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有雷壹。
雷壹追击。
就在何车成功得手把那枚“杀人飞鱼”碰回铜管再飞身疾退之际,雷壹飞快地已截住了他。
他用一种两头正在燃放的炮竹截向他。
但在这刹那之间,两端正劈劈拍拍点燃的炮竹,本来正劈头劈面的砸向何车,却突然、倏地扬、荡了开、起来!
炸声更烈。
爆力更强。
原来,就在这一刹间,何车已叹足并起、齐蹴、踹着了炮鞭两端。
而今,他的双足真的起了火。
还火光熊熊、火焰缠绕,像两支火把、火棒!
这是烧着了的脚。
——这在武林中,也有个名堂,就叫做“焚足杀法”,又叫“火腿”。
这正是四大名捕排名第三崔略有的看家本领之一,就跟铁手所授的“火拳烧掌”一样,不到生死关头,是决不会施展这种绝艺的。
然而他们却都不约而同,把自己的绝技授予何火星,可见这两位名捕,对这名同僚的注重与器重。
其实,追命指点他“焚足杀法”的用心是:他看出像何都头这等血性男儿,在这凶险诡橘的六扇门内树敌必众,形势凶险,所以,他极乐意教他一些在重要关头时能保命杀敌的武功,希望能助这个脾气犟但性子直、富正义感的汉子渡劫解厄。
铁手则在何车毅然下要退出六扇门的决定后,才暗自传授“火拳烧掌”:
那是因为江湖风险多之故。大家份属同胞时,铁手还可以在明里暗里给他照应,一旦何车脱离了刑部衙门,以前破过的案子所结的仇家,必然找上门来,而他又失去了荫仗,连同当日得罪过的官道人物,也不见得会放过他,是以,铁手毫不犹豫的就教了他练“火拳烧掌”的要诀。
他们各都教了一手,皆不愿为师。
何车脾气虽躁,用功却勤,终于苦练成了“火拳掌、焚足杀法,,——当然,这比诸于铁手、迫命而言,只算是练成了皮毛。
但皮毛也好,杀伤力已够大了。
何车“火腿”一出,雷壹的双鞭二头炮,便给湍得炸在自己脸上,这下,可要命得紧。
一下子,雷壹不但给炸得脸上开花,而且还血肉模糊一片。
何车兔起鹊落,举手投足间,已重创、格杀了雷壹、雷凹和雷凸。
但他并没有闲下来。
他甚至比刚才更紧张。
更火躁。
他飞身而起,全身着火,像心同五官也一道儿着了火似的,大叱了一声:
“当心儿童!”
他之所以会那么情急,当然是因为要赶着救人。
可是,他并不是扑向孟将旅与文随汉那一边的战团,而是在半空突然扭转,飞掠向店堂的中心:鱼头、鱼尾那儿去!
几乎在同一刹间,跟孟将旅交手的文随汉,也有了新的战况,孟将旅也不再恋战,“呼”的一声,整个人连冲带楔连撞兼冲连掠带闯甚至还连跌带滚的“飞”了过来。
幸好还不致是用“爬”的。
他也急。
情急。
——一个像他那么优闲而且又见过世面的人,如果也会那么急,那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可是他急弹而起、疾窜而至的方向,也是鱼头、鱼尾本来所在之处。
鱼头鱼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鱼头、鱼尾,不只有鱼头和鱼尾,还有一个鱼姑娘。
鱼好秋。
鱼天凉自从一出手使诈就放倒了吴夜、黄昏和钟午之后。
就一直没再出过手,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其实也就是“看风看水看形势”的意思,俗称“掠阵”。
由于她旁观者清,一直都在留心、留意,所以也几乎在同时(其实要比心分数用的何车还快了一步)发现了不妙之处:
那是一个危机。
也就是说,在何火星的一搏三勇奋歼敌分心留意分神游之际,以及鱼姑娘袖手旁观、观察入微之时,还有孟将旅居高临下、边打边旁顾的当儿,三人几乎一起发现下这危机,也一齐要去奋身迎救、面对、解决这危机!
