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会记住那些话的,”他对培尔说道,眼睛里有幽幽闪烁的光芒,“每一句,我都会记得很清楚。”
牵起她的手,他握得很紧,仿佛只有依靠着她才能支撑住自己。
“我们走吧,千沫。”
外面的风很大。
天穹是一片沉寂的灰色,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树影摇晃,发出凌乱的啪啪声响。
走出酒店不久,北晨瑾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条短信。
“老师让我过去一次,她说有事情要问我”他看了看发光的屏幕,对千沫说道。
“那么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她本来想说,那么我陪你去,可是话到口边,却被另一个念头压了下去。
“好,”他看着她绷的紧紧的小脸,不由微微一笑,眉宇间的落寞已经掩去,轻轻揉了揉她被风吹乱的发,他的笑容清澈而温雅,“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就轻易否定自己。”
“嗯!我知道!”她笑了,向他挥了挥手,“你快去吧,不要让希雅阿姨等太久!”
看到他拦车离开的背影,千沫慢慢转过了身——
她看着那扇华丽气派的玻璃门,眼睛里,有逐渐凝聚的坚决光亮。
没有人有权利随便毁掉别人的心血,她一定,要把瑾的设计图从他们那里拿回来!
走进大堂,下降的电梯,恰好在她的眼前打开——
培尔和另一个修长的身影一起走了出来。
少年下巴的线条倨傲,透出仿如贵族的尊贵,黑色的风衣在他走过的瞬间飞扬起边角,仿佛路西法肆意展开的羽翼,俊帅绝伦。
千沫下意识地躲到了柱子后面。
只听到培尔毫不避讳的大声讥讽着。
“他当然完了,我不信那小子还能有什么机会跟瑞拉先生学习!”
宿西雨没有说话。
“West,那么我先走了,合作愉快啊,哈哈!”
刺耳的笑声,让她的手指一下收紧,指骨绷的紧紧的,泛起了愤怒的青色——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即使瑾的设计真的不好,瑞拉先生也不会有那样的兴致特意把他找来羞辱一番。
只是她真的不愿意相信,他已经卑劣到了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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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的灯光明亮。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辉映出少年颀长俊美的身影。
他最近似乎总会习惯性的陷入沉默,仿佛总在下意识的等待着什么,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等的究竟是什么
华美的大堂,寂静无声。
“宿西雨!”
背后传来的那个清脆声音,让他的身体蓦然僵硬——
突然在瞬间明白了,原来自己一直在下意识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啊
只是,可能吗?她怎么会在这里呢
叶千沫从通体雪白的大理石柱后走了出来,柔亮细碎的灯光点缀在她的身上,她就仿佛那些碎光拼凑成的,那样突然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虚幻的没有一丝真实感。
“你已经成功了,所以,可以把瑾的设计图还给他了吗?”她眼中的光芒那样明亮,明亮的几乎晃痛了他的眼睛。
刚才胸口那抹微弱的喜悦,迅速被聚拢的愕然震散。
随后,恍然。
他的眼睛倏得幽黯了下去。
“原来,你是为这个来的”低低的声音辨不出喜怒,他的眼底,一片浓郁的黑暗。
真可笑刚才他竟然还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期待他真是,天真的可笑啊
“你觉得,那是我做的”他的唇角挑起,露出淡淡的讥诮笑意,“是么?你觉得是我夺走了北晨瑾的机会?”
“我刚才都听到了,培尔说的,合作愉快,不是吗?”
他慢慢地笑出了声,幽黑的眼睛里,满是张狂的傲气。
“是啊,就算是我又怎么样?我就是要整死他又怎么样!我说过的,我有的是办法整死你们!”
“您是说,今天瑞拉先生等了我一个小时?”
在宋希雅的工作室内,北晨瑾不敢置信地轻声问道。
“怎么可能”
“他一贯最讨厌不守时的人,”宋希雅皱起眉,“瑾,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失约?”
看起来,是被人算计了啊
他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心中逐渐明白了什么——
“那么,瑞拉先生是不是有个叫做培尔的助手?”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宿西雨的眼底隐匿着复杂汹涌的情绪,他看着眼前那个垂首不语的女孩,怒气突然凌驾在了理智之上。
也许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理智就已经抽离了身体。
一把钳制住她单薄的肩膀,他的手指毫不怜惜的狠狠收紧。
“你难道不是来求我放过他的吗?那又为什么不说话?”
为了他为了他,反正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他!
他的手指如此有力,几乎可以捏碎她的肩膀,千沫疼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的声音颤抖着,可是却没有发出一声叫痛的呻吟。
“如果我求你你就会从此住手了吗”
他一怔。
随即发出短促而冷讽的笑声。
“我会想要加倍努力的整死他!”
“所以”她的唇边扬起了一抹宁静苍白的微笑,“我又何必求你”
顿了一顿,她澄亮的眼睛里,弥漫出了一股异常凛然的气势。
“宿西雨,你不会永远赢下去的!就算真的要宣战我们也不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一直坚持下去!”
