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反问:“不杀此人,难道就任由他逍遥法外?”
无情道:“非也。我知道‘老字号’高手己在前面设好埋伏,可是,杀鸡焉用牛刀?”
温和问:“此话怎说?”
无情微微笑道:“其实,戚楼主并没有封死他的穴道。以天下第七的功力,只要全力聚运,必能冲破。他仍呆在囚车,只不过是要等待机会”
温和讶异地道:“等机会?等什么机会!?”
无情谈谈地道:“等机会杀人。”
温和更为诧异:“杀人?杀什么人?他知道我们会来杀他不成!?”
无情一笑道:“他本来是要等最好的时机来杀我——不过,你们若要杀他,他也一定会反击。”
10.身后功名谁管得
温和震讶莫已:“你是怎么知道他能冲破受封制的穴道的!?”
无情道:“我看出来的。此外,戚少商也在把天下第七送来之际,跟我说明了这个特殊情形。”
温和一时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你的意思是说:
戚少商是故意没封死他的穴道,让他逃走而他又私下通知了你?”
这里边有好几个疑点,似乎怎么说都有点欠通。
无情道:“是。不过,戚少商的点穴手法,就算不用重手法,寻常人也决解不了,不用内家真气,也休想冲得破。”
温和毕竟是“老字号”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他已开始有点明白过来了。
“不过,天下第七并不是寻常人。”
无情微笑补充了一句:“他也不是甘心伏法的人。”
温和可更加明白了:“所以他一定会拼着内伤也会自行冲破穴道禁制——而他又以为你并不知晓。”
无情点点头道:“所以他刚才已咯了血,只不过还强自憋在口里冲破戚少商的‘一元真气’,谁都得付出点代价。”
温和当然同意:“他以为你不知道,就会伺机逃走——
当然,最好在逃走前先杀了你、好在蔡京面前讨一大功。”
无情又笑了笑,神情有点落寞,又带点自嘲;“杀了我,毕竟还是有点好处的——
江湖上、朝廷中,要我这条命的毕竟为数不少、等我死的人可以说是不可胜数。”
温和可是愈来愈意会过来了:“如果他猝起发难,向你狙击,你就可以借自卫,制止要犯逃走之由,而将之格杀当堂。”
他越说越抓到“要害”了,“也就是说,一切都可假手于你,你是秉公、依法而将之就地正法,戚少商也用不着背上当街杀死蔡京手下的罪名,而更不用我们冒险犯法的去干这事儿了?”
无情目中已有嘉许之意:“其实,要杀他的岂止是你们?
我看‘六分半堂’的主事人也育意致他于死命,只不过,他们是谋定而后动而已。”
他微叹又道:“就算押解他的衙差中,我看也有人恨之人骨,想一刀宰了他其实你们又何必猴急这一阵子呢!”
他向街旁的店铺游日望了望,最后定睛于远处一所专卖镪冥、祭品的店子,微扬下额,道:“光是那家纸扎店,至少就有两名蔡京的手下监视看:谁杀天下第七,就成了他日后歼灭敌人的借口,你们‘老字号’刚要到京城来大展拳脚,又何必为天下第七这种人而暴露目的,让人有把柄操在手里呢?”
“何况,”无情继续道,“洛阳温晚温大人已派温热温十一哥跟我说过:杀天下第七,并不能促使他因而进军京城;关键仍在温柔安全一事上。——你们又何苦去做这件吃力不讨好,反而让天下第七死后扬名,死得壮烈的事呢!”
这时,无情离卖蛋的和卖茶具的摊档已很接近了,而他也看出来了,尾随的“小孩”:温渡人,温袭人已拟发动刺杀囚犯了。
所以他说:“——虽说身后功名谁管得,但天下第七还不值得由你们动手来杀。我看,连温壬平、温子平都出动了,你们这趟成真是小题大作了。这原由我跟你说了,还望你能力我作个解人,我不想让‘老字号’正直之士、精锐高手都恨我从中作梗——我只是不想你们冒这趟浑水,立威不成,闹得人翻马卧而已!”
