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再有终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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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再有终南山-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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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总说明来意,“我忍那个姓张的忍了很久了。这次,他竟然敢把市民中心的工程给否了,换了另一个,他妈的他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
  “一个工程,至于吗?”屈志远看了眼房间的门,是关好的。
  “总价28亿,你说我至于吗?我就是要来指着他,问他是什么意思,惹急了老子撂他下马听说你跟他有交情?那你最好划清界限,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屈志远不动声色地说:“为这你还特意过来?”
  “这不是近吗!我昨天在香港,花了好几百,光是“江诗丹顿”就买了7块,女人太多了,麻烦啊。”
  好几百?是不是漏说了一个“万”字,赵真颜想,敢情有钱人的计量单位跟我们不一样。
  屈志远之前并不清楚钱总的来意,此刻也不愿意赵真颜听到太多,忙提起另一个话题,“那你托我那事?”
  “哦,你从前不是在学校混的吗?不知道许伯伯的四姨太怎么光惦记着那个毕业证。你找人帮她把毕业证补齐。”
  赵真颜终于忍不住,“四姨太,旧社会啊!”
  钱总惊讶于她的眼皮浅,“屈志远你找了一个多可爱的女人!对了,你还有个可爱的爸,宁可从省政协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也不肯去北京再当两年闲差,也好帮你多跑两年。”
  屈志远连忙给他夹菜,“先吃先吃!”又给真颜解释说,“我爸原来是他爸手下的兵,我俩算一起长大的了,开玩笑开习惯了。”
  钱总一听就来气了,“少跟我套近乎。你在那个姓张的面前怎么不说你我的交情了?项目立项总要你批吧,那个新项目你也要签字的吧,你也好意思签。你啊,眼光还是短。这次先不揪你,以后你要聪明点。”
  屈志远偷偷松了口气,但面上依旧,“你不会来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我一个人没这么大能耐,正好有人也想动他而已。”钱总饮一口汤,说得举重若轻。
  车借给了钱总,赵真颜就上了屈志远开来的那辆车。
  “他到底在说什么?”赵真颜其实并不是一个问题很多的人。
  屈志远走进家门才告诉她,“钱总”的父亲是何许人。
  赵真颜有些后怕,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干子弟,还是高干中的高干。
  “别放心上,他就是说话没个遮拦。”屈志远的表情轻松起来,“等你去浙江转一圈回来,正好是去登记的日子。你没反悔吧。”
  “有,正在考虑中。”赵真颜半真半假地回答他,令屈志远恨得牙痒痒。
  两个人耐着性子看完一部片,赵真颜边站起来边说:“该回宿舍了!”
  屈志远把她按回沙发上,“都要结婚了,今天你就别回去了好不好?”
  第三部分 第86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2)
  见赵真颜有片刻犹豫,他抓住时机发动了攻势。
  从前他们即使接吻,也是蜻蜓点水式的,赵真颜总在紧要关头推开他。今晚,屈志远似乎不再听她的指挥,拼命捕捉她躲闪的舌头。
  赵真颜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就像是自己一直敝帚自珍的一块领域,被人强行闯进来,还要改旗易帜,换个牌子挂上一样。她为什么不肯再和他进一步?这个答案她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想。
  趁他有些意乱情迷的当口,她鼓了鼓劲,一闪身避到一侧,站起来,“志远,不要好不好?”
  屈志远掩饰不住地失望,“非得等到结婚的那天?”
