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奇诺族在蛊术上的手段要比灼龙族阴毒骇人,他们的族人嗜血狂妄,而且信仰的宗教诡异冷血,自古就将山这边的灼龙族当做天敌。
灼龙族仿佛被他们视作一个血液不正统的私生子,他们要做的就是铲除异类,是杀戮与毁灭。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夜辰。”姜辉弥足深叹,“终有一天,两族会爆发一场无可挽回的战争。”
这些千百年来的恩怨,如一种无法泯灭的仇恨,刻在两个族群的族训之中。
一旁妻子美丽的眼睛写满伤痛。
姜辉也满是不舍,可他知道,这孩子不是普通人,他需要被更强大的力量庇护,他需要学会保护自己。
“你放心,我会把他看做自己唯一的徒弟,亲自教导他,看着他一步步长大。”夜辰是被委以重任的绝佳人选,他今后也将为此付出全部心血。
“用我家族的荣誉发誓,我会还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姜辉的手捧住小儿子清秀天真的脸庞,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见着陌生的夜辰,只是沉静地张望。
“这孩子叫什么?”
“他不能被冠以‘姜’姓,头人们担心这会给我们王族带来血腥,要不你给他取个名字?”
夜辰笑道,“他是我徒弟,按照‘暗门组’的规矩,可以随我姓。”
沉思片刻。
“就叫‘夜英’吧。”他说。
“yeying”族长重复这两字的发音,“老鹰的鹰?”
夜辰轻声回答,“不,英雄的英。”
多年后。
武馆走廊的尽头,十来岁的女孩子抱膝默默流泪,见到夜辰出现,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师公师父他去哪里了?!”小戏急急地问,“你告诉他我不是故意惹他生气的,可是我真的会改了!”
眼见她如此伤心,夜辰都不知要用什么样的话去安慰。
“是我搞错了,他不是真的要赶我走对不对?”泪珠子大颗、大颗滚落,沾湿整张小脸。
“我会乖,会听他的话,不会再和人打架也不会再和爸爸妈妈吵架的反正他说什么我都答应!”
“小戏,你师父走了”
“走了?他去哪里了?”唐知戏茫然的脸色苍白。
“不要多问了,以后师公会代替他照顾你。”
在夜辰眼里,她一直就像自己的小侄女。
唐知戏尖着嗓子喊,“我不要!他怎么就走了呢?!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吗?!他要去哪里!他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走?
清隽少年站在视线的一处死角,这一刻,他比谁都要舍不得离开,却又比谁都要明白。
夜英经过这些日夜,如众人所愿,长成优秀男儿。
他聪颖、稳重,擅武术,博学却又谦逊,简直要把别人比的连渣都不如。
但是,在夜辰的教育中,仿佛是有意为之——这个看似平日温和的少年,骨子里却透着冷酷与残忍。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寂寞与脆弱,除了在自己的小徒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展露。
夜英其实心中早就明了,分别的一天终会无情到来。
跪在他身边的是“影卫队”年轻的总队长,黄少野。
“龙萨,请节哀,请随属下回族。”
几周前,夜英生母不幸去世,灼龙族现任族长姜辉重病不起,灼龙族与奇诺族最大的一场交战也在同时打响。
他们的叔叔带领一批影卫队殊死捍卫,相继与夜英的两位兄长死在苍茫雪山之中。
如今已是大雪封山的季节,每一次进山都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夜英不怕死,却怕还未带领族人走出罹难,自己就已死在半路。
这样生死攸关,这样关乎大义,即使再如何挂念那个小人儿,又能怎么办?
