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看的是他兄弟,我们要找的是敌人。”
盂将旅皱了皱眉头。
雷怖又干憎憎的道:“你们楼上可不止一间客房。”
在他手下(同时也是手中)的鱼氏兄弟,肉在砧板上,可一动也不敢动。
孟将旅自然投鼠忌器。
何车怒叱:“把人放了,一切好商量!”
雷怖也怒喝:“你杀伤了我们雷家的人,己不必商量,你是死定了!”
何车正要引雷怖动手,好让鱼氏小兄弟脱危,“那你有本事就过来把我杀了!”
雷怖道:“杀你又有何难?杀你们全部也是易事。”
说着,他双肩一耸。
他本来就异常形容枯槁,形销骨立,双肿插背,而今一耸。
真似努上鬓边去了,而一颗瓜子般的枯小头颅,好似已钩挂不住,滚人了衣袱里面。
不过,他只这么一动,却没有松手。
看来,他并没有出手。
可是,他确已出了手。
靠近他的一张桌子,人客已走避一空,但台面上依然有杯、碗、筷、碟。
他双肩一耸,那桌上瓷制的筷子筒就跳了起来,筒里的筷子全似上了弦的箭矢,急射向何车,还发出了一种极密集的“格特格特格特格特格特格特勒勒”的声音。
何车一向很火爆,但脾气火爆的人只是性急,不见得就不谨慎、小心。
雷怖一动,他就向孟将旅和鱼天凉打了一个手势:
那是他们的暗号。
——准备救人!
他要激怒雷怖,为的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其他的人全力迎救鱼氏兄弟,以脱离这可怕人的毒手。
可是他错了。
咆对了。
雷怖的确是向他出手。
但雷怖双手并没有离开鱼头鱼尾的百会穴。
他不必动手,却已下了重手。
37.救世鱼
筷子来得快,何车也接得快。
他的“九掌七拳七一腿”这才发挥无遗:这刹瞬之间也不知他打出多少拳、递出多少掌和踢出了多少脚。
——也许,仍是九掌、七拳、七杀一心腿,只不过,他快打快着、快得令人已分不清哪一招哪一式,哪一下系拳那一下是掌那一下是腿而已!
筷子不是给接任了,就是给砸飞开去了。
看来,雷怖的攻势,尽皆击空。
筷子尽。
最后一支筷子,眼看何车已避不开去了,却给他一张口,咬住了!
筷子攻势尽为之空。
可是就在那时,筷子筒却爆了开来。
这一爆炸,瓷筒碎片四溅。
四射。
这一下才是攻击的主力。
也是压轴的杀着:
这记杀着最可怖在于——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使瓷片四激,就算不能把敌人当即打杀,但四射的碎片至少会把店里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射杀或重创。
——虽然,这些人,可能根本不是雷怖要格杀的对象,他们可能与此次行动全无关系,他们既不知道有雷怖,雷怖也不认识他们。
这一下很阴毒。
也很要命。
雷怖可以把店里的人统统杀掉,但孟老板、何都头、鱼姑娘等人却不能眼看他们全给莫名其妙的牵连在内。
——我不杀伯仁,伯仁亦不能为我而死!
这也许就是“侠者”与一般江湖人心态上的区别。
是以,不但何火星,连孟老板和鱼姑娘都慌了手脚。
——确是慌了手脚,但决非没有行动。
行动,绝对是有的。
而且,还非常剧烈。
十分激烈。
这场仗的确不好打,也决不容易打。
——一面要救人,一面要自救,一面还要杀人。
救的人,包括了店子里的闲杂人等、无辜食客,还有两个受胁持的小童,以及自身难保的自己!
杀的人却极不好杀。
因为他是“江南霹雳堂”中的一流杀手、第三级战力的雷怖。
跟他交过手的人,少有不死的,就算不死,也得七残八废,死不了的,对于雷怖这个人,一但回忆起来,都只有一句话,一个神情,那就是:
恐怖!
