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刚从楚楚那儿学到的这句灼龙语奉还给迪柔,扭头就想走。
背后,忽有杀气击向我的左肩!
心里知道,可身体的反应没有这么迅速,那东西已经抡扫连势而出,我再度转身以为就要迎面受到那一下,没想到已被人挡在身后。
这才看清,他赤手空拳抓住那根当空翻飞的长鞭,鞭子凶猛的力度,甚至割开掌心的血肉!
“龙萨身边有多少女人,是由你安排挑选的?”
我看夜英冷住脸,风轻云淡的笑消失不见。
“你未免管太宽了。”
沈策在我耳旁啧啧出声,“赤。裸。裸的苦肉计啊”
什么意思?
见我不明白,他补充说,“这手上的一道伤,要多少人为他心疼来着,如此一来,龙萨大人也有更好的借口惩罚迪柔。”
“”
☆、27。【婚誓】
我发现此刻绝大多数在旁围观的灼龙族民众都面面相窥,似乎不知到底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迪柔却是在第一时间就单膝下跪,肩膀微微瑟缩,语气僵硬。
“龙萨,我有罪。”
夜英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听见另一个苍劲有力的男声。
“慢着。”
事态有些峰回路转,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年逾花甲的老人家抄着手走来。
他年事已长,但肩背挺直,浓眉深锁、神情有一丝严厉。
“你不好好与几位头人商谈正事,擅自离开会议厅”他两鬓斑白,说话的底气却十足,“还想为了这点小伤处罚迪柔么?她只不过是误伤你。”
沈策在旁做着翻译,他顺便告诉我,此乃七老之一的单罗大叔。
“她冒犯我,我不计较。”夜英不怒反笑,两手背到身后,“但她冒犯我徒弟。”
“你徒弟?”单罗大叔转头,上下打量我,眼神犀利的有点毒,“她是个外人,迪柔却是迪老的孙女!”
夜英淡淡一笑,突然举高我纹着小毒蝎的手背。
以前被季伯然弄伤的伤疤还在,但并不影响它的整体造型我几乎不敢喘气,只能任由夜英抓住我。
村寨中的气氛变得诡异,这下单罗大叔是真的动气了,整个人微微发抖,脸色怒涨。
“胡闹!”他爆发出一声低吼,震得四周浮尘都在空气中暴动。
我直到今天之前,都不曾问过夜英为我纹身的真正意图,当然也有过猜想,比如证明我是他的人、或者,警告别人我身上也有诡异的剧毒
但原来我都猜错了,夜英的心思从来都藏得极其之深。
迪柔那张精致可人的瓜子脸都已转为煞白,就连沈策与楚楚都充满惊讶地张嘴。
“她她根本不是我族的血脉!怎么能继承你的龙萨之位!”
这纹身的含义是已认定我为他的传承之人,如若夜英有所意外,我将延续他的一切,成为龙萨?!
夜英脸上的柔色也尽数散去,他坚毅沉声,“她身上,有我的精。血。”
“”
哗然一片。
我知道,我应该羞赧,冲上去抡他两拳。
然而,夜英那背影庄正威严,我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刻打断他,甚至连本应该爆发的冲动,都只是变作一闪而逝的窘迫。
“连村寨头人这边都未经允许,龙萨之位也能这么随便给别人?!总之你说的不成立!”单罗大叔的狠烈的眼神,要在我的脸上烧出一个洞。
“这不随便。”夜英眉宇清清,口吻有不容违抗的魄力。
“我会娶她。”
“啊?!”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为什么,这件事连我也是才刚知道的?!
单罗大叔气爆了,沉着脸,凝肃万分地瞪我,额上的青筋都在跳动!
