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沫在手机上输入了几个字。
谢谢你,做的一切。
按下发送键,她合上了手机。
抬起眼睛,一群洁白的鸽子,在蓝天下飞过。
她伸出手,慢慢推开了教堂古铜色的大门。
宿西雨看着屏幕上的那几个字。
她给他的,好像永远只有对不起和谢谢。
苦涩地笑了笑。
他让身体陷入柔软的真皮转椅内,抬手将水晶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一饮而尽。
微微烧灼的感觉,顺着喉口滑下,他半眯着眼望着等离子高清电视,荧幕上正在接受采访的少年,在镁光灯的洗礼下,光华倾城。
“你这白痴怎么舍得对她放手呢或者你是太有自信她会等”他喃喃自语,神眼迷离。
“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冒这样的险如果她会像对你一样对待我我一秒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C apter10 刻在戒圈的Ti amo7
千沫从教堂的一排排长椅中间穿过,神坛前的烛火摇曳出圣洁的光亮,空气中仿佛沉淀着玫瑰淡淡的香气,彩绘的玻璃窗,顶部天穹绘着圣像壁画,宁静流溢的烛光下,那个包装精致的礼盒,被映照出了异常神圣的光芒。
屏幕上重播的采访还在继续,少年微笑绝美,他时而用英语,时而用中文,流利地回答各路记者的提问。
“这次获奖的这款婚纱,为什么会想到命名为Tiamo呢?”
“在神坛前宣誓说出我爱你的那一瞬间,就代表了你承诺会给她一生的幸福,我爱你是最简单的誓言,也是最永恒的,我想它最能表达我对婚纱的理解——那就是幸福,誓言,和永恒。”
她伸手打开了那个礼盒。
纯白浪漫的婚纱,在教堂圣洁的烛光辉映下,梦幻唯美的仿佛在每个女孩梦境中出现过的童话。
温柔的风吹拂过来。
薄薄的细纱轻舞飞扬,在烛光中透出点点晶莹的光,美丽的近乎虚幻。
千沫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坠在胸口的精美蕾丝。
指尖掠过放在上面的精致卡片。
Tiamo。
她默念那个用华丽字体书写出的单词。
意大利语中,我爱你的意思。
旁边还有一行清俊的字迹,很熟悉的笔迹。
“愿意为我,穿上它吗?”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乌黑的眼珠,像氤氲着水汽的玻璃,泛起迷离的水光,仿佛有破碎的星辰坠落,一片璀璨的光华。
“北晨瑾”她低低自语,眼眸中有着轻柔的笑意,浓密的长睫毛,却沾着湿润的雾气。
“你别告诉我,这样就是在求婚啊”
一群白鸽展翅飞过。
少年斜靠在教堂对面的小巷子中,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衣,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倾泻的金色光芒中,他是唯一的一抹白色,优美唇边扬起淡淡的微笑,他的倾城光华,绝美的让人窒息。
她应该,看到那件婚纱了吧。
她应该知道,那是特意为她设计的吧。
一年,他遵照约定回来了,为了给她惊喜,才骗她说赶不回来,等这一天等了那么久,他又怎么可能失约呢
他正想向教堂走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巧迎面走来,他低着头,似乎很多天没吃饭的样子,走的踉踉跄跄,经过北晨瑾身边时,他的膝盖突然一软,砰一声昏倒在地。
他的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弯下腰,他向那人伸出了手。
“你怎样?要去医院”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东西已经在瞬间刺入了胸口。
他错愕的目光,对上了一双歹毒的眼睛——
像一场可怕的梦魇,柯翼怨毒地对他冷笑,那笑仿佛来自地狱,让他遍体生寒。
“我跟了你整整一天啊,你终于回来了,北少!”