——谁说危机就是转机?
危机解决得好,不错就是转机,要是解决不得法,很可能就成了杀机!
鱼姑娘、盂老板、何都头,三大高手,一齐飞扑向鱼头、鱼尾,只因为一个原故:
“当心儿童”!
——“儿童”,就是鱼头、鱼尾两人之所以要“当心”,因为担心,那是因为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早已“出现”了的人。
这人一直就坐在那儿,样态颓靡,苍老沮丧。
那原是跟雷氏三杰与文随汉同座的枯瘦狠琐矮小老人。
这老人己风烛残年,而且也正苟延残喘——看他的样子,只怕能活过今晚,也未必能活到月底。
可是,现在,这老人突然站了起来。
他一立起,雷凹就死。
他一站起,全身形貌,就完全地、泅然的、不可思议般地变成了另一个面貌:
怒、忿、而且青脸獠牙!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极强大的精气和煞气来!
他完全像变成另一个人。
一个精气强盛得似野兽一般的人,恍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与劲道。
这时,雷凸也给三魂炸去了七魄。
这老人突然跃起。
跃起如蛙。
怒蛙。
——像一只史前恐龙一般的,大蜥蜴一样的愤怒翼蛙!
这刹间,他像一只天外飞蛙,多于像一个人。
就在雷壹丧命的刹间,他飞楔向鱼氏兄弟。
——因为,他已清楚地观察到:在敌对阵容里,最容易下手的,便是鱼头、鱼尾。
他俩是“名利圈”里的破绽。
他专攻破绽。
只攻破绽。
他从来不浪费精气,不虚耗精力。
所以他只会在看准了之后才出手。
既出手,必得手。
一击必杀。
一下手必血流成河。
因为他是:
江南
霹雳堂
雷家堡
杀戮王
雷怖!
他是雷怖!
不错,雷电的雷,恐怖的怖。
江南的、霹雳堂的、雷家堡的、杀戮成性、雷怖!
从开打伊始,盂将旅一直不敢尽显实力,何火星一直要分心留意,鱼好秋一直都在押阵,便是因为担心、害怕、顾虑那一个“魔头”已来了这里、进入了客店、就潜伏在“名利圈”。
这个人当然就是雷怖。
——恐怖的雷怖。
没想到看去只是一个精神涣散的颓唐老人,却是精悍得令人骇畏的“杀戮王”雷怖!
35.琵琶鱼
只要抓住两个小孩,就能威胁住“名利圈”的高手,并且瓦解和粉碎了这些人的斗志。
——这就是雷怖的想法。
可是若他要成功胁持住鱼头鱼尾,第一个要解决的,便是在双鱼兄弟之间的鱼姑娘。
鱼好秋一直留意着这老人的动向。
她一直担心。
她一直担心他。
她一直担忧他就是——
她一直忧虑他就是雷怖。
结果,他真的就是“杀戮王”雷怖。
她想起雷怖的种种传说就觉得生起一种莫大的恐怖。
她一见他霍然立起,变脸,而且变色,更变成完全另外一个人了,她就马上做了一件事:
她一掌劈碎了近前的一张桌子。
桌子内赫然出现了一样事物:
鱼!
——一只铁铸的鱼。
很大很大的鱼。
她一手就抄起了它。
桌子内怎么会有一条鱼?鱼姑娘砸碎了台面就为了这条鱼?她在这紧急关头要这条鱼来干啥?蒸?炒?煎?炸?炖?还是只为了吃?
当然不是。
有些鱼是可以杀人的,也能吃人的。
那其实也不真的是一条鱼,只是一件乐器。
一件乍看很像一条海豚、乳鲸的乐器:
琵琶。
——在这生死关头,她竟然要弹乐器?