“龙萨之位是只有上任龙萨才能指定继承人的,没错?”夜英不顾他苍白的脸色,云淡风轻地点了下头,“那就没错了。”
他继续处理这件事,全然不顾在场众人已被他吓得鸦雀无声。
“迪柔,罚你下地三个月,期满为止。”
(七老的直系亲属在灼龙族是不需要参与劳作的,所以对于迪柔来说,顶着毒日种地收菜无疑是种煎熬。)
楚楚好像对于这种事很热衷,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龙萨你真的要娶维妮?我们要办喜事了?!”
夜英盯着看了看我火烧云般的脸,扬眉浅笑,“会,但不是现在。”
这时,单罗大叔一声震吼,打断了周围族人的言论。
“好了!你们都不要吵!”他再次注视夜英,“你要娶她,还要让她继承你的龙萨这些都是无稽之淡!但我暂且不追究,随我回去开会。”
夜英向身边的群众示意安抚的笑容,倾身对我道,“继续逛,师父就在那幢竹楼里开会。”
我点点头,顺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那里的竹栏窗户已被人从里推开,欣长的身影靠在窗边,那个人嘴边挂着闲暇的笑,表情中带着看热闹的心态。
姜修见我发现他了,也没太大反应,诡莫地不知用嘴型说了些什么字,随后眼睛看向我身边的夜英。
当夜幕降临这片沉静土壤,夜英散播的谣言已传得人尽皆知。
我不能够回应所有人,他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在为我争取立足之地。
我也不知道,那些族人如果听到夜英宣布要离开灼龙族,不再守护他们的家园,会不会比今天还要疯狂。
沈策在门口替我拦下一批又一批好奇的民众,他们伸长脖子,目光炯炯,好奇心异常旺盛地往龙萨所住的竹楼中望,听说其中还有闻讯特地从邻寨赶来参观的男女老少,他们好像把我当成了什么外星生物
灼龙族四周,海拔极高的雪山已完全隐匿在夜色里,群山巅峰的雪白在月下变作浮光掠影。
我左等右等,夜英终于结束他的会议,迈步入屋。
“楚楚说,你还没吃饭?”
见他神色如常,我算松了口气,单罗大叔应该没有太过为难师父。
他熟稔地抱了抱我,下巴抵住我的额头。
“我麻烦他们准备了。”
我和夜英一块坐到桌边,迫不及待就向他提问。
“师父,那个迪柔怎么样了?你这么做她的家人不会有什么怨言吗?”
“迪老头是条狡猾的蛇,他不会因为迪柔的事当众发牢骚,相比之下,单罗大叔要可爱的多。”
师父像回忆起什么往事。
“他对灼龙族非常忠诚,曾经给我与姜修极大的辅佐。”
“但他现在很生气,也很讨厌我对吧?”
虽然这么说很沮丧,但终归是事实不错。
夜英抚摸我的脸颊,疼惜地一下下移动,“他支持我与迪家联姻。”
好吧,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我也懂,就好像皇室为了巩固他们的江山,总会让王子去娶朝臣的女儿。
但是,我明白师父不会答应他们,一直以来他都如此,也难怪师父认为和我在城市生活比较好,这里的破事实在太多了!
“师父,这个蝎子”我低头,看着手背上的图腾,“你当时真的想要把龙萨位子传给我?”
夜英不动声色,“别想的太复杂。”
还没等解释,他又接上一句,“当然,也没那么简单。”
不知为何,我就是听懂了夜英话中的含义。
当年的这个人,一定在收我为徒之后,就把他全部的责任、未来、过去把这些都作为赌注,质押在我的身上。
他并不是真要我留在灼龙族,替他去做什么龙萨,只因为我是他的徒弟,他就已爱我至深。
他的所有,都将留给我一个人
心里变得滚烫滚烫,想要把这些想法告诉夜英,但有送晚饭的族人敲门入内。
我无聊望着屋中,即使寨中有些地方被黑烟油污糊的不成样子,师父的住处依然格外干净整洁。
坐在我身旁的夜英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他深锁眉头,不发一语。
只有奇异的药香在空气中蔓延。
正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师父拿起放于眼前的一碗褐色液体,声音冰冷问来人,“谁让你拿来的?”
