴上亲了一口。
  “他有没有说起我抓住她的屁股把舌头伸进她嘴里?”我问道。
  比尔笑了。“罗伊斯打五十岁后就没有这方面的想象力了,而那也是四十多岁前的事了。”
  “我根本没有碰过她。”的确……有一瞬间我的手滑过她乳房的边沿,但那是无意的,不管这位年轻女士自己怎么想的。
  “得了,你不用告诉我这些。”他说道,“不过……”
  这个不过他说得和我母亲很像,尾音拖得长长的,让人捏把汗。
  “不过什么?”
  “你最好是和她保持距离。”他说,“她人很可爱——算得上镇上最漂亮的女孩,可你不知道——她是麻烦的女人。”他停了停又说,“不,这么说对她不公平,她有麻烦。”
  “那老头想要孩子的监护权,对吗?”
  比尔把茶杯放在露台扶手上,抬起眉毛瞧着我,湖面的反光在他脸颊上映出条条波光,给他添上一番有趣的神采,“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不过不是没有根据。星期六晚上放焰火的时候,她公公给我打了个电话。虽然他一直没有说目的,我可不认为他大老远地跑回西缅因,跑回T镇就为了收走他儿媳的吉普和房车。到底怎么回事,比尔?”
  有好一会儿他只是看着我,那表情就好像一个人知道你已经感染了一种严重的疾病,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被人这样看着让我很不自在,也让我觉得自己可能叫比尔为难了。不管怎么说德沃尔的根在这儿,而我——不管比尔有多喜欢我——没有。乔和我是从别处搬来的。当然我们来的地方不算很远——不如马萨诸塞州或是纽约远——但德里,尽管也在缅因。还是另一个地方。
  “比尔?我只想稍微了解一下,要是你——”
  “你最好不要挡这家伙的道,”他说,收敛起轻松的笑容,“老头疯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以为比尔的意思只是说德沃尔对我很生气,可当我再一次观察他的表情时,我心说不,他不是指“气疯了”;他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疯”。
  “怎么个疯法?”我问,“查尔斯·曼森那种?还是汉尼拔·莱科特那样的?”
  “可以说是霍华德·休斯那样的。”他说,“读过他的故事吗?知道他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是怎么做的么?不管那东西是在洛杉矶市面上的一种热狗,还是一名他打算从洛克希德公司或麦道公司挖走的飞机设计师,只要他想要就非弄到手不可,除非那东西到手,否则他永远也不能安心。德沃尔也是这种人,一向如此——从镇上关于他的那些故事来看,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非常任性。
  “我父亲就跟我讲过一个故事。他说有一年冬天小麦克斯·德沃尔闯进了斯坎特·拉里比的工具房,因为他想拿到斯坎特在圣诞节送给儿子斯库特·拉里比的‘飞人’雪橇。那该是一九二三年的事。我父亲说德沃尔的两只手都叫碎玻璃给割破了,可他拿到了那只雪橇。快午夜的时候人们发现了他,他正沿着糖枫山往下滑,一边滑一边双手按在胸前,手套和外套上满是血。你还会听到其它一些他小时候的事——要是你打听的话别人会告诉你五十个不同的故事——其中不少是真的。当然雪橇的故事是真的,我愿意拿脑袋担保,因为我父亲绝不会说谎,这不符合他的信仰。”
  “浸礼会教徒?”
  “不,他是个真正的北佬。”
  “一九二三年可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有时候人是会变的。”
  “是的,要多数时候他们不会。德沃尔回来搬进沃灵顿后我还没见过他,所以我说不准。不过拿我听到的那些事来看,就算他变了,也是变得更坏。他跑过大半个美国来这儿不是为了度假,他要的是那个孩子。在他看来,她不过是另一只斯库特·拉里比的雪橇。我建议你千万不要插在他和她之间。”
  我呷了一口咖啡,看看远处的黑迹湖。比尔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用工作靴子刮去木板上的一小块干了的鸟屎。乌鸦屎,我发现;只有乌鸦才会拉出这么长而五颜六色的屎。
  看来有一点是肯定的:玛蒂·德沃尔离“麻烦”的臭水沟不远了,而且这回她车上没按刹车闸。我已经不再像二十岁时那么愤世嫉俗了——谁又是吧?——但我也没幼稚、或是理想化到以为法律会帮房车里的穷女孩打败计算机大亨……尤其如果计算机先生打算玩阴的。作为一个孩子的他就偷到了自己想要的雪橇,半夜里上山滑雪,根本不在乎流血的双手。而如今作为成人的他呢?如今作为一个四十年来成功搞到了自己渴望的每架雪橇的老头呢?
