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再有终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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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再有终南山-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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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那人也面露迟疑。
  屈志远正要介绍的时候。
  赵真颜低声道:“表哥。”
  颜定邦比她转得要快,拍了拍一头雾水的屈志远,朗声道:“小屈,何须你介绍,她是我亲表妹。赵真颜,我本来还计划明天去看你”
  赵真颜喝着玉米汁,差点噎到。他何尝来看过她这个表妹?
  “呵呵,看来我是无心插柳了。本来真颜还担心过来不妥”屈志远叫了两套菜牌,一套恭敬地递给颜定邦,另一套翻开给赵真颜,轻声说,“现在你放心了?看看要吃什么。”
  屈志远抬手间触到真颜的茶杯壁,对服务员道:“凉了,换一杯。”
  颜定邦一直在观察这两人,此时心中已明白几分,笑着说:“小屈,我是看你长大的,你有事可不能瞒着伯伯。你和我表妹,真是‘普通’朋友吗?”
  “是,他是我领导。”一直默不作声的赵真颜抢白道。
  颜定邦犹在笑着,“看来我眼力不错。小屈,那年你爸爸调到省里,你跟着过来了几天,还有印象吧。”
  “嗯。”
  “那次我就跟你伯母说,应该介绍你俩认识。”
  “哦?”屈志远兴致盎然。
  “你伯母反对,说真颜当时还太小了。这次回去我要呛呛她,你看,人家两个孩子还不是认识了。小屈,古人讲的缘分,还是有道理的。”
  “呵,让您失望了,我们的确是普通朋友。”屈志远说完,看了一眼赵真颜。
  赵真颜对大表哥说的话已经懒辨真假,低头研究着菜牌。
  “事在人为,我这个表妹,可是好姑娘。”颜定邦打蛇随形。
  赵真颜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发出“哼”或者“嗤”等声音。
  屈志远唯恐她反感,打圆场说:“真颜的确是个好女孩,在我们单位实习的时候,上上下下评价都很好。缘分也分很多种嘛,师生、同事、朋友”
  屈志远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不可否认的是,颜定邦的话,的确起到了某种作用。一向克制自持的屈志远,已经被一种浩大的命定感所驱动。如果说这一个月来,他的邀请、关照只是试探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决定要加大力度,像推进工作一样推进他的感情事业。
  杜衡稍迟一些进来,她叫了一声“颜叔叔”,又向在座的其他两人颔首。
  只是第一眼,她就认出了赵真颜。
  一半是当年的嫉妒太刻骨铭心,一半是因为赵真颜的确没怎么变。
  相反,赵真颜一直等颜定邦介绍这是“准儿媳”的时候,才在记忆里搜肠刮肚地翻出这个五官细致、一丝不苟的女人。
  “杜衡。”在她报出名字的刹那,赵真颜想起颜昇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居然有做贼心虚的感觉。但更严重的,她想到——今晚颜昇也会过来。
  一想到颜昇,赵真颜的心里开始吃痛,他既然有了“准新娘”,就不该那样对她,把她赵真颜置于何地呢?
  杜衡在和屈志远的寒暄之间,冷眼看清了赵真颜的不安。心里的猜想一点点被证实——突然的调动、毅然的分手、昨晚的不接电话、今晨的淡漠,原来归根结底,是眼前这个女孩。颜昇不顾父母的阻拦、她分手的威胁、事业可能的阻滞,到这样一个城市来,就是因为眼前这个朴素恬淡的女孩?杜衡的心也抽着疼。
  她和颜昇有没有见过面?和屈志远又是什么关系?
  杜衡急于要弄明白状况,她最恨朦胧和模糊。
  于是在屈志远出门接一个电话,颜定邦上洗手间的间隙,杜衡毫不迟疑地进入铃声选择菜单,随便按响了一个铃。
  然后靠近窗边,用细小的、但确保几步开外的赵真颜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喂,妈妈啊。你放心,我和颜昇和好了”她借着镜子的反光,看见赵真颜抬起了头。
  “妈,真的,他今天都向我承认错误了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哎呀,您乱说什么呀,那倒是我治他是有办法的。放心,我不会再跟他闹别扭了哪有这样尽帮女婿不帮女儿的!”
