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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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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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之与初尘扮成商人走访村间时恰遇上阿荣与收杂税的小吏起了冲突,小吏嚷嚷着拿人,倾之使了些银钱,才算作罢。那次与阿荣有过深谈。后来团儿生病,阿荣和梅嫂带着女儿去兰济堂看病,又见了倾之,一来二去,便是熟人了。

阿荣与倾之介绍了众人,伸手想要抱回女儿,团儿却紧抓着不放,口里喊着“哥哥抱,哥哥抱。”——按辈分她该给倾之叫叔叔,可阿荣和梅嫂说了几次,小丫头执意不肯改口,跟小孩子也没理可讲,便只能由着她混叫了。

倾之拍拍团儿,“无妨。”又问阿荣,“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花家的后人?”

阿荣与众人交换眼色,笑得露出两排牙齿,“公子就别管了,反正我们知道。”

去罹肚里笑骂:就你这“做坏事不留名,做好事不隐姓”的风格,人家能不知道?是谁扮成商人,自称姓花的?是谁在兰济堂跟人介绍叫倾之的?是谁听着外间传闻兰济堂的老板是锦都二公子,上疏为锦都百姓减免赋税的也是锦都二公子时一脸胸有成竹地但笑不语的?装吧装吧,欺负人家阿荣是老实人啊。

“公子不怨我们不请自来才好。”梅嫂笑道。

“哪里。”倾之作了一圈儿揖道,“我谢各位乡亲还来不及呢。既然大家带了东西,我也不客气,再买些酒,添些菜,一起庆祝!”

“我去吧。”去罹道。“我跟你一起。”行已也道。

倾之领了众人去往晚华殿——只是如今“宫”、“殿”等字眼都改做了“院”、“轩”、“厅”、“室”等。初尘、植兰和小花儿扶着几位长者,走在后面。

“大哥哥,树上的红布好看吗?”倾之怀里的团儿扭着身子。倾之笑道:“好看。”往上托了托团儿——小丫头几日不见长重了不少,力气也大了不少。

团儿又道:“团儿没有红布,就把红头绳挂在树上了呢。”仰着脸,伸着小舌头一副讨糖吃的样子。“那大哥哥要好好谢谢你啊。”倾之眯眼亲了团儿一口。

初尘扶着一位叨叨着她赶紧给他们公子生个胖娃娃的大婶,踢开脚边的小碎石,抬起头来正看见团儿霸着她家相公,笑得流哈喇子。

“小心扶着大婶。”初尘对小花儿使了个眼色,赶上前去对倾之道:“让我抱吧。”又拍拍手逗团儿,“乖,姐姐抱好不好?团儿还记得姐姐吗?”

团儿瞪着黑黑的大眼睛看了看初尘,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不要,呜,不要不要”乱挥的小手配合着乱蹬的小腿,倾之只得将她箍紧。众人望了过来,被注视的初尘手足无措,不好意思起来:怎么好像她欺负孩子似的。

倾之看着眉头紧蹙,一脸尴尬莫名的初尘,忍着笑,报以同情,“上次团儿来兰济堂看病,是你喂她喝药的,还骗她那是糖水。”此话一出,众人哄笑。

“啊?”初尘微张着嘴,恍然大悟:小丫头还真记仇!

行已和去罹买来了酒肉,梅嫂同植兰等下厨张罗,初尘则用两块梅花糕收买了团儿——小孩子还是那么好骗——逗着她玩。与众人喝酒的倾之时不时瞟过来,露出一种仿佛是“我也想要一个”的表情,初尘脸红,气得心里骂他要死。

“喜欢就自已生一个。”耳边植兰的声音一贯的清冷。初尘正握着个剥好的橘子喂团儿,团儿人小,能吃多少,自是初尘吃得多。

“想生一个就少吃这些。”植兰放下盘子,转身走了。初尘看看手里的橘子,完全不知道吃橘子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其实她不知道植兰不喜欢她,不喜欢倾之专宠她,多半也是因为她不易受孕的体质。橘性属凉,又在冬天,便是忌讳。

