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性的东西!”活着的老人们谈及此事,高梁奶嘿嘿一笑,好象没有这回事,一点也不苦恼,还有点记不起的样子。
现在,过去一辈子了,那些她伺候过的老祖宗老人家们一个个都入土为安了,但她似乎真的还是那个性格和脾性,而且比以前更健谈。
比如这会儿,她和西苫奶坐在这儿谈话,人家有时回避她,可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管人家的心情,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所以待一切都能平静下来,沉默又过去后,高梁奶又想说什么了,但是她想说得话又被大家打搅了,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于是她空了脑袋,什么也想不起的样子,她左顾右盼一会儿,只好看着高梁奶低声问:“我刚才说什么了?”
西苫奶看她说话有一茬没一茬的,还很健忘,就说她道:“你能说什么?不就是讲一些男男女女的事。”
高梁奶忽然恢复了记忆,高兴地拍拍头,说:“对了,我记起我要讲什么了。”
西苫奶却又别过脸去,不吭声。
高梁奶记着刚才自己说得酣畅淋漓,也不管西苫奶的表情了,又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
“三嫂,我们那时的婚姻可规矩了,婚迎嫁娶都是父母一句话,连面也不见一次,就准备结婚了。那象现在的闺女,满大街跑得,都随着男人吊来吊去,男不男,女不女,坐,没有女相,吃,没有女相,都跟二傻子似的,一个一个没规矩。”
她的话说合了西苫奶的心事,西苫奶较满意地哼了一声,说:“是啊!”。
高梁奶看西苫奶这样中听自己的话,就有点得意忘形了,她说:“现在的女孩都是一个样儿,只图风流快活,只图好吃懒做,禁不住人家哄骗,都叉不住那个X,整个一个小X样没结婚就要一个一个怀娃了。”
女女未婚就怀着孩子,她西苫奶说说倒也罢了,毕竟自己是母亲,无妨。倒是一经别人说出,就不是一个味儿,何况,那高梁奶
唉!不说了。
西苫奶听了这翻话,理所当然不高兴。
高粱奶观察之下,看西苫奶反感,只好自打圆场,自个儿解围说:“三嫂,我看只有这样了,有空,我再跑一趟,就这彩礼的事儿,再通融一下,看能不能凑齐。你这边呢,也把条件稍稍放宽些。毛柱那面家长让一让,咱们这边宽一宽,俩娃儿的事就办了。”
西苫奶看她把话又说了回来,就诉苦说:“石头家的,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女女她爹去逝时,我只有四十多岁。孩子们台阶似的,一个比一个大不了几岁,五个儿三个女,就是靠着我们自个儿才活过来。”
听西苫奶这么说,高粱奶的心也成了柔柔软软的一团了,说:“知道。”
西苫奶叹了口气,慢慢又说:“为了活命,老大、老二和大女、二女、三女都一下失学,去生产队劳动,好不容易都成家立业。现在,剩下老四和老五还没成亲我又年纪大了,唉!帮不上忙”
西苫奶对着她昔日的知已,倒出了一肚子的苦水,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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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槐没渡完新婚蜜月就给别人家开车去了,院子里停着他那辆倒腾几手的工具车。
说工具车,其实还不是,是一辆破破烂烂的烂车。
蔚槐从收破烂儿的哪里看到它时,看到这个爆废的烂车,这儿配零件那儿换大梁,自己亲自动手,又花了一些钱上了一个驾驶室就做成了一辆专车。
蔚槐要养家,还要买县城里那套楼房,所以他没渡完蜜月就给别人家开大车拉煤送货去了。
对于蔚槐的举止;江惠如很支持。
江惠如从外面回来,两个老奶还坐在门前的石凳子叽叽哝哝,看着两个人那么热衷于谈心,江惠如在她俩跟前停下来。
江惠如曾和西苫奶的女女上过学,现在又做了邻居,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向西苫奶打听起女女的情况。
“奶,女女现在干啥?怎么不出来啊?”
西苫奶沉吟片刻,迟疑地说:“我家女女现在干了好事”
高梁奶看着她失去以往应有的谨持,一开口就抖哪些以往禁忌的话题,抖开了自己家的丑儿,不由嘿嘿地笑了,说:“三嫂,你也不要那样说话嘛!毕竟是自己的闺女。”
“闺女?我哪里有这样不听话的闺女。她的事,我都替她害臊,她好意思出来么?”
江惠如听她这样说,就不解地转向高梁奶:“怎么?女女和奶吵架了吗?”
高梁奶想想说:“跟吵架差不多。”
“什么事?”
