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都是橘色的灯光,不强烈,不阴暗,温暖而舒服,将他的心头熨帖得舒舒服服,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他走进房间,大床上,那抹小小的蜷曲起来的身影让他的心头一暖,嘴角的笑咧得更开。
他斜躺在她的旁边,长臂一捞,就将夏瑾搂进了怀里。空荡的心,因为这个拥抱而充实了,仿佛一天的疲惫随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暖而驱散了。他将下巴搁在她的颈侧,闭上眼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莲花香气。
舒宁,安静。
如果没有那么多烦扰的事情该有多好,他可以抱着她到天荒地老。
夏瑾睡得并不踏实,眼睫微动,身体在叶秉兆的怀里动了下,鼻尖是她熟悉的那股舒服清爽的气息,她微微眯开眼,睡眼朦胧中,是他疲惫的脸。
“回来了?”夏瑾揉揉眼,坐起来,“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叶秉兆重新伸出手搂住她:“别,先让我抱一会儿。”他的声音沙哑,沉沉的,像是个累了的孩子一样想要靠一靠,歇一歇。
夏瑾心疼得看他消瘦下来的脸,连日奔波,他的嘴角起了火泡,嘴唇都变得干裂。她将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腿上,给他揉捏起来,柔声说:“好,那你先休息一会儿。”
叶秉兆只是静静盯着她,看着她的长发滑下肩头,随着她揉捏的动作,像是瀑布一样微微流动,在他的眼中,她的形象丰满起来,在他的眼中流光溢彩。她的温柔,是他最温暖的港湾。他舒服地哼了一声,平躺下来,缓缓闭上眼。
当空气中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夏瑾才小心翼翼起身,放了满满一大缸的洗澡水,撒上几滴迷迭香的香精油。
叶秉兆在夏瑾起身之后,微微睁开眼,看着她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的动作,心中涌起一种介于满足跟歉疚的情绪。
如果不是跟着他,她可以不用将她的问题都憋在肚子里,什么都不问,只是默默陪在他的身边,当着一个沉默的观众。就算她再担心,也只是守着那条界限,不逾越不插手。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她的担忧都在她的眼眸里,他看着她眉眼间的忧愁一层叠一层,可是她宁可为他放一缸子洗澡水,也不会多问半个字。
如果不是跟着他,以她的才华,她可以在美食界打出一片天,可是接踵而至的事情,将她给耽误了。她的天地因此而变得狭小起来,每天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等候他归来。大多时候,她都看不见他的脸,两个人没有打一个照面。
深夜时候,看着她不安的睡眠,他的心尖都会抽痛。一个男人,让他的女人担心至此,他于她来书,是否太过沉重?他的世界太复杂,如果不是跟着他,她应该过得快乐一点吧?
叶秉兆心中酸涩,为了他,她收起了她的翅膀。有时候,他会想,是不是要将她放出去,还给她一片天。可是他已经习惯了她在他的身边,他离不开她给的温暖。
“瑾,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叶秉兆出现在她的身后,从她腰间环抱住她。眼看着她眼中的愁都已经满的快从眼中溢出来,他再也舍不得她就这么憋着自己。
夏瑾正坐在浴缸旁边,一只手在水中有意无意得拨着,愣愣出神,冷不防被叶秉兆这么一抱,回过神来。
“嗯?”她睁着茫然的眼,乌黑的眼眸由于睡过一阵,显得清亮。
“我说,你想要知道什么,就问吧。如果我可以回答的话,我会尽量回答你。”他啄吻了下她圆润的耳朵,将她脸颊旁边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
夏瑾半侧过身子,对上他的眼,张了张嘴又闭上,好像还在犹豫。
“说吧,再不问,我看你肚子里的货色都要闷馊了。”叶秉兆挤出一抹笑,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夏瑾被他调侃,皱了下鼻子,抬手先给他脱衣服。
“兆,淳风他就那么走了,你很难过吧。”她认真看着他的眼,手摸上他的眼角,第一次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他夜间的辗转难眠,她不是毫无察觉。
叶秉兆的眼一顿,黯淡了下。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伙伴,他的左膀右臂,自此就成为了跟他对立的一个人,他的背叛,就像是一把刀,断去了他的一只胳膊,断腕的痛,怎么会不痛?他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可是最终,他都没有令他回心转意。
他的痛,没有人敢问过,夏瑾是第一个。他的心软了下,沉默着,所有情绪都从他的眼中汩汩而出,无奈,失望,被背叛的伤
是他太强悍,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冷血,对着一个同甘共苦,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毫不犹豫地下追杀令。可是,没有人知道,当他下这个命令的时候,心情会是怎样?