咬牙心狠,将她拒之门外,连一个解释都无法给出,只怕自己辛酸苦涩的遭遇过早在她幼小的心灵蒙上一层阴影他只能与黄少野风尘仆仆地启程。
冒着最恶劣的天气回到族中,陌生的故乡已变得满目狼藉,夜英仅剩的三哥哥姜修跪在父亲病床旁,接受他的传位。
夜英虽然没有在双亲身边度过他的童年时代,他却并不怨恨他们。
他知道他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他不得不把纯真抹灭。
姜辉见到多年未见的小儿子,当他的眼中映入这位少年修长的身影,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换与他嘴边坚毅的弧度,这位年迈苍老的王,相信灼龙族是有未来的。
夜英单膝跪地,强忍眼中热泪,“父王,儿子回来了。”
“夜辰是言而有信的人。”姜辉欣慰感叹,重病之中难免脆弱,他纵横的泪水,刺痛两位儿子的心。
“他没有辜负我们全族的期望。”
“我与三哥皆不会辜负族人的期望。”夜英握紧父亲的手,淡淡地微笑,眼中隐约的杀意,寒傲似冰。
退出族长的病榻,夜英与姜修望着对方,相似的轮廓与眼眸,令他们不需更多言语交流。
“一个人在外头,受苦了。”
“师父和师兄他们都很好,三哥”夜英顿了顿,换了种称谓,“王,从今日起,龙萨将不离御前、不违昭命。”
姜修深深望了父王的小儿子一眼,报以对方最为信任的笑容。
闲聊片刻,两人谈起眼前局势。
“奇诺族这次发动突袭,一部分原因是父王的病重,另外,他们还抓走我们大批族人,俘虏却未屠杀,听线报说暂时被关在一座寨中。”
夜英沉思,“他们想要什么?”
“奇诺族族长永王对他们先人留下的蛊术痴迷到变态的地步,他这些年在山中秘密挖土,可能要给自己建一座墓。”
难怪要灼龙族的臣民来做俘虏,一来他们是现成的苦力,二来恐怕这个奇诺族族长还需要陪葬的人俑。
种族受到的耻辱令夜英的眼眸仿佛蒙上一层雪雾。
灼龙族此次轻易的溃败,是因为失去真正的领袖,兵败如山倒士气是不可多得的最有效利器!
更何况,灼龙族的先民长久以来在奇诺族的压迫下,骨子里藏有一种天生的卑微与奴性,他们首当其冲是要重新振作族人的信心,打一场鲜血淋淋的胜仗!
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夜英做出决定,沉着道,“你们这边,有值得信任的族人混在奇诺族吧?”
姜修点头,继而听见夜英这么说:“想办法让我带几个身手不错的影卫队队员混进那座寨中,我要救出俘虏。”
“这太鲁莽行事了,只有你们几个人怎么可能杀出重围?”
“等我研究地形,到时先用最少的人员引开他们的主力。”
等寨中敌人的势力薄弱,他杀一个出其不意,加上里应外合,还是有成功的几率。
“”姜修迟迟没有劝他。
即使不是相处多年的兄弟,可彼此就有这么一份默契,多说无益,只有舍命陪君。
夜英眼神放远,迎着清冷的月光,无比浸寒人心。
“我不能,让他们身陷地狱。”
何况,他素未谋面的三个姐姐:一个战死、二个还被关在敌方阵营。
夜英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仇恨的意义。
“王,我走之前,请你随我学习一种新型的编译密码,共分三个人员等级,不用担心我族会出现叛徒,此外以奇诺族智商来说,即使截获也破译不了其中意义。”
那张已变做彻底冷漠的容颜,语气肯定,逐字逐句都让姜修为之动容。
“如果我无法全身而退,请替我转告父王,我不配做他儿子。”
姜修与夜英以最快速度制定计划,当阴暗的乌云笼罩奇诺族寨,在平静的表象下,他们假意发动了一小轮失败告终的冲锋。
与预想的一样,夜英和几位队员被俘,奇诺族的第三大队将他们送至扣押灼龙族族人的村寨。
一路夜英观察他们大逃杀时可以利用的漏洞。
当他头一遭亲眼目睹发生在村寨中的情景,一种灭顶的沉痛引动全身
新鲜的血液气味漂浮空中,几具穿着灼龙族服装的尸体被绑在栏杆上,他们尸骨未寒,只能任由风吹暴晒。
奇诺族人超乎他想象的残忍,他们像一群内心无比暴躁、无比绝望的信仰者,只能靠狂热的宗教用以捂热漠然的基因。
只要不听话的灼龙族族人,违者皆杀。
夜英压下胸口低沉而愤怒的咆哮,生命中的灰暗晦涩令人快要喘不过气。
“你也是灼龙族的人?怎么从前没见过?”一名族长的老部下,在深夜用极其轻微但却充满防备的口吻问他。
在老人的身后,一位女子被众人有意无意地保护。
灼龙族人围在一个被圈养似得草棚中休息,大家纷纷向夜英投去怀疑目光。
“珍桑公主。”
还未在敌营暴露过身份的珍桑一怔,猜测眼前英俊到不可思议的男子究竟是谁。
“你你到底是谁?”