赢?听到这个字,他突然很想大笑,在北晨瑾的面前,真正输掉一切的那个,永远都是他才对吧!
“你恨我夺走了他的一个机会,那你又知不知道,他从我这里夺走过什么?”他的眉宇间,萦绕着让她吃惊的痛苦和悲愤,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和伤痛,几乎有着让人颤栗的震撼力量。
“我曾经最喜欢的女孩是被他抢走的可之后,他却又不再珍惜,最后甚至把她推下了楼”
看到她眼睛里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惨然地笑了。
“她死了就死在我怀里,等我赶到后,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别怪他,他不是故意的”
“如果你是我,你可以原谅北晨瑾吗!”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太震动了,以至于片刻后才艰难的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那么,他现在应该坐牢了,不是吗?”
“你说到重点了!”他冷冷一笑,幽黑的眼珠,转动出冰冷的光,“你知道北家是干什么的吧!他们当然有能力摆平,事情被裁决为意外不了了之,更何况”
他的脸上浮现出不甘和无奈交织的古怪恨意。
“更何况,我们根本就不能张扬这件事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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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培尔”宋希雅微微颔首,但表情中还有几分疑豫和担忧,“但小雨这次是他们的模特,你会不会觉得这和他也有关系?”
“不,”北晨瑾清俊的面容,在雅致的灯光下,氤氲出珍珠般莹润的美丽色泽。
“我知道,这不会和雨有关系。”
“你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啊!”她放心的微笑起来,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之间再有更深的误会,“小瑾,你真的不打算把以前的事情说清楚吗?你已经承受的够多了”
“就这样吧,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淡静的笑了笑,晶莹的肌肤,细致如瓷,“很多事情,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
他一直都记得,是谁第一个向他伸出了手
那样的温暖,他一直,都记得
远郊墓园。
几盏路灯,飘摇着发出凄迷的幽光。
今晚无星无月,凄清的灯光是一种奇异的暗绿色调,勾勒出了一种阴郁而窒息的氛围。
树影在那种颜色中婆娑,光怪陆离的影子,蛇一般的缠绕在一排排的墓冢上。
叶千沫在微微发抖。
仿佛害怕着从脚下站立的那片枯枝腐叶中钻出的,即将昭然的一切未知。
“其实那天我就想带你来这里了,在你扔掉这个耳钉的那天,”宿西雨在墓碑前缓缓蹲下,轻轻拨弄开掉落在碑前的几片落叶。
“可是你说,你不想听”
“骗人的”她唇边的血色在一点一滴的退去,视线仿佛胶合在了墓碑上伊贝茗那张笑靥甜美的照片上,变态无法移动,无法思考。
这一定是个最低级的玩笑。
她颤抖的指尖,缓慢掠过碑身上那一行简单的文字——
爱女茗之墓。
落款是在两年前。
“她是伊贝茗”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压抑的难受,呼吸似乎都困难了起来,“那么,现在在学校里的那个又是谁?”
“还是小的时候最可爱!”宋希雅无限感慨地看着幼儿版的Way组合,“要是卖给你们的Fans,一定赚翻了!”
她手里的是一张很陈旧的照片,却承载着最温暖的快乐回忆。
蔚蓝的天空下,馥郁芬芳的白玫瑰花田中央,四个笑容无忧的漂亮小孩亲昵地搂成一团——
最右边的是瑾,樱花般细致美丽的面孔,笑容腼腆,宿西雨站在他的旁边,细细的胳膊用力搂着瑾的脖子,帅气的小脸笑的很灿烂,睫毛迷人地卷翘起,清透乌黑的瞳仁里,落满阳光。
伊贝茗被哥哥和宿西雨拥在中间,她穿着淡妃色的蕾丝裙,卷卷的长发上别着精致的水晶发卡,甜美乖巧的仿佛备受宠爱的小公主;伊楠则调皮的对着镜头比了个“V”,原本就像SD娃娃一样漂亮的脸孔,因为露出的两颗小虎牙,而更加显得率真可爱。
“小瑾最漂亮,小雨最帅,茗最乖,阿楠最可爱”宋希雅无比陶醉的花痴着这绝世四人组,“你们要是永远只有那么大就好了!”
