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行动一致。
形貌更是相近。
短小。
精锐。
敏捷。
勇狠。
四个人都很膘悍。
额裹黑布,右手执雷公槊,左手执盾,都漆黑一片,正要潜入三合楼,他们是:
雷如。
雷有。
雷同。
他们今天接到的任务是:
炸死戚少商。
——只要炸死得了戚少商,蔡京曾保证过让“江南霹雳堂”在京师武林可以建立与“金风细雨楼”同样规馍的势力。
他们早已知道戚少商不会在蓝衫大街。
因为他们已收到消息。
消息是雷实、雷属、雷巧、雷合给他们的。
——他们本是“一家子”的人。
可是麻烦也出在这儿。
他们不要溜进“三合楼”,就给四个人追了回去、退了出去。
这四人都很魁梧。
一个高大。
一个壮硕。
一个悍强。
一个威猛。
他们四个,就像四座金刚天下,左手持网,右手拿斧、一个抵一个,把侵入的四人逼了出去。
他们正是:
雷实。
雷属。
雷巧。
他们一定要保护戚少商。原因很简单:
这是“小雷门”门主雷卷下的命令,更重要的是、戚少商己与雷卷相约。
——只要铲除“六分半堂”和蔡京的武林势力,戚少商愿尽力协助“小雷门”在京师建立基地。
问题就在这里。
对立也便是这个原故。
他们一退出去,就到了楼外。
搂外是两帮人马,明的暗的,至少有千余人。
——如果真的打起来,那当真是一场大厮杀。
杀戮京华。
一个好的领袖在“争取”他的“江山”之际,理应是牺牲最少,最少的牺牲为原则。
——可是,今天京城这一场杀戮,能够避免么?
闷雷郁响。
天空密云将雨。
街外远远传来杀声和火气。
大家都有点沉不住气了。
三合搂都仍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忽听一声吆喝,窗棂炸碎,一人斜飞而出。
那是个停一只黑辣椒般的英悍青年,跄踉跌撞,断鹞一般的掠了出来,忽又一个大翻身,却又像飞龙在天一般长空掠去。
他的身形又稳定了下来。
不过,他所过之处,洒下了一道血线。
看来,他伤得很不轻。
——眼尖的人,已发现他就是京师里最神秘但也可能剑法最高的杀手:
“七绝神剑”之首——
罗睡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戚少商、杨无邪他们不是就在三合楼里边吗?
雷纯,狄飞惊等人,岂不是也在三楼里吗?
他怎会突然出现!?
他怎会忽然受创!?
谁伤了他!?
三合楼内难道已动了手?
——谁赢?谁输?谁生?谁死?谁遇险了!?
大家都更为不要,蠢蠢欲动,甚至要杀人“三合楼”去支援、护主、看个究竟。
可是三合楼内可没了声息。
静。
无声。
楼外的人可更不妥了。
只要有一个人,高喊一声,先动了手,可能这千余人都会同时厮杀起来:
这种剧战一旦形成,那就尸山堆尸山,血溅染血溅,一发不可收拾了。
就在这时候,忽听一阵刺耳的轮倚声传来。
轧轧连声,迅即迈前,轧然而止。
那是一张轮椅,四角各有一聪明可爱、眼睛伶俐的童子,三背剑,一腰畔系刀。
轮椅上坐着一个青年,神色冷峻,脸色苍白如刀,左手轻抚小腹,似胃在痛。
他的声音也似在忍。
忍痛。
甚至有点像是忍辱。
但他说的话却是一个“命令”。
一个和平的命令。
“不要动手。”
他说。
这是一句笑话。
他眼前的都是武林高手,也是凶残之徒,京城里最好勇斗狠的人。
他面对的是绿林里,不管白道黑道中都是最可怕难缠穷凶极恶的江湖人。
可是他这么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年青人,带着四个小童,居然跟大家发号施令:
“不要动手”。
这是个笑话。
但没有人笑。
因为他是:
四大名捕之首
无情。
他还附加了一句话:
刑部有四百五十二人,六扇门里派出三百一十八人,以及禁军七队五百六十三人都己重重包围这儿,另还有大队军马立即赶到,你们一旦在长街拼命,我们就抓,依法办理,决不纵容。
这是他的话。也是他的警告。
他是无情。
他的话不得不听。
2.飞龙在天
有些人的话你可以不听,但你一定得付出代价。
有些代价谁也付不起。
有些人的话你不得不听,因为听了有许多好处。
有些经验之谈确实可以使你创业兴家,保命存身。
但有些人你是威胁不得的,也恐吓不得的。
因为他们死也不会接受你的威吓。
他们活着,就为了一个公平和正义的守则,他们若遇上威迫恐吓,他们就会跟你拼个西败俱伤,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你斩断我脚趾,我所掉你尾巴。
你杀我一门,我绝你九族。
你有兄弟,我有朋友。
你有徒众,我有门生。
你有杀手,我有绝招。
你有靠山,我有背景。
我不惹你,你少惹我。
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大家都是翻过风、起过浪、坐过牢、受过暗算、刀尖上打过滚,人过地狱下过黄泉转个七八趟的,也都是给吓大的,你要用暗青子使阴招施毒手,这世上有的是专杀杀手的杀手,专砍黑手的好手,就看谁犟、谁强、谁呛些!