夜英环视这一个个神情麻木的族人,眼中的惊痛溢于言表,他沉声表达自己的身份,“我是你们的龙萨。”
我是姜辉的小儿子夜英,我已归来。
这一夜,姐弟两人促膝长谈,提及另一位姐姐的去向,珍桑的眼中蕴含痛恨至极的神色。
“她被几个奇诺族人带走,再也没回来”
那结局可想而知。
夜英的指甲深深陷入掌中,恨意快要代替他的理智。
珍桑却在此时笑如灼龙族常见的那一种小黄花,明媚的情绪感染周围人群。
“弟弟,有些人注定会在逆境中胆怯,你却是可以带领灼龙族走向未来的英雄,你是注定要成为英雄的人,请一定要让我们的族人过上和平的日子。”
“姐”夜英与她紧紧握住双手。
“如果我也不幸遭遇意外,你答应要替我,照顾好姜修”珍桑像在说出自己最后的愿望,“不论现在或者未来,不论今后发生什么状况,你记住,他永远都是我们的王你要带领族人,不抛弃,不背叛。”
“是,夜英牢记族之传承,理当遵从。”龙萨眼中的信心重返,宽慰家姐,“你不会有事的,姐姐,因为我会救你们出去。”
他越众而出,仍旧是少年般的俊美眉目早已蕴藏杀机。
“决定胜利的是战斗者的意志,不是追随者的数量,我们的新王将会策应我,而我会带大家杀出一条血路。”
众人面面相窥,似乎对这位过于年轻的龙萨不太信任。
“你们真的甘心,被作为奴隶,把一生了结在这里吗?身为骄傲的勇士奋战到最后一滴血溜尽,还是作为永王的人俑,和他一起被埋入墓穴,生生世世都带着这样的屈辱去投胎哪一个才是你们想要的?”
灼龙族人,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兽性,他们野蛮好战,但因为长久安宁的生活,把这种尖锐的棱角磨得光滑平坦。
如今,已到了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那种隐藏的兽性,又被再度彻底的激发!
看着一个个闪烁光芒的眼睛,夜英乘热打铁,他宣誓道:
“就以姜氏王族传承千年的血缘为名,我,姜氏龙萨。夜英,于今日代表新王姜修,要奇诺族血债血偿!”
我即信仰,我即灼龙族最后的希望。
族人们仿若受到神的召唤,血液沸腾,齐齐双膝跪地,一片死寂的草棚中,却有让人胆战心惊的杀意。
他们俯首称颂,庄严起誓。
就为了存活的价值,为了证明生存的意义。
就为了灼龙族最后的传承。
从此,跟随姜修与龙萨的指引,就让灼龙族最后的王族带领他们去赴死!
然而,珍桑没有活到夜英带大家逃离的那一天,她仿佛在这天夜里早有预感。
隔日有奇诺族的人来,说第三大队队长要召见她,灼龙族的众人各个杀意翻滚,恨不得此刻就将所有的敌人绞成粉末!