“龙萨是单罗大叔要我们送来的。”妇人不安地低着头,不与师父对视。
而我深知他的自尊,不允许他自己被人压制第二次。
“姆妈,拿还给他,就说我们不需要。”
妇人先为难地动作僵了一下,见夜英坚持的神色,只好撤下小碗,躬身离开。
月光清亮,撒入竹楼,洁白的铺了满地。
“那是什么东西?”我问夜英。
那张温雅如玉的脸,用笑颜略有所思地瞅我。
“师父?”他不可能是没听懂我的问题吧?
“预防意外用的。”
脑筋转了几个弯,我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的避。孕。药么?!单罗大叔是在提醒我们他的不承认么!
夜英倾身过来,黑发在我颈间游走,把我弄得心神不宁。
“再过几个月,你就毕业了。”
那双眼睛,是属于龙萨的沉着定静。
而夜英的声音,像是被窖藏多年的一坛车陈年好酒。
“不考虑么?”
“考考考考考考虑什么?!”
他眼中的温柔,光芒四溢,“宝宝,不论他的性别,我们都可以教他武术。”
“”
我只觉得自己又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个人的口吻,散发着致命的蛊毒。
“不说话?那是答应了?”
夜英精致的五官露出微笑,低头索吻。
我六神归位,慌张说,“我们现在就讨论这个问题是不是太突然太提前太穿越了?!”
片刻静默,师父专注地盯着我看了一会,轻声道,“也对。”
“”
这家伙到底是在耍我还是在说真的!!!
灯火如豆,他的神色透出如许的幽深。
我不堪一击,就要被这不寻常的气氛触动。
“不吃饭么”
夜英抓住我的下巴,“先吃你。”
他说着,真用牙齿咬住了我胸口的第一粒钮扣
东方出现鱼肚白,沉睡一晚之后,又是崭新奋斗的一天。
连日奔波的行程,再加上某人已经极力克制的索求,我还是不想下床。
灼龙族旁的大江还没有真正地见着,但那沸腾奔流的水声,令人哗哗听得真切。
我抬起头,看到夜英俊秀的身影,沐浴在晨光中。
“快起床。”
“这么早干嘛呀?”我用被子蒙着头,“就算你说要带我去浪漫的地方约会,我也不会走的!”
“猜对了。”他一把掀开我温暖的被窝,我瑟缩地蜷起身子,样子别提有多可怜了!
“带你去很浪漫的地方,约会。”
“”没兴趣,我情愿睡觉!
师父独裁地把我架起来,拖往洗手间。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啦?!”
夜英在外面回答,“英雄碑。”
群山迎来日出,气势葳蕤如磅礴的苍龙连绵俯卧。
师父背着一只应急包,我们各自穿好防寒的冬袄,生机蓬勃的绿色上覆盖着一望无垠的白霜,在山脚处,我望见雪白的江水。
而在这座山的最高处,有什么东西已隐藏在浓浓雾蔼之中,那就是夜英所谓的“英雄碑”。
爬雪山是一件苦差事,看看也不算太高的距离,真要亲自去爬,简直是折腾死人。
我们大约向上徒步二个小时,我实在体力不支,只好伏在夜英的背上,在雪山的白光中,他慢慢前行。
把脸埋在温暖的肩头,感受他强而有力的脊背,师父就这么一直背着我,朝着目标走去
我心口发紧,调皮地在夜英颈间呼了口热气,他回眸,嘴角扬起笑容。
于是将这人抱得更紧,本就安宁清寂的旅程,变得更加缠绵无声。
在远山之上,我还不曾了解,有一块巨大的青色石碑,屹立在高山绝壁的尽头。
它日复一日,被霜雪覆盖,仿若岸边的岩石,承受着海浪的翻腾。
漫漫山脉,皆在它的背后,诚服安静。
而在灼龙族依靠的雪山之巅,在巨大的落地英雄碑上,岩石的纹理,雕刻出岁月的痕迹。