——雷怖的怖!
就像杀人一样,救人的方法也是人人不同。
对鱼天凉而言,她先一手拍碎了她手上那把鱼状的琵琶,就像她刚才一掌拍碎桌子一般。
她手上的琵琶原名“余韵鱼”,是一位好友知已送给她的纪念物,她不到生死关头,自己不忍砸碎;但对她而言,此际不但性命攸关,更是许多的救命灵丹。
——那是一只杀人琵琶救世鱼!
她拍碎了琵琶。
里边飞出了许多事物:一条条的、滪了起来,通体毛毛,像小虫。
小虫有七八十条,突然弹起,向瓷片追钉了过去。
说也奇怪,碎裂的瓷片激射得愈快,那些“毛虫”就追得愈快,“它们”好像“活着”乃是为了完成一个“指令”:
有啥碎片。物体飞得起快的,“它们”就越有办法及时截住。
的确奏效。
的确,多少有一半的碎瓷片,都给鱼好秋的“救命鱼保命虫”截了下来。
但还是有差不多一半是截不住的:
那至少也有二三十块碎片。
不过,鱼天凉截不住的,孟将旅截。
孟将旅人还未扑到雷怖那儿.突然间,已出拳。
他出拳不是攻敌。
而是打自己。
他一连打了自己七拳。
这六拳一捱,他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似的,精神抖擞,如同疯虎狂龙一般,飞身怒啸,双手一伸,两张台上的桌布,全吸到他手里,原搁在台布上的杯碟碗筷,全希哩哗啦的跌落于地。
他左手的桌布旋舞而起,挟着呼啸,像一面撕风裂气,席滪雷怖。
另一面桌布则飞扬尽张,到了极处,突然每一绿布帛尽为内力所激,薄纱绷紧如铁丝。成了一张大网,瓷片激射,尽罩其中,而且还割不开,切不破纱帛.随着桌布急滪.尽裹其中。
剩下的二三十块瓷片,亦尽收于桌布内。
另一面桌布,却已裹住雷怖。
在桌布尚未完全罩吞雷怖的刹间,人影一闪:
何车已趁隙冲了进去。
何车已冲了进去。
何车冲进去。
冲进去。
冲进。
冲!
——桌布内,就剩下了雷怖与何车作殊死战。
然而,还有两个人质,仍在“杀戮王”手里。
另外,孟将旅正在操纵着手上的桌布,一如那就是一面指挥千军、号令万马的军旗一般,为何都头掠阵,同时,也为满楼的食客护法。
这刹瞬之间,桌布里的人胜负未分,生死未定,但楼上突然响起了一声怪叫,一人扎手扎脚的掉落了下来。
孟将旅就担心这个。
——因为雷怖突然发动,孟将旅只好放文随汉上楼,他与何火星、鱼好秋三人合力联手摸杀“杀戮王”可怕的杀性。
但他怕房内的小鸟高飞、叶告与陈日月未必能应付“富贵杀人王”。
他不无为此事而担忧。
乃至分心
就在他一分神问,爆炸乃生。
爆炸旋生旋灭。
但毁坏力惊人。
爆炸乃自桌布内发生。
布帛成了片片飞蝶。
但在爆炸伊始之前,刚刚好不容易才接下泰半瓷碎片的鱼始娘在一瞥之间发现了一件事:
有二物在爆炸就要发生之前的一刹那,飞了出来。
38.鱼鱼鱼鱼鱼鱼鱼
不。
不是飞了出来。
而是踢了出来。
——给人踢(或扔、或掷、乃至于摔)了出来!
那两个物体是人影!
——他们是给人用重手法激了出来,爆炸始生。
要不然,若果他们仍在台布内的话,那么,后果是不堪设想了。
破碎的布帛片片扬起,像黑色之蝶,又似一片片烤熟了的鱼。
鱼鱼鱼鱼鱼鱼鱼
“烤鱼”片片掠起、四散、又徐徐落下。
——原来布帛已成“熟透了的鱼”,而在布帛里的人呢?
