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它的特点,也是它的优点。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放弃它的优点,而去考虑也许根本就不是疏雨的奇怪防守术呢?
哼哼,我却不信你这疏雨之剑,能抵挡得了我万钧巨灵!
这一剑最终毫不犹豫劈了下去!
同时,雨声顿住。
南歌子没有一丝狼狈地站在插进地面的剑旁边。
很快发起了反击:
“疏雨池塘见,微风襟袖知!”
南歌子后跃的同时,若有若无的风声提醒凤川迅速拔出了剑。
绵密宁静的风如纸轻薄。凤川早在还不会用剑的时候,就见识过这种刃的厉害。
是纸刃,纸飞鸢的特有武器
一片接一片纸刃在凤川剑刃上化为齑粉。为什么,难道是南歌子学会了别人的剑术?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幻术?
“破得好!”南歌子喝道,“阴阴夏木啭黄鹂,何处飞来白鹭”
声音,又是声音。
像黄鹂一般小巧而灵秀的声音会是
暗器!
凤川没时间去回想这是出自哪门哪派的暗器,在幻身躲避举剑格挡的时候,下一句下一招,已经来了!
“立——移——时!”
南歌子刚才还出现在那里。
他身形如撕裂般模糊开去,化作白色的雾消散在空气中,不见了。
那种衣服的布料,血肉,骨头,关节被撕裂的声音如此逼真地响在凤川耳旁。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耳力居然这么好。
但须臾间南歌子的身形已经重新凝聚在他身后!
又在凝成的瞬间撕裂!凝结,撕裂!周而复始,越来越快
而凤川,一剑,又一剑,刺空了,还是刺空了
这个速度堪比纸飞鸢,较之更诡异之处,就是那太过真实的声音
南歌子有可能真的把自己身体撕裂再重新凝聚,只为了让凤川恐慌么?
不可能,就算他能做到,凤川的耳力向来没有这么神,他不可能听得分毫毕现
所以
凤川已经基本识破了南歌子的奇怪术法!
接下来,就看怎么反击了。
“易醉扶头酒,难逢敌手棋!”
这一次
南歌子反倒在出招之前先唱出了词句。
这算是放水?接下来他可能会用醉拳身法长生劫?
凤川不敢怠慢。他听到了剑在空中挥舞的声音——
却没有戒备。这不像是攻击,倒像是、倒像是
单纯得在舞剑。醉饮一壶,轻雨柔风中,将一切狂气,傲骨,爱恨,尽诉剑上!
凤川闭上眼睛仔细听着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越来越激动。
这居然是是一整套诸神剑谱的招式!
南歌子模仿了整套诸神剑谱的声音!
这不可思议。
凤川在惊讶的同时,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
好像很久以前,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有两个男子在对弈,一个黑衣,一个白衣
一个面若覆霜,一个羸弱优雅
那不是,不是夏孤临和南歌子么?
再看着,南歌子幻化的声音变成一把真的剑在挥动,九曜,朱雀诸神
只是,看不清那个挥剑的人,是谁
是踏月公子么?
如果那个人是踏月公子,那手里握着剑的我,又是谁
头痛欲裂。
刚才出现的那个幻象,仿佛伸埋血肉中的旧画。突然间抽出来,记忆越清晰,画纸越新锐,就越是
剜肉钻心般的疼痛
凤川倒下的时候,没来得及听到南歌子的最后两句:
“日长偏与睡相宜。睡起芭蕉叶上自题诗。”
阳光洒满院子。南歌子俯下身来,扶起昏迷的凤川。
南歌子嘴唇颤抖着,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心绪的起伏,突然想起自己的眼睛已经无法流泪。
他抱起凤川,在他耳边轻唤了一声——
二哥。
小春的感觉一直都没有错。
何不承认呢萧凤川,就是他们失踪多年的二哥,踏月公子。
有很多时候,判断一个人,不需要看他的相貌,衣着;不需要考察他的剑术,身法,战斗力。
只需要感受到他回想起过去时须臾的眼神。
那种流动在你我之间的东西只是被深藏了,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二哥,睡个好觉吧。我们会等你,一直到你想起一切的那天。
“南歌先生,刚才那是——”
遥灵从开始就担心南歌子会受伤。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南歌先生明明没有出招啊为什么萧凤川大叫一声就倒下去了呢?
该不会是破坏精神的幻术吧
“凤川只要睡一觉就没事了。”南歌子并不着急向遥灵透露凤川的身份。为什么要着急说呢,一切等到凤川想起来再说。
“他才刚刚开始学剑而已。急于求成总是不好。”
南歌子拿下凤川仍然紧握在手里的剑,放在桌上,又为他盖上被子。
“南歌先生的幻术好厉害啊,又是簇水,又是纸刃”遥灵赞叹道,“都仅仅是用声音就可以做到么?”