  第二部分 第57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15)
  在茶色玻璃的镜面里,赵真颜的腰身僵直。
  “我现在和他爸爸吃饭呢,他还没到劝他回去?算了,我想通了,他到哪里都行,我已经把行李都搬到他那了,就在这随便找个工作吧,看在他对我那么好的分上,这件事就随他好了”
  门再次被推开,杜衡恰到好处地收了线。镜面里的赵真颜,几乎是用舞蹈形体里的姿势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脖子上的线条一根一根。
  进来的,是颜昇。
  赵真颜的眼睛有些轻度近视,她从不戴眼镜。平时在路上碰到有人远远地打招呼,因面容模糊,她要靠衣着和走路姿势来分辨到底是谁。但在这个开阔的、大得有些离谱的包间里,她竟然能远远看清颜昇的面容——可见他是一个多么五官分明、眉目清楚的男人。
  他终于还是从她的宿舍里撤退了,赶来参加这样一种家庭、亲朋性质的晚餐。赵真颜想着,心痛在一点点地加剧。
  颜昇看见赵真颜居然在场,又惊喜又疑惑。
  颜昇完全无视杜衡的存在,径直走到赵真颜身边,说:“我找了你一天对不起。”
  见她动也不动,干脆挨着她身边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微微仰着头看她,“你生气是应该的。可我还有很多话还没跟你说,你听我说完了再决定生不生气。”
  杜衡已经完全变成一个局外人,她脸上一红一白,急道:“颜昇她是,是屈志远的朋友。”
  这句话提醒了赵真颜,她抽出手,起身道:“是啊,叫人家看见,像什么话。也没什么,我不生气了,你别老像小时候一样。”
  颜昇随着她站起来,“屈志远的朋友?又是我爸的杰作吧!我们走吧,不吃这无聊的饭了。”说完就牵起她的手。
  “你爸和屈志远都已经来了。颜昇,你总得注意场合。”杜衡在后面无奈地喊道。
  赵真颜并没有反抗,继续留在这里处境只会更糟,何况,她也有许多话要说。
  两个人走到楼层尽头的消防通道,赵真颜才轻轻地挣脱了颜昇的手掌,停下来说:“我不生你气了。你昨晚说得没错,我也欠你的。算了吧,我们——一笔勾销好了。”
  “不行。”颜昇摇头,“你不能决定我的事。”
  “你想怎样?你的准新娘不是也跟过来了;你也让她住你那去了;彼此家长都认可了”
  “不是这样,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断了,我没想到她会跟着过来行李是早上急着找你,就先让她在我家休息一下见家长,家长”颜昇有些语无伦次。
  赵真颜笑了起来,“你终于知道我的感受了,事情似是而非,但是解释不上来,你知道有多难受了吧。”
  颜昇看着赵真颜的笑,顿时明白了什么,柔声说:“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赵真颜止住了笑,认真地说:“刚才有点,现在不了,我现在的情绪里没有嫉妒,只有讨厌。”
  “你知道吗?我讨厌现在这个赵真颜,畏手畏脚、满腹心事、敏感自卑、难得开怀我讨厌极了我从前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不曾喜欢你,我现在应该是另一个样子了,谈一场正常的恋爱,有一些庸俗的小幸福,也许都结婚了”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颜昇深吸一口气,心痛地把赵真颜拥进怀里。
  “是,以后不会了。因为我决定试试看,努力去喜欢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贴在他心口,闷闷地说出这些话,语言比刀还锋利。
  “你什么意思?所以你来跟屈志远相亲?你别傻了,我爸想让你做他的砝码。他在你高三那年就想这么做了,是我死活不愿意。”
  “跟你爸没关系,我早就认识他了。今天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他请的客人是你爸”赵真颜把颜昇环在自己身后的手指掰开。
  颜昇不再接话,疑惑地盯着赵真颜,似乎在辨别这些话的真假。
  赵真颜意识到他们出来太久了,劝他道:“颜昇,我们心平气和吃完饭,有话以后再说。”说完,她欲转身回房。
  颜昇单手撑住墙,阻断赵真颜的去向。
  第二部分 第58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16)
  他侧过头吻住她,撬开唇齿,搜寻着她的舌尖。真是要命,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漏电,本来离墙还有几公分的距离,现在却不得不靠在墙上寻找一个支撑。
  “你已经疯了。”她喘着气挣开他。
  “我没疯,我只想看看你是不是在撒谎。”颜昇笑起来,“你果然又在骗我,对不对?”