“夫人,团儿小,橘子不能多吃。”梅嫂笑着把团儿嘴里咬了一半的橘子强取出来,团儿作势要哭,梅嫂抱过她,拍拍她的屁股,团儿吭吭两声便又好了。

初尘尴尬道:“是吗?我不知道呢。梅嫂别叫我夫人,叫我尘尘就好。”

梅嫂抱了团儿坐在初尘旁边,笑道:“女人啊,属凉的东西还是少吃的好。”

“不好吗?”初尘喃喃。

梅嫂凑到初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初尘顿时红了脸。梅嫂瞧着,抱着团儿直笑——她对初尘说:“凉的东西吃多了,不易怀上。”

梅嫂的眼睛很美,笑起来仿佛一池起皱的春水,令人不由自主跌了进去。或许是有了这样美丽的眼睛,她丝毫不避讳脸上的疤痕。可对于不太相熟的人,眼睛总会不自觉的探寻这美丽脸庞上丑陋疤痕的原因,尽管这样十分失礼。

“你一直想问我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吧?”梅嫂问道。

“没,我我不是”初尘被说穿,为自己的失礼不知所措。

“没什么。”梅嫂望向屋外的雪,娓娓道来,“十多年前,也是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那场暴雪中她失去了亲人,冻伤了脸和手脚。她和许多孩子一起被接进王宫,有个好心的姐姐给她上药膏、扎辫子,她听他们叫她王妃。

“梅嫂见过母亲?”初尘惊讶。

梅嫂淡淡一笑,回忆道:“见过,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转看着初尘,“你知道吗?锦都有许多人,仍都念着王和王妃的好。”

初尘沉默片刻,郑重道:“倾之不会让锦都父老失望。”

梅嫂点点头,忽而打趣道:“你也不要让锦都父老失望啊。”

初尘听得出梅嫂的意思——给倾之、给花家早生麟儿,早添香火。心里忽然很委屈:所有人都偏袒倾之,难道他娶她,就是为了要她给他生孩子吗?联想植兰之前的种种,初尘明白他们对她好,是因为她是倾之的妻子,他们要她为花家传宗接代。如果不能呢,如果她生不出呢?仿佛已被扣上负尽锦都的罪名!

初尘第一次觉到了远离父母、无依无靠的苦楚,后悔,竟有那么一点。

团儿做着可爱的动作和表情,可初尘一点也笑不起来。

酒喝到傍晚才散,倾之也倦了,早早泡了澡上床,在拿云轩歇息。拿云轩本是他的住处,因他幼时胆小怕黑,整日赖在筱竹轩与璟安同住同睡,自己的地方倒没正经住过。也正因如此,才不会在每个角落里都有回忆,才睡得着。

初尘还在卸妆,倾之裹紧了被子先将里面焐热。想到阿荣,他忽然觉得人活得简单些或许更好:他们提着家养的鸡鸭,妻酿的美酒来庆祝公子回家,却没有想过他一个亡国公子怎么就能堂而皇之的回家,商晟怎么就会耗费财物将荒废了十多年的王宫□修葺一新白白让他居住?那是因为他的臣服,哪怕只是表面。如果他们知道了所谓的“公子”换回这些的代价,以及他将要付出的或许更重的代价,还会这样热情吗?还会与他同桌共饮吗?还会称他一声“公子”吗?

不会。

初尘收拾妥当上床,倾之掀开被子把她裹了进来,“冷吧?”

倾之体热,冬天挨着他就好像靠着个暖炉,初尘抱着手臂,背贴在倾之胸前,往他怀里缩了缩,“想什么呢?”

“没什么。”不愿对她讲那样沉重,况且多想无益的心事。

“敷衍我,你心里明明有事。”她刚才几次回头都见他望着帐顶发呆。

倾之笑笑,手环在初尘腰上,贴在她耳边轻轻道:“你觉得团儿可爱吗?”初尘倏然变了脸色,可她背对倾之,后者看不到,于是揉着她的头发续说道:“我在想等将来我们也会有”

初尘猛掣肘打在倾之胸口:花倾之,你跟他们都一样!拉了另一床被子挪进去,蒙着脑袋将自己裹紧了赌气:爱谁生谁生去,反正她不生!

倾之猛被推开,眉头大皱:他哪里说错了?