这是鱼姑姑和大部分在店子里的人都急着要知道的。
尽管他们都情急要知道爆炸后的“究竟”,但仍禁不住让那打从楼上摔落下来的人,吸引住了视线。
他是谁呢?
意外的是摔下来的人竟是——
文随汉是一个好杀手。
好杀手是最懂得把握时机的。
——其实任何在社会上功成利就的人,都一定是懂得把握时机的人:不管从政从商都如是。
文随汉亦如是。
他知道雷纯所派来雷家的高手一定会为他出手护法——
不过,单凭雷凹、雷凸与雷壹,却未必制得住何车、鱼好秋、孟将旅这几名老江湖、冲锋将。
但是还有雷怖。
雷怖不是,“六分半堂”请过来的。雷纯甚至不知道“杀戮王”雷怖已受到米苍穹的密令带同他的弟子,悄悄来到京城,并且,已加入了“有桥集团”。
不但雷怖来了,雷艳也来了。
当然,米苍穹是用了好一些适当的办法请他们过来的。
像雷艳、雷怖这样在武林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太出名了、太难惹了,以致很多人都以为请不动而不敢碰。
甚至不敢去尝试。
米苍穹却不是这么想。
他私下一早已把“富贵杀人王”文随汉请了过来,所用的条件,不过是:“你爹以前的官位有多高,你跟着我,保证至少高过他三倍,而且,你干杀人的买卖的时候,只要提防四大名捕,别的巡捕行差,决不敢惹你,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有这句话,文随汉就无条件向米苍穹效命。
他要的就是这些。
也只是这此
——只不过,却一直无人肯给予他这些,保证或保障。
米苍穹一眼就看出他的需求。
“六分半堂”只能给他钱。
——很多很多的钱。
雷纯也刻意让他强。
——他也可以号令许许多多的“六分半堂”徒众。
有钱和要强,只是一时的威风,到底,一个杀手杀人多了,更重视的是安全与安定。
米苍穹允诺能给他这些,而且还笑眯眯的告诉他:“你暗里加入‘有桥集团’,只要不张扬,谁也不得悉。你可尽收两家茶札.我不到必要关头,也决不要你去跟‘六分半堂’作对。再说,‘有桥集团’目下跟‘六分半堂’并非在开战状态,所以,是友非敌,你也不算吃里扒外。你收了雷纯的银子,再来收我的金子,又何乐而不为之哉?你只要在重要关头,兹事体大的情节上,站到我这一边来,或者把要紧情报通知一声,那就是大功一件。跟‘六分半堂’,到底是贼,纵有蔡京作后台,也决不会把盗寇搬入庙堂当祭酒”
他像一个好心的长辈在教诲亲信子弟,句句都是为他好,字字都出自干好心似的,“蔡京毕竟不是江湖人。人在社稷,要屹立不倒,首先得要懂得心狠手辣,出卖朋友。
所以他只是利用黑道,决不会让黑的变白,有朝一日能弃暗投明——因为这样一来,助力就会倒过来变成他的阻力了。我则不然,我老了。快要死了。我又是,嘿,嘿,嘿,一个老太监,我是真心在帮你们,我才不稀罕要什么利禄权位。你要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就会领会,而且特别顾恤你,待适当时机,你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朝廷命官了,不必再亡命武林,为人卖命了,那多好”
“当杀手,是要杀人的,但也要受法律制裁,给人杀的;”米苍穹那时是边嚼花生边跟他这么说,“我是因为跟你爹有交情,才好意劝你几句:当官的也是杀人,但杀得名正言顺.明目张胆,而且杀的人多的是哪,还可挟王命自恃,不畏法规呢!嘿嘿嘿嘿,杀的人越多,官做得越大哩”
文随汉听懂了。
明白了。
——在江湖地位,他显然仍跟胞兄天下第七有一段差距,天下第七曾经投靠元十三限以壮实力,他为何不能依附“六分半堂”更壮声势?
