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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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欲碎-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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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中柳严肃认真的调调说完,话锋一转,又笑道:“且说,牵衣潭中柳。牵衣名为牵衣,我名为柳,好好的缘分,当然要死拽着不放了。”

是缘分啊。梅牵衣想,不管是为什么,至少这一次,谭中柳死拽的人没有死拽着别人不放,他们俩都是幸运的。

幸运的人,就该遇到幸运的事。

第二天,有搜寻灵婴楼下落的江湖探子捎来消息,灵婴楼正沿着钱塘江往西南方向去,已经过了富春江河段,要往桐江去了。得到这个消息,群豪精神大震,当即由武林山庄带领,兵分四路追去。

梅牵衣细一想,便记起他们的目的地是地处桐江上游的淳安湖庄。湖庄余家余冉晴受淳安千岛湖旖旎的风景熏陶得风流多情,庄内有一妻三妾,其妻贤德,妻妾和乐,他也常以此为傲,自以为天下之幸莫如他。如今他新娶的小妾即将临盆,展凉颜便是冲着那将生未生的婴孩去的。可惜,此时的展凉颜只抢了武林山庄的小公子,行动未成规律,少数猜测他是利用婴儿来探索时空穿梭之术的不敢妄加断言,多数真以为他是为了培养小公子成为下一代楼主的江湖群豪就更不曾想到他这个意图。

梅牵衣在那个未来已亲历了这即将到来的婴儿争夺战,灵婴楼毫无疑问地抢走了余家这将要出生的小千金。只是,这个结果她当时并没太多在乎。她当时在乎的是,在这一战中,她身受重伤,最后展凉颜救了她;她在乎的是,她伤好后,他告诉她,光有义气却没能力的人,往往死得最早,然后他开始教她练武。但现在,她在乎的是,当初在这一战中,爹娘有多痛心她不分是非助纣为虐,有多痛心她竟然执鞭对着爹娘说:“你们想对付他,除非先杀了我”。

忍不住闭了闭眼,虽说那已经不是现实,但想起仍然愧疚不安,当初对展凉颜那所谓的“爱”,真是害人不浅。正这么想着时,身边突然飘来一句:“牵牵,你看什么看得眼睛都闭上了?”

语音带笑,柔嗓中带着点活泼,是金雨朵。

梅牵衣睁开眼来,看着面前这个她向来找不到任何缺点的完美表姐,就连对她恨之入骨时,也找不出她半点不是,唯一能恨的,只能是为什么她不爱展凉颜,却偏要占着他的心不放。

展凉颜爱的,也是她的完美么?那他的这爱,也害人不浅啊。

暗暗叹了一口气,压下心里那隐藏的担忧与躁意,梅牵衣探手在额前搭个凉棚,眺望着远处江面上不知是哪里的船只,又转到两旁的岸边,道:“余庄主和另外几个门派的人先一步赶回淳安湖庄,若在路上先碰到了灵婴楼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兵分四路,一路先行到往湖庄,由湖庄余冉晴带领,欲在千岛湖设下埋伏前堵。两翼人少,派了擅追踪术的地堂门,沿江岸包抄跟踪。最后一路是主力,则由武林山庄带头,各大门派沿水路跟着围追堵截,势必要救出小公子,一举消灭灵婴楼。

当初他们也是这样的安排么?却不知,当日展凉颜未到千岛湖便停止不走了,分散隐在江上、湖上、江岸、岛上,优哉游哉地游览风景,一晃就是一个多月,仿佛真要当自己是游山玩水的了。斗志昂扬的江湖群豪意气风发地追着他们而来,豪气冲天,最后遍寻不获,士气逐渐衰落,十天后开始怀疑灵婴楼是害怕逃走了,二十天后怀疑是否追错方向,待得一个月后,那小千金满月,所有人的戒心都消得一干二净,受湖庄之邀,群豪大饮,他却趁机动手,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梅牵衣话虽这么问着,却也只是应付而已,灵婴楼要抢余家的小千金,小千金不出世,他自是不会动手的。金雨朵不知情,当她真是担忧湖庄,宽慰她先去的都是江湖上的好手,纵使遇到危险,也自能全身而退。