自然不是。
那不只是一件像鱼的乐器,更是一件兵器。
这兵器有极好的名字,就叫做:
“铁骑突出蜂涌虫动银瓶乍破蝶舞蝉鸣千军蚁兵万马虱腾鱼跃龙门铁琵琶”。
——这兵器名称几乎有唐宝牛的外号那么长,至少,可以媲美。
但如果要简称之,却只有三个字:
琵琶鱼。
实际上,也真有琵琶鱼这种“鱼”。
那是一种养在鱼缸里可以吮食青苔、除污去渍,乃至清理其它鱼类尸身、秽物、粪便、“任劳任怨、天生天养”的鱼。
大概,鱼好秋手上的这武器叫做“琵琶鱼”,也有这个意思。
——“琵琶鱼”在鱼类中,是担任了“清道夫”的位置和责任。
鱼姑娘的兵器也正是“清道夫”。
——这武器之厉害,还有杀伤力之矩,变化之繁复,足以替她在这艰险江湖中为之清道:清除一切魔障、阻碍!
事情发生得极快。
雷怖一动鱼姑娘就动。
雷怖飞身而起,急扑鱼头鱼尾,人犹在半空,突然听到蝉声。
这是夏天。
夏日闻蝉,实属正常。
不过,在酒肆客栈之中,何来的蝉?
何况蝉鸣还如此劲、急。
蝉声自鱼姑娘手挥琵琶后乍起,一时间,急而劲的蝉声在她指间飞取半空如怒蛙的雷怖。
不仅闻蝉,更且见蝉。
蝉如急矢,分作二十四点,急取半空中雷怖脸上、身上各大要穴。
雷怖在半空发出一声沉叱。
他双手合什,置于额前,一拜。
只见廿四点流星急火,破空而出,那二十四只寒蝉,立即着了火。
着火的蝉倒飞向鱼姑娘!
廿四点人。
——二十四道反击。
反击得干净利落、杀人要命。
雷怖的身形一点也不受阻,一丁点儿也不滞留,仍然扑向鱼头鱼尾。
鱼姑娘这时候只能做一件事。
她仍手挥琵琶。
琵琶不作乐音。
却骤生蜂鸣。
廿八只飞蜂,急弹而出:其中廿四点,击落正劲急飞至的廿四点流火,另外四点迎刺雷怖,夹杂着“嗡嗡”锐响。
雷怖身法,依然不变。
他双手合十,仍置于发顶,指缝间闪出四道青流。
——青烟般的急气锐流。
只听“波波波波”四声,四只飞蜂,炸了起来,呲呲啸啸的爆起小星小火,反扑鱼好秋!
鱼姑娘仍做一件事:
手挥琵琶弦。
她只能做这件事。
她只有靠这琵琶来打击这强敌。
——她已不求杀敌,甚至不求退敌,只愿阻敌。
只要能阻一阻就好。
这次琵琶内飞出的是苍蝇:
金头乌蝇!
——十六只金头苍蝇: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鸣。
前面八只金蝇,飞噬住爆炸的飞蜂,吃住了它们,也钉住了它们,更钳住了它们。
然后正式的爆炸便起。
金火撞起于店内。
硝烟四起。
剩下八枚飞蝇,在雾滪烟飞之际,一点也不留余地,急钉飞咬死追怒噬雷怖。
雷怖的手依然在顶。
双手倏分、又合、一拍、即止,就在此时,指端陡吐八缕黑风。
突然间,那八只飞近他的金蝇,陡然停在半空。
僵止。
不知为何,这八枚急蝇竟似给冻结了似的,冰封般固定在半空。
鱼姑娘这才不管。
她已不管一切。
她手挥,腕转。
指弹,目送。
琵琶丝颤。
这次却无声。
琵琶内飞出的是蝶。
彩蝶。
——六色翩翩,美如飞虹。
这次蝶舞根缓、很慢、很悠,也很游:它们以一种极优美的姿态围舞向雷怖。
上几次攻袭,都很奇快奇急。
但这次却不是。
而是奇慢。
慢得悠闲,舞出一种悠然的美。
雷怖反而脸色变了:
他终于打开了双掌。
如果眼快的人又眼尖的话,当能发现这个人的手掌很特别。
——特别之处,不是在他掌心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而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包括掌纹。
这老人竟是全无掌纹的!
