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沉沉》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雾霭沉沉- 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艳阳伸出手来,碰了一下卢孝杰的额头,顿觉得卢孝杰额头火烧一般的烫。艳阳想是因为自己手冷,因而又对双手吹了几口哈气暖了一阵子,复又摸上卢孝杰的额头,依然是滚烫如火球。

卢孝杰身子一抖,睁开眼来,见是艳阳,一时呜咽了起来。他昨晚见艳阳离去,还以为艳阳真舍弃了他,本是满心绝望,可今早又见,实在是出乎他的惊喜。

“世艳阳”卢孝杰兴奋的瞪大了眼睛,“你终究是肯听我的,是不是?一夜了,你可想明白些吗?”

艳阳没有接茬,他只抬起那无神的眼睛,看了一眼卢孝杰干裂的嘴唇。随后,便用手捧着桶里的水,淅淅沥沥递到卢孝杰跟前,无声的示意他喝口水润一润。

卢孝杰赶忙弓着身子,啜饮着艳阳手里的极寒之水,纵然冷得无法下咽,然而于他而言,却已如甘露一般可口了。卢孝杰把艳阳捧在手心里的那一点水喝了,这时借着近距离,方才看清艳阳的掌心。只见那昔日何等细嫩的掌心,如今却已经是伤痕纵横、血泡斑驳,这样受伤的掌心,捧着那般极寒地井水,该是何等刺痛——艳阳几时受过如此之苦?再想自己,一生儒学风度,如今却因了那武夫,落得这般下场。一时之间,卢孝杰心中恨悲交加,禁不住竟捧着艳阳的手哭了起来。

艳阳看着卢孝杰痛哭失声,眼中这才浮现出悲哀的神情。

“艳阳,且听我一句吧,你我曾做过何等惊天伟业,若再联手,何愁脱不了这军奴之身。”卢孝杰对艳阳道,所谓苦口婆心,满目哀求,只求艳阳听了他这一句话。

艳阳悲哀的摇摇头,闭了眼,一滴清泪掉了下来,他轻声向卢孝杰问道:“你为何还不认命?”

“天命自要人来定,岂有认命之理?”卢孝杰立刻反问,“在那最艰难汹涌之时,你可曾认命?你若忘了自己所做,我却可细细提醒你,你不是那认命的孩子——你绝不是那听天命、随波逐流的性子啊。”

“正是因为我不认命,才有了今日。”艳阳慢慢的说,他不再与卢孝杰相对而归,而是站起身来,拎起水桶朝门口走去。

“艳阳!”卢孝杰不甘的叫了一声,对艳阳驻足的背影喊道,“既认了命,你又为何苟活?士可杀不可辱,若非心存希冀,你为何还要活着?”

艳阳回过头看着卢孝杰,他不知如何回答卢孝杰这番问话。的确,在最初的日子里,他也问自己为何而活,也屡屡想过一死了之。然而,自杀,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若非没有那一股子决绝之勇,断然是下不去手的。艳阳本就不是个决绝强硬的人,自己多次想了断,却偏又下不去手——他甚至连咬舌自尽的那股子狠心都做不到,既不能自杀,出了苟活,又能做什么?

艳阳终究是没留下任何话,沉默着离开了马棚。

“艳阳不!”卢孝杰身子向前一扑,似而要抓住艳阳的腿让他回来,只可惜腰上的锁链将他栓住动弹不得,身子只如鲤鱼打挺一般的原地扑倒,却偏偏抓不住艳阳。

日头落了下来,夜幕降临,军营后院的一角,围了一圈士兵,正欢天喜地的叫嚣玩乐着。白天的时候,这些军汉们皆辛勤操练,等到了夜晚,便专有了几个时辰的闲暇时光,这几个时辰,也正是打发无聊、发泄情绪的大好时机。

“快!贱奴,快爬!”一个军汉挥舞着皮鞭,残忍的抽打着在地上爬行的艳阳,在艳阳身边,同样有一个爬行的奴隶。只是,那名奴隶身上却并未有什么锁链牵制,爬起来的速度要比艳阳快得多。