  “跟我说说玛蒂吧,比尔?”
  玛蒂的故事没花他多少时间。乡里故事多少是简单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很乏味。
  玛蒂·德沃尔原先叫玛蒂·斯坦奇尔德,她并不是T镇人,而是来自莫顿一带。她父亲是个伐木工,母亲是个上门服务的美容师(一场极为般配的乡村婚姻)。他们生了三个孩子。当戴维·斯坦奇菲尔德在洛弗尔走了神,把一辆满载木材的卡车驶进了科瓦丁湖,他的遗孀正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心都碎了”。她很快也死了。除了按法律投保的工具和木材拖车,斯坦奇菲尔德没有买过其它保险。
  现在故事有点儿格林童话的味道了吧?除了房子后面的儿童玩具、地下室美容沙龙里的两个吹风机,以及停在车道里的那辆生锈的老丰田,她们几乎和故事开头讲的一样:从前有一个穷寡妇和三个孩子。
  玛蒂是这个童话里的公主——贫穷而美丽(她的确很美,我个人可以证明)。现在王子出现了,这位是瘦长、红头发,说话结结巴巴的兰斯·德沃尔,麦克斯·德沃尔晚年生的儿子。兰斯遇到玛蒂时,他二十一,她刚满十七。邂逅地点在沃灵顿,当时玛蒂在那儿找了份暑假服务生的工作。
  兰斯·德沃尔住在湖对面的“上湾”,每到星期二沃灵顿举行垒球赛——本地人对夏季游客——的时候,他总是滑着小船来参加。对这个世界上的兰斯·德沃尔们来说,垒球是再好不过的运动;当你拿着球棒站在垒上,你是不是瘦子,是不是口吃都无所谓。
  “在沃灵顿他的角色是有点儿混淆,”比尔说,“人们不知道他该归哪个队——本地队,还是外来队。兰斯不在意,对他来说两边都好。有时候他帮一边打,有时候他两边都参加。哪一边都乐意接纳他,因为他击球、触垒简直神了。他们常常把他放在一垒,因为他个子高,可那真是浪费,要是在二垒或作游击手……简直!他跳起来转起身来简直像那个诺里埃加。”
  “你想说的是诺里耶夫吧。”我说。
  他耸了耸肩:“反正我的意思是,他值得一看。人们喜欢他,他很受欢迎。要知道打球的都是些年轻人,他们在乎的是你的技巧,不是出身。况且,他们中很多人压根不知道麦克斯·德沃尔是什么人物。”
  “除非他们看《华尔街日报》和计算机杂志。”我说,“那里面你读到‘德沃尔’这个名字的机会和在《圣经》里读到‘上帝’一样多。”
  “没开玩笑?”
  “这么说吧,我猜在计算机杂志里,上帝更多时候是叫‘盖茨’,不过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就算这样吧。但即使是这样,从麦克斯·德沃尔最后一次真正呆在T镇上到现在也有六十五年了。你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对吧?”
  “不,我怎么会知道?”
