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红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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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红桑-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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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楼的生意很好,她为自己取名叫竹锦,日日在雅间为客人泡茶,哥哥经常来,她也将他当一般客人,静静泡茶。她不愿道破他们的关系,觉得那是最后的保留了,哥哥也就随了她。她经常会注意一个穿红衣的女子,长得绝美倾城,喜欢穿红,经常和另一个温婉的女子来这里静静喝茶,轻轻交谈。这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她叫红桑,是苏学士的千金,也是名贯封都的美人。竹锦一直在想,那个神秘的女子是她么?她希望是她,又希望不会是她,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有意无意地避免哥哥与红桑的碰面。”
  “这一天还是来了,哥哥和红桑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经常与红桑出入的女子,她叫柳挽玉,还有一个是从未见过的男子,但似乎与哥哥很熟。他们一起进了雅间,谈天说地,竹锦默默为他们泡茶,几次偷偷望向哥哥,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红桑,清清淡淡的,但她知道哥哥此时心里的情绪,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就是红桑。”
  “果然,哥哥跟她说,那个城门外惊鸿一瞥的女子就是红桑,他当初就怎么没想到,长得那么美,只是因人家没有穿红就否定了是红桑。她淡淡道,她确实非常美,我从未见过比她还美的人。哥哥也道,是啊。”
  “哥哥问她红桑经常什么时候来喝茶,她说,一般是晴朗的午后会来。之后,哥哥基本上每个晴朗的午后都会在茶楼等红桑,那个陌生的公子也会在哥哥来之后不久跟来,他叫唐夕。她直觉唐夕的眼神有点怪异,似乎藏了很深很深的东西,她将想法告诉哥哥,哥哥说,不要多想。”
  “哥哥渐渐和红桑熟了起来,他们除了一起喝茶,偶尔也到其他地方游玩。哥哥说,我真是很爱她。她望着那清淡地几尽空白的眸子说,我知道。但是她不会知道,因为你的眼睛骗了所有人,除了我。”
  “后来,听说苏家被罢官抄家了,她问哥哥,是你做的?哥哥说,是我做的,但我没有办法。虽然清清淡淡的眸子,但她知道哥哥的痛苦,只有她懂得他。她决定帮哥哥,她请红桑喝茶,暗示她有人会用看不见的方式爱她,但没有用。哥哥说,我该怎么办,她对我那么冷。她说,帮她恢复以前的样子吧。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不知道哥哥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丞相的权利失散了一半,才换回苏家的复原。”
  “没多久,传来了苏家灭门的消息,她的心都似乎凉了。后来才知道,红桑逃过了一劫,但这消息是伴随着她要嫁给哥哥的消息出现的,据下人来报,哥哥受了很重的伤,是被红桑用刀狠狠刺进去的。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的心又凉了大半,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哥哥似乎很高兴,对她说,她就要嫁给我了,她说她爱我,那天你会来么?她说,那件事是你做的么?哥哥说,不是我做的,顿了顿又道,她也以为是我做的。她说,我希望你能幸福,但那天我不会去。不想去,看着你和另外的女子共结连理,我不知自己的心会变成什么样。”
  “哥哥成亲后,确实很幸福,虽然他清清淡淡的眼眸什么也没说,但她知道。心里的不安也慢慢放下。她成日研究竹叶做茶,不问外面的世界,心也似乎朝着一个奇妙的方向变化,像杯中的茶一样,淡淡的,溢着清新的竹香,从未有过的平静,似乎外物都不在她的眼中,她只是一只小碗中的水竹茶,淡淡的,任不同的人品尝,品出不一样的味,那是人生的味道。她忽然觉得,这是不是就是看破红尘的心呢?”

