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经历了万千折磨,终于从地狱逃回人间的感觉!
所以这个时候,幸福与激动还都离她有一段距离,她必须先要体会一下什么是轻松!
“是个女孩!”护士微笑着,用双手托着一个浑身粉红的小婴儿,朝沈婕举过来。
沈婕急忙朝孩子看去,但还什么都没有看清,孩子便被护士抱走了。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孩子的健康问题。这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也一时被遗忘的问题,忽然蹿进了她的脑海!
“孩子好吗?”她急切地问医生。
“孩子很健康,3500克,阿氏评分满分!”医生高兴地告诉她。
此刻,幸福的感觉才如同海潮一样,一浪一浪向她涌来。刚开始还很温柔,接下来就有排山倒海之势了。
医生让沈婕躺在产床上静养一会儿,同时监控她的身体状况。这时,孩子已经被洗了澡,裹在襁褓里了。一位护士善解人意地将这个刚出生的小家伙抱过来,就放在沈婕的床边。
哦,沈婕终于能看清楚这个小家伙了。此刻,这个小不点儿就近在眼前了!
她的这个小不点儿好小啊。她就躺在那个温暖的襁褓里,全身粉粉的嫩嫩的,头被产道挤得有点长了,额头上的皮肤还没有舒展开来,有些皱皱的。那眼睛是细细的,鼻子与嘴巴都是小小的——真是个丑丑的小可爱!
而这个时候,那个小可爱的眼睛四处闪闪,居然向沈婕看过来。别人都说才生的孩子没有光感,但沈婕确确实实感觉她真的在瞪着自己看,那目光是天真的,是好奇的。她好像知道身边的这个女人就是她的妈妈,因为她瞪着她看了半天,然后,将她的小嘴巴抿了一抿——天哪,她竟然对她笑了!
都说才出生的婴儿是不会笑的,但沈婕认为,那个表情便是人间最美丽的笑容。这笑容,比天使还美好。
她想到曾经有一位做过妈妈的同事说过的一句话:想知道天使的模样吗?那你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吧。
哦,现在她看到了。不但看到了,而且还看到了天使的笑容!
再后来,这个小天使与沈婕一同被推进病房。沈婕坐在轮椅上,小天使则躺在小车里。
她们被亲人们簇拥着。刚做了爸爸的方程乐晕了,他一会儿亲亲沈婕,一会儿亲亲女儿。看着被汗水浸透的沈婕,方程心疼地拿着毛巾给她擦汗,给他的爱人,他的亲人,他女儿的妈妈。此刻,他将千言万语都凝结成了两个字:“谢谢……”
他们都含着泪笑了。
周青娅细心地喂沈婕喝加了红糖的粥,这也是她早就准备好的。看到她们母女平安,她的心中无比欣慰畅快。
那个小婴儿忽然哭了起来。护士将她抱起来放在沈婕床上,笑着对沈婕说:“她饿了,想吃奶呢。”
沈婕的脸忽地红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护士。护士理解地笑笑,帮沈婕解开衣服,用手指在乳晕上轻轻一捏,那透明的乳汁便从乳头溢了出来。
然后她让沈婕侧着身子,将那个小饿狼放在沈婕旁边。那个正在哭的小饿狼闻到了奶香,一下就不哭了,将小小的嘴巴凑上来,狠狠地将妈妈的乳头吞进去。
看着小天使偎在自己怀里狼吞虎咽吃奶的可爱样子,沈婕自心底涌上来一种泉水般的柔情。母爱,油然而生。
做母亲的新奇感觉已经完完全全笼罩了她,她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之中。
这个时候,沈婕的哥哥沈力也是极度兴奋的。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舅舅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是姚天平的。
另一种感觉便悄然入侵沈力心房,他一下子跌入了另一种情绪里。
沈力从青城回云城的时候,姚天平新婚的妻子黎虹依然音讯皆无。姚天平在痛苦、焦虑、孤独中煎熬着,他不断告诉沈力他不想活了。失去最爱的人,便是失去整颗心,失去了整个生命。
现在看到姚天平打电话过来,沈力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其实他还一直牵挂着他,他牵挂着姚天平并不是百分之百为了友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自己,因为十年前曾经失去却一直无法遗忘的爱情。
他急切地走出病房,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姚天平的声音。
只听姚天平的音色与语调,他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姚天平以一种形容不出的,有着震惊同时也无比惊慌的声音说:“沈力,我看见黎虹了!”