  “也不是,总之,今天不要。”她退到门口,心里也为刚才自己的举止失望——赵真颜,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不行,这样不行,结婚了我看你用什么理由来拒绝。
  屈志远苦笑道:“那就等到结婚吧。对了,你和那帮建筑系的,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她收到的通知是大后天出发,但她把心一沉,对屈志远说:“明天就出发了。”
  “那你是该早点休息了。走吧,我送你。”屈志远拿上钥匙。
  2
  年轻的秘书给赵真颜倒了一杯水,笑盈盈地说:“他去院长办公室了,您稍等一会儿。”
  赵真颜道谢,安安静静地在会议桌边等着颜昇。
  这是赵真颜所见过的最大的办公室,一张弧形办公台,像缎带一样在大屋子里弯弯曲曲地延展开,没有普遍意义上的桌子的概念,你爱占哪一段就占哪一段。
  几个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小年轻,从外面走进来,一看到她,目光就再也不曾挪开过。
  她不知何故,以为自己穿错了衣服,或者脸上有什么。
  赵真颜今天有刻意修饰过,编了一个麻花辫,“例外”的简单白色长裙,只是剪裁别致一点罢了。难道他们在笑话她故意装小?
  他们看出了她的窘迫,干脆走过来喊她,“嫂子!”
  赵真颜差点没跳起来。
  “以前看画就觉得漂亮,现在看到人,觉得我们头儿画得太差了。”年轻人总是伶牙俐齿。
  “什么画?”赵真颜大概也猜到了。
  “嘘,你可别和他说我们偷看了。谁叫他藏着掖着,让我们更加好奇!”有人说。
  “他的电脑背景图案啊,画了扫描的。”另一个人点拨道。
  秘书红着脸跑过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您去他办公室等他吧。”
  说完,领着赵真颜进了“副院长”门牌下的那间屋子。
  采光很好,陈设简单、整齐,符合他的风格。
  也许是刚才那些人的缘故,赵真颜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电脑。
  她晃一下鼠标——已经锁了密码。
  她在框里随便输了123456,提示说密码错误。
  输他的生日,提示说密码错误。
  又换了一串数字,这回进去了。
  果不其然,电脑背景是一幅素描。
  头发梳得干干净净的她,穿着练功服,靠着把杆站着,眉眼舒展,却没有笑意。画技一般,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赵真颜仔细琢磨了半天,忽然意识到——是光影,“女孩”周身没有一丝暗影,所以显得和周围场景的阴影不协调。
  他是什么时候画的?
  她在电脑里找到背景图的文件,改动日期是两个月前,文件名是英文。
  门在这时被推开了。
  颜昇走了进来。
  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下巴上也有青色的胡茬印——应该是几天没休息好了。可脸上神采奕奕,又好像是有高兴的事情。
  颜昇看到是赵真颜,有些不相信地环顾四周,然后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
  “你怎么来了?”
  或者“好久不见”。
  又或者“原来是你”。
  
  这似乎是这种情景之下,一般的开场白。
  但颜昇是颜昇,不是别人。
  他第一句说的是:“你应该提前告诉我,我好去刮个胡子。”一边说还一边摸摸胡茬叹了口气。
  第二句说的是:“我就在想,谁这么胆大,敢冒充我老婆。”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
  第三部分 第87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3)
  “我保证不是我说的,我一来就被戴上了这顶帽子,我还冤呢。”她把显示屏扳过去对着他,佯装生气,“谁这么胆大,敢把我画得这么丑!”
  颜昇一时间脸红了,伸手把显示屏的电源关掉,“你怎么能知道密码?”
  她没有说实话,信口胡诌,“你不知道Windows是可以绕开屏保密码的吗?密码密码,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你来做什么?”
  或者“御驾亲征有何贵干?”。
  又或者“怎么会突然想到我了?”。
  
  似乎是这种场景下,一般的寒暄。
  但颜昇就是颜昇,不是别人。
  他绕过赵真颜,径直走到桌边,拿起电话,按了几个键,“院长,我请个假出去一下好好。”
  赵真颜的脸上写着“你怎么知道我要叫你出去”这样的表情。
  颜昇微笑,“走吧!我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出去说。”
  赵真颜抓起自己硕大的袋子,跟在颜昇后面,急急地表明立场,“不是一时半会儿,你这几天都有空吗?”