迄此,温和人已完全明白无情的用意了,他也不得不佩服无情的眼光:
——“老字号”的“天残地缺”的确是来了,而他却看不出那像祭品店里居然潜伏了蔡京的人。
所以他只有说:“看来,在情在理,都是大捕头依法处决天下第七,比我们动手更是方便。不过,我们已埋伏了,也即将发动了,我若当即阻止,反而让大捕头的良苦用心曝于人前,只怕”
无情即道:“这点你不用担心。”
温和温和地道:“虽然大捕头足智多谋,但我们字号里来的也向有能人,大捕头万勿轻忽了。”
无情道:“老字号高手如云,我何德何能岂敢小觑?只不过,你们的好手既然来京,准备攻这一阵、打这一仗,在下也只好不自量力,恭迎讨教。万一我技不如人,受死无怨。如勉强能承贵字号礼让,可以落得个不败不死,那么,只望我兄得便时能向贵字号各好汉道明在下苦衷,个中原委,就感激不胜矣。”
他落落大方、但坦荡荡地道:“何况,崖余自幼残障,文不成,武不就,只靠几件机关,几位同门之助,且微天之幸,得凭各路好汉英雄赏脸人情,才能走几条大街,数处小巷,不像贵字号人人在大江大湖翻过风作过浪,皆稳如泰山,这点在下远所不及,能望背项已汗颜不己不过,在下这点雕虫小艺,若尚在各位手里讨得个自保,咱衙里、门里,可也有不少能人前辈,替皇城维持治安,为天下主持法理,他们都比在下干炼、出色,别的不说,光是我门里的铁姓、崔姓、冷姓的三位兄弟,已有过人之能,非凡之智若贵字号想节制奸佞,染指京城武林,此地原是天下各路英雄好汉来得去得之地,在下自是欢迎下过,但若遇上一些人妄图作乱生事,扰民逞能:挟技行恶、怀奸附侯,那么,就算区区不才,力不如人,我等同门弟兄,也决不坐视,定做恶锄奸,决不纵容”
说到这里,无情目光闪动,已注意到轿外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形势,当下便把话说到底了:
“我的作为,不过尔尔,但若我也能发萤火之光,蚊臂挡车,敬请足下转告贵门诸君子,一切请以法理为重,以天下百姓福扯力念。言尽及此,请阁下稍停委屈于此间,我应付外面变局,届时才恭请我兄为我圆场。”
接着,无情便故意与三剑一刀童对话片刻,然后,谈笑间阻截了“老字号”中的“金童玉女”的攻势。
接着,他又瓦解了温文的劫囚,还惊动了揭发温壬平、温子平的乔装、匿伏。
他故意“逼”出了这对“老字号”的名宿:“天残地缺”,原也情非得已。
他这样做,是因为这对当年曾名动江湖的用毒兄弟,而今都至少五十开外,尽管老骥伏枥,雄心尚在,但毕竟已垂垂老矣。不过,他们在武林中,仍有非常特殊的地位。
“残毒”温壬平和“缺毒”温子平,除了都是用毒高手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就是博学强记,知识渊博,文笔奇佳,运思极速,对史学有非常独特而精深、透彻而广泛的了解,是以,亦是江湖上的两支“史笔”。
——很多江湖上的人和事,武林中的战役和冲突,都由他们作了记载,甚至都听信他们的评点、诠释。