原来南歌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
他是个术法绝顶高手。利用声音读懂人心,化生万物,和夏孤临一样——不,是夏孤临之上的超越术法运用者。
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若能看见——会有多厉害。
没准没准六公子的老大就要换人了。
“我喜欢声音。”
南歌子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疏雨池塘见,微风襟袖知。阴阴夏木啭黄鹂。何处飞来白鹭立移时。”
自然的声音是那么美妙。
他喜欢听雨入睡,喜欢以指画风。他喜欢鸟鸣声敲棋声读书声
但是声音永远无法告诉你,白色是什么颜色,茜色和火红区别在哪里手指摸上去,是否温热的就是暖色,冰冷的就是冷色。
形状可以描摹,质感可以触摸,味道可以品尝,只有颜色,只有颜色
连“心目”都无法做到。因为自从五岁以后就再没见过任何光亮,连记忆中,都无法还原“颜色”究竟是怎样一个概念。
只要有颜色这个弱点。什么医术,什么占卜,什么声音幻术
全都不堪一击。
这便是南歌子执着于医好双眼的原因。
与魔尊再战之际,他不能就这样轻易被击垮。为了天下苍生都是虚言,但为了六公子的承诺,他决不能输!
不过现在似乎松了一口气。
二哥回来了。六公子的胜算又多一分。
尽管他换了身份名字,也不记得从前的事。但是,战斗力不输从前。
他们之前的坚信也是对的:上次大战中,踏月并没有死,他只是失去音信罢了,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
二哥。
他永远,都不会令相信他的人失望。
43 吃货对吃货
果然是大战在即的气氛。
一碟碟精致点心摆上了桌,一坛坛陈年好酒开了封,武陵春似乎还嫌武府不够热闹,请了揽月搁的舞姬来花园中助兴——
总过得这么醉生梦死,战意不会被消磨么?
遥灵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歪在桌边。自从住进武府两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刚开始还觉得有点新鲜,现在,已经完全打不起精神了
遥灵眯着眼睛将手伸向点心碟子——
“啪!”
“好疼!”遥灵甩甩被打疼的手背,整个人也从催眠般的歌舞声中醒了过来。
“干嘛打我!”遥灵撇着嘴望了望几碟子原封不动的点心,又怨念得抛给萧凤川一个白眼。
“你忘了,这些都是诱饵,引怡红快绿上钩的!”
萧凤川拉了椅子在遥灵身边坐下。
按理来说,现在他们布置的是陷阱,应该让一切看起来正常点。
凤川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叫正常。是像武陵春那样纵情歌舞酩酊大醉?
也不知他最近怎么了,动不动就喝醉酒
凤川可做不到。他最多只能保证,食物的味道绝对正常。
“小气吃一块能怎么样?”遥灵趁凤川不备捏了块丹桂糕塞到嘴里,“反重还宇这木多,楼下来给怡翁下毒用”
“吃吃吃你就吃吧!没准这些东西已经被下毒了,吃死你!”凤川没好气得狠敲遥灵脑袋——
耳边,武陵春的醉笑声又传了过来。
他提着酒壶在那边跌跌撞撞得乱跑,晏清都一边夺他酒壶,一边拉他回去休息
怎么撒起酒疯来了。以前酒品明明很好的啊。
凤川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武陵春。
自从南歌子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很不正常了。
过去看看吧。
“喂,你!”遥灵的刘海已经被抓得乱七八糟的,凤川只好捏起遥灵鼓鼓的腮帮子,“别全吃了,等我回来要是看见有一个碟子空了,打爆你的头!”
遥灵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眼睛已经甜得眯成了一条缝,哪里有工夫骂回去,只朝凤川扬了扬拳头:
还不一定是谁收拾谁!
哼,不能让一个碟子空了是吧?那我就吃光三碟子,看你敢把我怎样~~
凤川一离开这桌,遥灵的嘴就再没空过。
仔细想想,萧凤川那货还欠着她一百二十四样点心呢。数数遥灵从厨房里偷的,在武陵春那里蹭的,聚香团,桂花糕,红酥皮
还差八十六样呢!不对,中间拖了的那一个月还要算利息,掐指一算
不算了,反正也不擅长算术,总之萧凤川走到哪儿就吃到哪儿!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境遇都不能忘了这一点——吃死萧凤川!
遥灵左右开弓往嘴里塞着点心,不管能不能咽下去,塞到嘴里再说,不带吃亏的!
点心渣横飞的同时却发现桌子的对面似乎多了个人。
是个小男孩,瞪着黑黝黝的亮眸,一眨不眨得望着自己——
嘴里,的点心。
“哇靠!这不是那天那个吵着要吃糖的小破孩么?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什么时候!”
遥灵嘴里塞着东西吐字不清,但是由于此刻她的吐槽非常关键,特地翻译出来。
遥灵嘴里的点心残渣扑啦扑啦嘣了小男孩一身。他眨巴眨巴眼睛,嘴一撇——
流出了好长一道哈喇子
这货不是快绿这货不是快绿!
没想到摆下鸿门宴,没引来怡红下毒,倒是快绿这个怪力娃娃来了!
遥灵知道快绿的厉害。虽然他表面看上去只是个不超过八岁的孩童,但是他的怪力足以扭死一头大象!
可怕的敌人已经出现,为什么其他人都不注意这边的情形呢?
凤川和晏清都两个人扶着烂醉的武陵春回房,夏孤临去了缀锦楼,南歌先生也不在
难道,难道就剩遥灵一个了么?