可是计划还没有到关键的时刻,他们现在没有任何战胜的把握。
夜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将被带走,可他深陷敌营,孤立无援。
“请不要为了我而牺牲大家的生命。”
珍桑在他们族人的面前下跪,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我身为姜辉最后一位女儿,非常骄傲,但我不希望被那群畜;生识破身份,我不要姜氏的尊严因我被践踏。”
夜英看着家姐,久久的,未能说出一句话。
他觉得他毕生所学都毫无用处,他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
他红着眼眶,被珍桑抱入怀中。
“答应我,带着大家平安离开。”
心中恨得要死,夜英唯一能做的只是咬紧牙关,有人捍卫王族的血脉,大声叫嚷他们若敢来抢人,他们见一个杀一个。
珍桑严肃发誓,“我姜氏不会为了一个人的性命,要你们大伙白白送死,谁要敢乱来,我现在就撞死在你们眼前!”
夜英早已做好准备,在救出这批俘虏前,他必须坚不可摧。
哪怕面对的,是亲生姐姐的死讯。
云霾月黑,荒靡血腥的气味徘徊村寨,当姜修命人送来密函,夜英觉得已等上一个世纪那么久。
计划展开,实际上他是第一次杀人。
手中的刀作龙吟,夜英的手法狠毒快意,他出人意料的高超勇武让族人气势大增,他们终于又像一支狼群,靠残忍的厮杀去保卫家园!
手起刀落,脸上的鲜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夜英的眼神麻木不仁,他已化作死神的诏谕,要敌人为之胆寒。
奇诺族的第三大队以及一些赶来的增援部队皆被他们杀的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夜英血染敌营,身边的尸首堆积成山。
他手握刀柄,眼中情绪冷酷无情,那不断挥起利刃的体力,已超越人类的极限。
即使是陷入崩溃的绝境,这个少年,依然以强而有力的号召力,将一盘散沙的灼龙族族人变作一股不可摧毁的意志!
他们真的,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一双幼小的孩童出现在不远处,夜英眼看身旁的影卫队齐齐将他们刺死!
他在一瞬间怔住,夜辰多年来的规诫涌上心头。
“小孩妇孺不准杀!”
身旁影卫队的左副队长,甚至比夜英还要年轻的周暮彻,早已杀红了眼。
“龙萨大人,你要是放过奇诺族的族人,那要多少灼龙族的百姓死后还不得安宁!”
夜英的脑海中想起自己亲生姐姐被折辱自杀的画面几乎杀人如麻的意识就要取代他的整颗心脏!
可是,早被种植在骨髓中的洁身骄傲与错综复杂的善良道义令他头痛欲裂,他的眼前除了那双孩童死前的惊恐,再也写不下其他情绪心如刀割。
“他们是无辜的不要杀。”
夜英沉沉开口,“灼龙族所有的怨恨,由我一个人背负,他们要是在地下觉得我没有替他们报了仇,那么,让他们来找我一个人!”
夜英手举名刀,血色惨淡地折射着月光。
“灼龙族所有勇士!你们听明白了,村寨中的老弱妇女,以及缴械投降的男人,将他们全数绑起来,不许再杀!”
龙萨的声音穿透清冷的夜色,飘荡在绝望的村寨。
“如果,六尺之下我族臣民还有解不了的怨气,那么,来找我一个人!”
他再度扬声,高高在上。
“我是姜氏龙萨。夜英!”
时间像陷入一片黑暗,当血战落幕,夜英望着满地的尸首,才知道自己早已来不及了。
星辰的轨道仿佛走入一种破灭,七杀、破军、贪狼,照亮他的命格。
原来今晚的杀戮和毁灭,只是他们的起点
☆、29。【英雄】
从解救人员的数目以及各方损失来看,姜修与夜英实行的这次突击无疑是成功的。
然而夜英的脸上依旧整天布满愠色,冷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