  品茶(三)

  “一年后,哥哥对她说,我要走了,可能再也回不来,如果可以,帮我照顾好她。她说,一定要走么?哥哥说,是的,以前那些事都是王上做的,现在轮到我了,原来,他也是爱着红桑的,所以我必须死。她惊了一惊,为什么,你们不可以逃么?不可以,哥哥说,我们逃了,府中上下的九族和你都保不住。她再没有说什么,哥哥说,小锦,你要好好的。说完转身走了。”
  “哥哥死的消息传来后,她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听了家里下人说的话,她依然默默泡着壶中的茶,眼都没有抬一下,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红桑入了宫就再也没出来,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她依旧泡着新制的茶叶,安静听楼中客人谈说红桑多么妖孽,山河欲碎之类的话,她仍然什么也做不了。每日默默泡一壶茶,坐在化竹轩,静静看着茶叶慢慢散开,氤氲的雾气在空气中缱绻缠绵。似乎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会静静走来,淡淡地笑,小锦,你又泡茶等我了;亦或是一个红裳的女子婷婷走来,静静坐在她对面,默默品一杯茶,然后绽开了绝美的笑,倾城夺魄的瑰丽。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总觉得生活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怎么也补不回来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仍然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她又见到了柳挽玉,那个以前经常与红桑在一起的温婉女子,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挽玉出乎她意料地道,我什么都知道了,不过谢谢你,桑儿有你这个朋友是她的福气。”
  “后来,她被唤如宫中为红桑泡茶,她想,终于可以为她做点什么了。见到红桑的一瞬,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这就是那个美丽刚烈的女子,此刻浑身充满了血的味道,满眼的嗜血,在她红色的瞳孔中熠熠闪着妖异的光芒。她什么也没有说,默默为她泡了茶,像平日一样轻轻问候,然后离去。后来,她在茶叶上加了一点别的东西,但喝出来的味道没有变,她希望能通过她泡制的茶消除红桑身上暴虐的杀戮之气,是的,她做到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泡的茶都很有效,但后来又失去了效用。她除了为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子泡上一壶茶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她一步步堕落魔道,眼中充满嗜血的光色。”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从桌上的茶杯中望向我,坚定道:“以前她不能为你做什么,今天,终于能为你做点什么了。”
  我苦笑:“还能做什么,做什么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他的执念太重,为了我,什么都做得出。
  她没有说话,转头望向一侧的屏风,那里出现了一个碧裳的女子,乌黑鬓发,白玉般的脸,温婉的容颜,熟悉温柔的笑,却比昔日更加沉静的气质,她温温道:“桑儿。”
  那声桑儿打破了我所有的疑问,心中有什么地方被温暖包围着,柔柔的,暖暖的,我也笑道:“挽玉,你终于来了。”

  不走

  竹锦先行离去,挽玉留了下来,她说:“桑儿,走罢,离开这里。”
  我淡淡道:“不,我还不能走。”
  “为什么?”
  “我还没有毁了他,我要亲眼看着慕容夕毁在我面前我才能走。”
  “桑儿,你何必呢,他毕竟,毕竟也是为了爱你。”
  “为了爱我就将我毁的这么彻底么?我的亲人,爱人,全都毁在他的手里了,我要看着他完了才甘心!”一句句道来,这样的痛,这漫长时日里的悲,此刻我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了,不怒,也不悲,仿佛这就是我生来的责任,一点点将这个男人毁灭殆尽。
  “桑儿?”挽玉有些不确定地抚上我的脸:“这真的是你么?那些谣言我全都不信,竹锦说你变得残虐我也不信,你以前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苦笑:“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自己都不知道呢?挽玉,你说,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亲亲划过指尖,上面还残留着昨夜的鲜血:“是慕容夕,是他让我变成这样的!”