既然这样,严肃对敌吧!
首先要把塞满口腔的食物吐掉!
但是,实在塞进去太多了,刚才一紧张分泌太多口水,各种点心在嘴里抱成一团
呕好恶心
总之吐不出来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遥灵的战斗开场白已经没必要翻译出来了。她虽然拔了剑气势汹汹——除了头部——得站在桌上,但是快绿那小子根本没在看她。
他仍然盯着桌上的点心一动不动。滋溜一声,右嘴边又是飞流直下三千尺
遥灵蹲下身来凝视着他。对了,不该杀他啊,同是吃货,相煎何太急呢?
不对不对,应该说是,这怪力娃娃是应太平,是应老庄主的宝贝儿子啊,只不过命不好被那个毒妇抓去培养成了杀手而已。
要温柔得对待他他才会想起从前的一切。就像夏孤临说的,付出无法可想的光阴和努力,他才能变回原样!
遥灵用剑尖推了一碟点心到他面前。
为什么要用剑推呢?
遥灵害怕这小子太馋,连自己的手也一起吃掉。
“太平啊不,你已经不记得你的名字了,毒女叫你平儿。毒瓶子,嗯嗯”
遥灵要直着脖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能继续装温柔。
“这个是姐姐请你的,吃吧,别”
小男孩把三块跟他脖子一样长的点心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遥灵也咕咚一声,把未出口的“客气”二字咽了下去。
好可怕的孩子
光知道他怪力,这样恐怖的吃相,第一次见呀
接下来,拿他怎么办好呢?
在他吃完所有点心之前?
遥灵又用剑推了一小碟点心到他面前。
这个碟子,是有点小
“呜哇!”
“应太平,快把我的剑吐出来吐出来!”
事实证明不用手给他递盘子是明智的,不然这手当鸡爪猪蹄被他啃了!
还好流云剑锋锐,只是被他死死咬住剑尖不松口而已拔不出来啊!
为什么不松口?这东西好吃么?不硌牙?
“救命啊救命啊!”眼看流云剑要被这熊孩子整个吸进去了,搞不好遥灵紧握剑柄的手也要遭殃,她只好不顾形象大呼小叫——
“嗖——”
“咣当——”
“噼里啪啦”
一支弩箭惊得应太平松了口,射塌了整个桌子不要紧,遥灵一屁股摔在了破桌子碎盘片点心堆里,定睛一看,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剑居然
居然有牙印!
是应太平那个熊孩子咬的!
不愧是熊的孩子啊,力气比狗熊还大!
可恶!
太欺负人了!
遥灵拍拍屁股坐起来,指着应太平破口大骂:
“竟敢咬我的剑,可恨可很可恨!清都哥,给我射死他,射死他射死他!”
旁的树上,晏清都已经装好了另一支弩箭,对准了怪力娃。
“遥灵,你去五哥那里,这里有我在。”
遥灵开始明白了什么。武陵春那里,似乎也已经开战
而这里的战场属于应太平和晏清都。
但是遥灵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宝贝剑啊就这么被那熊孩子咬上了奶牙印!
“不行!”遥灵扬扬手里的流云剑,“我现在就要找这倒霉孩子报咬剑之仇!”
**
扬州城墙。红衣女子慵懒得撩一撩长发,露出柔滑凝脂的后背。
好热啊。
落袄眯着眼打量城内熙熙攘攘的人群。
乞丐们都在窃窃私语;身着青城道服的弟子聚集于各大酒坊;五火神焰帮的人出入客栈,街巷
也只有夏孤临能有本事让江湖帮派仙山道门都听他的调遣。都说江湖上没有武林盟主——他不就是所有人默认的武林盟主么?
六公子就这么肯定,落袄会在食物中下毒——还是在全城的食物中下毒么?
相斗多年,彼此太了解也让这场战斗变得更为有趣了。
如此,水路也不用再查。
落袄转身离去。
不过,谁规定下毒一定要有媒介——食物,水?
这世上,没有落袄的毒到不了的地方。如果有,她的生命必将在那里结束。
44 蝶转花移
黄昏。
扑蝶小院的门环上盈盈停着一只凤蝶。它轻轻舞动自己金色的裙摆,无声无息滑翔而过,如一只画舫无声地驶进了缀锦楼的院子。
它就像身着夜行衣的美艳杀手,用繁枝茂叶隐去自己黑色斗篷下的芳裙。
它是一只蝴蝶。太美丽,太娇弱,太无害。
有谁会注意到有只蝴蝶悄悄落在了院内的树上。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冰冷的剑客已经牵起了心爱之人的手,他的身上,本不该留有任何杀气。
“你不回去看看么?”
两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在二楼阑干凭栏而望。青玉案只希望静静握着他的手,哪怕不说话也感觉欢欣无比。
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心武府。那边传信过来,晏清都和应太平,已经开战了。
“不必担心。我相信清都,能应付快绿。”夏孤临握紧了青玉案的手,“我留在这里,保护你。”
有他在身边,青玉案已经别无所求。
但她能感觉到夏孤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