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瀚一瞬间只觉得身体里钻进了千万只蚂蚁,它们不停地在里面扣挖撕咬,吃光了心脏,吃光了肠胃,吃光了肺腑,似乎在眨眼之间这些残忍的小东西已经把自己的身体啃成了空虚。
它们还不罢休,依然钻进了血管里,钻进了骨头里,贪婪地吸食着血液骨髓,拼命榨干身体里所有的东西。萧瀚怒吼声中,内力一岔,快速奔行的身子猛地摔了出去。没有了力量护体,萧瀚一路在山石荆棘中翻滚,衣服被扯破撕烂了,皮肤被尖利的小草划出了一条条血痕,突起的石头一下一下重重顶在他的腰间胸腹
在被一棵大树拦住了翻滚的趋势后,萧瀚趴在地上不停呕吐,最后苦胆汁都吐出来了。
到了此刻他才知道,身上摔伤的这点痛苦根本不算什么,他终于明白世间最恐怖残忍的酷刑就是情蛊之刑。这种痛苦已经不仅仅是和身体上的痛楚难受作斗争,而是还要受到心灵的折磨。他的本心受情蛊左右,是要强迫自己回去,回到昙花的身边,享受美人的温柔。但始终坚持着的信念不允许他这样做,徘徊犹豫痛苦绝望,这种种的情绪几乎要让他疯狂了。
其实萧瀚现在正是处于最危险的疯狂边缘,他现在的一部分思想已经被血族POK强大能量的意识操纵,刚才轻薄地调戏小姑娘便是那种邪恶思维的表现。可以说他现在就是在沉沦的边线挣扎着,如果他坚持的信念稍微松懈一点,只要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本心回到昙花的身边,那他坚毅不拔的精神就会出现漏洞,那一点点漏洞足够邪恶的力量意识掌握他意识的主导权。
“前面是生是死,都不能再回头。”萧瀚咬咬牙,心里坚定着自己的信念,他体内的力量为了对抗身体的痛苦已经不足以让他站起来。萧瀚只能双手抠着地面的泥土向前慢慢爬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向欲望低头,追求的信念也绝对不会舍弃
十米。五十米五百米三千米。萧瀚向前慢满爬着,他的双手指头早已经血肉模糊,身上残破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就这样一寸一寸前进,萧瀚暗地给自己打着气,不能输,坚持,不能输,坚持他似乎回到了多年前在野外训练时,教官挥着皮鞭,自己在前面努力爬行的情形。行的,从前都能坚持到目的地,今天的自己也一定行,爬,坚持,前面就是希望
不行了实在不行了,一点力气都没了,爬不动了萧瀚颤抖着努力用指头挖着泥土,双腿使劲撑着,但力气早已经被榨干了,根本前进不了分毫。
人的潜力不是无穷的,总有用尽用竭的时候,让我歇歇吧,就算还有力气难道在这根本辨不清方向的深山里还能走出去吗?他痛苦地用头狠狠砸在地面,绝望让他眼睛开始湿润,不仅仅是眼泪的缘故,似乎视线真的因为力气耗尽开始模糊起来,难道自己就要在这里死亡吗?萧瀚不甘地把脸埋在泥土里,几乎要为自己的懦弱表现而号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萧瀚勉力提起血淋淋的手掌给了自己一巴掌,就算死也不能认输,不能哭,不能停。似乎身体里又恢复点力气,萧瀚手脚用力,腰部前挺,果然开始前进了,他高兴起来,继续穿过荆棘灌木,一寸一寸移动
当着急地四处寻找他的昙花小姐找到萧瀚的时候,她只看到一个血肉模糊辨不清衣着面目的人形物体,他几乎是在不仔细观察根本看出来地缓慢向前挪动,不,那根本应该叫蠕动。他的神志早已经不清,根本不理会旁边出现的苗女,只是凭着一股绝不屈服的信念在机械地前进着昙花含着热泪抱起他的身体,萧瀚无意识地动动手臂,他的手似乎还在做着向前爬行的动作,那样一伸一伸,永不停止
第四十五章 情殇 (1)
萧瀚被昙花抱回来后,苗人们费尽心机找来许多珍贵药物让他服下,所以虽然身体损伤很严重,也不过数日时间已能下地。