甚至连成就高低,品格排位、兵器武功,大家都很是信服温氏兄弟的品评、赞述。
对江湖上许多重大的战斗,或重要的事件,“天残”、“地缺”也不惜奔波、劳苦,只要先有风闻,必千辛万苦赶至现场所在,旁观记录,目证记述下来。
若说远例:当年大侠萧秋水孤剑单身,勇闯“蜀中唐门”,以救红颜知己唐方,他们便千方百计,混入现场,作了记叙,日后才让江湖人知悉这一战的惊天地、泣鬼神。
如举近例:关七曾在司马旧宅以一人之力决战皇城中超过十名武功最顶尖的高手,居然还稳占上风,然后又在遇险时,“神秘消失”,温壬平、温子平兄弟,便适逢其会,目睹了,也记载下来了。
虽然他们也找不到答案:
——关七到底因何消失?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温天残和温地缺虽然都爱史,皆善于用毒,文才惧佳,但也有一点极大的不同:
他们两人处事,应世,一个喜欢住悲观、消极的想,另一个,无论遇上什么挫折、打击,总会往乐观、开心处看。
故而,岁月漫长累积下来,温壬平只五十开外的人,看去已沧桑满面,白发催人老;温子平却本来是近五十岁的人,看去却像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人。
岁月虽然易催人老,但心境更加重要。
到近十年,“老字号”的江湖地位受到冲击,号内高手,跑有了变乱,温氏双平,亦有了分歧。
温壬平的史笔,为朝廷所赏识,召他为史官,专为朝廷记述一些江湖铁事,武林秘史,温天残也在原赐封衙下,乐于当一个游走于朝野间的“史官”。
温子平则仍留在“老字号”,以平民布衣身份,继续为江湖掌故、武林风云作纪事,他总认为无官一身轻,这样于湖海河山间逍遥自在,挥笔记下一切所知所悉的,无疑要比封官加爵的做事要来得轻松、快活。
这次,是“老字号”要“进军”京师的第一役:格杀天下第七,也是为温家子弟,“七杀一窝蜂,九死一生疯”温随亭报仇,更为温家外系门人:“天衣有缝”许天衣讨回公道,两人自然都在事前知道了,各代表官方、民间,要目睹这一战,不但要记录下来,必要时,己有“出一分力”的准备与决心。
这也许就是无情硬要把他们两人的身份都公然揭破的理由。
——一旦他们己挺身而出,这件事就已在官方、武林中记录下来;杀天下第七的是无情,可是无情是在生命受到威胁.同时,要制止对方潜逃的危急情况下,才下杀手的。
所以天下第七的死,死于他越押不遂,而不是死在老乌“知法犯法”、“老字号”
一众高手围狙,或是京师第一大帮会的主脑在王城里公然杀人的情形下。
他们无罪。
无情也是“被迫”杀人。
——这样“死法”,也不致成就了:当日京城十数高手群战关七,而今却成了各路人马围杀天下第七。
虽然都是“七”,都是武林中非常卓越的狂魔,但情形毕竟很是不一样。
到今天,大家仍不知“战神”关木旦、“独目”关七夫了哪里?到底因何消失?存身在哪一空间里?