忽闻两声笑,两个少女回头看去,一身春绿长衫的谭中柳正站在桌案前画着画,只见他笔势已收,正站直身子望着桌上的画。金雨朵先走了过去,看了一眼,眼睛顿时便亮了,赞道:“二公子,画得妙啊!”她说完又欣赏一会,抬起头来,望着仍在原地未动的梅牵衣,满含笑意。

梅牵衣心念微动,走过去一瞧,那画纸上果然是个女子,且那女子也果然是她。只见画上的她裙裾扶风,那翩联的荷叶褶皱微漾,窈窕生姿。只可惜,画中的她抬手在额上搭着凉棚,因侧身而立,衣袖掩住了脸颊。但头上发型珠花点点精细,发髻下露出秀俏的小耳朵,饱满的耳垂下缀着五五梅型的耳坠子,下面还有一粒泪状的珍珠晃荡。没画容貌,胜似美貌,任谁见了这画,都绝不会怀疑这画中女子定是绝色。

“牵衣喜欢吗?”谭中柳停下手中画笔,抬眸望着她。梅牵衣看着那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好像有什么念头在心里闪过,但那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未及抓住便已无影无踪。

谭中柳等了许久不见梅牵衣说话,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她,等着。梅牵衣则一心一意地盯着那画面上,隐在衣袖后面的脸,想再一次抓住那一瞬间的想法,却怎么也抓不回来了。

谭中柳避开画她的脸,她其实并不惊讶。那个“未来”里,他也喜欢画她,开始也总是这样“无颜见人”,后来才渐渐加上脸部五官。画中的她,各种各样的姿势,但都有一个特点,要么掩了面,要么掩了眼睛总之,各式各样的掩饰,让她在他的画里五官不全。不过,越往后,她能“露”的五官也越来越多,最后掩的时间最长的,算是眼睛了。最开始以为他是嫌弃她五官不美,结果他竟以“点睛”传说为由,哄她道画不得眼睛。只不过,总算叫她死之前,见到了一张完整画像,虽可惜那时她已无心欣赏,但至少还知道那画里的人不至于从画里走出来。

22湖庄再遇展凉颜

“谭二哥,你为什么不画我的脸?嫌我长得不好看么?”梅牵衣本不想多说什么,却还是忍不住重复又问了这个问题。

谭中柳对她这略带撒娇的问题,也颇宠溺地回答道:“我是怕画了脸啊,从画里又走出来一个牵牵,到时候有两个牵牵了,分不清真假了可怎么办?”他自玩笑说完,收起画笔,将画面迎风,专心地研究着那画里的每一条线的走势。此刻,在他眼里,那幅画已经不再是画,那美人图也不再是美人了。

金雨朵见梅牵衣傻愣着,以为她没听懂,于是开口帮她解释道:“牵牵,二公子这想表达的应该是,画笔已画不出牵牵之美了。”

半晌,谭中柳放下画纸,画笔在指尖旋转几圈,左手不知从哪里探出了他那从不离身的书册,脚步移动,转着身形,一手执笔,一手合书,在船板上开始舞起来。只是,那笔不是笔,那书也不是书。左手笔出,一招一招,温柔旖旎,像为心爱的女子画眉梳妆一般。右手书开,招式并未成形。

梅牵衣看得眼眸微眯。谭中柳的剑,是这样练的么?好像有什么与记忆中的不同了。

梅疏凝从舱室出来,看见谭中柳练剑,兴致也起,看了一会,喝一声:“谭兄,接招!”抖着剑花便刺入了那青玉笔和檀香书里去了。谭中柳见有人试招也欣然接受,挑笔迎来,走着刚才的招式,一招一招试过,只可惜,这实际一出招,那原本未成形的右手书册之招,更加没形了。

梅牵衣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那银灰的天空,心里说不出是安还是不安。

知晓未来时,害怕;当现实一步一步按未来的脚本走时,恐惧;现在,改变越来越多了,照例应该是好了,离那个“未来”越远,她与家人才越安全,可为何,心里仍有着隐约的彷徨与害怕。是因为现在的未来,已经不可知了么?