但萧瀚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经过苏醒后刚开始几天不言不语的沉默,他便对苗人的态度一改先前的冷淡,变得非常热情,对在床前尽心照顾他的昙花小姐更是显得亲热起来。昙花和小姑娘依玛看他似乎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安心准备在苗寨住下,都非常高兴。
昙花甚至暗地决定等萧瀚身体再好点,就带他一起去面见自己的父亲。虽然不知道父亲对自己擅自决定了终身大事,而且对方还是汉人有什么样的看法,是否会恼怒,这让昙花心里有点忐忑,但凭着往日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应该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只要情郎对自己好,就算为他受点委屈也是值得的。
昙花整日陪着萧瀚在阁楼上消磨时光,为了怕他无聊发闷,昙花便找些汉人的诗词书画来让萧瀚赏玩。可惜女孩本是苗人,自小没受过文学熏陶,汉字都不认识一个,虽是费尽工夫派人出去收集,自己还亲自去了趟镇远城,却也没有弄到一点有乐趣有内涵的东西。萧瀚一看那些八股经文,脑袋立刻大了一圈,苦笑着说自己住的并不闷气,让女孩不用太操心。
昙花听了心里暗暗感动萧瀚的善解人意和对自己的关怀,不过看他的脸色也知道这些东西萧瀚并不满意。
于是她又兴师动众地派了一大堆苗人出去弄了轩琴琵琶围棋等高雅之物,可惜萧瀚本来就不爱玩弄那些古乐器,而昙花又不懂汉人的音乐。她于是想给萧瀚吹吹笛子解解闷,那古怪的笛子尖锐的声音险些把附近的毒蛇猛兽都给引过来,萧瀚脸色煞白,拼命摆着手让她停止吹奏。昙花还呆呆地纳闷连禽兽都听得流连忘返的曲调郎君怎么不喜欢呢,当她把疑虑讲给男人听时,萧瀚苦笑着摇摇头,心里暗叹自己和昙花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昙花摆出围棋让萧瀚玩乐,萧瀚惊异地想原来昙花还是精通汉族文化的,连高深的围棋之道都懂。不想,当萧瀚坐下来要和她好好过一盘的时候,女孩呆呆坐在对面,手托着下巴一个劲催促:郎君快啊。萧瀚纳闷道:我执黑子,已经下了一子,现在轮到小姐了。昙花犹豫道:这个什么棋不是一个人玩的?萧瀚险些昏倒在地,本来还算兴奋的兴致顿时低落下去。
昙花想尽了办法让萧瀚开心,可始终是找不到好的东西吸引他的兴趣。不想过后几天萧瀚主动地找她聊天,兴致勃勃地问些当地苗人的风俗人情。昙花说了几个自小听腻了的故事,想不到萧瀚竟然听得津津有味,看到他脸上兴高采烈神情不像是以前那样怕自己伤心装作出来的,昙花当然是讲得更加起劲,把一些苗人的习俗很详细地给他讲着,女孩心里其实还另有打算,让情郎好好记住这些细节的东西,日后。日后。成婚的时候自然会用得着的。
第四十五章 情殇 (2)
这日,萧瀚似是无意间提起毒蛊之物来,昙花心里咯噔一下:她最怕的就是萧瀚提起蛊来,因为毕竟情蛊是自己在他无意识间强行种植上的,她也了解男人的个性很刚强,必然对此事很介怀。所以虽然最近萧瀚对自己的态度很好,已经懂得关心自己体贴自己,还经常会说些让人高兴万分的话逗自己开心,一切都好像很美好,但女孩还是不希望有一点点的东西影响两人之间关系。她若有所思看了看萧瀚,萧瀚的脸上很平静,只带点好奇的神色,昙花不禁放下心来,展颜微笑,给他讲解苗蛊的奇妙。
“那你的意思是蛊都有解药了?”萧瀚听得入神,微笑着问道。
昙花被他迷人的微笑弄得有点神魂颠倒,身不由己地走到萧瀚身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柔声道:“有一些特殊的蛊不能用药物去解,但也有其他的方法可以除去蛊毒。”
被亲了一下,萧瀚不自然地笑笑,勉强忍着女孩故意挤过来的身体的缠磨,赶紧问道:“苗蛊千奇百怪,那蛊的主人是不是都可以解去自己种下的蛊毒?”
