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别墅内似乎没有人居住,女人一路牵着她的手走上楼梯,千沫甚至都没有看到过除了她们之外的第三个人。
她突然想起了瑾说过的话。
“我妈妈的精神不太好,她常常会不记得我”
难道
“你是瑾的妈妈吗?”她忍不住问道。
女人回过头来对她微笑。
“瑾妈妈”她鹦鹉学舌的重复着她的话,笑的似乎越发开心。
千沫愣了一下,心里微微有些难受,看起来,她的病的确很严重。
“瑾瑾”
似乎叫这个名字就会让她觉得快乐,女子笑靥如花的将她带到了二楼,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了其中一扇房间的门——
“瑾!”
千沫没有任何怀疑的走了进去,可是当她看清楚这间屋子时,却不由的呆怔住了。
毫无疑问,那是一间卧室,可是却到处布满了细密的灰尘,阳光洒在窗台边的桃心木书桌上,细细的尘埃,像一层纯金的薄雾般在空气中飞舞。
北晨瑾并不在这里,这里根本没有过居住的痕迹。
千沫不禁用疑惑的目光询问女子,她却只是看着她笑,笑容快乐又满足,仿佛只是看到她站在这里,就已经觉得很开心。
或许,她没有弄懂自己的意思吧千沫失落的叹息了一声,环视着这间采光极好的宽敞卧室。
这里似乎曾经是个男孩的房间,天蓝色丝绒窗帘,榉木的书架靠在窗边,书桌上还放着一个——小提琴盒?
她的心突然一跳,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打开了同样蒙着尘埃的陈旧琴盒。
那里面,果然有着她意料之中的东西——
那把和她家里的琴,完全相配的纯白琴弓!
“你又不会拉琴,”男孩把琴弓从琴盒中拿了出来,“这个放在我这里,如果以后你耍赖不还琴,我就可以把琴弓拿出来做证据了。”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瑾,你看,你真的忘记了很多东西啊这个是你留下的证据哦,以后,一定可以帮助你回想起一切
那么,这里应该是瑾过去的卧室了,千沫想着,北夫人可能因为生病,所以才糊涂了吧
视线突然被书桌右下方的一个角落吸引,一排隐约的痕迹在微尘中呈现,她不由的凑近观看,辨认出那是一行已经模糊的字迹。
一定要守护
只勉强认出了五个字,这是瑾以前刻的吗?她忍不住想伸手抹去字迹上的灰尘——
“你是什么人?”
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千沫顿时一惊回眸。
站在门外的男子身材修长,他有一张和北晨瑾相似的脸,却永远不可能有那样温柔恬静的笑容——他的脸部线条太过冷硬,目光阴骜仿佛嗜杀的兽,幽暗瞳仁中折射出的无情光芒,令他浑身都肆意散发着一股残酷的危险气息。
那样可怕的压迫感,让千沫不由的一凛,他就是北牧声吗?就是那个一直无情折毁瑾的羽翼,一直虐打儿子的父亲吗?
女人在发抖,她瑟缩在角落里,恐惧的发出呜咽声。
北牧声的目光扫过她,冷冷的。
“人都死光了!把她给我关回去!”
几个仆人小心地顺着楼梯走上来,自从老爷在电视上看到少爷后,就一直处于暴怒状态,所有北家的人在两天都尽量躲避起来,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几个男仆围上去捉紧了她的手臂,女子立刻害怕的尖叫起来,像只被陷阱困住的小动物般徒劳地挣扎反抗,却怎么也逃脱不了别人的掌控。
“夫人好像又发病了!”
一个仆人叫道,他的手背刚被尖锐的指甲划出了一道血痕,疼的不住倒抽冷气。
她果然是瑾生病的母亲!
千沫飞快地冲上去护住了她,北夫人无助地抱紧了她的手臂,颤抖着小声低喃。
“瑾瑾”
她恼怒地瞪视着他们。
“你们没看到她很害怕吗!为什么不找医生来?受惊吓会刺激到她的,难道你们要弄死她吗!”
“你”北牧声的唇边勾起冷讽的笑意,“你该不会是我那个丢脸的儿子,所谓的好朋友吧?”
“瑾一点都不丢脸,请你不要这么说他。”千沫抬起头,毫不退缩地迎向他阴冷的视线,“他是你的儿子不是吗?只因为他没有按照你设定的路走,你就要这样轻视他吗?”
“呵”他的眼睛微微一眯,似笑非笑,“他丢不丢脸,你自己看好了。”
回眸望向站在门外的佣人,他的目光是毫无感情的森冷。
“把他给我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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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北晨瑾被佣人扶着,脸色苍白如纸,幽长的睫毛无力地垂落在肌肤上,他看起来那样虚弱,可是她却看不到他伤在哪。
“你”
他看到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神色突变。
“走!”