  赵真颜不回答,却问颜昇,“你曾经说过,每次你都忘了问我的意见。可关键是,你听吗?”
  颜昇茫然地看着她。
  “我的意见是,你总得给我一个去爱别人的机会,你得放手给我一个幸福的可能。”
  “你觉得,他好吗?”颜昇艰难地问她。
  “本市最年轻的正局级。品貌端庄、体格健壮、家世”她把方鸣的话照搬过来,最后他说的是什么?家世什么?
  “家世显赫。”颜昇替她补充,“可你要这些吗?”
  “要,我要!刚才你女人试探我的时候,我就确定我要。”赵真颜平时说话从来不用“你女人”这种字眼,现在一说出来,觉得字字锥心,如鲠在喉。她补充道,“你女人用拙劣的方式、用半真半假的话想看看我的反应,而我只觉得我形象卑微,处境可笑。如果没有一个屈志远,我恐怕连腰都直不起来。”
  “你明知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还跟自己较什么劲!”颜昇无奈道,同时心里在无声反驳,我女人不是她。
  “我有洁癖。”赵真颜简短地回答,但又是有力的答案,“别跟我说你和她什么也没发生过。你昨天可一点都不像第一次,你都不是,凭什么要求我是!颜昇,我们都有洁癖,可感情都已经不再纯粹了,这就是痛苦的根源。”
  提到昨晚,颜昇只好道歉,“昨天真是喝多了,我本来”
  “从古到今发生这种事,喝多了都是一个好借口。不过,我不需要你道歉。这种事不过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你舒服,我也不赖。谢谢你啊,技巧还可以。”赵真颜不愧是被“盘丝大仙”们耳濡目染出来的,明明是她的初体验,她能掰得像自己“身经百战”一样。
  “你学坏了。”颜昇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你舍友说你有时夜不归宿,你在哪儿?”
  赵真颜不怒反乐,“我没问你跟谁上过床,你也别问我。我又不可能为你点个守宫砂在身上。你不是早评价过我‘做什么事都不努力’吗?对,我就是既来之则安之的人!你交女朋友的时候,我也没闲着,谁对我好我就跟谁,让我想想看,屈志远算第几个了”
  “别说了,”这些话让颜昇觉得分外刺耳,他破釜沉舟地说,“赵真颜,从前的事就算了。我给你做个选择,或者你进去继续吃完这场饭,或者你跟我走。”
  赵真颜一直在那里信口开河,只为胸中的一口怨气。现在听颜昇这样说,忽然就静默不语,眼神散开到很远的地方,她说:“颜昇,你觉得这些年,快乐吗?”