是啊,长大了,就变了。
隔阂,疏离,误会,那些东西伴随着他们一起成长,最终可以见证他们曾经快乐的,也就只有这张照片了吧。
如果可以不长大,童话城堡就不会坍塌,公主可以永远温柔美丽,王子也会永远骑着白马
那就不会有不堪的真相,一切,都会美好纯洁的恍若最初吧
那该,有多好
“对了,这是谁?”宋希雅突然指着照片背景上那个站在树影间,模糊遥远的小小身影。
“是伊贝莎,”北晨瑾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她现在代替伊贝茗,扮演着Nort 的角色,不过,雨好像很反感她在帝安用伊贝茗的名字出现。”
伊贝莎,伊贝茗的双生妹妹,却是音乐世家的伊氏家族中,唯一没有音乐天赋的一个,或许因为如此,外界才极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我还以为,她用茗的身份上了飞机就不会再回来了,”她点了点头,叹息道,“当初为了对外界隐瞒茗的死讯,真的费了好大的功夫”
是啊,谁会想到他们竟散布了一个欺骗全世界的谎言。
“甚至故意将外界的揣测引到你的身上,误导他们认为死去的是主唱East,”希雅老师充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就英年早逝了。”
“East就像隐形人一样,根本没有任何消息可以让他们挖掘报道,可是一旦媒体知道茗的死讯,知道她的死因,我很难想象,事情会被渲染成什么样子”
“某些只为了销量的传媒,当然什么都编的出来,更何况”深知圈中规则的宋希雅暗叹,更何况伊贝茗的死是如此的突然而诡异,而当时唯一在场的北晨瑾却选择缄默,即使面对警方,他的回答也全由律师代替。
事件本身的扑朔迷离,加上一旦真相曝光后的众多牵连,让所有知情人一致认为,事情只有彻底隐瞒这一条途径。
于是,在Way宣布因为主唱意外死亡而解散后,East这个名字,就如同他们过去缔造的辉煌一起,归于尘土,再无声息。
直到校园祭的那一天。
那天恰好是伊贝茗的忌日,或许是出于纪念,他才会唱了那首《Tearsin eaver》,结果却几乎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而伊贝莎,也正是因为看到East神秘献唱的新闻才会高调转入帝安学院,以伊贝茗的身份出现,避免有人联想到事情的真相。
也许会用麦克风的更直接原因是,他无法放任那个女孩子在台上被众人伤害。
叶千沫。
现在想到这个名字,会忍不住微笑啊很奇怪的女孩子,莫名其妙的出现就说认识他,当时还以为是她新生,所以不知道不可以和他说话的规矩,结果一次又一次的,她总那么固执的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直到,他也开始莫名其妙的总是想到她。
想到她被机车包围时候的样子,明明害怕的要命,却硬撑着不肯退缩;想到她被话剧社推出来做挡箭牌,独自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众人的怒火;她总是裹着一层脆弱的坚强,那么坚决地告诉他,这次,换我给你力量,你不会再是孤单一个人。
那样瘦弱的女孩子,为什么她的意念,竟会强烈的如此惊人呢
还有那双明亮,倔强的乌黑眼珠,总有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就像他们身体里共同流动的温暖血液,一点一滴地,渗透到他的生命里。
这样的感觉,大概就是叫做——fallinlovewit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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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肯车在空旷的公路上飞驰。
远处萤火般飞舞的朦胧灯光,在车内摇曳出忽明忽暗的光影。
叶千沫静默着,幽长的睫毛,微微低垂。
车窗内外,同样是一片让人窒息的寂静。
这样的沉寂,从他们离开墓园开始,持续到现在。
突然。
周围毫无预兆的陷入了一片黑暗,林肯车缓缓停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公路旁。
熄火了?宿西雨一皱眉,刚想要下车查看,叶千沫却徒然发出了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叫——
“开灯!开灯啊!”
“你怕黑?”他一怔,伸手想要打开了车内的照明灯,可是,灯没有亮。
这似乎更加刺激了她的恐惧,她惊慌失措地抱紧着自己的肩膀,抖的那样厉害,就像个找不到家的小女孩,无助惶恐到了极限。
“怎么办我又看不到了我要怎么办”
这次还有谁能救她还有谁可以带她逃开黑暗
“不要怕,”宿西雨很快摸索着解开了她的安全带,他迅速抱住了她不停颤栗的身体,用力将她搂进怀里,“有我在,不要怕”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惊恐的仿佛世界末日。
她的颤抖就像刀,竟可以如此轻易的让他疼痛。
叶千沫瑟缩着,呜咽着,眼睛徒劳地睁的很大,可是弥漫在瞳孔中的,却还是一片让人绝望的黑暗。
绝望的想哭,可是却一滴眼泪都不敢流下来。
不能哭,不许哭,不可以哭。医生是这样告诫她的。
她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需要保护。所以,不哭。不哭。绝对不准哭。
她很听话,手术后几乎再也没有哭过,可是听话又有什么用,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她绝望地痛喊着,谁在都是没用的!她看不见了,看不见了!
她在他的怀里无望地挣扎,仿佛濒死的小动物那样狂乱,宿西雨的手臂紧紧箍着她,下巴却温柔地摩挲过她的前额。
“嘘——听我的话,把眼睛闭上,”他感觉的到她的僵硬,于是开始慢慢轻抚着她绷紧的背脊,“不要怕千沫一切有我别怕”
男孩的怀中有着恍若阳光一样暖暖的温度,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