勉强用力说出这个字,他的胸口已经急剧起伏,千沫知道他一定受伤了,她顿时又惊又痛。
“你一直说你讨厌他,那为什么不干脆放掉他!”她怒视着北牧声,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放掉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他仰天笑道,“他是我创造出的失败作品,我当然有权利毁掉他!放掉他,他会消失吗?他只会在外面继续丢我的脸!”
冷酷的视线转向北晨瑾,他冷声说道。
“要回来吗?”
回去哪里?千沫的心突突乱跳,他是要他回黑道吗?
北晨瑾的目光,在半空中和他碰撞在一起——
“不。”
简单而清晰的一个字,倔强的没有一丝屈服可能。
“那么你的右手,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他邪恶的一弯唇角,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最憎恶的敌人。
“你这么做是犯法的!你不能这样对待他!”她惊叫,双手愤怒地握成了拳,他疯了吗!
“意外摔断了一只手,犯法吗?”北牧声故作疑惑地嗤笑道,随即神色瞬间变得残酷,“给我废了他的右手!我看他还怎么画!”
千沫一下挡在了他的身前。
她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可是她的眼神动作,已经表达了一切。
“你在为他求情?”
北牧声玩味地打量着眼前那个纤细的女孩,她看起来就像一株在温室里养大的花,细弱的仿佛连烈一点的阳光都经受不起。
可是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清晰的战斗气息。
“我不是在为他求情,我只是在说一个决定。”她定定的说道,声音里没有祈求的味道,“我不会让你碰他的!”
“呵呵”他眯起眼,突然轻笑了起来,仿佛觉得很愉快,“你想做决定?你知道什么人才有权利在我面前决定一件事吗?”
“赢的人。”他诡异地笑道。
“废就废好了!”
北晨瑾突然咬牙叫道,身上的剧痛已经抽光了他反抗的力量,可是他知道他会让她做什么,他宁愿永远不能画画,也不愿意让她冒险!
一把推开了扶住他的佣人,他拿起放在旁边一个蒙着灰尘的花瓶,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右手上砸去!
砰一声巨响——
花瓶被一脚踢了出去,撞击到冰冷的壁角,碎裂成了无数片。
北牧声冷冷地看着他。
“急什么,等你的小朋友表演完,再废也不迟!”
千沫走到瑾的面前,幽黑的眼睛里凝聚着难以相信的震痛,他刚才想做什么?他竟然要毁掉自己的手!
“你答应过我什么?”她死死盯着他刻满伤痛的眼睛,冰凉的指尖瞬间扫过他的脸颊。
不重的一巴掌,但也不轻。
“永远,不许伤害自己!”
北牧声的唇边噙着冷笑。
看来不论什么年龄的女人,都一样爱演戏。
曾经,也有一个美丽的女子拉着小提琴对他微笑,他以为爱上那样的天使就是幸福,可是现实却残酷的可笑,最后他无比震惊的发现,她竟然是警方派来的卧底。
于是他亲手杀了她,亲手杀了那个拥有她的画家丈夫,也亲手扼杀了自己仅有过的一份感情。
从她死去的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人。
他只是不断搜集一切和她长的相似的女人,让他的孩子像她一样学琴,臆想着一个有她的世界
砰——
刚才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北夫人,突然冲向了钳制着北晨瑾的佣人,她尖锐的指甲,瞬间就在他们的脸上抓出了血痕。
“叫医生,去叫医生!”
一个女佣慌忙冲下楼去打电话,其余的男仆继续抓紧了北夫人的手臂,以免被她抓伤。
“瑾瑾”
她急切地尖叫着,仿佛一只被夺去幼崽的母兽,拼命想要握住北晨瑾的手,瑾愤怒的用力推开那些仆佣,上前护住了母亲。
“妈妈我在这”他轻声安抚着母亲,北夫人的脸上立刻有了温柔的笑容,她爱怜地望着他,指尖缓缓掠过他的脸颊——
只一瞬间,她的脸色却又突变,细长的手指,竟不由分说的狠狠掐住了瑾的脖子!
千沫大惊失色,旁边的佣人纷纷再次一拥上前,将她的手腕牢牢捉住,拉到了一边。
北晨瑾踉跄着倒退了两步,吃力地咳嗽着,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痛苦的神色——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永远是这样,好像很爱他,却又好像恨不得他死去
他的父母,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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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断了思绪的北牧声满脸厌恶的不耐,他的唇抿成了一道冷酷的弧度,仿佛眼前的妻子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把她关回去!”
北夫人被带走了,布满尘埃的房间内,顷刻安静了下来。
“小姑娘,”他转瞬望向叶千沫,眼睛里张扬着邪魅的笑意,“现在还想在我面前做决定么?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你要我做什么,才能放掉他?”她直接的问道,目光淡定的和他对视着,声音不卑不亢。
“好!”
他大声笑起来,手指指向对面四楼的天台,那下面正对着一个露天的泳池,细碎的雪花飘落到水面,荡漾开了微微的冰冷涟漪。
“从那里跳下去,敢吗?”