第三章 口罩女孩
口罩女孩12
青城有一条河叫青河。这条河似一条长龙,蜿蜒游过青城,河两岸风景旖旎,碧水轻舟,一派诗情画意。
有水的地方自然就有桥。而有桥的地方则不一定有水,比如都市中的天桥。而青城,利用天然地势,将水桥与天桥完美融合。一道环型的桥傲然矗立于城市上空,那青河便从桥下穿越。如果从天空中鸟瞰,正宛如一只巨大的腕表。
这道天桥主要是供市民游玩歇息的。站在桥上,望这边是绿波荡漾,而一转身,则是车水马龙了。而背景是青天浮云,高楼林立。你可以在都市里回归自然,也可以在自然中体会现代。
当姚天平踏着台阶一步一步登上天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天桥的夜景更加美丽,七彩的灯光将整座天桥装饰得如同月中仙阁。天桥上三三两两的人们或是漫步,或是伫立。多是亲密的伴侣相偎相依,将爱情旁若无人地招摇。
那阵阵若隐若现的私语忽然刺痛了他的心灵。到这里来,沿着台阶一步一步登上来,他需要超凡的勇气。因为他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天前的那个上午。那是春光明丽的天桥,他与黎虹初次相见。
网恋在同一座城市,需要多少缘分?而网恋本身便是奇缘。奇上加奇,天性平和的他曾经怀疑过这种真实性。可是一旦陷入了爱里,思维惯势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而这种改变,是她给他的。她有主宰他一切的能力。因为她,他成为爱情的俘虏。
他们约定在天桥相见的那个上午,是他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他们本来约定在天桥下的青河广场见面。当他晕头转向地赶到青河广场时,他收到了她发来的手机短信。她说:“我在天桥上等你。”
他迎着阳光望向天桥,那上面有无数人影在晃动。他一下就万分激动起来——他们已经近在咫尺了吗?
他忽然就跑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上天桥。他在天桥上急走着,阳光被人影搅成细碎的光晕,在他眼前变幻着。那环形的天桥此时就似一个迷宫,他急于找到出口,而出口,就在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地方。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交换过照片。他们对于对方外表的概念只存在于想像之中。而这想像,似乎更让人如痴如醉,心驰神往。
姚天平疾步向前,目光如电,闪烁着,跳跃着,一切尽收眼底,一切又急速过滤掉。而当他走了大半个天桥,在一转弯的时候,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幅画面令他在那一刻,忽然就飞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子的侧影。乌发过肩,衣着时尚。此刻,她正凭栏远望,目光正视着青城广场上那座标志性建筑物——双塔。
太阳恰从塔后跃出,一瞬间,金色的阳光漫过女子全身,给她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而那女子,似乎心有灵犀,在姚天平飞向他那刻,脸一转,便将他收入视线。
四目相对那刻,晴天里闪了电。两个人都不知道他们是怎样飞向对方,张开双臂,将对方收于自己怀中的。事后,姚天平思考了很久,而那个拥抱的过程似乎被什么东西从脑海中过滤掉了,成为一个盲点,一个让他永远心跳又永远迷惘的盲点……
而此刻,在这个初夏的夜里,当姚天平被这个盲点撕扯着神经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那个盲点发生的位置。只是现在,已是“人面不知何处去,天桥依旧吹夜风”了。
他眼前忽然荡过她的影子。那影子跳进他的胸腔,生生地吞噬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她的影子卷碎,鲜血淋淋。他表面上似乎不为所动,内心里其实已经波澜万丈了。他终于无法自制地淌出了热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幸好周围的人都无暇注意他的泪水。当姚天平意识到自己哭了的时候,急忙抹去眼泪。脸颊上一片冰凉,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圈又一圈,从盲点又走回盲点……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圈。他只觉得夜越来越凉,人越来越少。那盲点又蓦然出现时,天桥上除了他已经空无一人。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她的模样。她站在不远的地方,向着他笑,笑得那样俏丽,不由人不怦然心动。笑得那样妩媚,不由人不热血沸腾。她用手拂过额前的碎发,手划过夜风,舞出一道弧线。
就是这道弧线,猛然惊醒了姚天平。他发现眼前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并非脑海中的影像!