“还不是哪些恼人的事。”高梁奶在没有看到西苫奶的表情之前,把话说了出来,“女大操心,闺女大了就有自己的心事。”
西苫奶却叹口气,摇着手说:“丢人!家门不幸,快别说了。”
江惠如看她俩这样,只好把话打住。
小头玩着骑竹马瞎玩,却对着她大声嚷嚷:“新媳妇新袄儿,穿得衣服没领儿。”
西苫奶看看江惠如,又看看那个没规没矩的小头,没好气地打发他:“你这个歪嘴巴,整日就知道瞎起哄,快走吧,小心你爷出来打你屁股”
小头看大家说他,做了一个鬼脸,伸伸脖子,嘴里呼啸有声,骑着竹马调皮地玩去了。
西苫奶撵走小头,却又心怀忧结不无烦恼地江惠如说:“你们这些小媳妇,真是好运,偏偏就是俺女女那样,活得丢人败兴,鬼似的。”
江惠如听西苫奶说到女女,不由沉默了。
她知道,女女跟西苫奶一样,是一个极精明的女人,而且比一般人要脸,要体面,更会精打细算。
女女的长相跟西苫奶象一个模子里脱出来似的,西苫奶长得极丑,她也不美。
但女女很能干,她的嘴巴很甜,她的手儿忙活很快。
因为她能干,所以,很多和她干过活的人都望尘莫及。
如果你单凭她那粗手大脚和一脸的长相,你会认为她是一个粗声大气的男人婆。
但事实证明,女女还是跟男人婆有点区别的。比如,她说话总是细声慢语,一脸好脾气。
因为她长得极丑,还有,她精明有点过头,是太聪明的那种,所以,她被人取绰号“九天仙女。”
那是恶意那样叫,所以这个绰号也是人们在女女背后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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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女那么丑却被人叫做九天仙女,起初是不知道的,渐渐的,从大家插诨打科的话中听出了味,跟人叫过几回,骂过几回,一下子那个九天仙女的绰号就那么跟定了她,提到九天仙女无疑置问是指女女,女女自然就是九天仙女。
西苫奶知道女女长得丑,但她万万没想到别人会起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绰号来羞蜃女女,再加上那牛毛柱和女女好了,女女不明不白就挺起大肚子,牛毛柱却没有一点娶女女的念头,心里更是恼恨交加。
所以看到江惠如,她就想起自己的闺女,女女谈了一个对象,那牛毛柱还讲究要不要的,摆着一个架子,老等她西苫奶不收彩礼。
可人家蔚槐的媳妇,头一个对象才没了,立即就找了蔚槐,而且很快结婚了。
这人的婚姻,一人一样,倒把她女女苦了,还把她的老脸也摊了进去。
她西苫奶这辈子没做亏心事,没有花花草草的黄边新闻,倒是女女把她西苫奶脸上的那点贞洁光环蜃没了。
所以西苫奶咂巴咂巴女女的事,不禁要发出一点感慨来,还要那样说话。
高梁奶知道女女的事,但做为邻居的她只能扬长避短,女女毕竟也有优点,听西苫奶又说起女女来,就替女女说话。
高梁奶没有什么文化,但对女女为人又了解一些,想说,但又不知道如何能说服西苫奶,心里没有把握地说:“女女这个闺女就是精明呢,很能干,很会说,所以,好事总有她,糟事总不会摊上她。”
西苫奶嘿嘿冷笑了一声,话里有点不屑,说:“我养的闺女我还不知道?不是那样吧?”
“你知道啥?”高梁奶把脸凑过来,对着西苫奶的耳朵,有点神秘地说:“她在生产队大前年就挣了二百块,你知道吗?”
西苫奶斜着眼看她一下,心里揣测这是高梁奶对她的妒忌,就不以为然说:“知道。我们家全年的口粮全靠她和老四挣工分呢,她这一走,我们家可就没那么多收入了,剩下老四和老五,又等着娶媳妇,唉!”
她无可奈何地叹气,高梁奶的心思却还在女女挣的那些钱事上打转,女女创造的业绩,虽然说不上是丰碑吧,但足以令高梁奶羡慕。
“前年,听说也挣了二百来块呢!”
西苫奶听了,看高梁奶那老特务的样子,似有探听什么秘密似的,干脆说:“那点钱,够什么?除了嘴巴没多余的钱。”
高梁奶却又饶着弯儿,象一只老道的猫儿嗅到鼠辈们的气息,而且不依不饶地围着那老窝坚守到底,又打探到,说:“去年可不一样了,包产到户了,你家分到几亩地?”
西苫奶看着她那特务相就心里不是滋味,还有点不耐烦,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见到钱才算,分到三亩地又怎样?”