  “桑儿,跟我走吧,忘掉这一切,你可以重新开始。”
  “怎么能忘掉呢?挽玉,你不知道我受了怎样的苦,我要亲手毁了他。”我笑道:“不会多久了,今年十月,高嘉就会攻破封国的最强防线进入国内,不出两个月,封都便会攻破,慕容夕也就毁了,整个封国遍地都会开满艳丽的红花,那景色该是有多美啊!哈哈,想着都让我高兴呢。”
  “桑儿,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说,这也是生你养你的故国啊。”
  “故不故国都无所谓了,我只要他毁了,我的故国也从来就没有怜悯过我。”我环顾周围华丽的摆设,故国,故国是一片悲凉的土地,金色的牢笼,夺去我的所有,还要禁锢我的灵魂。
  “桑儿,放弃这样的想法,跟我走吧,”她还是那么温柔,凄楚的震惊后又是温和的包容,像是慈祥的母亲包容自己孩子的一切,关切而真挚:“我不想你被仇恨冲昏了头,你曾经是多么善良美好的人。”
  我呵呵笑道:“那是曾经的苏红桑,现在的我,什么也不顾了。”
  “桑儿,”挽玉望了望熟睡的无尘:“那无尘呢,你有没有想过她。一旦你的双手沾满了万千鲜血,毁灭了自己的故土,封国的臣民不会就此罢手。”
  无尘么,我怎么没有想到她?如果真的毁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那我在这片土地上还有立身之地?将来无尘怎么办。
  看出了我的犹豫,她又道:“她需要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做一个快乐平凡地女孩。”
  她的话像一骨猛烈的洪水冲在我的心头,一片愕然,那些终日覆在心头的仇恨,悲凉,厌恶与浓浓的血腥冲落干净,挣扎着,看见了一片清明。快乐,平凡,这写字此时离我那么遥远,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失去它的,它曾经离我那么近,那么近。
  转头望着那张沉睡的脸,细嫩如白玉般的肌肤,好看的眉眼安静的闭着,粉粉嫩嫩的嘴巴微张,小小的拳头握在胸前,暖暖的阳光照在殿堂的竹篮上,此刻的安宁更如一记重锤敲在我心头。她那么干净,纯真,什么都不知道,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双手,白色的宫装洁白如雪,但似乎又能看见滴溅着的点点红梅鲜血,一股极度的厌恶涌上心头。
  无尘,她应该要干净美好的,洁白无尘。不要像我这样,一颗破碎的心,一段残缺的血路。
  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压下心头沸腾汹涌的凄凉与不甘,恨吗?不是不恨,只是无力再恨。
  许久,我看向挽玉道:“好,我跟你走便是,只要你能带我走。”我什么也没问,没问她怎么知道慕容夕的真实身份,没问她是怎么进来的,也没问她如何带我离开,但只要是她,我便是将生命交到她手中的信任,她从来,都是最值得信任的那一个,即使爱我,也没有丝毫欺骗,我们心里都是清楚的,只是相互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我望向一旁的紫荷,安静地站在一旁,收到我的目光,也不躲闪,反而平静地望向我,毫无畏惧:“娘娘若愿意让紫荷跟随,紫荷愿意跟随娘娘一辈子。”她其实是个聪明剔透的女子,你对她的好,她全都记在心里,是慕容夕放弃了她。
  夜至三更,红遥殿的雕花沉香桌案上的烛台缓缓转动,随着它的转动,桌案下密实的地面竟是一道漆黑的门,绵延的阶梯深入黑暗的尽头。一系列熟练的动作后,挽玉挽玉抬头,温柔的眸子此刻特别的明亮却是坚定无比:“桑儿,从这里走出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看着那黑深的入口,有一瞬间晃神,仿佛那并不是我要逃离牢笼的出口,而是那无情的命运向我张开的血盆大口,此刻正得意狰狞地笑着欢迎我走近他另一场残忍的捉弄,一点一点被黑暗吞没。
  “桑儿?”听到挽玉的叫唤,我直直望着那张温柔姣好的容颜,依然如水是温柔,依然如玉的美丽,然而,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挽玉,你到底是什么人?”她无形的改变让我觉得不安,但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她的神情依旧从容,看不出任何异样:“桑儿,不要问我,我只是想救你出去。”
  转身,我将无尘抱在怀里,慢慢坐下,淡淡道:“挽玉,你从来没来过皇宫的,怎么对这里如此了解。”此刻所有摆在我面前的路都有可能是另一个铺好的陷阱,我并不是怀疑她,而是怕她都是被利用的,并且,出去后,她又将何去何从。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荡开了欣慰的笑,她明白的,明白我的担心。她蹲在我面前,像小时候安慰伤心时候的我一样:“先出去好么?等你离开了这里,什么都会明白的。”抬头小心地望着我,美丽的眸子竟然是深深的恳求和期盼,她从来都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过,那深到骨子里的哀求像是一颗积淀千年的泪滴入我心中,一阵不忍。我软下声音道:“好,我跟你走。但是,挽玉,”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不要骗我,好么?”