妖冶的血花在他的胸口灿然绽放,那一抹艳色,凄厉的如此惊心。
他慢慢的向下倾倒,背脊砰然坠地——
“你不混帮派也可以在外面活的很光鲜,可我不能”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充满恨意。
“拜你所赐,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你凭什么还想过安逸的生活?要下地狱,大家就一起吧”
扔下带血的刀,他冷笑着,一路踉跄着跑远了。
北晨瑾伸手摸到了自己滑腻的鲜血。
不断从胸口汩汩涌出。
这里面混合着她的血,现在却从他的身体里流逝,他吃力地按住伤口,她说过不许他受伤的,她说过不可以浪费她的血。
可是现在,他没办法做到了。
他答应过她的事,好像都没有做到。
原来,仇恨真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圆,他以为他已经逃离了过去的阴暗,可没想到,最终,自己依旧是被圈在那个圆里的
他听到轻风中教堂悠扬响起的钟声,那清悦的声音宛若天籁,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就在不远处的尖顶建筑,倒映在了开始涣散的茶色瞳孔中——
婚纱的主人还在那里等着他
她在等他,在等他。
不甘的绝望蔓延过全身,喉口甜腻的血腥味呛的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时间,是不是不多了
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不不行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
小巧的戒盒从他的口袋中滑落,摔在地上,犹如一朵砰然绽放的花——
设计精美的戒指从雪白的丝绒垫中掉了出来,滚过被血浸湿的地面,划出一道绵长的艳色轨迹,向教堂的方向蔓延——
初夏的阳光竟是冰冷的,照耀在戒圈内,反射出了一点璀璨的灼白。
那里镌刻着一行细小优美的字体——
Tiamo沫。
千沫十指交叉,祈祷般的把双手放在唇边。
心口突然一阵绞痛。
教堂的门,在这一刻从她的身后被推开。
几只白鸽扑着翅膀飞过。
烛光摇曳出忽明忽暗的光影。
在她蓦然回眸的瞬间,只看到纯白的衣袂随风翻飞,仿佛轻盈欲飞的蝶。
万道耀眼的金芒,如盛夏最绚烂的阳光,在教堂门开的那一刹那,猛然绽放。
C apter10 画在掌心的心型圈
三年后。
又是夏至的季节。
阳光如水晶般清澈,温柔地洒落一地。
少女坐在海棠树下的长椅上,她精致的心型脸孔在阳光下格外剔透,流泻的长发遮住了光洁的前额,眼眸秋水般温柔明亮。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婴儿,粉粉的肌肤,睫毛浓密,他好奇地睁大眼睛,起劲的用小拳头拽着她丝绸般光滑的发,仿佛爱上了那样美妙的触感,他开始咯咯的笑,无邪的像个小天使。
“乖宝贝。”千沫笑着亲了亲他柔嫩的小脸,下巴轻轻贴上了他饱满的额头。
温柔的手臂,轻轻从身后圈住了她。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她的笑容越加明媚。
“瑾,你来了?”
少年握了握她的手,从她怀中抱过了宝宝。
小婴儿显得开心极了,他兴奋的发出咿呀声,含混的发出“麻、麻”的叫声。
“他会叫妈妈了?”他惊讶不已,随后饶有兴致的伸出手指逗弄他嫩嫩的小脸,“乖乖,叫爸爸!”
路过的医护人员,还有一些来花园散步的病人,都用赞叹的目光欣赏着那样完美的一幅画面——
女孩在一边静静微笑。
阳光落进她乌黑清澈的瞳仁,可是她的眼神却空茫一片。
路过的人们忍不住惊讶惋惜。
任谁都看的出,如此美丽的少女,她看不见。
“我拜托你啊!”一个受不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星绮翻着白眼从少年手中抱过宝宝,“别骗我侄子叫你爸爸!”
“我也拜托你啊,自己带好你表姐家的小鬼,”少年斜了她一眼,皱着眉用力擦了擦脸颊,“他是不是属狗的?亲我一脸口水。”
星绮哼哼。
“那你还抱那么起劲。”
叶千沫微微侧着头,似乎是在聆听。
细白的手指伸在半空,她仿佛有些不安的轻轻叫道。
“瑾”
他立刻回过身,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在女孩细腻的掌心上,轻轻写下两个字。
“我在。”
夏风轻盈。
少年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他右耳边的皇冠耳钉,在阳光下璀璨出一点耀眼光亮。
华美绝伦。
星绮抱着咿咿呀呀的小侄子,心痛的眼睛微微湿润。
三年了,千沫看不到听不到的与世隔绝三年了。
三年了,她把宿西雨当成北晨瑾,三年了。
三年前,北晨瑾死在教堂里。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赶到那里,死在千沫怀里。
而当星绮他们赶到医院时,医生正束手无措。
任谁也无法分开他们紧扣的十指。
最后医生表示实在没有办法,只有截断死者的手指了,结果很奇迹的,千沫的手,就在那一刻突然松开了。
而实际上,她不可能听的到。
在北晨瑾回来之前的两个月,她就因为被病毒感染了听觉神经,永远失去了听的能力。
之后她一直处于严重的昏迷状态。
昏迷中她不停地流泪哭泣,不停的重复着那些话——
你说什么瑾我听不到我已经听不到了
不不可以瑾的手那么漂亮,你们怎么可以截断他没有了手指,以后还怎么继续画画不可以不可以
所有听到这些话的人,都忍不住心碎。
然而当她好不容易醒来后,却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记忆和视力。
医生检查后,竟发现她的眼睛完全没有问题,并不是因为视觉神经被感染而失明,这恐怕和她失忆的原因一样,都是因为打击所致。
或者她潜意识的,根本不想再看见,也根本不想再记起。
而宿西雨,在她终于醒来之后,只是很郑重的对叶礼说了一句话。
叔叔,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就请把她交给我,我发誓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爱她照顾她,一辈子。
叶礼泪流满面的微微点头。
于是,当她虚弱地叫着北晨瑾的名字时,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在她苍白的掌心,画下心型的圈——
然后他写了两个字。
我在。
那样骄傲的少年啊,却甘愿从此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星绮很难想象,当他听到她叫他瑾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心情。
可是他的脸上却从未露出过痛苦,他努力的学着怎么照顾她,他推掉一切的演出,除了上课,就是在医院陪伴她,从最初的笨拙,到现在的熟练,他用心的甚至连叶礼都觉得心痛。
星绮只见过他哭过一次。
那是因为他的手忙脚乱,不小心烫伤了千沫。
她痛的不停倒抽冷气,却强忍着不呻吟出声,看到她手背上的红肿,他突然用力抱紧了她。
然后,站在病房外的星绮,第一次看到了男孩子的眼泪。
晶莹的泪珠闪烁着那样清澈的哀伤和自责,一滴一滴的沁入她如丝的长发中。
那之后,他做什么都小心的要命,星绮不止一次笑他婆婆妈妈,他也只是狠狠瞪她,手下的动作却依旧温柔细致。
如果以前帝安的同学看到他这个样子,大概会吓傻了吧!