夏瑾默默看着他,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心里面。被背叛的感觉,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她最清楚了。全身心信任的人,她一次次给着机会期望他回头的感受,那种期待又害怕失望的心情,最后跌落到谷底,死了心的感觉,太窒闷,太沉重。
他是被兄弟出卖,她是被曾经深爱过的人背叛。都一样。
“我了解你的感受,兆,所有的人都可以说你冷血无情,可是,我懂你就好,你是我见过的,最重情重义的男人。”她靠过去,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膛。
叶秉兆不觉握紧他手心里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她说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他将她搂在胸前,心疼她的傻。这个时候,她还照顾着他的情绪。
“谢谢。”
从叶秉兆的怀里抬起头,夏瑾看见他紧抿的下巴,踮起脚跟,额头轻蹭他的下巴:“你跟我永远都不需要说谢谢的。”她轻叹一声,推着他坐进浴缸。
水温适中,环绕在叶秉兆的四周,将他包围,夏瑾坐在边上,一下一下将水拨到他的肩头,给他擦拭。温温柔柔,做着一个小女人的本分,她想做他永远的温柔乡,可是,这个永远,会是她的贪心吗?
在叶秉兆看不到的身后,夏瑾的柔柔的脸变得有点忧愁,一点不安跟烦乱。冷芸姿的话,像是一句魔咒一样。每当看到这么疲惫的叶秉兆,她既觉得心疼,又觉得愧疚。她的爱是对他的诅咒
如果这个时候,他的身边不是她,而是一个能干的女人,是否,他就不会这么累?
夏瑾摇摇头,再次摇走那个萦绕在耳边的魔咒。夜深人静,宽敞的浴室里面,”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她掬水,希望能洗去他心中的疲累。
“淳风,你真的要杀了他”夏瑾顿了一下,杀人这个字眼从她的口中说出,还是那么的令她恐惧。尤其,这个人,是她所熟悉的。“真的要那么做了吗?”
“那是淳风自己选择的路,我无从责怪。我的父亲隐瞒了他的身世,甚至剥夺了他的知情权,让他在一个黑帮中长大,我想,他有理由恨这些。他本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叶秉兆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上面沾满了鲜血一般,也许在不久以后,他的手上会沾上他的血。
他捧起一捧水泼在自己的脸上揉了几把。“可是站在我的立场,我只能下那样的命令。我是冥夜的最高执行者,所有违背冥夜利益的人,他的下场都只有死。”叶秉兆说的无奈。万年孤独就是由此而来。他已经深深体会到当年父亲的心情是怎样的。
最好的兄弟是要害他的人,那种被背后捅刀子的感受叶秉兆的手握紧,眼眸又深又沉。
夏瑾看着他的沉重,眼眸也黯淡下来:“兆,我是不是是不是”她咬了咬唇还是没有忍住,“如果不是我去了威尼斯,你就可以拦住淳风,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了,你们还是好兄弟,跟焰门,也还能保持良好的关系。兆,我是不是做错了?”