推推初尘,后者不理,“初尘,怎么了?”倾之一头雾水。

“睡觉!”蒙在被里发出的声音。

僵了一会儿,听初尘没有动静,倾之无奈,但也知道她平日莫名其妙地爱使些小性儿的脾气,便不放在心上,吹了蜡烛,独自拥衾而眠。

初尘腹诽着也就睡着了。睡到半夜,却被冻醒,迷迷糊糊地安慰自己:她不是原谅他了,只是他被子里暖和罢了。于是又寻着倾之的温度钻了回去。

倾之警惕性高,一向浅眠。被蹭过来的初尘弄醒,他弯起嘴唇笑了笑,抱着她将被子掖得严严实实。吻吻她的额头,也又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一篇练笔小文,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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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谣

【章十三】风筝谣

云池宫,灯烛明亮。季妩斜依凭几,妆容雍华,琼华公主偎在她身边,火红的衣摆雀屏似地展开,铺在地上。

“母后,”琼华摇着季妩的手臂,娇嗔道,“父皇又赐宅子又赐食邑的算是什么意思?那个花倾之,我可听说跟父皇有仇呢。”

季妩面色一沉,语气却仍十分平和,“有这回事?莹莹听谁说的?”

“我”琼华语塞,支吾道,“反正反正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是谁?”季妩凤目微嗔,竟带着些许与商晟相似的威严,琼华心虚,立时瘪了嘴低下头去。季妩拍拍她道:“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讲,父皇会不高兴的。况且父皇做的决定自有道理,为子女不应质疑,为臣子不应揣测,明白吗?”

她的女儿,商莹心里想什么季妩一清二楚。

琼华没有答话,季妩叹了口气,问道:“莹莹羡慕父皇吗?坐拥天下?”

“当然”二字几乎冲口而出,然而琼华只是迟疑着问,“母后”

季妩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她拉过商莹,抚摸着她的头怜惜道:“权力好像洪流,你不知道它的深度、它的力量,更不知道它会把你冲到哪里”——你不懂,你只以为权力是使你得到心爱玩具的工具,却不知道权力亦是杀人的利器。

不只能将他人置于死地,亦能杀死自己!

琼华蹙眉,抱了季妩的腰,缓缓躺倒在母亲怀里,低声道:“母后,我不懂”其实她“懂了”:季妩并非站在她这一边!可商佑已死,为什么不能是她?琼华脸上晃过一闪即逝的怨恨。

季妩免首看着商莹,轻轻抚着她的背,叹息道:“傻孩子”可终究是个孩子啊,孩子想得到玩具有什么不对?只是并不意味着她选对了方式,然则,她可以慢慢教导她。想到这层,季妩略感释然,微笑道:“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扶起商莹,打量着容貌日渐出挑的女儿,季妩问道:“左骥最近常来看你吗?”

琼华一听,嘴巴撅得老高,歪过头去气愤道:“母后再别提他!”

“噢?”季妩挑了挑眉毛,嘴角带了笑意,“怎么?”

重重“哼”了一声,琼华转过头来道:“上回跟他说让他猎只雪狐给我做狐皮肩披,谁知他竟送来一只小狐崽儿,母后,这什么跟什么嘛!”琼华一脸“是不是他错”的表情,季妩认真地点着头,却笑在肚里:她可听人说商莹对那小白狐崽儿喜欢得不得了呢——年轻女子微妙不可言传的心态啊。

季妩蹙眉问道:“这么说莹莹不喜欢左骥?”

“我”琼华闷不吭声了,低着头捏着裙子揉来揉去:她不能说不喜欢,万一母后告诉父皇,父皇取消了婚事怎么办?可要说喜欢,那多难为情。憋了半天琼华涨红了脸道:“左左骥也没什么不好,别人也没什么好,反正反正都是些凡夫俗子,没有一个我看得上。要么要么就别把女儿嫁出去”

“噢——”季妩点点头,表示明白,“那母后知道了,莹莹是非左骥不嫁了。”

“我才不是呢。”琼华分辩,但似乎有些欲盖弥彰,看着季妩渐弯起的眼角,琼华惊叫道:“母后,你取笑人!”羞恼地扑进了季妩怀里,埋头不起。

季妩开怀地笑了,虽然琼华的骄横张扬与她年少时没有一点相似,但喜欢一个人时的女儿心思却是一样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与羞涩。