可是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愣在那里,看着她对自己笑着,却不敢贸然向前。虽然这几天来,在无数次的日思夜想中,他都强烈地渴望将她紧紧拥抱,再也不让她走掉。可是此时看到她,他却呆在那里。
直到她停止了微笑,转过身,朝他相反的方向走时,他才意识到她存在的真实性。他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向她奔去。那是她的黎虹,的的确确是她的黎虹!
然而,就在他刚刚抬起脚时,黎虹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一个漂亮的空中翻腾,一跃跳出天桥!
这个姿势,与其说是身手敏捷,不如说是美妙绝伦。黎虹穿着一条亮紫色的长裙,裙摆呈鱼尾状。当她翻越天桥的栏杆时,双腿在空中交替展开,那裙摆被撑起来,在栏杆上悬挂的七彩灯光里,发出眩目的光芒。而这光芒,在瞬间之后便熄灭,就像夜空中绽放的烟火。
当姚天平从极度的惊愕里回过神时,黎虹已经落入河里。就仿佛一条美人鱼,水花飞溅之后,鱼入水底。
姚天平趴在栏杆上向下看,却只见水波渐渐散去,一切归于平静。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向下跳的欲望。他在这座城市里找了黎虹整整几天几夜,刚刚在天桥上看到她,她却当着他的面跳下水。不管她是因为什么而跳,他都要随她一起跳下去,生死与共。
可是,就当他将跳未跳之时,一阵夜风吹过,他打了个寒噤。那一刻,他的头脑骤然清醒,甚至是这两天从未有过的清醒。
于是他没有跳。他也不知道他那一刻怎么会那么冷静。他一个人默默地走下天桥,来到河边,就在黎虹落水的附近,点上一根烟,让烟雾缭绕。
河水很平静,感觉不出流动的痕迹。不远处的水面上铺着一层七彩幻灯,那灯光被水映射,随着水波成为流动的光彩,如梦似幻。
姚天平就那样坐着,一直坐到东方破晓。然后,他起身离开,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是空的。那心也是空的。他不知道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是真实还是虚幻。他只知道,一切都不再属于他了,虽然他曾经那么接近幸福。
沈力在车站接到姚天平时,时间已经是傍晚了。才两天不见,沈力感觉姚天平又消瘦了一圈。沈力说:“正巧,谢远桥刚才打来电话说要跟我喝几杯,你来了,咱们一起去吧。”
谢远桥是他们的大学同学。
喝酒?姚天平一愣。此刻的他,其实刚刚从酒醉中清醒。这一点沈力也是知道的。他离开的那一天,在酒店退了房去跟姚天平告别,他用他给的钥匙将房门打开,看到姚天平醉倒在沙发上,茶几上、地上,到处都是啤酒瓶子。沈力将姚天平扶上床便走了。在这之前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妹妹已经入院待产了。
因此,沈力在这之前并不知道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当姚天平从恍惚中醒来,已经是两天两夜之后了。他忽然便想起了那夜的事情,他飞身而起,奔到青河边,见此处别后无恙。他在河边走了几圈,问了不少市民,都未曾知晓两天前有女子跳水之事。姚天平稍稍放下心来,如果他知道那一夜,黎虹真的落水而亡而自己却见死不救的话,他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但他始终搞不懂那一刻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吹了一阵冷风变得那样智理,那理智简直是泯灭天良!