夏瑾蜷起手指,低下头,难过得又在剥手指头。
叶秉兆转过身,拉过她的手,湿漉漉的大掌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怪自己太大意,忘了跟她解释清楚,忘了她有时敏感起来,会有多么敏感。
“瑾,你怎么会那么想。斐迪南本来就没有诚心要跟我们合作。他之所以来御景湾,提出他的条件,不过是在找借口想把塞西莉亚留在这里找黎妍。黎妍才是他来的目的。淳风把我们抓住白茉莉的消息透露了出去,斐迪南自然不会愿意让我们独享白茉莉所知道的秘密。他的目的跟我的背道而驰,早就注定了,我们的合作关系不会长久。”
“而你,是他另外的目的。”叶秉兆说到这个,停顿了下,露出气愤,“你都不知道你多招人喜欢,看来,我要牢牢锁住你才是。”
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目光灼灼看着她。因为这个,所以她才分外的难过吧,她一直以为是只自己害的他没有拦住季淳风?
“我”夏瑾摇摇头,“那我不是中了他的计,还自以为聪明”她闷了声,眼睛都红了。叶秉兆的爱语在她听来,更是觉得她是个累赘。
她不是红颜,当不起祸水两个字。
“不,如果不是你,斐迪南不会那么好对付。原本我是想着用另外的办法拖住他的,可是他都不肯,你去威尼斯,为我争取了一点时间。”
“真的吗?”夏瑾抬眸,不敢置信。
“嗯。”叶秉兆抹了下她的眼,“傻瓜,别自责。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勇敢。淳风的事情,就连蔚蓝都没有能让他改变他的心意,如果我当时出现,也不一定能阻止他,也许,我们只是提早一步正面对决吧。”
叶秉兆苦笑笑,“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一次次试探,可是那天,是我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是我刻意避开”他头靠在浴缸沿上,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如果他肯放手,我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夏瑾看着他:“你说蔚蓝都不能阻止他那淳风是真的铁了心要那么做了吧最近蔚蓝很不好,我好担心她。这么大的真相,叫她如何接受得了。她跟齐誉兆,因为你一早就察觉了淳风跟蔚蓝的动机,才不反对她跟齐誉交往?”
“嗯。淳风跟蔚蓝分手,原先,我以为只是要保护她,就跟我不愿意蔚蓝在继续留在冥夜一样,不想让她再度陷入冥夜的黑帮纠缠之中。可是,当我后来看清他的意图之后,我才知道,他要的,是蔚蓝不要纠缠在他们的爱恨情仇中。那对蔚蓝太残酷。淳风对蔚蓝,他的爱是纯粹的。这也是蔚蓝这么痛苦的原因吧。”
“兆,如果有一天,我的爱会成为你的阻碍,你会怎么做?”夏瑾抿了抿唇,正了色,目光揪着他。
叶蔚蓝跟季淳风的爱,成为了复仇的阻碍,所以季淳风快刀斩断,那么她跟叶秉兆呢?
下章,叶女王的决定是啥?你们猜?
还有夏夏跟叶老大,还能爱的那么坚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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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已变
夏瑾看向叶秉兆的目光变得害怕又想要知道,半情半怯,心像是无处安放一样,胡乱跳着。她生怕错过叶秉兆的每一丝表情,生怕错过他眼中流出出的勉强。如果,他说他会觉得累,那她该怎么办?
他们的爱情,本来就开始的艰难,磕磕绊绊,如果他会累,那她留在他身边还有什么意义?
叶秉兆没有回答夏瑾的问题,早在他决定接受她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她是他幸福的背包,她不说离开,他就不会放开她的手。
“哗啦”一声,叶秉兆从水中抬起手臂。粗壮结实的麦色手臂在橘色灯光下,水彩莹润,肌理分明,水珠凝结在他的肌肤上,耀耀生辉。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肌肉纹理伸开又收缩起来,此刻,没有他平日严肃的形象,动作舒缓流畅,只是一个享受家庭温暖的男人。
“瑾”,叶秉兆将夏瑾的手指放在嘴边,亲吻着他的手指,“如果你是包袱,我愿意背着你。你不懂呵,你这个包袱里面,有创伤膏,有消毒水,有解忧丸就算是包袱,我也想要背着你,不然,我受伤了,谁来给我医治?”
