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红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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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红桑-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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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弦!”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公子叫错了。”
  “保重”片刻,他才缓缓说道,无尽的疲惫。
  我加快了脚步,离开这里,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那双蕴含了深不见低的悲哀的眼眸。
  我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从此梦弦走出他们的生活,犹如幽梦的清醒,一切都会淡然远去。直到那天,下人报说,有个叫柳如砂的女子想见我。
  我说,叫她回去,我不想见。
  下人又回来报说,她说今天一定要见到夫人,不然就不走了。
  我说,带她来谢香居等我。
  我从来没见过如砂这样的表情,愤怒的,哀怨的,又搀和着说不出的一丝明亮。看见我,她就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这样的神情,似乎在哪见过,她说:“你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贵妇人架子要摆到什么时候呢!”
  我说:“砂儿,别这样。”
  “现在你肯叫我了,那天晚上我那样的求你,你怎么无动于衷啊。”
  “对不起,砂儿,我不能。”
  “是啊,你不能,轻轻一句话就把我们对你的关心弃之一边,你到底是怎么看我们兄妹的,就连最后的告别,都要生生拆散我们兄妹俩,你到底对哥哥说了什么?苏红桑!”
  “什么!”我听到自己失声问道:“柳大哥怎么了?”
  “走了。”嘶哑的声音已是呜咽,那双眼睛盛满的却是熊熊怒火,“他说他走了,叫我好好经营红颜。”
  “为什么走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我摇着她的问道。
  如砂摇了摇头,看见我遮面的纱又愤怒了,“苏红桑,你从来就没有正真把我们兄妹放在眼里,你这算什么意思,一直蒙着面,你就这么羞于见人么?今天我就要看看这面纱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张冷情冷血的脸。”说着,就要伸手来揭我的面纱。
  “砂儿,别这样”我急着躲,却快不过她经常舞蹈的身手,面纱被撕了下来,我转头不敢看她。
  “怎么了,你不是有张倾城的绝世容貌么,这会儿怎么不敢看我了?”那张曾经亲切唤我姐姐的嘴,此刻却吐出了无情的嘲讽,对我的嘲讽。
  “砂儿,我”我缓缓转过头,望着她,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一点瞪大,全是震惊的神情。我再也说不下去,只是静静望着她。
  “这就是你不愿再见我们的原因?”许久,她才从震惊中醒过来。
  我默默点头,“我怕,怕你们会说我是妖,怕你们冰冷的眼神。”
  “傻瓜,我们怎么会这么想呢,你真是个傻瓜,你是我们的梦弦啊。”如砂抱着我,柔和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声声真切,让人心安。
  许久,分开,如砂捧着我的脸,痴痴看着,迷蒙道:“姐姐,你长得真美。”
  忽然,她低下头,吻住了我的唇,柔软的唇,温温润润,带着女子的清香。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只感觉那两片唇在自己嘴上辗转。片刻,才意识到她在吻我,一个女子在吻我!用力推开如砂,我惊道:“砂儿,你在做什么!”
  如砂脸上却是一片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忽而,眼神清明起来,却是秘密被撞破的惊慌,她猛地抱紧我,慌乱说道:“梦弦,梦弦,姐姐,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么”
  说到最后,竟是绝望的呼喊。
  我一时无法理解她的话,恍惚片刻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使劲推开了怀中狂乱的人。
  她说什么?她说她爱我!
  我说:“砂儿,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砂总算清醒了,无比平静,她说:“我知道,姐姐,梦弦,我爱你啊。”
  这回,我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了,但这话比无卿说爱我还要来的震惊,我说:“砂儿,不,这是不可能的,我们都是女子,你肯定是弄错了。”
  “没有,我就是爱你,梦弦,我爱了很久了。都不敢说,藏在心里,你知不知道,我藏得有多累,多痛,连一个眼神都不敢流露,就怕你不理我了。我是真的爱你,爱的好苦,好累啊,姐姐”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急切地告白,晶莹的泪从眼眶流出,一滴滴落在我的手上,溅在地上,那泪,烫伤了我的手,灼烧了我的心。她哭着,像个委屈的孩子,在大人面前尽情地哭着,要把这些天的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我轻轻抚着她的背,想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心里五味陈杂,什么滋味都有。
  过了片刻,她收住泪,抬头问我:“姐姐,你,你爱他么?”
  她没有说是谁,但我知道她指的是谁,我点头:“是的,我爱他,对不起,砂儿。”
  “姐姐不必这么说。”那双眼里还有未干的泪水,如梨花带雨,清丽脱俗,眸子里却是浓浓的失望与哀伤。
  她又道:“姐姐,不要疏离砂儿好不好,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她带泪的脸,祈求地望着我,让人不忍,我说:“砂儿,你现在还小,只是一时冲动,忘了我罢,以后你会遇到一个爱你的,你也爱他的男子,那时,当你再忆起这件事时,这只是一时迷茫,忘了我罢。”
  “不,我不要,我做不到,我不小了,梦弦,我已经十七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砂摇头,泪水再次落下。
  我说:“乖,砂儿,你要听话。”
  然而,我错了,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脸上神情变了一变。我也愣住了,我说了什么?这是青岩经常对如砂说的话!
  果然,如砂呆呆看着我,眼眸深处,是看不到底的哀伤,“梦弦,你知道哥哥对你的心意,你却从来不拒绝也不接受,之后又来招惹他的妹妹,为什么,你却连这点温柔都给不了。”
  “不是的,砂儿,你听我说”
  “你让我们都陷了进去,却口口声声说你爱的是别人,还让我们忘了你,你何其的残忍,你知不知道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痛?”
  “对不起,砂儿,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伤了你,我只是为了你好。”我慌了,不知道对她的伤害有这么大。
  如砂幽幽看着我,那眼里,是划满了伤口的悲伤,轻轻道:“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了,如砂告辞。”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室泪水,那无尽的悲伤和爱意,我还是无法回应。忽然身后有个温暖的怀抱靠了过来,温柔的圈住我,闻着他熟悉的气息,将头靠在宽阔的胸膛上,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无卿应该都听见了吧。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过红颜的歌舞,只是听下人说,有一个名动封都的教坊,名曰红颜,其坊主如砂凤舞惊天下,一笑倾红颜。
  我再也没有见她,再见,便觉得是个罪过,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也是这么认为。
  我没有罪,却伤害了他们,罪的,是我的存在。

