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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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塔-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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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陈义明的叙述,曹竞辉很久没说话。
  “你也不要太记恨李倩。她很天真,爱幻想。连我们这样的男人都吃尽苦头,走过错路,何况她一个女孩子呢。”
  曹竞辉的话,让陈义明十分感动。他和李倩的事传出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谴责莱恩和李倩。这让陈义明很难受。虽然他痛恨莱恩和李倩毁了他最珍贵的感情、最珍爱的家,可他无法接受别人对李倩的恶言。曹竞辉是唯一替李倩说话的人,陈义明觉得,曹竞辉真像亲兄弟一样了解自己。
  “竞辉,你说得没错,我不怨李倩。说真心话,是我把她送走的。你知道一个县官审‘争子案’的故事吗?两个女人都说自己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县官就让她俩各拉孩子的一只胳膊来抢。一个女人先松了手,他就判定这个女人是真正的母亲,因为她心疼自己的孩子,不忍心去撕裂他。我也是那个先松手的,我实在不忍心看李倩这么苦。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在美国待下去,可我得告诉你,美国根本不是什么文明国家,这里野蛮得很。你在这做生意,一定要当心。”
  从和陈义明通电话起,曹竞辉就感到陈义明的脑子有些糊涂,说话喋喋不休,语无伦次。他说美国“野蛮”,曹竞辉没有在意,他说“不知道会不会在美国待”,曹竞辉警觉了。他问:“什么叫‘不知道会不会在美国待’?”
  “我完了……真的,我是彻底完了。李倩走了,所有的考试都‘宕’了。我待也待不下去,回也回不去了……把自己解决掉,一切就都好……”陈义明几乎是在自语。
  曹竞辉急得叫了起来:“你胡说些什么呀?”
  “我没有胡说。这些天我的脑子越来越清楚了。我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来美国。现在,来也来了,错也错了,路也走尽了。我昨天睡不着,找老朱要了安眠药,这是我第一次吃安眠药,真的很好。吃下去,一会儿就睡着了,真的很好……”
  电话那边,曹竞辉突然问:“你做的炒米粉为什么那么软?”
  陈义明蒙了:“什么炒米粉?”
  “就是你以前做的炒米粉呀。”曹竞辉认真地说,“我按你的方法炒了两次,都是干巴巴、硬邦邦的,根本没法吃。”
  陈义明呆了。他一时弄不清“炒米粉为什么那么软”和“生存还是死亡”怎么跑到了一起。憋了半天,他有气无力地说:“你肯定炒之前没把米粉泡过。”
  “噢,我说呢,原来要泡过!”曹竞辉恍然大悟,“那要泡多久呢?”
  “一两个小时吧。”
  “冷水还是热水?”
  这种无聊问题把陈义明弄烦了,他气急败坏地说:“人家这儿都要死要活了,你还在那儿吃,吃,吃!你安的什么心?懂不懂人事?亏你还好意思问!”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曹竞辉满不在乎,“你有你的苦恼,我有我的苦恼。你吃饱了不饿想入非非,我可是生活在现实世界里,每天睁开眼,只想着怎么挣饭钱!咱俩的精神境界不一样,我再说什么你能听吗?”
  听了曹竞辉连讽刺带挖苦的话,陈义明不吱声了。
  “我好像有点饿了……”半天,曹竞辉听到陈义明轻轻地嘟囔了一句。
  “砰!砰!砰!”第二天一大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了陈义明。打开门一看,曹竞辉一脸倦意地站在门口,显然是赶了通宵的飞机。
  陈义明失声说:“你怎么来了?”
  曹竞辉盯着陈义明,苦笑着摇摇头说:“你这辈子打算要我救你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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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搭档 一(1)
飞机在纽约降落了。
  一出舱门,陈义明仿佛看到李倩又站在面前嗔怪地说:“想丢下我呀?”