旁边的佣人们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要不是把我关进一间黑屋子”她却只是静静微笑,乌黑的眼珠,明亮宁静。
没有敢或不敢,只有做和不做。
她向外走去。
“千沫不要!”北晨瑾痛苦地叫道,苍白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一丝血色,“如果我的自由要用你的安全来换,我宁可不要!”
“我爸爸总说我是金口”她长长的睫毛俏皮闪动,唇边微微含笑,靠近他的耳边,她轻声说道。
“我说过,瑾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设计师所以,相信我”
千沫站到了天台的边缘。
风很大,吹的她的发凌乱飞扬。
刚才应该没有人看出来,其实她很害怕吧——
从这里看下去,天台到泳池的距离并不是垂直的,它有一个微微倾斜的角度,所以她不能只是简单地闭上眼睛往下跳。
她必须睁大眼睛看清楚角度,否则就有可能摔在泳池边上——那是会死的。
天穹是一片苍茫的灰白色,她微微张开手臂,感受着寒风掠过指尖的冰冷,仰起脸,她想着那个男孩教给她的办法,轻轻闭上了眼睛。
“以后害怕的时候,就数一二三,当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恐惧就会不见了。”
苍白的唇边,扬起了一抹安静的微笑。
“一。”
她的脚尖向前轻移。
“二。”
睁开眼睛,她幽长的睫毛慢慢扬起。
“三。”
她深深呼吸,身体向前微倾,飘逸的衣袂在疾风中翻飞,像展开羽翼的天使,微笑恬美淡静。
脚尖凌空,千沫最大程度地张开了双臂——
“小沫!”
下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充满惊惧的叫喊,她下意识地往下看去——
“爸爸!”
千沫怎么也没有料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叶礼,她不由的惊呆了,爸爸怎么会来北园?
“叶医生,那是令嫒?”北牧声大感兴趣地抬眼望向站在高高天台上的女孩,笑容是难以捉摸的邪魅。
“还真是巧啊”
叶礼根本无暇回答他的话,他震惊地看着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天台坠落的女儿,心脏几乎就要在瞬间停止了跳动。
“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快下来啊!”
原来,爸爸竟是北夫人的主治医生
千沫慢慢垂下了眼帘,十指绞紧着,内心挣扎不已。她绝对不愿意一直疼爱她的父亲看到这一幕,她从来不想做任何会让爸爸伤心的事,可是,瑾要怎么办
即将要被废掉右手的瑾,该怎么办
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所以她一定要为他争取啊
“对不起,爸爸!”千沫向下大声叫道,她的声音恍若一缕烟雾般的轻渺,在凛冽的寒风中,脆弱飘摇。
“可是你知道原因的,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所以原谅我!”
她单薄的身体,在凌厉的冷风中摇晃。
雪花狂乱地飞舞起来。
细小的雪粒打在脸上,微微刺痛。
“不——”
叶礼又怒又惊又痛,他猛然意识到已经不能再放任她继续错下去了,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大叫道——
“不!不是!他不是!”
千沫已经走到了泳池边,楼下的风似乎更为猛烈,冷的她禁不住颤抖。
“爸爸你说什么”她几乎是怯怯地问道,精致的心型脸孔微微仰起,仿佛祈求般的轻喃着,“你骗我的是吗这一定不是真的”
北晨瑾勉强支撑着坐在一边,胃又开始疼痛起来,痛的他的手指紧紧拽紧了白色藤椅的扶手,似乎每次要有不幸的事发生,他的胃都会预先感知到。
“北先生,你还有一个儿子的,是吗?”叶礼没有回答她,而是沉声问北牧声,“那个在十二岁时就夭折的孩子。”
“你说被柯翼撞死的那个?”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呵,没错,他真是像极了他的兄弟,连那种讨人厌的性格都丝毫不差。”
“瑾瑾”
北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又挣脱众人跑了出来,她披散着发,笑容却如被洗净的天空,单纯的没有一丝杂质。
可是她一眼也没有看瑾,怀中紧紧抱住的,是第一次见面的叶千沫。
北晨瑾的头突然一阵抽痛。
眼前晃动着一个小小的人影,那人站在雪白的蔷薇花丛中,单薄的小身体,模糊的看不清样子
他的眼睛里泛起了一片支离破碎的痛楚,手指用力卡紧了扶手,指骨处早已变成了脆弱的青白色。
千沫几乎被他那样的眼神弄碎,可是她只能震呆在那里,任由北夫人对着她又哭又笑,任由思考移动的能力抽离身体。
“那个夭折的孩子,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叶礼望向苍白失神的女儿,尽管心痛她将受到的打击,可是他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
“他叫瑾,北若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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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被复制的玩偶。
他叫若瑾,相似瑾的意思。
因为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和他拥有相同的父亲,他的名字取自于他,他的母亲深爱着那个有妻有子的冷酷男人,所以疯狂的期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