  挽玉轻轻揉了我的头,道:“我从未骗过你的。”
  是啊,从小相伴我长大的她,从没有骗过我,她能看懂我的心,我们就像是两株并蒂而开的花,分开的是躯体,根却是连在一块。
  她是我可以将生命托付的信仰。
  我让紫荷带着无尘先走。挽玉看着我,带了丝疑惑,我说:“你们先走,让我再坐会吧。”
  挽玉什么也没说,但我能看出她的担忧,安慰道:“放心吧,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呆一会,我会走的。”

  往事

  华丽空旷的大殿,摇曳的烛光照亮了寂寞,一声素白的女子独立殿堂中心,神情淡漠地环视周围的一切。这里的摆设与初来时并无多大诧异,我回忆在这里见到慕容夕时的惊愕和压在内心的悲凉,那时,他一脸的笑意,缓缓说道:“桑儿,好久不见。”
  那缓缓走来的身影,让我想到了在苏府那片血海中看见无卿的那一幕,然而,怎么也想不起当时的心情,是悲愤,是苦痛,还是嘲讽,也许,都有吧。
  他们都同样以爱的名义毁了我最珍视的东西,然后妄图用自己的心来代替我被毁去的空缺,明明是同样的手段,同样的残忍,为什么我能不顾一切地背叛仇恨爱上无卿,却那么执意地要毁了这个同样伤害我的男子?
  我曾经问自己,爱情到底要怎样才能开出花啦,为什么同样的道路,走出的是两个不同的极端,爱由心生,却不知爱从何来。
  踱过浮金云母地砖,明亮的烛火照亮了袅袅生烟的黄金雕凤熏炉,月色鲛丝纱曼,千年沉香木椅,这里的一切都华丽得像梦境,然而在华丽的外表下,究竟埋藏了多少在皇权强势下滋生的血珠与泪滴?
  那个洁白如莲心的女子,就是在这样华丽的殿堂中,一次次的伤心,无助与思念,绵延的悲伤将她吞噬,最终染黑了那颗白如莲蕊的心。今天,这个黄金铸成的牢笼又欲禁锢一只火红的妖,黄金楼台,笙歌曼舞掩盖了撒遍宫土的艳艳鲜血,百年过后,流砂一覆,朱红的宫墙内,仍然是所谓的威严神圣,不容玷污,谁还会记得这片土地下化为尘土的泪与血,还有那些用泪和悲哀洗出的森森白骨。
  这便是皇家的特权威严,多么肮脏的地方,却用了这么华丽的外表来掩饰罪孽,多么讽刺。
  大殿中央摆着镶金凤凰软座,曾经多少次,慕容夕坐在这里拉着我同坐,也在这里轻轻一开口,便定了多少人的生死,那个座位,是用多少无辜的鲜血才染成现在夺目耀眼的金黄啊。虽然那些鲜血因我而流,心中竟生不起一丝愧疚,有的,是满满的嘲讽。
  那个座位上,唯一干净清平的时刻,是那晚惊讶又欣喜地望着一个白衣翩翩的女子在殿堂中尽情舞者一曲熟悉又陌生的舞,那时,满目的缈缈白纱,唯有眉心一颗朱砂泪痣熠熠闪着红宝石般的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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