  颜昇果断地摇头,“有过的,但是很短,太短了。”
  “我也觉得不快乐。既然那么苦,算了吧我只想要一份正常的感情。”赵真颜叹了一口气——原来两人一起自习的时候,她也经常叹气,但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装老,现在她这一口气,却真的是无限沉重。她知道杜衡说的未必是真,可依然心痛;她知道他在乎她,可依然没有办法高兴起来。
  赵真颜低声道:“我想努力尝试去爱上另一个人,既然你都试过爱上别人,总得给我一个机会。就目前为止,我觉得屈志远还不错,可以预见和他在一起不会太辛苦,走一步,就能找到下一步该落脚的地方,很踏实。”
  “你这个要求不高。”
  “是不高,可我在你这里从来没有找到过这种感觉。颜昇,我只觉得累了,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就让我过得轻松一点。”
  颜昇强打起最后一分固执,说道:“我真的觉得我们在一起,会很好很好。你就不给自己一次机会吗?你就洒脱一次,不要管别人看你的眼光。”
  “那滋味是很好,可我总是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炊了。那一秒钟再甜,也抵不过后面长久的苦。颜昇,我认真地拜托你,我只想抓住平淡的小幸福,再也经不起你给的风浪了。你放过我吧。”之前的赵真颜,一直在装,一直在发泄着怨气,可这几句话是情真意切的,被她说得无限苍凉,好像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哀求他一样。
  第二部分 第59节:她在舟上刻下痕迹,水却已经一日千里(17)
  颜昇看了赵真颜良久,点点头,又点点头,“我陪你吃完这场饭。”他声音轻轻的,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向房间走回去。
  短短的路,却似很长。一路上,颜昇只说了一句话,“放心,我只想再看看你。”
  进门的时候,颜昇松开了手。
  屈志远站起来说:“幸会。”他是地道的本地人,但长得南人北相,看起来更像北方人。他目光锐利,干净的白色衬衣,薄薄的毛背心,脚上是一双老北京布鞋——倒是和身份比较符合,在政府系统,只有达到一定级别才能穿布鞋。
  颜昇的记忆力向来过人,立刻认出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当年很赏识他的评委,两人甚至还合过影。不过他没打算告诉屈志远这些“孽缘”,只是跟他轻轻地握了下手,就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已经开始上菜,屈志远和颜定邦明显地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
  刚才还生机勃勃的杜衡,此刻心事重重。
  刚才心事重重的赵真颜,此刻生机勃勃。
  颜定邦更是纳罕,儿子什么时候和杜衡和好了,殷勤地为她夹菜剥虾。屈志远也在赵真颜的频频羹汤伺候中,颇感匪夷所思。
  屈志远竭力寻找着话题,“那按辈分,颜昇不是要叫赵真颜姑姑?”
  “是啊,可惜他倔,从来不肯这么喊。”赵真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屈志远的。颜昇也没有回答,低头喝汤。
  颜定邦不失时机地对屈志远说:“将来有可能,颜昇或许还应该叫你姑爹,我就该喊你妹夫了。”屈志远忙挥手道:“罢了罢了,折杀我了,我哪里有这福气。”
  一大盘苦螺上来,屈志远洗净手,用牙签帮真颜把螺肉剔出来。赵真颜来者不拒,有什么吃什么。吃到第四颗,颜昇终于在桌对面说:“她不爱吃苦的,她只喜欢吃甜的。”
  屈志远停了下来,“是吗?那要不要给你叫广式糖水?"
  真颜自己用勺又舀了好些螺,答道:“那是小时候,人是会变的,现在我苦甜不忌。”屈志远接话道:“好像是,我见过你在办公室冲咖啡,是不放糖的。”
  “喝茶也是口味偏苦,你忘了?”赵真颜带着笑意与屈志远对视。
  斑鱼朝上的一面已经吃完,颜定邦想用公筷把鱼翻过来。赵真颜忙阻止他,“这边迷信,吃鱼不能翻面的。”
  “什么说法?”颜定邦为赵真颜竟然主动与他说话受宠若惊。
  “翻鱼就是翻船,不好的。”赵真颜解释道。
  颜定邦匆忙收回手,万幸说:“还好没翻。”
  “其实这是渔民的信仰,跟我们也没关系。”屈志远安慰似乎受惊的颜定邦。
  又吃过一轮,赵真颜叫服务员拿一瓶王老吉。
  颜昇淡淡地说:“胃不好不能喝凉茶。”
  “你胃不好?”屈志远对她了解不算多。
  “没有,别听他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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