——在庙堂官职,文张一殆,他原来的芝麻小官已前程似锈而下似锦,不当也罢,可是,文雪岸居然向蔡京靠拢,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已难及其背项,难道连当小吏也及不上这出身卑贱的家伙么!那么,自已真是白受父亲一番教诲,在自寒窗苦读诗书了!
他当然不服。
不甘心。
——你可以厚颜附从蔡京,我也投效米公公,看谁日后才是能覆雨翻云真经纶手!
他一向不服天下第七。
他们本来是胞兄弟,为何偏生就忍不下对方比自己更好的这口气,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也许,就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才会那么忍受不了对方比自己更有成就。
不过再怎么说,文雪岸仍是他的兄弟。
——而今兄弟已落难,他该怎么办?
他当然得要做他应该做的事。
人生只有干他该干和想干的事才会有兴趣。
不过,他知道这是一个“表忠心”的大好关键。
——事情好像是:文雪岸知晓了一些秘密,而这秘密足以威胁而个正当红大紫的“神枪血剑小候爷”方应看小公子的安危,是以,雷纯、狄飞惊等人对他势在必得。
问题是:天下第七心狠、手辣、武功好,很不易对付。
更难对付的是他的靠山:若公然打杀天下第七,就算真的得手,也定必召怒于蔡京。
惹怒蔡京,不但在京城不能立足,只恐天下均无容身之地了。
所以,要对付天下第七,得要等时机。
至少,等到他“弱”了的时候。
这样一个强悍的人,也会有“示弱”的时候。
有。
而今就是。
39.为鱼辛苦为鱼忙
他受伤了,他给人制住了。他已无还手之能。他看来最近已开始失宠于蔡京。而且,这个时候,动了他,至少做得干净利落,他的后台也只以为那是无情四大名捕那一伙,或戚少商、孙青霞“金风细雨楼”那一帮下的手。
这是“对付”他最好的时机。
文随汉当然不错过。
雷纯派他来料理这件事。
——把天下第七设法带回来。
然而文随汉也通知了米苍穹。
他知道“有桥集团”比任何帮派、势力更“需要”天下第七这个人。
因为文雪岸的存在,可以是毒药,也可以是解药。
当时的形势虽然很紧急,但文随汉还是有“办法”,通知“有桥集团”的人来“参与”这件事。
他跟“有桥集团”,一向有很“特殊”的联系方法——正如跟六分半堂也一样,总有许多秘密的联系网:有时候可能只是当街调笑一女子,有时可能是仰天打了一个喷嚏,有的时候却可能只不过是一只狗经过身边之际撒了一泡尿。
对其他人而言,那只不过是一句调笑,一声哈欠和一泡狗尿,但对这些怀有特殊任务和特别身手的人物而言,却可能是价值连城的莫大秘密,杀人放火的恐怖指令。
他知道,“名利圈”里一向有“有桥集团”的卧底,——不分昼夜,也不辞劳苦。
“卧底”,是帮派势力间的一种必然存在的“恶瘤”,若不是有这种“奸细”.恐怕他要把讯息自“六分半堂”里即时传予。“有桥集团”的人知晓,也许真不容易。
他混人了“名利圈”,就发现雷壹、雷凹和雷凸在那儿。
对这三人在这里出现,他并不奇怪,但雷怖也在,并还比他先到,这就令他放心和震惊。
放心是因为:既然“杀戮王”舀怖在,大势已定,大局已稳。
雷艳和雷怖都是“江甫霹雳堂”里的绝顶高手,他们来了。
就算只一个,天下有敌者已几稀矣。
所以文随汉心中大定,另有计较。
在武林中,知晓“杀戮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