这就是江湖!
——这也是江湖人的悲哀。
亦正是武林人的无奈。
也是侠义人物的哀伤。
也许,性复良言,意持正义的武林人,也不算少有,是,给人害惨了,迫绝了,赶尽了、欺负上门了,不还手怎么办?就束手无策、坐以侍毙么?
看谁刀快,看谁人强,看谁怕谁,看谁人号召天下武林,问一问江湖上还有没有正义两个字,还有没有凭个恶字不讲理就可以天下横行的?
如果没有,就出我来开始。
这个“我”,当然就是“大我”,——舍“我”其谁的“我”。
“我”既是戚少商,他有的是这种抱负,也可以是无情,他也有这种心志。
尽管两人都有残缺。
但他们雄心未死。
所以,此际,威少商上了三合楼,无情却赶到了三合楼外,发出了警告:
警告大家万匆轻举妄动——他委实不想造成血流成河。
他的话暂时镇住了人家。
各路人马也的确给他的话震往了:
原来大军已包围了这里,如果没有心要,不管白道黑道、绿林红林,谁也没意思在这皇城京师里大开杀戮。
杀戮一开,祸端一启,只怕难以收拾,无以收场。
无情刚用话慑住了大家(事实上,来的军马决没有他所说的多,但他就是不希望流血出入命),三合楼又发生了变化:
惊人的变化。
爆炸。
爆炸力很强,天摇地动,大家为一股迫人的热力和震力所挫,须发均扬,眉目难睁,有的人还禁不住伏下来,要躲开这排山倒海的逼力。
胆小的,脚已软了,还隐约闻到一股尿臊味来。
这时候,见过这等爆炸场面的人很少,尤其像这么震慑威力的爆炸,只怕绝无仅有。
“八雷子弟”却是看过。
所以他们不闪、不躲,反而目定、人呆,为绝大的爆炸力而叫绝、倾倒。
因为不是爆炸力之巨令他们目眩,而是这爆炸还亦奇亦诡。
无情也叹为观止。
但也极之担心:
既然有这么威力奇大的爆炸,那么,雷家堡的好手一定已潜入京师了,雷家子弟人京的近日愈来愈多,以他们的战斗力和爆破力,且又力各家各派所收用、争聘,只怕近来京师就难有平静之日了。
而且,爆炸已发生在三合楼。
这是京师的中心。
也是各路人马的重心。
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而且,戚少商、狄飞惊等人,都是两大帮派的首领,他们还在楼上,要是他们已丧命牺牲了,只怕,京城武林,又得要重新整合,又得要历一番大乱。大动荡了。
无情虽不十分喜欢戚少商:因为他觉得此人毕竟草寇出身,而且睿智多忍,一旦龙飞在天,只怕不好纵控,亦正亦邪,不易分类,但是毕竟仍然是支持他的。
——支持他,除了是因为诸葛先生的悉心安排之外.也因为除了戚少商之外,已没有更好的足以领导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有桥集团,迷天盟对抗的人选了。
只有戚少商。
——这时候他不可以死。
也不可以败。
更不可以退。
——所以他极希望戚少商能有足够的能耐,去应付这些敌人,去应付这场变局。
“他”已成为大家心目中白道武林的一个象征、一个代表。
他并不需要担惊太久。
因为几乎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刻,已有人影自“三合楼”内激飞出来。
而且还交起手来。
——十分剧烈。
宛似飞龙在天。
真的是龙飞在天。
爆炸甫起,几道人影已急如劲矢,飞天而出。
一听到“火虎成传”四个字,狄飞惊整个人都变了。
他本来是懒懒散散的,悠悠闲闲的,甚至有些病态和疲态似的,但就在这一刹之间,他整个人变得像头怒虎、飞龙、怒豹子,他一伸手揽注雷纯的纤腰,整个人就像一支五百人力挽饱满后而发射的弓矢,以无比的锐急飞弹了出去,其势难以挽、也莫可挡!
同一时间,他空着的一只手,已变换了七次。
七次,封住了他飞跃前的七个破绽。
他形同递出了七招。
他一有动作的时候,杨无邪也动了。
本来看去也有点太过和气、太过文静、太过儒生味的杨无邪,在这突然之间,逐然变成了荡决沙场怒斩敌,白骨战场笑突围的欠将军,双手一合,拢起一阵茫茫的光影,急追死钉狄飞惊。
——那是“般若心法黄金柞”。
不过,狄飞惊虽一只手抱着雷纯急掠,一只手应对追敌,但仍无暇可袭。
于是,一追二,已破窗飞出三合楼。
但第一个飞出三合楼的不是他们。
而是天下第七。
他第一个冲破窗棂,掠出三合楼。
——这次,他当然要做第一个,而不是第七!