空空荡荡的石头冢,只铭记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将永远留在英雄碑的最高处,俯瞰属于尘寰的喧嚣。
这个名字,就在快要被白雪淹没的地方,傲骨铮铮指引族人的信仰。
这个年轻人,他命运多舛,自遥远他乡归来。
这个年轻人
姜氏龙萨。夜英
☆、28。【命运】
二十余年前。
方才开山的月头,灼龙族迎来第一季的姹紫嫣红,各色珍奇花朵争相斗艳,入目群山青翠葳蕤,高山之巅则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大自然的景色让人为之惊叹。
夜辰抵达村寨的城墙前,灼龙族族长姜辉恭候已久。
见到老朋友,两人迫不及待握手问候,族长热情将他的贵宾引入寨内。
走至族长居住的竹楼,容貌出众的妇人正带着几位孩童玩耍,姜辉指着他们,目光引以为傲。
“这是内人,那是我的三个女儿,四个儿子。”
妇人与夜辰微微颔首,神情隐隐不安,看向自己丈夫。
夜辰不禁暗自长叹,目光一一打量几位少年少女,最小的才一岁不到,被他母亲宠爱地抱在怀中。
当初夜辰因“暗门组”的要事前来灼龙族,姜辉才当上族长,两人年龄相仿,性格投机,后来彼此成为知交。
这一次,他接到姜辉重托,才会不远千里赶来这偏远地区。
其中有一个三、四来岁的小男孩,姜辉特意向夜辰介绍,“他叫姜修,排行老三,他比我的任何一个子嗣都要具备蛊术上天分,我打算今后立他为王。”
夜辰闻言,再次观察这位年轻的小王子。
他无疑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同龄的女孩与他相比,似乎也少了几分秀丽,只是他才小小年纪,眉宇间竟已有一份说不清的蛊惑。
“我这次托你来,你也知道了”
姜辉走向他的妻子,对方抱紧手中乳臭未干的小男孩,脸色很难看。
“他是我最小的儿子。”姜辉安抚地拍拍妻子的肩膀,随后伸手掀起小男娃一角的衣衫。
夜辰略是惊讶,一只青色的五毒蝎子狰狞威风地出现在小小的腹部。
“最纯正的龙萨”
姜辉附议点头。
灼龙族的龙萨,向来是执行世袭制,但自古他们族中隔着几代就会出现一位背负“五阴炽盛”的婴孩。
当然,他们现在已知道这是一种基因遗传的血液疾病,患有此症的人注定是血统最强盛的龙萨,他要比任何族人都骁勇善战。
“我小儿子出生没多久,长出的都是白头发,这是典型的病症,我们当时立刻安排七老为他进行‘封鬼’仪式,也通知了其他藏族、白族、苗族等地的头人。”
之所以如此慎重,是因为这其中还有一种稍显迷信的说法:身上背负恶鬼的龙萨降临人世,将会带来血光之灾。
然而,被母亲搂在怀里的小男孩长得伶俐乖巧,两只小手扒住阿妈的颈部,不吵不闹的,一眼看着就很讨人喜欢。
“我希望你将他带出‘灼龙族’,让他见见外头的现代社会,还有你是武术界当仁不让的第一,不管这孩子天赋如何,我恳求你教他防身之术,在他回族之前,让他最大限度学习科学知识。”
夜辰心中一紧,蹙眉问,“你们族里要发生什么事了?”
姜辉神情沉重,“我担心他们会想抓走这孩子。”
随着他的视线,夜辰看向山那端的苍茫雪色。
“奇诺族?”
那是本与他们算得上同宗同族的一个种族,后因两批先人的神权信仰产生不可磨合的矛盾,从此代代为敌,积怨已深。
不仅如此,奇诺族在蛊术上的手段要比灼龙族阴毒骇人,他们的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