艳阳的手脚依然被镣铐锁着,不停地低声呻吟着,在皮鞭的抽打下艰难的爬行。他不时抬头去看,那名奴隶早爬过了所谓的终点,也站起身来,在那些军汉身后,带着鄙薄的神情看着艳阳。艳阳心知,这一次自己必然又输了,总归是难逃一顿折磨。待到艳阳疲惫不堪的拖着镣铐爬到终点时,还未喘上一口气来,便先被抽打他的军汉揪住头发抬起脸来。此时的艳阳如何还有昔日的风采,早已是满脸的疲惫和憔悴,夜色之下,他的面色越发苍白可怜,然而却丝毫引不起这些军汉的同情。

“啧,瞧你这副德行,活像阴沟里爬出来的贱狗,让老子玩你的兴趣也没有了。”军汉朝艳阳唾了一句道,将艳阳一脚踹到在地。

艳阳听得这番话,却似乎连一点反抗或羞耻的念头也没有了,他只是麻木的趴在地上,等着肋骨那火辣辣的疼痛缓和一些的时候,才又慢慢的在周围军汉的围观和辱骂下爬了起来。

“把他吊起来!”

几个军汉立刻围了上来,将艳阳拖到一根平日挂军旗的高杆底下。艳阳毫无任何动作,只人偶一样的,任凭几个军汉将他伤痕累累的躯体提起来,用旗杆上的绳索捆了双脚,头朝下的倒吊在了半空中。几个军汉见此情景,觉得用这种倒吊的花样折磨艳阳还有些意思,于是便又扔了皮鞭,拿起藤鞭抽打起艳阳,任凭艳阳被打的身体来回晃动,周围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冬日里的藤鞭,早被严寒冻得格外坚硬,区区几藤鞭,就把艳阳打得皮开肉绽,艳阳身上本就通体鳞伤,如今又被倒吊着,很快便昏了过去。

军汉见其昏了,便拎来一桶还浮着冰碴的水泼到艳阳的身上。本就皮开肉绽的身子,被那冰水一泼,是何等钻心的疼。艳阳连着发出两三声惨叫,与其说是被水激醒的,倒不如说是疼醒的。众人见艳阳几乎已经要到极限,想到萧远枫所谓“尽情侮辱却不得其死”的命令,便索性就放了他,任凭艳阳摔在地上眼冒金星,也不去理会,各自散了,找别的事去玩乐。

艳阳躺在地上缓和了好一阵子,这才觉得肢体恢复了些许知觉,勉强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恰逢几个将要就寝的军汉路过,艳阳吓得赶忙爬到一旁的阴影里,惊恐的看着他们从身边走过,幸而没有再折磨他。

因为严寒,因为疲惫,更是因为恐惧,此刻艳阳的身体一直在轻微的颤抖不停,连他自己都无法自控。艳阳见那几个军汉当真越走越远了,方才安心的从躲避的阴影里出来,正要离开这片恐怖的凌虐之处,可却又发现,拖在地上的衣摆竟被人踩住。

艳阳回过头去看,却见方才拿鞭子抽打他的人,正居高临下看着他。夜色之下,艳阳眼中,此人那戏谑、嘲讽、残酷的笑容,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果然还挺耐打的,”军汉说,一把拎起艳阳的锁链,强迫艳阳从地上站起来,笑道,“既是这样,时辰还早,你再与老子几个玩乐一阵子如何?”

艳阳本能的想要说“不”,可却不敢开口。开了口,又要挨打,或者又要玩别的什么花样,他真是怕极了这些军汉的花样百出,针扎铁烙的,让他一想起来就心中颤抖。他知道自己是军奴,军奴就是要让做什么便做什么的,如今他们又要玩乐他,他怎敢不从?

艳阳想了这些,便一点反抗也没有,只由着那些军汉将他拖到一旁的暗处里,扯掉身上裹着的床单,扔到雪地上,听天由命的被□了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卢孝杰贼心不死一直在诱导艳阳,可怜艳阳当初就是被他带的一步步越走越深

艳阳老说自己要“认命”,不知道有没有亲能体会这两个字的意味呢?