  期盼

  我要赎的,是命运的罪。
  出了寺庙,搀了挽玉散步。她身形变得丰腴,脸上挂着笑,即将做母亲的人都是满足又期待的把,很是羡慕她,忽然很想有个孩子,抱着他,看着他,教他识字,教他用小小的手拨动琴弦,对他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桑儿,桑儿?”挽玉唤我。
  “哦,怎么了?”我回过神来,嘴角还带着浮出的笑意。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挽玉问道,带了丝雍容,还有不变的温柔。
  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了出来:“我在想”我看了她一眼又道:“我在想,如果我和无卿有个孩子该多好啊。”
  “原来桑儿是想要孩子啦,我还以为你不急呢。”
  我道:“表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挽玉笑道:“好,好,我不取笑你了,”挽了我的手又道:“改天我陪你到观音寺去,求她赐给你一个大胖小子。”
  我说:“那就麻烦表姐了。”
  走了一会,挽玉又问我:“碧云的身子好些没有?”
  我如实回答,她便说要去看看。
  我说:“去看看她也好,以后常来家里坐坐。”
  挽玉有些为难道:“我也想,恐怕夕,他不让我经常出门。”
  原来,自从她有孕之后,唐夕就不放心她出门,怕有什么不测,因此,连丞相府也许久不曾去过。唐夕对她的照顾关爱,大家有目共睹,只是,挽玉说他常常出门,一去就是几天,回来也忙着各种事物,自然陪她的时间少。她在这方面是通情达理的,从未抱怨过。
  回来后,挽玉看了碧云,说了很长一段话,我有事离开,也不知她们说了什么,只是,从此碧云的病日渐好转,气色也变好了,眼中重新散发明亮的光芒。不由暗暗惊叹她的能力,她和碧云到底说了什么?
  以后的日子,我经常去观音庙上香,求她赐给我一个孩子,有时带碧云一起去,她的病好得很快,像以前一样清朗活跃,我们一起讨论有了孩子的打算,如果是男孩,不紧要教他诗词歌赋,治国理家,还要教他如何调皮,如何在院子里打滚吵闹;如果是个女孩,要教她琴棋书画,知书达理,教她明辨是非,如何开心地笑,但是不要教她描眉上妆,不要教她仇恨和悲伤。每当我们凑在一起讨论这些时,无卿就会被冷落在一旁,他也就静静听着,拿一卷书边看边听,不时抬头,淡淡一笑。
  挽玉诞下一个男婴,那天我去看了他们,母子平安。小小的婴孩,两个巴掌就可捧在手中,微卷湿润的头发,紧闭的小眼,肥嘟嘟的小手小脚,静静地躺在怀里。以后,他会长大,会变成一个俊美的少年,有母亲的温柔美丽,有父亲的精明干练,他会甜甜地唤我,姨母。
  我不得不感慨生命的奇迹,一个小小的生命,会带来多少未知的喜悦。
  我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但观音大士似乎没有理会我的祈求。
  日子在不断的期盼中度过,无卿说,我们会有孩子的,只是还没到时候。我说,那要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无卿笑,将我搂入怀中,他说,其实要不要孩子都无所谓,我有你就足够了。我说,但是我想要孩子啊。无卿抱着我,没有说话。
  转眼,秋天已至。封都的树开始落叶,柳条也不再随风飘摇,花儿凋零,正是万物萧条的季节,满城的枫叶却是如火的红。仿佛燃尽了几个季节的生命,才释放出如此璀璨的红,是生命干涸前最后的盛宴,也是我最厌惧的色彩。怎会有如此哀凉的树,在这离别悲凉的季节释放这么娇媚的红,悲伤的色彩,那遍布燃烧的,是无尽的悲伤。
  我不忍看这些悲伤的红叶,整日呆在家中,直到这天,无卿说,他要出使痕国,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是后天。我说,这么急?无卿叹了口气道:“是的,陛下今日下的诏书。”他拥住我的肩又道:“我走后,你和碧云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随便外出,有什么事吩咐周叔去办就行了,天气凉了,记得多穿衣服,晚上不要到院子里吹冷风”
  我笑道:“行了,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无卿不说话,只是静静靠在我肩上。许久才道:“我不在时,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把自己弄得太委屈,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能太倔。”
  我疑惑看着他的脸,道:“你今天说话怎么有点听不懂?”习惯性地向对其他人一样,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但那么透澈的眸子,什么也看不到。
  他笑道:“这是我们成亲以来第一次分别,你不习惯罢了。”
  我说:“我会等你回来。”
  卧日夜的期盼上天赐予我一个孩子,然而等到的是他的告别。