过去那样任性的人,也终于长大了。
那么千沫,你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一样长大?
时光飞逝。
高高的海棠树,凋零下最后一片花瓣。
叶千沫静静地坐在长椅上。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余香。
几个小孩子在她的周围跑跳欢笑。
其中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不小心被自己的鞋带绊了一下,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千沫弯腰将她扶起,笑着替她拍了拍衣服沾上的草屑。
小女孩脸红红的说了声谢谢姐姐,一转身又去追赶同伴了。
下楼来找她的宿西雨,震惊地看到了这一幕。
她微笑着抬头,乌黑的眼珠里,倒映着他俊美修长的剪影。
浅笑突然僵硬在脸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看见了?”
他走到她的眼前,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
她的心微微一沉,默默低下了头。
“我有很长时间,没叫过你瑾了”她可以读唇语,所以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其实,早在瑾死去之前她就已经会读唇语了,只是那时哭的太厉害,才会看不到他说了什么
“对不起”
他生气了吧一定生气了。
可是下一秒,她的脸就已经被他用力捧住,他的额贴着她的,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微微颤动的唇。
“该死的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病房看不到你有多害怕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走出来”
她震动了一下。
“你不怪我吗”她自私了那么久,逃避了那么久啊
记忆早已在慢慢恢复,视力同样在慢慢恢复,她知道他不在了,可是她却依旧假装什么都不记得,继续软弱的不愿意面对现实
“已经被你折磨了那么长时间,还会有力气怪你吗”他苦笑,俊美的脸庞,笑容却那样无奈,“更何况,怪你什么?怪你眼睛好了吗?”
他爱上她是赌,注定了愿赌服输。
“爸爸总说,我很固执”她无意识地喃喃着,“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像你爱我那样多的爱你”
三年啊,他的心她早已看的清楚,可是她自己的呢?
“那我们只好比一比,看谁更固执了,”他淡淡一笑,眉宇间尽是桀骜,“我有一辈子的时间缠着你,缠到你爱上我为止!”
她皎洁脸庞慢慢浮起的笑容,恍若盛开的优昙花,绽放一片美丽光华。
“和你比,我好像从来没赢过。”
看着他耳边闪烁光芒的皇冠耳钉,她微笑着叹息。
“你连它都找的到我还怎么可能赢过你”
他的胸口突然一窒。
她的意思是
“可是你很笨”他的目光有些闪烁,声音仿佛小动物的哼哼,很轻,很不确定,似乎还有一点点的心虚。
“被你扔在那种地方,就算我怎么拼命都好,也不可能还找的到啊耳钉当然是一对你怎么会想不到其实我这里还一只”
“原来是这样啊”她忍不住笑了,眼珠清透明亮,“你那个时候害我很内疚现在想起来,其实我第一次哭,就是因为你”
“不过,我也没有把眼睛的事告诉你我们,扯平了吧”
扯平了吧
就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眼神倔强的女孩,大声对他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以后竟会如此深的爱上她,仿佛中了毒,终他一生,都无法再戒除
“我没想过”他有点紧张地看着她明媚仿如秋水的双眸,说道,“你不用觉得亏欠才”
“不,不是的你知道我不是的”
她打断了他,目光悠远忧伤,微微仰起脸,她静静凝望着浩瀚晴空的最东方。
“你知道吗?我和他浪费了好多时间,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一起度过任何一个纪念日,一个生日,甚至一个节日那个时候我应该很任性的把他留下来,而不是大方的让他走我以为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可是现在,我却连他最后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不想再错一次,我不要等到自己失去你的那一天,才知道后悔”
宿西雨的胸口突然一痛。
再没有嫉妒和仇恨了,弥留在心里的,只有永远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同样没有来得及向他道歉,他同样没办法再告诉他,其实早已经不恨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