身边的金雨朵也拎着剑加入了他们,梅牵衣望着她翩然的身影,禁不住地想,展凉颜再遇到她,依然会爱上她吗?是会的吧,就像谭中柳也还是喜欢上了她。不管现在改变多少,该遇到的会遇到,那些该爱上的,大概也早晚都会爱上吧。她可以刻意地努力改变一些事情,但有些感情却无法改变。

再叹一口气,借口累,她回了舱中休息,准备全心应付那即将来到的大战。

不意外的,一路无事,船出桐江后,进入淳安境内。湖庄遣人来迎接,告之已部署完毕,但未曾获悉灵婴楼的踪迹,地堂门也丢了讯息。梅牵衣早料到这个结果,并未多惊讶,倒是在听到后一个消息时,大大出她的意外。

来人报,湖庄小千金已于昨日出生,邀诸位大侠先过府喝杯薄酒。

地堂门追踪灵婴楼的第二日便再无任何讯息留下,群豪心中便已猜了七八分。然长沙地堂一门擅追踪隐蔽之术,竟在一日之内尽遭覆灭,可见灵婴楼之神出鬼没。群豪不敢耽搁,急速赶来,好在湖庄无恙,此际听说余家小千金出世,湖庄邀酒,群豪便已猜测,余冉晴可能是也猜到灵婴楼到淳安的目的正是余家小千金,名曰邀酒,实为求助。

刻不容缓之际,尽扬风帆趁东风而上,不日即到千岛湖。千岛湖风景比之太湖有过之而无不及,碧波浩瀚,湖水清澈,远处有小山重叠明灭。湖中千岛罗列无序却又有致,将湖面分成无数块大小镜子,曲折多湾,方向难辨,形成自然的一座天然迷宫。

梅牵衣站在船板上,望着那千顷之湖,湖面罗陈大小岛屿,想那展凉颜当初就带着灵婴楼隐在这湖岛之间,以湖作棋盘岛做子,完胜入来棋局的江湖武林。

如今棋局依旧在,但棋子已改。这一次,她会改写结局,会抢先找出他们隐藏的地点,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江湖武林反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她说过的,世间事,礼尚往来,有来有往。

梅牵衣意气风发,只等着来日的短兵相接。想逼她加入灵婴楼?哼,她就先灭了灵婴楼,永绝后患!

风呼呼吹着船帆鼓鼓,也将她一身紫衫吹得如梦似幻。只是,此刻踌躇满志的梅牵衣万万没想到的是,不等她去找,展凉颜就先找上门来了。

湖庄建立在千岛湖一片岛屿密集之处,整个庄子在湖岛之间,星罗棋布地建着房舍,中间皆有桥板相连,放眼望去极为壮观。虽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仍是忍不住赞叹。不自觉地想起当初,展凉颜带着她,轻舟掠过碧绿清透的湖面,穿梭在群岛之间,望着那坐落有致的房舍,像在夜空遨游一般,看星云从身边而过。只不过,那夜空是绿色的,像翡翠一般,青葱漂亮。

走过长长竹桥,九曲十八弯,早叫人转得找不着方向了。湖庄的领路人在前面带着路,梅牵衣跟在群豪后头,望着远处,碧湖镜里中那一螺青黛,寻思着展凉颜此刻会不会在那里。

“牵牵,过来。”

梅牵衣正想着法子,看到时候该怎么不着痕迹地表现出她只是无意中找到了灵婴楼的踪迹,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手腕。抬头一看,梅青玄正拉着她往身后塞,要推给梅夫人,神情肃穆,眉眼低沉。她不由得发问:“爹,怎么了?”

梅青玄正和金谷川低声说着话,听她问起,又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道:“牵牵,一会若有什么事,别任性,跟在娘后面。”一边说着,他又四周望了望,回过头去跟金谷川道:“大哥,还是小心点好。”

这边正计议着,走在前头的谭笑书也正状似无意地跟领路的湖庄弟子搭话:“你到湖庄多久了?”

“回谭庄主,晚辈打小就在庄里,至今十七年了。”

“平时湖庄都是这样吗?”