  送别

  

  幕后

  从听了管家的话到圣旨宣读完,我的心一直平静,似乎早已预知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料到一道圣旨打来,说什么许氏独身进宫商讨丞相身后事宜,不知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上了轿子,想了许多,从我们的初次相遇,其中夹带着一个千转凄美的菖蒲故事;到那个当初认定是无情的身影立于眼前一字一句宣读我苏家获罪的圣旨;再到后来的纠缠,那清淡的眸子看着我,一遍一遍说着爱我的字眼;后来呢,后来就是苏府鲜血满地的院子里有个白衣带血的男子长身独立,用被鲜血染红的双唇坚定地说,桑儿,嫁给我;后来呀,是一片几乎纯白的世界,白的婚礼,白的居室,还有一袭白衣的男子淡淡的笑,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那么宁静温暖,我以为这样会过一辈子的,还一直想要个孩子
  恍惚觉得这些都已隔了很远很远,就连十天前为他送别,都像过了几世的轮回般,忽然点醒,也是蒙蒙隔了一层厚重的纱,看不真切。
  他们说,五天前,在痕国,他被刺客暗杀,不幸身亡。我笑,怎么会这么巧,我们才第一次分别,他就再也回不来了,他都说要我好好等他回来的。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而不是别人?我们的日子才没过多久,他就这么丢下我了
  想起临走前他对我说的话,一定要好好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奇怪的话,还有,那个吻,他吻得那么绝望,那么哀伤,恐怕无卿早就知道会一去不回了吧,原来,那句话竟是真的,真的是生离死别那他为什么明知道结果了还是要去呢?他那么爱我,怎么就舍得留我一个人孤独留在这个残忍的世间,他明知道我习惯了他在身边,知道我怕红,知道我受了许多苦
  我胡乱想着,心里却平静,甚至不见任何悲伤的影子,似乎这一切都不过是最平常的琐事。大概行了半柱香的时间,随轿的太监叫到,许夫人,到了。
  我下轿,他们似乎奇怪我戴着的纱帽,但也仅限于奇怪,并未说什么。
  我到的不是预料中的正殿,而像是一座偏殿,抬头看到横匾上写着居伞殿三个大字。忽然自嘲想到,无卿已逝,虽是为国捐躯,但处理后事已不是什么重大正事了,又怎会在正殿中,刚才随轿的太监唤的并非丞相夫人,而是许夫人。想着,从容走了进去,却不曾想,我跨进的,是一座陷阱的牢笼
  坐在厅中,除了有宫女出来奉了一次茶外,不见任何人。不知王上在想什么,我修身长坐,静静等待。
  香炉里的香悠远而飘渺,有淡淡的竹香,静静弥散在室内,似乎就有一壶水竹放在桌上,幽幽散发它的香味,氤氲的,让我想起竹锦,一个如竹如仙的女子。
  许久,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竹子的清香,“桑儿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这声音犹如霹雳般炸开了一切表面的平静,成功掀出了我埋得深不见底的情绪。我猛地回头,掀开面纱,眼睛瞪得巨大,却说不出话来,看着面前熟悉的男子带着我平日不熟悉的表情,一步一步走近,嘴角含着戏谑的笑。
  脑中那道模糊的墙终于消失,看见了外面的世界,所谓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眼前的男子比任何事都来得震惊,他一步步逼近,眼前的景物在迅速倒退,只有他咧开的嘴笑得诡秘,他说,桑儿,好久不见。
  我的世界顿时轰然坍塌,片片瓦片砖头纷纷坠落,从万丈高空狠狠砸下,尘土飞扬中,片瓦不存。
  他说,桑儿,好久不见。

  绝别

  眼前的男子,熟悉的眉眼,陌生的神情,浑身散发着霹雳天下的霸气,墨色金龙袍,头顶皇冠,除了当今王上,再找不出第二人。
  我听见自己的心一点点缓慢跳动,渐渐听不到,手却在不停发抖,他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倒退。他笑得俊美非凡,在我眼中却是魔鬼狰狞嗜血的狂笑。
  他说,桑儿,看见我有这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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