迟早的,艳阳要被卢孝杰再次害惨一回 

                  不提防艳阳遭变故,幸福事雪夜有麟儿

艳阳蜷缩在皑皑雪地上,不知昏迷了多久,才悠悠然醒转过来。夜已深沉,他全然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辰,只见连打更的声音都听不见,怕是早已过了子时。他伸了胳膊,借着月光和雪色,好容易摸索到了扔在地上的床单和麻绳,便赶忙将自己包裹起来,虽不御寒,心理上却也颇有了些许的安慰。

卢孝杰平平展展的趴在马棚的地上,早就半昏了过去。此刻卢孝杰早就烧得一塌糊涂,偏偏又没了水喝,一日也只给一个窝窝头,还偏又被扔的极远,专门让他拿不着。他眼下又陷入绝望之中,本是满腹仇恨不得报,艳阳也偏不听他丝毫规劝,空留他满心愤恨绝望,极不能平息。如今又在病中,越发感到悲苦难当,真真想一死了之,却又不甘要被那“一介武夫”如此迫害致死。

就在他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时候,忽而觉得有人扶着他起了身,艰难睁开眼睛,月色之下,一个清瘦的白衣身影。细看了,却是艳阳。

卢孝杰再见艳阳,心里却全然没了早晨的那一股子兴奋激动之情。他是知道的,恐怕此刻,艳阳是仍不肯听他的劝告了;即便是他再巧舌如簧,现在也烧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得瞪着老泪纵横的眼睛,对着艳阳直哭。

艳阳看着卢孝杰这番模样,轻轻摇摇头,对卢孝杰轻叹道:“我不会不管你的。”

他说罢这番话,拿来辛苦拎来的半桶水,依旧捧着给卢孝杰喝了,然后又把那窝窝头也拿来给他吃了。艳阳做这些的时候,一直咳嗽不停,好几次因为咳嗽,捧在手里的水也全漏了出去。殊不知,此刻艳阳因为裸、身在雪地里躺了许久,也发起烧来,其情形不比卢孝杰强多少,只因他年轻,尚且能强撑片刻而已。

卢孝杰和艳阳双双病重,今夜再见都没了可说的话,艳阳只喂了卢孝杰吃喝之后,又怕被巡夜的人发现,便赶忙拎着水桶离开马棚。他一直胆战心惊的走了许久,待到彻底远离了那一片可疑的区域后,方才停了脚步。因为走得急,又拖了链子,本就发烧的艳阳胸中心脏扑腾腾的狂跳不止,俨然犹如跑了几千米一般,连手也软了。他不觉扔了桶,将身子靠在了墙头,贪婪的大口喘息着。

他喘息了一阵子,抬起眼来,恰见夜空漫天星斗,闪耀不止,璀璨异常。艳阳看了半天星辰,复又垂下眼来,只见月色之下,眼前一片皑皑白雪,晶莹纯白,剔透沉静。

他看看夜空,又看看雪地这,这情景,不正是雪夜么?雪中之夜,静谧萧瑟;夜中之雪,洁白无尘。他一生不容雪夜,可雪夜却时刻不离他左右:幼年,有雪夜其人陪伴;被关之时,又偏关在夜雪阁;如今本要一生一世的忘了雪夜这个人,可此情此景,却是置身在了“雪夜”之中。他为何走到哪里,都是雪夜——难道这,既是他冥冥之中的宿命,他这一辈子,难道就离不了这雪夜么?

艳阳扶着墙,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雪夜景象,半晌,捂着胸口,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瞬间把脚下的一片洁白积雪,染得猩红扎眼。艳阳吐了这一口血,顿觉得头重脚轻喘不上起来,身子一软,贴着墙壁便滑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艳阳这一昏,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方才清醒过来。他本以为自己是要死的,可身上的刻骨疼痛却告诉他,他还活着,他竟可悲可叹又无可奈何的,还活着。然而,最初为奴的时候,被打得屡次奄奄一息,不也都救了过来?如今,不过是受冷发烧的区区小病,焉能不活?

他睁开眼来,茅草小屋里,一片明媚眼光。好一个艳阳天,将门外寒冷的雪,都晒得融化了。艳阳侧过头,朦朦胧胧,就见一个姑娘正为他煎药,那拿着蒲扇、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的背影,怎得如此亲切。

艳阳一时情不自禁,用嘶哑的嗓子,轻轻唤了一声:“香儿。”

姑娘听得这声唤,扭过头来,极不耐烦的看了艳阳一眼,扔了蒲扇,跑到外面去了。艳阳看着那身影跑远,这才暗笑自己痴傻,怎得刚刚,情不自禁叫了香儿的名字?难不成他心里,还有她?不,怎么会呢,怎么可以呢他早就把她忘了,什么香儿,什么雪夜,他都不记得他们。他不记得他们,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谁都不记得,永远不记得!