也许,是因为他发自内心的恐惧?是因为他不敢面对所有不希望看到的事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而不管是哪种原因,从本质上来讲,都是一种潜意识的逃避。
他们说着这些时,已经坐上了出租车。沈力说:“今晚我们去吃美国啤酒烤肉,我们喝酒,你只吃烤肉得了。然后你在我这里住几天,我们好好研究一下事情的解决方案。”
三个人坐上二楼包间。他们已经太久没聚在一起了,此刻促膝而坐,颇有一番感慨。
这间小小的餐厅极具异国风情,北美风情的油画以及闲雅慵懒的爵士乐都让人有一种释放心绪后的舒缓之感。
谢远桥看了他们两个人几眼,笑了。他说:“你们的样子怎么正好反了?我看沈力像新婚大喜的新郎官,而天平则像个失意之人了。”
姚天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沈力那是刚刚得了个宝贝嘛,他做舅舅了。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他的小外甥女去。”
谢远桥的目光却没有离开姚天平,他刚刚疑惑着想说什么,却被沈力在桌底下轻轻踢了一脚。他的目光转向沈力,看到了沈力的暗示,于是压抑住心头的疑惑。
而沈力此刻的心情却是复杂的。刚刚谢远桥开玩笑说自己像个新郎倌,其实也是事出有因。他知道,那是因为刚刚去车站接姚天平的途中,看到了一个女孩。此刻想到那个女孩,他心里还是有一种久违的冲动。这种冲动,仅仅在十年之前,他看到秦若烟第一眼时才有。
侍者已经开始切肉了。他一手握着烤肉的铁棍,一手举起刀。手起刀落,被烤得香酥嫩爽的肉便一片片落入他们的餐盘中。侍者一批批地更新,烤肉的花样也一批批翻新。让人想了便吃,吃了又想。
三人对碰了手中的黑啤,话题就此展开。沈力与姚天平都不是善谈之人,且各怀心事,谢远桥自然担当了寻找话题的重任。
谢远桥是一个比较八卦的人。天南地北、大道小道的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听他聊天,倒别有一番情趣,当然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
谢远桥见姚天平心事重重,决定提起他最擅长的话题:恐怖故事。
他叉起一片烤牛排,故作诡异地说:“你们还喜欢听恐怖故事吗?我这一次讲的可是真事。是一个恐怖传说,一个戴口罩的护士的传说。”
沈力抬眼看了一下谢远桥,心不由一动。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笼上心头。戴口罩的护士?这算什么?护士上班的时候都是戴口罩的。为什么谢远桥这样画蛇添足呢?
而沈力此刻听到口罩二字,实是震惊不已。他又一次想到刚才去车站的路上,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最初之所以吸引沈力的视线,便是因为她与众不同地戴着一副白口罩。
口罩女孩13
人的一生,总是会被一些偶然事件改变前行的轨迹。而这些偶然事件,看似不经意,实则是命运之手早早就安排好了的,而且安排得天衣无缝。
就似那一刻,那辆奔驰在云城繁华街道上的33路公交车,一站又一站,按部就班地停靠了走,走了又停靠。在每一站都会有一些乘客上去,另一些乘客下来。每个人都在遵循着自己的路线。或是匆忙,或是从容。
沈力从市妇幼保健院到长途汽车站,乘33路公交车要经过9站路。他上车的时候正逢下班的高峰期,车内很拥挤,人们像罐头里的沙丁鱼般小心翼翼地待在车里,生怕撞坏了自己。
沈力手抓拉环,挤在人群之间,此刻他的心是纷乱的。一边是刚刚当上舅舅的惊喜,另一边是对姚天平的挂念。他刚刚在医院的病房里休息了一会儿,便匆匆赶去接姚天平。他在电话里听出姚天平的情绪异常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