  他惊讶地看着我。然后人的眼睛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雾,他眨了眨眼,这层东西消失了。“下回告诉你——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我得在十一点前赶去哈莱曼家检查潜水泵,不想扯远了耽误时间。我想说的是:人们认为兰斯·德沃尔是一个能把球打到三百五十英尺外的树林里的不错的年轻人。那些人里面还没有一个老到能因为老德沃尔而讨厌他——至少在沃灵顿每星期二晚的比赛上是这样——也没有人因为他家有钱而讨厌他。老天,夏天的时候这儿还真是不少润佬。你知道的。虽然要说富有他们没一个比得上麦克斯·德沃尔,可富有不过是个程度问题。”
  事实并非如此,我的钱刚好足以让我了解这一点。财富就像里氏震级——一旦你超越了一个临界点,从一个震级到另一个震级的威力变化绝不是两三倍的问题,而是巨大得让人瞠目结舌的飞跃。菲茨杰拉德曾经直言不讳(虽然我猜他自己不太相信这种洞见):真正有钱的人是和你我不同的。我本想告诉比尔,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为妙——他还有个污水泵等着去修呢。
  凯拉父母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桶陷在泥里的啤酒上方。一个星期二的晚上,玛蒂和往常一样推着手推车把一桶啤酒从主会所送到垒球场。她从餐厅出发,顺利地走了一大半路,可是这个星期早先下过一场大雨,手推车最后陷进了一块软泥地里。兰斯的那个队已经上场了,而兰斯正坐在长凳的一端等着轮到他。他瞧见了这个身穿白短裤和沃灵顿蓝色翻领制服的女孩,于是过去帮忙。三星期后他们已经如胶似漆,玛蒂怀孕了;十星期后他们结婚了;三十七个月后,兰斯·德沃尔躺在棺材里,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告别了垒球和冰啤酒,告别了林中的闲逛,告别了女儿,告别了美丽的公主。又一个过早的结束,这里用不上那句“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比尔·迪恩没有具体描述他俩的那次见面;他只是说:“他们在球场上遇到了——她推着啤酒出来,车陷在泥里,他帮她拔了出来。”
  玛蒂没有怎么谈过那段经历,所以我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虽然某些细节不一定准确,我可以拿一百美元赌你一美元,大部分的细节我都搞清楚了。那个夏天我知道了很多与我无关的事。
  第10章(中)
  首先,那是个很热的夏天——一九九四年是九十年代里最热的一年,而七月份是一年里最热的一个月。这一年纽特和他的共和党抢了克林顿总统的风头。人们在说,聪明的比尔没准儿连任不了了。人们传说叶利钦要么得了心脏病快死了,要么正在戒酒所里。波士顿红袜队正在走红。而在德里,乔安娜·阿伦·诺南也许开始每天早上觉得有些恶心,不过她没有告诉丈夫。
  我在脑海中看到玛蒂穿着蓝色的翻领衫,左胸上缝着一个写有名字的白色标签,白短裤衬托着古铜色的双腿,让人心旷神怡。我还看见她带着一顶蓝色的垒球帽,帽檐上印着一个代表“沃灵顿”的红色的“W”。漂亮的暗金色头发穿过帽子后面的小洞垂到领子上。我看见她正试图把手推车从泥里拔出来,又不想打翻啤酒。她低着头,帽檐投下的影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嘴巴和绷紧的小下巴。
  “让……让我……我帮你……你一把。”兰斯说道,她抬起头来。帽檐投下的阴影消失了,他看见了她蓝色的大眼睛——这双眼睛将遗传给她的女儿。仅仅是对这双眼睛望了一眼,战争就结束了,没费一枪一弹;他的心被她俘虏,就像任何一个年轻男人被任何一个年轻女人俘虏那样。
  其余的事情,正如镇上人说的,只不过是例行公事。
  老头有三个孩子,但看上去兰斯是他唯一在乎的那个。“他女儿像只疯老鼠那么变态,”比尔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在加利福尼亚一个可笑的疗养院里。听说她得了癌症。”兰斯对电脑和软件毫无兴趣,而他父亲好像对此挺高兴的样子。老头还有一个儿子有能力帮他照顾生意。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个儿子是完全无能的:老头别指望从他那儿抱到孙子。
  “同性恋。”比尔说:“要知道加利福尼亚有不少这样的人。”
  要知道T镇上也有不少这样的人,我心说,但给自己的看房人提供性教育好像不是我该做的。
  当时兰斯·德沃尔在俄勒冈州的里德学院读书,学的是森林学——他是那种喜欢绿色法兰绒裤子、红色吊袜带,还有黎明时飞翔的秃鹰的人。事实上,如果你不介意略去那些技术术语,他是个格林童话式的樵夫。大学三四年级的暑假里,他被老爷子叫去棕榈泉的家庭住所,老爷子给了他一个律师公文包,里面装满了地图、空中拍摄的地形照片,以及法律公文。从中兰斯没有看出什么联系,但我怀疑他是否在家。想象一下一个卡通收藏家得到满满一箱罕见的《唐老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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