因为只有他才最知道:
他一扯断了“伏线”那“爆炸”的威力有多大多可怕!
所以他第一个走。
——逃亡保命,岂可后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
仍是有人追了上来。
而且追上来的居然是:
本来就已该立即炸死了的——
——戚少商!
九现神龙、独臂名捕:
戚少商!
戚少商在他后面,盯紧了他,也盯死了他!
——如果天下第七不致给爆炸力波及,戚少商也一定不会死于爆炸力。
但至少会伤,而且一定得伤重。
是以天下第七一点也不明白:
他既不明白戚少商何以能即时跟得上他,也不明白戚少商是怎么识破他包袱里的诡计,更不明白就算戚少商纵应变再急再快再奇,也决不可能完全逃过那无可匹御无处可遁的炸力。
——可是,戚少商而今虽秋毫无损,还镶了金镀了银、发出佛光霞彩般的追击了过来!
3.亢龙有悔
天下第七文雪岸不是个容易承认失败的人。
他很清楚成功不是一步登天,而是要靠累积——真正的成功是要从失败中累积的。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在正途上走:尽管他父亲文张也在宫场上任事,但他却在科试上失败,文官一途已走不通,他只好走异路功名。
——别人愈是看不起,但偏偏又具有真正的影响力和威力的东西,他就特别感兴趣,特别用心去学。
他父亲有多个妻妾,而他母亲只是文张的六妾,他一出生就受尽家里各系人马的欺凌与斗争,他无法忍受这种耻辱。由于他母亲磨氏出身寒微,只是一农佃之女,更加受尽委屈,最后还郁郁而终,他更常受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欺凌,他不服气,所以离家出走,连剩下一个小妹留在文家,他也不管了。
讽刺的是,文家各系的儿女子弟,男的长得俊,女的长得俏,就是不俊不俏的,也有一张堂堂的外表,一表人材,外表福泰,却只独文雪岸母子二人,样子长得令人不敢恭维。
原来,文张要娶这六妾磨氏之时,是受相士指点,那相师非常有名,江湖人称之“惨大师”,他认为文张过于享尽人间艳福,恐不寿,故提省文张,若把持不住,再要娶妻,宜娶丑鄙之妇,对阴骛不无小补。
文张听他的话,于是娶了磨氏。
磨氏不漂亮,所以生了个儿子也不俊,加上地天性阴郁,举止言谈,更会令人不寒而惊。大家都很不喜欢他。
——尤其在发生两件事之后,文家上下,对他更是鄙恶了。
一事是他竟对自己三房所生的胞妹雪凝竟意图染指,给文家长子文随汉痛殴下一顿;二是他居然去偷窥长得最娇艳端丽的二房独女雪霜沐浴,这次是给他爹爹文张发现了,痛打一顿,撵出家门。
他也就从此不回去了。
倒是他同父所生的妹妹雪凝,长得似父不像母,玉雪可人,很得家中大小喜欢,仍留在文家,直至文张殴后,不知去向。
离家后的文雪岸,立志要出人头地,赢尽文张的人,自创一番艺业。
这可不容易。
他知道在江湖上,如果没有大山可靠背,就只得练一身过人功夫,方可在武林立足。
所以他下了决心苦练:
他上过少林拜过师,扎扎实实的从挑水担泥练起。
他练过青城派剑法,雁荡派轻功,又练过点苍派点穴手法,连彭、习、兆、苗,王等五家刀法,他都有涉猎。
但不成。
他自知不能自成一家。
不能自成一派就不能独树一帜,扬名立万。
于是,他立志也矢意要修习一些相当僻、少人练、甚至为人鄙薄,但却很实用,极有战斗力的邪门奇法,外道武功。
他要先练成一两种专门的武功。
他要成功就得下苦功。
他把所有的剑法,武功加以归纳,发现这只不过是形式、花巧,要对付人,要击败极厉害的对手,一定要先争得优势。
要知道高手之间拼搏,争得一分优势,往往便可以扭转乾坤;高手相击,往往分胜负就在于毫厘之失。
若是高手遇上低手,根本可以轻易打发,但越是高手,其敌人必定也是高手,那么,这分毫之差足以定生死、制胜负了。
是以,天下第七抓住比拼的核心,那就是要先夺得先机,争得优势,取得上风,然后才出手。
他把所学的武功,归纳成一种剑法,然后,这路剑法是先取得优势方才拔剑,剑的气势胜,故名为:
“势剑”。
——剑只是形式,势才是主体。
一旦占住了大势,对方就迟早都是他的剑下亡魂了。
他练成了“势剑”。
——不,他是创造了“势剑”。
发明了一种“以势为先”的剑术。
他曾以这种剑法攻杀了“天衣有缝”。
他也以这手剑法,博得当时在蔡京身边第一高手,亦即是总教头元十三限的青睐,特别授予他一种绝技。
但绝技只一种。
——“自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