“你要明白,只有你,才能在我累的时候想要依靠,你是那么多人中,我唯一想要的那么一个”
“对于所有的男人来说,如果把自己的失败归结到女人身上,那是他无能的借口。你觉得,我是那么失败的男人吗?”
夏瑾泪光闪烁起来,他不会嫌弃她,可是,她却会为他心疼。“你在我的眼里,不,在所有人的眼中,你都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她微笑着抬手擦了下快要溢出眼眶的泪,吸吸鼻子。他偶尔的情话,总是叫她难以招架,心又疼又酸又甜蜜。
夏瑾突然倾身搂住叶秉兆,头靠在他的颈侧,在他耳边道:“兆,如果可以,我想伴着你到天荒地老,可是,如果有一天,我这个包袱太沉了,我会我会自动从你的身上脱落。到时候,你不要捡起我,就那么往前走吧我会静静在原地等你回来,重新把我捡起。”
眼泪终究从她的眼睑滑落,低落在他的背脊,温温热热,融入那散发着淡淡芳香的水中。她说的有点哽咽,只有她自己知道,说这个话,她的心里有多痛。
这段爱情,是她自己争取来的,经过苦,尝过甜,含过酸,品过辣,可是,如果她的爱真的是他的诅咒,她愿意放下,等一等。如果时机不对,她愿意等等,去等那个,既对时间又对人的时候。
爱,不能是带着诅咒,应该是祝福。
如果有一天,她成了牵绊他的人,那么,她就把自己抛下,成全他的碧海蓝天。
她夏瑾是无用,但是,她不会做困住他的那根线,那是她对爱情尊严的理解,是她的骄傲。
叶秉兆身体一僵,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身上,他感到那滴泪渗透进他的皮肤,落进了他的心间。他拥住夏瑾,恨不得将她揉到骨头里。“瑾”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就是因为她的善良,她的爱,才让他舍不得放下她。
谁能得到她的爱,谁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谁放弃了她的爱,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
她的爱温温柔柔,在不知不觉间渗透到你的骨髓,她的爱没有负担,只有成全。她的爱,像是徐徐暖风,不猛不烈,在不经意间,就被她包围。
静静的耳鬓厮磨,浴池的水变得慢慢凉了下来。夏瑾的衣服浸湿,叶秉兆将她一把抱起,亲自给她换了睡衣。
“你这个傻瓜,我怎么会舍得放下你。你的肚子里有我的孩子,我们注定了是要绑在一块儿的,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私自脱离我。”他大手贴在她的小腹,微微凸起的一块,那里的小生命正在成长。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那么说,听到她会想要把自己留下的念头。是他心安理得享受着她的体贴,忘了她的不安。他的夏瑾可以是个勇往直前的小女人,可以一次次为他披荆斩棘,可是,却不允许自己成为他的羁绊。
“瑾,我不许你离开我。”他再次强调了一遍,心里生出一种空荡。他几乎可以想象,没有她在他身边,他会过成什么样。那一定是行尸走肉一样的吧。铁臂收紧,用力地夏瑾觉得骨头生出一种疼痛,他急切得要她的保证。
“嗯。”夏瑾怀着叶秉兆的脖子,像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一样,窝在他的胸口,半睁着眼眸,眸底半是哀凉半是高兴,“我不离开你。”
叶蔚蓝在闭关了几天之后,终于走出自己那个小窝。
外面又是阳光明媚的一个好天气,那一场狂风暴雨好像不曾有过,山间又是一派美好景色。只是秋的气息慢慢将山林染红,五颜六色的。
唯一变过的,是那个冷肃的高大的身影再叶不会出现在御景湾的任何一个地方。
齐誉走过来,叶蔚蓝走过去,两人两两相望之时,眼中再没有以往的轻松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