  “快走!”曹竞辉用力拍了他一下,拎起包,拔腿就走,陈义明赶紧一路小跑地紧跟,身边一张张严肃的“纽约”脸,像是在不断地提醒他:这是纽约。过去的那些天,在大家的同情、关心、安慰中,他过得恍恍惚惚。一到纽约,紧张的节奏、严肃的表情,仿佛在无言地对他说:这是生活,别那么娘娘腔!这是纽约,它不相信眼泪!陈义明的心里一下子清静了,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跟紧曹竞辉。
  来到停车场,曹竞辉带陈义明走到一辆大卡车前。陈义明吃惊地问:“这是你的车?”
  “也是你的车,以后你来开。”曹竞辉笑笑说。看到陈义明瞪着卡车发呆,又拍了他一下:“别傻愣着了,快上车!”
  离开富士灯社,曹竞辉就是开着这辆车开始了他自己的生意。在曼哈顿,开这么大的卡车,一天根本跑不了几个客户。请一个司机,他也没这个本钱。现在,陈义明从天而降,曹竞辉满心欢喜。
  陈义明笨拙地爬上坦克似的大卡车,心里直发怵。他本想说:“我哪儿开得了这么大的卡车?”但他感觉到这事已经定了,只好改口问:“我的驾照能开吗?”
  “开几天,开熟了,去考一个不就行了吗?”
  坐进驾驶室,陈义明觉得自己像是坐在一个小山上。一低头,他又惊叫起来:“这是手排挡的车!我不会手排挡!”
  “学呗。”
  “你指望我什么时候能开它?”
  “明天。”
  “你开什么玩笑?!”
  “我们现在就去练。”曹竞辉的话,一点没商量。
  曹竞辉带着陈义明把卡车开到郊外的一条偏僻公路上,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来往的车辆很少。曹竞辉讲了一遍要领,就把陈义明推上了驾驶座。陈义###中叫苦连天,要是在几个月前,就是拿枪顶着,也没人能逼他这么干!可现在,他已经被逼上梁山,落草为寇了。系好安全带,陈义明定定神,把曹竞辉讲的要领又默想了一遍,准备启动车。
  他扭头看看曹竞辉说:“你怎么不系安全带?”
  “这是纽约,谁系那玩意儿?”
  听了曹竞辉的话,陈义明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说:“唉,我怎么又当回纽约人了。”
  打着车,陈义明犹豫了一下,又把火熄了。
  “怎么了?”
  “你还是把安全带系上吧。要不我老分心,惦记这事。”
  “好,好,我系。真啰嗦。”曹竞辉不情愿地系上了安全带。
  练了半个多小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陈义明还是没有抓住要领,卡车时不时地死火停下来。曹竞辉的脸越拉越长,陈义明也越来越紧张。可踩离合器和油门的脚总是协调不好,又是连续两次起步熄火。曹竞辉忍不住了,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抓住陈义明的手压在排挡柄上,又伸出一只脚,踩在陈义明踩油门的脚面上,嘴里吼着:“松离合器!挂挡!”
  陈义明正按他的口令做时,曹竞辉又大喊一声:“踩油门!”边喊边在陈义明的脚面上猛的一踩。就在这同时,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下意识地一拉,卡车忽地偏了方向。陈义明正专心地体会曹竞辉的动作,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拉偏卡车。他赶紧抽脚踩刹车,可脚被曹竞辉的脚死死地压在油门上,卡车一下冲出道路。路外是一个大斜坡,车冲下路肩,向坡下猛冲。这时再踩刹车已经没用了,卡车越冲越快,颠得一跳一跳的。黑暗中,看不清沟有多深。陈义###想,再冲下去,车肯定会翻,那就彻底完蛋了。正在这时,他看到前面有一根电线杆,他一咬牙,猛打了一下方向盘。一声巨响,卡车撞歪了电线杆,终于停了下来。剧烈的冲撞下,卡车的挡风玻璃应声粉碎,陈义明先是身子向前一冲,接着后脑勺又被坐椅后背猛地一撞,顿时满眼金星。曹竞辉虽然有安全带拉着,头上还是撞起了一个大包,而这时他觉得最疼痛的是被安全带猛勒的肩部。他扭头一看,固定安全带的铝环已被拉得变了形。
  曹竞辉不禁吐了吐舌头说:“老天有眼,今天要是没有你这安全带,兄弟我真要玩完了。”
  陈义明惊魂未定,咧咧嘴,苦笑地说:“你这辈子打算要我救你多少次?”