“郎君抱抱我嘛。”苗女本就大胆,又没有外人在场,昙花便亲昵地撒娇起来,她把娇嫩的脸蛋贴在萧瀚面上轻轻摩擦着,腻声道:“郎君,亲亲我”这些话她再大胆也说得满脸通红,羞得嗯了一声把脑袋钻到了萧瀚的胸膛里。
萧瀚咬咬牙,伸出双手抱紧她,他忍耐住心中不断升起的柔情,以免做出更加可怕的事情来。
和自己的心斗实在是太耗费精力了,片刻萧瀚已经被渗出的大量汗水浸湿了衣服,他勉强压抑住身体内翻滚的欲望道:“你还没回答我呢。蛊的主人能解掉它吗?”
昙花有点意乱情迷,小手急切地在萧瀚强壮的身体上到处摸索,口里喃喃道:“当然能解了养蛊第一就是先熟悉蛊性和解蛊之术免得发生危险”她身体越来越火热,小口中喷出一缕缕如兰似麝的芳香,快要滴出水来的眼睛勾魂地向萧瀚瞥去,目光中全是诱惑和深情。
萧瀚苦苦忍着一波一波强烈的欲望冲击,呼呼喘气道:“那情蛊之毒你是能解了”
昙花本来如一条蛇般在萧瀚身上纠缠的娇躯忽然僵直了,过了片刻,她抬起泪光莹然的眼睛哽咽道:“你这么讨好我,是不是为了让我帮你解蛊?”
她顿了顿黯然道:“郎君你好狠的心难道一点点都感觉不到昙花对你的爱吗?”
萧瀚长长叹口气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可是想想在自己身体里藏着个活生生的毒物,就感觉很不舒服。”
第四十五章 情殇 (3)
“情蛊是最美丽最温和的神蛊,只要两个人相亲相爱,绝对不会对身体有害的。郎君,不仅是你体内有情蛊,我身体里也有啊。它们可以让我更喜欢你,也能让你爱我,它们帮了咱们多大的忙啊,我们应该感谢这些小东西才对啊。”昙花看男人急着解释,想来是很看重自己了,心里不禁甜滋滋的,脸蛋上虽还挂着晶莹的泪水,但已经高兴地笑了起来。女人有时候很简单,她们不需要太多,能得到男人的疼爱就心满意足了。
萧瀚目光深沉,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柔声道:“昙花,你看现在我不是已经决定留下来了嘛,那些情蛊也没多大用了。况且这些古怪的东西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对身体产生危害呢,我想还是把我们两个人身体内的蛊拿了吧。我自己的安危就算了,可是我担心你啊,你就听我的话解了它们,好吗?”
昙花笑颜如花地听着男人温柔的声音,虽然他所说的话是苗女们最忌讳的事情,但还是不介意地道:“郎君放心吧,你我体内的情蛊是苗人里面最有本领的金花婆婆培育的神蛊,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而且它们在情人遇到危险的时候还另有妙用。”
昙花说到这里看男人有点不悦,忙温柔地亲亲他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心里。很高兴。心里比吃了山蜂蜜都要甜只要你疼我就算蛊对我有什么不好也没关系的”
萧瀚双手温柔地抚摸着陶醉在他怜爱中的女孩,他的眼睛却流露出焦急的神色,想了想道:“昙花虽说那个神蛊安全,但也不能不防着点啊。你有没有准备应急的药物,如果万一情蛊发生变化也能及时消灭它们。”
昙花在男人的抚弄下只感觉全身发麻,暖暖的热流在身体里流动,流到哪儿哪儿就舒服无比。她想起种植情蛊的那个晚上,自己在男人的身下享受到的极乐销魂,不禁心里一阵麻痒,小嘴里喷着芳香的热气喃喃道:“郎君你想得真周到。明天我就配一些带在身上。郎君抱我好吗昙花要你爱”
萧瀚听着女孩销魂的呻吟,险些把持不住,忙赶快把昙花从身上拉开正色道:“昙花,我有一件事要问你,望你想好了再回我。”
昙花从温暖的怀抱被他退开,本来很是不满。但见萧瀚正容相问,脸色肃穆,以为他有什么大事要说,于是道:“郎君有什么要问的,昙花都会据实相告,我们两个人以后都不要这么客套,好吗?”