转眼进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穿了身臃肿的棉袄褂子。艳阳不认得此人是谁,想必是临时找了个新的郎中来给他看病。郎中把煎好的药倒入残破的碗里,随后扶着艳阳起床,喂他喝了药——艳阳还从未喝过如此苦涩难咽的药剂,喝的过程中好几次险些呕了出来,好容易喝完这一剂药,头上先因为反胃出了一层的虚汗。

艳阳刚被扶着躺回到床上,郎中还未走,他忽而又抓住了人家的衣襟。

“快快去救别人,”艳阳对郎中说,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挣扎说道,“马棚里,有人病得要死了。”

郎中被艳阳这举动一惊,他来时就听得叮嘱,这奴隶是个疯子,万万不可理他。如今这疯子果真拉了他的衣衫来闹,叫他如何是好?若信之,可他是个新来的,没有军中士兵的引荐,他万万不敢擅自在军营随便行走;若不信,倘若真关了一个垂危的人,他不去救,岂不白白担当了悬壶济世的名声?

“你快放了手。”郎中赶忙说。

“我没有骗你,他真是要死了”艳阳哀求的说,“他也染了风寒,高烧不止,再不救,就真要死了。”

“罢了,罢了,”郎中急切的说,唯恐忽然进来什么人看到他与军奴纠葛,又见艳阳如此执着,不大像疯子所为,便说,“我给你多开两服药便是,你若救他,只管拿了这药。”

没有看病,如何能随便下药?艳阳听了郎中这话,正要说什么,可郎中却再不肯耽搁,甩开他的手,拉了小姑娘,匆匆离开了茅草屋。但好在,临走之前,总算没有食言,果真多留了三服药。

艳阳这次病得不轻,大胡见他病成这样,唯恐其病死,便终于宽松了一回,撤掉了艳阳的镣铐,许他在茅草屋里做一些缝缝补补的女奴针线活。其他士兵见艳阳病得起不来身,也怕被他的风寒传染,索性连靠近都不靠近他,扔下郎中开的药剂和煎药的砂锅、柴禾,也不管艳阳会不会自行煎药,总之是不再过问艳阳任何事。

郎中的药剂,是专为军奴所开的猛药,若是为其余百姓或富家子弟,断不敢开这等虎狼之药。艳阳总算命大,吃了几服药,出了汗,身子也好了起来。只是他眼下却不肯表露自己身体已然好转的事实,仍当做生病一般在屋里做针线活计,入了夜,见他人都睡熟了,这才偷偷又煎了药,用残破的碗盛了,偷偷摸摸到马棚里,喂卢孝杰喝了药。

如今他因为自己的病,已经耽搁了好几日,等他赶到的时候,卢孝杰已经奄奄一息没了意识,艳阳只得捏了他的嘴,这才勉强把药灌给了卢孝杰。

却说大胡这几日对艳阳感到极为蹊跷。前些天请郎中来看的时候,那郎中就信誓旦旦保证过,所开的药,药性极烈,一般的风寒只需服用三天即可。可如今都已经过了五六日,艳阳却还卧床不起,难道他身体就弱成那样,区区风寒,连猛药都医治不好?亦或是大胡素来也早听说了艳阳的心机,这么想着,也只怕艳阳是故意装病,好拖延时间,逃脱苦役。

大胡虽粗,却也是粗中有细之人。产生了怀疑的当夜,便悄悄来到了艳阳的茅草屋前,还未走进,果然就闻到一股子药香味。大胡当下便觉得自己或许是误解了艳阳,可仍不放心,便藏匿在草屋之后看看究竟。不多时,艳阳便捧着药碗走出屋来,大胡见状,正想跳出来拿了他,但身子动了一下却又忍住。他倒要看看,艳阳如此鬼鬼祟祟到底要做什么。

艳阳当下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四下看看,漆黑的夜色中并无他人。他并不是雪夜,没有那机敏的听力和洞悉力,如何能发现大胡的跟踪?大胡一直在悄悄地跟着艳阳,直到艳阳朝马棚的方向走去,这才突然向前一个箭步,偷袭一般的,铁钳一般的手,一把就揪住了艳阳的胳膊。

艳阳被大胡吓了一跳,手里的碗也摔碎在地上。此时正是他做贼心虚,又见了凶神恶煞的大胡,怎得不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