三个搭档 一(2)
卡车报废了,曹竞辉的“明天”计划不了了之。一大早,曹竞辉带陈义明去银行办了手续,就赶着去送货。陈义明想和他一起去,曹竞辉看看塞得满满的小车,根本挤不进人去,就说:“你在家理理账单,付付账。我送完货想办法再去买辆二手卡车。”
  陈义明感到曹竞辉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家人了。心里暖呼呼的。昨天,不但车没学好,还报废了一辆车,他心里很过意不去。他想,今天一定要把这个家当好。曹竞辉一出门,他就挽起袖子打扫房间。
  这是一个一房一厅的小套间。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卧室、厨房每个房间都摆着一台电视,无论是沙发、早餐桌还是卧床,都是对着电视。地板几乎被随手丢放的衣服、袜子和书报铺满了,水槽里堆满了脏碗,冰箱里许多食物都发了霉,看得陈义明直摇头。他忙了一个上午,总算是把房间收拾好了。下午开始忙着整理各种账单。许多账单都过了期限,或是要罚款,或是被警告。特别是一些违章停车罚款单,上面印着黑色粗体大字:“逾期不付,你的银行账号将被冻结,你本人将被追究刑事责任!”看得陈义###头直跳。怪不得曹竞辉嘱咐他理账单付账,这样下去还了得!陈义明赶紧一笔一笔理清楚,填了支票寄出去。
  晚上,陈义明早早地做好了饭菜,可等到八点多钟,曹竞辉还没回来。陈义明想,如果曹竞辉整天这么忙,家里乱成狗窝,也是情理中的事。
  将近九点,曹竞辉终于回来了。一进门,他脱了外套就要随手丢,一看房间里都变了样,他拎着衣服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陈义明接过他的衣服说:“洗一洗,吃饭吧。”
  曹竞辉一坐下就打开电视。陈义明端来饭菜,他就盯着电视边看边吃。陈义明坐在一边,拿着那些处理过的账单,一项项报给他,让他知道怎么结的账。曹竞辉盯着电视,似听非听,偶尔点点头,鼻子里“嗯”一声。当陈义明告诉他把欠的几张信用卡的钱都付清了,曹竞辉突然转头,瞪大了眼睛盯着陈义明:“什么?你把信用卡付清了?我哪儿来的钱去清?”
  “有钱啊。账上还有一万八呢……”
  曹竞辉生气地把筷子往茶几上一丢,拿起电视遥控一关说:“你真是书呆子!我在外面还有一大堆期票,你这一搞,非乱套不可!”
  “期票?什么是期票?”
  “我们现在是在做生意,不是在过日子。我们得‘搞钱,搞钱’,不是‘清账,清账’。那点狗屁利息算什么?最重要的是把钱抓在手上!”
  曹竞辉的责备让陈义明彻底泄了气,他嘟嘟囔囔地说:“我说了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看陈义明垂头丧气的样子,曹竞辉摇摇头说:“行了行了,我再想办法吧。卡车我已经买好了,明天一早去拿。你多送点货,多收点钱,也许能混过去。”
  听曹竞辉这么说,陈义明感到他是要自己戴罪立功,心里更怕了。“别说我不懂生意经,就是那卡车我也不一定能开好。昨天练了一下,就毁了一辆车,明天出去要是撞个人可怎么了得?要不我还是先上餐馆打打工,你另外再请个司机?”