“不是。湖庄这块水路容易迷路,平时庄主都派人在外头都守着的,恰昨日小小姐出生,大家忙活一块,都到后头去了。”

梅牵衣经这一说,才想到刚才觉得奇怪的地方。原来这湖庄上下,竟是异常安静。长长的九曲竹桥,连个护院都没有。若来了客人,恐怕不等见到庄中的人,就先迷路了。听了湖庄弟子的解释,大家都稍微松懈了神情,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便再无异议地跟着朝那屋舍最高最密的岛屿走去。

要知,若真是灵婴楼有什么诡计,料想绝不至于留下如此大的漏洞让众人起疑。

梅牵衣心知是群豪心里时刻警惕着灵婴楼,故此草木皆兵。当初展凉颜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避其锋芒,将他们的警惕和耐性磨尽。

展凉颜聪明啊。即使她已预知未来,仍不免担忧,以她现在的能力,跟他对抗,到底有几分胜算?灵婴楼的实力她最清楚不过,他的心机更不可小觑。当年她形影不离地跟了他整整一年,但他要劫婴儿做什么,她就是到了现在都不知道。什么将小公子培养成灵婴楼的接班人,以此掌武林正道人士的嘴,就算加上现在知道的什么借婴儿为引,探索时空穿梭,她从未见他做过这些事。

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年,他只是悠悠闲闲地在路上,等着哪家名望地位重的家里有了小孩要出生,他就去了。然后等小孩满月,他大摇大摆地将小孩劫走,顺便搅出一番血雨腥风。他从不在意人命,正道武林也好,还是灵婴楼他自己的手下,他都不在乎。到最后,江湖人谁都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哪里时,他也毫不隐瞒,不管人家布下多少陷阱,请多少帮手,他依然毫无悬念地出现,穿着他那身大红长袍,戴着他那张银月面具,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让整个武林追着他跑。

兴致好时,便如武林山庄那样,成心显摆一般地出现,偶尔还能带她在身边一起过过瘾;兴致不好时,便直接闯入,有人抵抗便格杀勿论。不过他兴致不好时,他们通常运气不太好,碰到的对手通常武功不弱,有时候她会气息奄奄,有时候他也会负伤,但最终都会带着婴儿功成身退。有一次碰到他兴致极度不好的时候,他甚至只派了戚寻乐一人出马,自己则躺在船头板上,任江南细微的雨丝,将他全身染上湿意。

他想那一战打成什么样,便能成什么样,把整个江湖玩在掌心。换句话说,这次就算她是个例外,她能打破他的计划,将他原本指望以战略取胜的计划做出改变,但到最后,战不可避,过程也许有异,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梅牵衣下意识地朝金雨朵望去,她一只手放在腰侧,那是她戒备时的习惯动作,一旦意识到情况不对,马上拔剑,同时随剑洒出漫天针雨。

想让灵婴楼停手,还有一条最简单的路啊。梅牵衣想,他敢跟她使美男计,她就给他一个美女计。怎么讲,她都绝不会输。只要他放弃灵婴楼,这江湖就太平了。只要这江湖太平了,她和爹娘回梅庄,那个人就算想有所行动,也必会有所顾忌,只要爹娘安全,展凉颜是死是活,跟她无关。

心思既定她心下便坦然了,反正展凉颜只要再这么继续下去,他总有一天是会与金雨朵直面,也终会再喜欢上她。在这之前,她就陪他玩玩好了。

正寻思间,周围人群脚步已停,立在一个大庄院前。绿水缭绕,水中漂着游游的浮萍,隐隐清香缭绕,似兰非兰,似菊非菊,还带着水边惯有的泥草腥味。岸边榆柳成荫,掩映着白墙青瓦的浮花门墙。

环境清幽雅致,让人不觉会心地长舒气一口。但一口气未停,众人稍歇的警惕心又被高高提起。檐下大红灯笼挂而未收,门楣匾额苍劲四个篆书“余家湖庄”。只是庄门紧闭,不是待客之道。

走在最前头的谭笑书突然探手,揪起领路的湖庄弟子,随手甩过。只听一声“啊呀”,人体便撞碎了门轴。“轰”的一声,大门随即倒地,溅出周围烟尘簌簌,隐约有幽幽的檀木之香飘出。待灰尘稍掩,厅中情景随即出现在眼前。

没有敌人埋伏,也没有机关射出箭雨,大厅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只有上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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