萧瀚点点头,沉思片刻,盯着昙花神色紧张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要回中原,你会跟我回去吗。”
昙花脸色大变,紧紧抓住萧瀚急声道:“郎君还要抛下昙花离开吗。郎君是不想要昙花了?”
第四十五章 情殇 (4)
萧瀚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他心中也是千般犹豫,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他已经清楚了解到昙花的本性并不是淫荡的女人,女孩对自己又深情似海,难道真要坚持自己的立场吗?他心中思绪万千,嘴里却安慰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不要紧张。我只说如果回去中原,我一定会带上你的。”
昙花脸色黯然道:“我知道郎君肯定思念家乡和亲人了,等把我俩的事情禀告父亲后,抽个时间萧瀚郎可以回去一趟。但昙花不能跟随郎君回家了,昙花有重任在身,生来就是不能自主的命运。只能委屈郎君在苗疆陪伴我了。”
听了昙花的话。一时间萧瀚心里疼得几乎要裂开,多日相处怎能无情,但昙花又不可能去中原,他知道此生两人是无缘了。萧瀚苦苦笑道:“我只是说如果而已我当然是会留下来陪你的”
昙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哀怨地看了看萧瀚低声道:“等父亲那里安顿好了,你就回去看看家里人吧,不过郎君可千万记得半年之内要回来,这里有一个痴心的人儿等着你。”
萧瀚心神不定地点点头,昙花看他浑不在意刚才自己的说法,忙道:“昙花说的半年之约是有用意的,萧瀚郎切勿不放在心上。”
昙花怕他还是不能牢记,于是讲了个故事给萧瀚听:一个湖北人随排帮深入苗区砍竹子放排,喜欢上了当地的一名苗女,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得到了苗女的青睐。在度过了一段绯侧缠绵的快活日子后,排帮将要放排到下游去,湖北人来向苗女告别。苗女问湖北人,你这一去要走多久。湖北人说,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自己必回。苗女说,那三个月之后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回来啊。湖北人笑着说,你放心好了。
排帮走后,三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湖北人早将苗女的嘱咐丢在了脑后。到了第四个月时,湖北人病倒了,排帮的人带他看遍了当地的医生,都没有办法查清病因。这时,湖北人想起了苗女的话,急忙让排帮的人送他回苗区,一路上,湖北人病情越来越重,终于没能赶回苗女身边,行至溆浦境内时,客死途中。
昙花看自己说完后,萧瀚脸色变了变,怕他误会赶忙解释道:“我不是拿此事恐吓郎君,只是情蛊雌雄搭配,如果超过一定时间,两只蛊物不能相聚,将会产生很大的可怕变化。蛊毒之凶,那时连主人都没有办法的,郎君千万不要拿性命开玩笑。”她只记得提醒男人小心性命之危,这一刻却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很危险。雌雄双蛊,一蛊伤主,另一蛊也必不能幸免,到时只能是男女和双蛊齐亡的下场。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苗女用蛊物控制了外地情郎后,不允许他随便离开自己身边的缘故。
第四十五章 情殇 (5)
萧瀚静静听完,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眼睛深处的忧虑更加沉重。
几日过去,这日萧瀚忽然说到想要喝酒,昙花自是对他百依百顺,忙叫人布置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提到这酒,萧瀚倒是略感欣慰,这荒野苗区也就这香酒能吸引自己了,苗人酿酒历史悠久,再加上山区珍贵药材花草丰富,确实让这些未开化的苗人做出了不少有名的好酒。
今天萧瀚好像心情很好,频频向昙花敬酒,而且他一改往日的沉默忧郁,话语颇多,还都是些嘱咐昙花养蛊物毒兽要好生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昙花听得糊涂,但感觉到他话语里暖暖的关怀,心里高兴得快要飞上天了,这些天这个冤家虽然对自己很好,但总好像隔着一层纸般地怪怪的,这时看到他如此在意自己,深深爱着男人的昙花怎么能不喜悦呢?
昙花心里高兴,自然就不知不觉喝多了酒,萧瀚更是有意地灌着她,片刻之后,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