  曹竞辉连忙把话打住:“明天我和你一起开,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三个搭档 二
第二天一上路,曹竞辉就开始给陈义明洗脑。
  “现在,我们来的内地同学,大多数都在忙着找工作、办绿卡,我俩算是先走一步。所以,我们的竞争对手全是韩商、台商。他们的资金雄厚,我们是无产阶级。这就是我们的优势。”
  “奇谈怪论了吧?只听说做生意需要钱,没听说没钱反而是优势的。”
  “这叫逆向思维。他们有钱,有些辛苦生意就不愿做。这不就给我们无产阶级送来了机会?”
  “照你这么说,我们的优势是没钱,所以敢拼。那我们的劣势呢?”
  “也是没钱。”
  “你倒是挺通辩证法的。”陈义明听得云里雾里,“我看车上全是伞,我们就卖雨伞吗?选择它有什么必然性吗?”
  “那是当然。我是做了好多研究的,你以为能碰上什么卖什么呀?让我来好好给你上一课。”曹竞辉得意地说,“我们没本钱进口货柜,又开不起店,就是有辆卡车。所以我们的产品必须是有一定的体积,同时又卖得快的。所以,雨伞就是一个理想产品。对雨伞进口商来说,送货上门成本太高,他们不愿做。而零售店又没有仓库,存不了这么大体积的货。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生存空间了。我们今天是一辆卡车,以后会有两辆,三辆,直到有一天我们能进口货柜。那时候,你就不用这么满街跑了。”
  “你别烧饼画得那么大。咱们这第一辆车才上路,你的梦已经做到了社会主义高级阶段了。我只求你到那一天别让我开这坦克就行了,说实话,开这么大的车,我的神经真受不了。”
  “这我得告诉你一个诀窍:你心里一定要明白,是别人怕你,不是你怕别人。你胆子大了,别人的胆子就小了。你看着。”曹竞辉边说边把手中的方向盘一晃,果然把左右的小车吓得四散,有的死命地按响喇叭抱怨着。看得他俩放声大笑。
  “我们这么个大家伙,和谁碰一下,我们啥事没有,他准掉层皮。”
  “那人家不找你算账?”
  “在纽约,人人都忙得要死,谁会为那么点钱和你兴师动众?他们心里明白着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躲你远点。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开吧。”
  曹竞辉的洗脑收到了绝对的效果。第二天一早,陈义明就独自上路了。他脑子里非常明确地印入了曹竞辉的要求:快送货,多收钱。
  “货到付款。”曹竞辉在每张送货单上都大笔写下这四个大字。
  “你和客人讲好了吗?”陈义明感到责任重大,出发前又确认了一次。
  “讲好了。”曹竞辉言之凿凿地说,“这次我们给的价钱,比进口商的还便宜五毛,而且送货上门,不付现金说不过去。”
  陈义###里有了底。他对自己说,前面没有一件事办得漂亮,今天无论如何要干出点成绩来。
  第一家店的老板是越南华人方老板。看过陈义明递过来的货单,他疑惑地问:“怎么是货到付款?我和你们做生意,从来就是一个月的账期呀?你是那个曹先生的兄弟?你回去问问他是怎么回事,一定搞错了。”
  陈义明应道:“我们是兄弟。这单子没有错,是货到付款。”
  他又把曹竞辉给他讲的一套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看到陈义明这样确认不疑,方老板真的怀疑是自己和曹竞辉订货时没搞清楚。这时,又有客人进店,他怕耽误了生意,急忙掏出钱,把陈义明打发走了。
  “怎么会是货到付款?我这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一个月的账期。”第二家店的萧老板是前几年从上海移民来的,他英文不行,只能在唐人街上租半间小店面。凭着在国内坐办公室的底子,做起生意来一丝不苟。
  两家店老板一个说法,陈义###里没底了。他又把曹竞辉教的讲了一遍,可显然不起作用。
  “如果一定要货到付款,你就把东西拉回去。”萧老板坚决地说。以往凭这一招,曹竞辉非得让步不可。
  “萧老板,凡事都得讲个诚信。我们是真心诚意想和你做生意,可你如果不能按大家讲好的做,我也没办法。”陈义明说完就往外走。
  一开始萧老板以为陈义明是在和他玩花样。可看他真要走人,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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