“莹莹喜欢左骥什么呢?”季妩轻轻地问。

琼华想了半天,自己也说不清楚:人品相貌?家世背景?对一个公主来说这都不是让她喜欢上一个人的理由,就像天下的美女由着她父皇挑一样,天下的男子一样任由她选,而论家世,就更没有谁家比得上商氏的尊荣,或许

琼华道:“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从不刻意讨好我。”

季妩暗觉好笑:真是被宠坏的孩子。

“母后,”商莹抱紧了季妩,拧着身子撒娇,“我今晚要在母后这里睡。”

季妩微一蹙眉,但还是应了,“好。”她道。

“那母后给我讲你跟父皇年轻时的故事好不好?”

“”

“母后?”

瞥见门口入而复出的炜,季妩为自己的失态自失地笑了笑,拍拍琼华,“你先睡,母后稍后就去。”打发了粘了自己整个晚上的琼华,季妩示意炜进来。

“陛下还在明政殿。”炜道。

“这么晚?”季妩蹙眉,“还在批奏折?”

“与韩嚭韩将军促膝长谈。”炜恭顺地垂着眼目。内容和语气都没有问题,但季妩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天执右将军,容貌甚伟,传言与陛下关系非常。

呵,深夜传召,果然关系非常。

很冷,心里冷。季妩抱起手臂,狠狠掐进肉里:他竟宁肯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吗?“准备一下,明天我要带着莹莹去左将军府。”是时左都已官复原职。

她拉拢不了左都,季妩知道,但她愿意抬高左家以打压商晟一心要捧的韩嚭——一边是帝,一边是后,表面上只是韩左斗势,背后里却还牵连着帝后斗气。

炜掀眼看了看季妩,垂首称是。

明政殿。

“陛下”韩嚭斟着酒,凝眉措辞。

商晟抬眼看他,“说。”

将斟满的酒端给商晟,“臣不明白陛下因何要如此厚待花倾之。虽然他曾为陛下挡剑,但臣直觉花倾之并非真心臣服,臣亦以为陛下定也不会全然信他,却为什么还要封地赐宅?陛下恕臣直言,万不可养虎为患。”

商晟闲闲地听着,仿佛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他啜了口美酒,唇边溢出紫色的葡萄酒般的微笑,“你也以为朕这是厚待他?”

难道不是?韩嚭垂目,“臣愚钝。”

“将他捧上天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要他粉身碎骨。”

商晟幽幽阖目,将自己陷进椅圈里:花倾之上疏减免锦都赋税无非是为了收买人心,好,他要,他便给,他不但给,而且给得更多。他要的就是他先被人膜拜如神,再被人唾之如鼠——玩心计,花倾之,你比我晚生了三十年。

翌日,初尘醒来不见倾之,只有她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的汤媪上。手□衣服里一摸,暖烘烘的。初尘披衣坐起,揉揉尚有些发昏的脑袋,想到昨夜发的那通火,暗觉好笑: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有倾之,她怕什么?况且为自己心爱的人生儿育女,有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呢?小心眼儿——初尘觉得。

心情释然,初尘给了自己一个灿烂的笑容,然而她忽意识到天已大亮,不由垮下脸来:大嫂这个时候还见不着她又得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真有那么点小媳妇儿的忐忑。

“小媳妇儿”麻利地穿衣穿鞋梳妆打扮,偷偷溜进厨房,不敢烦劳他人,只想找点“残羹冷炙”填填肚子。

灶台上有粥,冷的,有包子和饼,也是冷的。

初尘倒不介意,端了表面几乎冻得结了冰渣的米粥张口就喝。

“锅里给你温着饭,少吃冷的。”

初尘猛然听见植兰的声音差点一口下去“嘎嘣”把瓷碗咬个豁口,心里叫苦:大嫂走路是用飘的吗?转过身,笑道:“大嫂早。”尽管那笑比哭还难看。

植兰奇怪地眤她一眼,冷淡道:“早。”——真早。

初尘纳纳地站在一旁看植兰挽了袖子,舀水灌壶,生火烧水。她后悔得想咬舌头:说什么不好,非要说“早”!

锅里盖着小蒸包和紫米粥,都是她喜欢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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