所以,温氏兄弟那一笔“纪事”、也只好以“无敌关七,负伤却不知所终”为结,不甚了了。
这一次,“老字号”温家空群而出,要天下第七授首,温天残、温地缺自也不能袖手,无情故意用暗器“迫”二人露面,这样一来,他杀文雪岸就摆明了自卫而失手误杀要犯,而不是私下处决。——尽管这样做法,看似早有预谋,但既保住了“老字号”,戚少商,老乌等不必犯上杀人罪。
又可以将天下第七这种恶贯满盈的人绳之于法,亦不失为上策。
只是这样一来,温天残和温地缺既现了身,就“责无旁贷”的要向“老字号”。武林中。江湖上乃至朝廷方面作出“证明”和“交待”。
天下第七之死是他“咎由肉取,作法自毙”——无情确有出力保护他的安危,且三番四次与各路人马费力周旋,如果不是文雪岸要恩将仇报,狙击发难,要杀无情,盛崖余也就不会在自身安危受到极大威胁的情况下一记反击,将之格杀了。
故而,无情“被迫杀人”,已有各路(不管敌友)的旁证。
——毕竟,在京中皇城杀人,不是要杀就杀,武功好就可以妄作非为的。
王法在,不可枉纵。
至少,公道自在人心,也有一撮维护正义的人,在主持大局——只惜,也有着太多弃权往法的人,为个人私利,弄得天怒人怨,鱼肉百姓,人心惶惶,莫所适从。
所以,像四大名捕这种人,就不惜站在法律,跟这种人斗子到底。
而诸葛先生却以另一种方式:那是政治的手段,跟祸国秧民的当权人物巧妙周旋于纵;至于戚少商和他那一班人马,则借重民间帮派的力量、为百姓人民主持公道。
一如佛法入门有四万八千种,要为公理、正义做事,也一样有千姿百态,各种化身,各式手段。
身后功名谁管得——但生前的种种禁忌规律、人情世故、风俗习惯、礼节关系,还是得要知进退,懂规避的。
第六章 天生杀人狂
1.紧张与和平
这是雷纯的推论:
她认为无情这一记暗器是别有用心的。
他已向“六分半堂”作出了警告:
一,他己明白了“六分半堂”伺伏一旁,图“渔人得利”之意。
二,他这一刀摆明了他所代表的刑部,仍控制住京师的治安,谁要是触法了律法,他仍有制裁他们的力量。
三,他也向她发出了只有雷纯才明白的“暗示”:她要救天下第七的“真正用意”,他已猜估掌握到了。
所以,他这一刀,借自捕快老乌,却表达了极大的警示:
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也不许她有异动。
可是,如果雷纯真有密谋,会因为他这一刀而打消么?
不管雷纯是怎么反应,林哥哥当然看不出来,但雷纯却看得出来:事情还没完。
林哥哥果然还有话要说。
“后来事情是不是还有变化?”
雷纯这么一问,林哥哥立即心悦诚服了。
事情到后来真的有变化。
而且变化极大。
林哥哥因为那一记匕首而惊魂未定,反而瑟缩在藤店里一动也不敢动,反而看到了“下文”:
下文是在无情领队走后:他一走,老乌自然也跟着走了,他手上的八名衙差,有六名跟着离去,只剩下了两人,留着监察天下第七的骸首。
——收尸,那是件作的事,并且要衙门里特派的验尸“行尊”来检核后,才能搬动现场事物,包括尸首。
这是规矩,也是办案、验尸的法定程序。俟许作及衙门派来的侦察衙差把现场作纪录后,再经办案主簿综合总结,然后才向主事刑吏作呈报,才能制定案子的性质,和决定是否追究、侦办的方法。
仍匿伏在藤具店为无情那一刀所慑的林哥哥,一时仍举棋不定,匿伏不出,却看见温和人自无情轿子步出,与温文人、温壬平、温子平、温渡人、温袭人等在街头叙议一阵,然后两人一道,各在蓝衫大街、黑衣染坊及绿中衡等地消失了。
黄裤大道上守着天下第七染血尸首的,就只剩下两名衙差。
这两名衙差,都是六扇门中的硬手,也是老乌的兄弟,且是京师里最有名的“师爷”
门下两名子弟,一个名叫“沙尘”,也不知他原来是否是真的姓,“沙”,另一个人皆称之为“灰耳”。“灰耳”看去有点憨直直的,人却很沉着,“沙尘”十分高傲,但为人也真的警省得很。
这两人守在街头,就站在尸首旁边,都知道这是大案,不敢轻离职守,要等到仵作及侦察人员来了再说。
另外,街上探头出来察看,甚至走过来围观的人已渐增多。“灰耳”和“沙尘”也忙着维持秩序,着大家不要恐慌——
要知道是京师这样的繁华大都,一旦有什么流言传了开去引起骚动,那造成的破坏和伤害是无以控制,也无法收拾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