36.没有掌纹的人
“杀戮王”雷怖竟是一个没有掌纹的人!
——掌纹往往纪录和显示了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难道这老者竟是一个全无过去也没有将来的人!
人活着都有过去。
人只要活下去都会有将来。
——那么,这人为何却没有掌纹?
他的掌一开便合。
说也奇怪,他的手掌只在一开合间,蝴蝶已尽飞入他掌中,他双手一合,一阵搓拢,指间便簌簌掉落了一抹抹的粉未。
蝴蝶都不见了。
尽消失于他掌中。
这一刹,鱼姑娘已近技穷。
她在琵琶里的杀着已快使尽、用完。
但她一面施放蜂蝇蝉蝶,一面飞身迎起,要截击雷怖。
可惜没有用。
她迎不着雷怖,更截不着杀戮王。
却在她掠身而起之际,那八只本来顿止在半空中的飞蝇,突然动了,且以本来激射向雷怖十二倍以上的速度返打向鱼好秋。
鱼好秋吓得尖叫了一声。
她知晓自己所放出“飞蝇”的厉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慌忙间,她一掌拍碎了琵琶,就像她刚才一掌便砸碎了桌子一样——原来那琵琶虽作铁色,毕竟也是木制的。
琵琶碎。
五六十点急物像跳蚤一般飞弹而出。
大约七八只小物衔住一只“飞蝇”,就像钉子让磁铁吸住了一般,这才险险把“飞蝇”吃住了、消解了,掉落下去。
鱼始娘手上已无琵琶。
且惊出了一身冷汗。
更几乎用尽了琵琶内的法宝。
等她要再追截雷怖时,一切已来不及了。
太迟了。
雷怖的双掌终于已不是抵在他自己的额上。
他的手终于已放了下来。
他的手现在改而抵在鱼头、鱼尾的头上。
孟将旅和何车已分别、分头赶到。
他们显然已出过手,也跟雷怖交过手,但肯定都没讨着便宜,且已失手:
至少,鱼氏兄弟已落在雷怖的手上。
其他的人,都僵住了。
当然,也有例外:
至少有一桌子的人仍气定神闲,一桌子的人依然无动于衷。
孟蒋旅强笑道:“你想干什么?”这时,他因担心鱼头、鱼尾的安危,一时已无暇顾及文随汉的动向了。
就算他仍有心,而且还有力,但也一样没有办法,因为他的视线才略一转移,雷怖已道:“你们最好就这样站着别动。”
他的语音很干燥。
孟将旅舔干唇,“他们只是小孩子,有什么事,我们来承担便是,犯不着拿小孩出气。”
雷怖的声音好像一点水份也没有,他的口腔似是完全干燥的,所以发出来的声音也干巴巴、沙嘎嘎的。
“你知道我是谁?”
“雷怖。”
“你知道我外号叫什么?”
“杀戮王。”
“对。”雷怖发出了几下干得令人发慌的笑声,“我就是杀戮王——任何事物到了我手上,我就杀掉它。我的力量足以杀尽天下。——我可不管那是大人、小孩、女人还是什么的!”
“好”。孟将旅倒吸了一口气,“那你要的是什么?”
“人。”
雷怖答得干脆。
“什么人?”
“你们这家客店新近来了些人物,我们是势在必得的。”
“你们要的人,文先生不是已经上去看他了么?”盂将旅说,“雷前辈名动天下,又何必挟持两个小孩,有损英名吧!”
雷怖像千年狗屎放到干得结成炭的热锅里又煎又炸的笑了几声:
“他去看的是他兄弟,我们要找的是敌人。”
盂将旅皱了皱眉头。
雷怖又干憎憎的道:“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