  颜昇停下来,“算你幸运,如果是一周前,肯定没有。但我们昨天刚敲定了一个方案,现在我时间富余。”
  颜昇的回答,诚实而保守。其实他心里在说,别说是几天,就算几年,几十年我都有时间。但他已经不敢再这样毫无保留,怕吓到她,因此只能煞有介事地说:“不过你可要告诉我,是去干什么。向单位请假容易,向家里那位请假比较难。”
  赵真颜果然喜欢他编造的这个“妻管严”形象,抿嘴笑笑,望着他说:“是正经事。”
  从规划院出来,阳光凶猛。
  赵真颜眯缝着眼睛找到一个能避暑的咖啡厅,慢条斯理地从袋子里掏出一摞资料、图纸。
  颜昇有些绝望地哀求,“刚从图纸里解放出来,别让我看这些好不好?”
  赵真颜咬了一口蓝莓慕斯,口齿不清地表达立场,“必须看,看了你肯定不后悔。”
  颜昇依言略略翻看,已经很惊讶,“哪来的?”
  赵真颜已经用龙卷风的速度吃完一小块蛋糕,“前年我去台湾,正好谢俊也在那所大学讲学。我要了他的邮箱于是我们一直保持联系。现在,他预备将9。21震后重建台湾邵族部落的经验带到四川去,需要助手。我就说,我有个朋友,可以试一下。”
  颜昇递一张纸巾给她,“你连谢俊这么偏门的建筑师都知道?”
  “哪里偏门,人家那么有名!你到底去不去?”
  “可我的市民中心新方案刚刚通过,后期还有一些工作。这是迄今对我最重要的一个案子了。”颜昇权衡了一下,还是说,“我应该能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和他合作应该比较有趣。”
  赵真颜为他的改变主意欢欣雀跃,还不忘讽刺他,“不是合作,你只是人家的助手。”
  他不忿,“我知道,可我哪点比他差了?不过是他会寻找民众关注点罢了。”
  “行了,你岁数只有人家的二分之一,差点也没什么。”她从沙发里坐直身,“我去日月潭的时候,专门去看他为邵族人设计的房子。他会认真地为他们搭简单实用、没有气味的厕所,会为他们算怎样用最少的钱盖房子。比起那些所谓的‘大师’,比起那些拼命挑战结构、挑战空间的实验作品强多了。他才当得上是真正的建筑家”
  颜昇并不惊奇赵真颜对着这个领域的了解。他去过她的宿舍,连《再造柏林》都读,发表一些建筑评论,太正常了。
  “你应该有暑假的吧,自己为什么不去呢?”颜昇问。
  “我只是比较喜欢而已,可惜不会画图,也不会结构,要不我早就去了。颜昇,机会难得。我们这百来年的乡土建筑,灰头土脸,不美也不实用。去那边既可以帮助有需要的人,又可以留下一些有意义的作品,多好!”
  颜昇吸着杯里的柠檬茶,静静地听她说,又续了一杯饮料,“我们要坐在一个毫无情调的咖啡厅,聊一天的建筑美学吗?原来你今天是来给我进行专业启蒙的。”
  第三部分 第88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4)
  “的确要聊建筑美学,不过不是和我。他已经在四川,需要电话和你谈谈,所以我才给你带资料过来。”
  有一刹那,颜昇忽然觉得,身边有个人能和你有共同语言,是件还不错的事。他忍不住对她说:“想不想知道我这次中标的方案?”
  “嗯?我只知道前段时间,报纸上都在讨论未来的市民中心,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展翼’。”她联想到钱总的骂骂咧咧,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展翼’的寄寓太俗,关键是造价也太高,所以市里开了几次会,最终还是用我们这个顶下了原来的方案。”颜昇眼睛亮亮地说,“你知道吗,我们的方案叫做——‘桥’。”
  “‘桥’?不错啊。好像说为了提供办事便利,以后主要政府职能部门都在市民中心办公,中心还包括广场、图书馆一些附属设施桥,这个寓意很好!”
  颜昇好像忽然受到某种鼓励,“想不想去看看‘桥’的原型?”他看表,“还有48个小时,够我们去一趟浙江了。”
  也在浙江?赵真颜摇摇头,“你还没给谢俊打电话呢,而且,我已经把这几天安排好了。”
  颜昇难免失望,但也不再勉强,“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去吧。也许等市民中心脱去外墙,你会主动提出去看看它的原型。就像我们提交这个方案后,评审会都说想去看看。”
  第二天,赵真颜约颜昇去她的学校,他们在校园里无目的地乱走——
  颜昇开玩笑说:“你很像一个业务不精的野导游,我要不要付你导游费?”
  赵真颜顺着话头郑重其事地说:“我给你导游我的生活。”
  校门口的凤凰树已经落尽繁花。
  她带颜昇到临近校门那幢公教一楼的最后一间。
  “这间一般排课少,我几乎每天都来自习。”赵真颜指着最后一排最靠窗的桌子说,“我能背出上面的‘邓论’小抄。”
  颜昇凑过去一看,真的写满各门课的小抄,都是论述题的纲要。
  “开始还占座位,后来都没人跟我抢,自动给我留着座位,不然会被我用目光杀死。”她笑起来,仍然是当年的无邪。18岁的她,喜欢用目光去“杀”那些光天化日下Kiss的情侣;后来的她,会用目光去“杀”和她抢座位的人;26岁的她,目光已经温柔如水,时光化解了她的乖戾。
  到图书馆总馆,保安拦住了她,指着“拖鞋不得入内”的牌子连连摆手。颜昇去楼下的复印店讨来两根绳子,将她的脚和平底拖鞋一阵五花大绑。
  保安是个有幽默感的人,欣赏完颜昇的杰作就默认了“那不是拖鞋而是绑带凉鞋”,对颜昇不刷卡溜进去也睁只眼闭只眼。
  赵真颜心想,颜昇身上总有一种弥足珍贵的孩子气,让人常常忍俊不禁;而屈志远就有一种弥足珍贵的暮气,让人心里安静。她和屈志远可以从熊彼特讨论到黄仁宇,从公共选择理论讨论到“流寇学”,静水流深;而她和颜昇在一起,八卦家常无所不谈,水花扑腾,无所谓优劣,只听凭你喜欢。
  在公交车站。
  赵真颜看着排队候车的学生说:“搬到新的宿舍区,每天要坐车到本部上课。我就是在这路车上,丢掉了两个钱包和一个手机,甚至活捉了一个把手伸到我包里的小偷。”
  “他有没有报复你?”
  “报复?我只是跟他说,大家都这么熟了,每天都见,麻烦你下次挑个眼生的偷。”
  他们一起笑起来。
  黄昏的时候,赵真颜带颜昇来到校门口斜对面的寺庙。
  颜昇说:“我妈总是争着去上头一炷香,说菩萨这时耳根清净,比较能帮你。我们这时候来,菩萨都打烊了。”
  赵真颜一边撕着手里的面包喂放生池里的鱼,一边说:“我又不是过来拜菩萨的。”
  鱼都聚拢过来,一条条肥硕无比。
  他们走过供着罗汉的长廊,已经倦鸟归巢的白鸽们在屋檐上停了一溜,被他俩的脚步声惊扰到,一起自他们头顶上空飞开。
  赵真颜抬头看着,说:“我就喜欢等庙里没人的时候,过来吓它们,听到鸽子飞开,哗的一声,觉得自己心都开了。”
  第三部分 第89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5)
  颜昇从她的话里读出一种寥落,“你念书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去教室、图书馆,一个人来吓鸽子。”
  赵真颜立即斜睨他一眼,“怎么可能,我追求者那么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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