“不一样呢!”高梁奶看着江惠如说,“侄媳妇,象你们那般年纪青青正是下田的好年纪,我们想下田挣钱也没力了。”
江惠如听高粱奶夸奖自己下田有力,还是带着遗憾的口气说出来的,就打对边她说:“奶啊,你那么大年纪了,还用劳动吗?有子春大哥养你们就行了。”
西苫奶却坚持自己的原则,嘴里哂了一声,也不知什么意思,说:“老人养儿是理所当然的,儿养老人就又是一回事了。”
高梁奶却没有她想的那么多,什么老人养儿了,儿养老子了,在她,都是不放在心上的事,她心胸宽厚地说她:“你怕什么?人家你有三个姑娘,养女总被养儿要强点,懂得孝顺。我没有一个姑娘,但我感觉我的二个儿都孝顺。”
西苫奶忆起昔日的往事,接上她的话说:“还是你有福气。我的三个儿子都成家了,可我过年过节连一个子儿都花不上他们的,除了能吃上他们家的一斤二斤猪羊肉,我沾不上他们的光。”
“能给你吃上肉也不错啊!起码有份那孝心。”高梁奶打劝她说,“有的人过年时,杀了猪宰了羊,老人连一点皮毛都没见,还不是那样,肉都买了,骨头自己留下了,自己啃骨头,老人也跟着啃骨头。前几年,我家子春就这样,孩子养上三个,他们紧得很呢,哪里有什么肉吃!”
高梁奶说着,对着江惠如笑笑,又把头凑向西苫奶,啐嘴婆似的又叨起以往的哪些陈年旧事,说:“养儿是好,但你们家女女可是顶一个儿子呢!去年挣了那么多钱,还和我家子春说,生产队的钱都让我家子春挣跑了。其实,我家子春一个大老爷们,比你家女女挣得还少一点儿,你家女女挣了钱,却看不到自己的高收成,要调侃我家子春。”
西苫奶听她这样说女女,有点不悦地翻了眼皮,问她:“你听谁说的呢?”
高梁奶胸无城俯地说:“你看你这个人,说着女女了,你就不相信。你那个闺女,那么精明,你不是不知道?!今年,村里办起一个厂子,她赶不出活来,倒嫌别人把机器损耗得厉害;她扫得卫生区不及格,倒嫌上组班里的人扫得不干净;出的东西检验不合格,她又说化验技术不过关,所以啊,那个厂长嫌她太精明了一点,就找理由把她给顶了。这不,没有工作可干了,就和牛毛柱搞了对象,还把肚子也弄大了!”
高梁奶这翻话,不知是夸奖女女还是揭女女的短茬儿,把江惠如也听得云里雾里般,摸不着高梁奶话中的意思了。
你说女女精明了,能挣那么多钱,是说好吧!高梁奶偏偏又冒出女女赶不出活来,嫌这嫌那,被厂长找理由给顶了的糟事,最后还牵涉到女女大肚子的问题。
这个高梁奶啊!
西苫奶心里却更是不高兴了,她动用了全身所有的神经,一下惊觉起来,反击道:“不是吧!俺女女现在歇在家里,听她说,是她不想干了。我也看她让那个牛毛柱那样了,只好忍痛把打掉的门牙强自咽下去。要不,出去也是丢人败兴。”
“女女精明,别人在她哪儿,只有做事后诸葛亮。”高梁奶补充。
西苫奶深知,女女适应能力强,一些倒霉的事儿扯不上她,她进入社会,就象进入一个圆形的游戏规则。一些糟事,经她轻轻说服与点拨,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被她潜移暗化导入另一翻境界。
但女女却对自己的婚姻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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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苫奶和高梁奶坐在那儿说了好一会儿话。
两人正这么神神秘秘一问一答地说,不想那个小头骑着竹马又来了,他一来就看到江惠如,看到江惠如他就有了编顺口溜的本能,他对着穿着一身红衣服的江惠如稚声嫩气地说:“新媳妇新袄儿,穿得衣服没领儿。”
江惠如听他一个小孩子家又要这样肆无忌惮说她叨扰她,深怕那小头再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来,笑笑,和两位奶告别,说:“奶,你俩慢慢聊,我有点事。”说完大人大量般的大度,躲避他似的转身进院了。
西苫奶和人说话正在说话的要紧关头上,嘴里嗯了一声,就没再理他们。现在,西苫奶一门心思都在她女女身上耗,说话的重心也在女儿身,听高梁奶刚才说女女精明,有点不屑地接着高梁奶刚才说的话题,说闺女道:“还精明呢!狗!她为什么算计不出牛家的心肝,为了几个钱,把她晾在一边,让她丢人败兴?”
高梁奶看西苫奶不同意她的观点,就再也不夸女女了,想想女女的为难,就附和着西苫奶,开始埋怨那牛毛柱他妈,说:“也是,牛毛柱他妈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周扒皮,事儿到了这个地步,尽想不花钱的好事,谁家娶媳妇能不花钱?亏那牛毛柱妈想得出!”
“没法说。”高梁奶摇头。
西苫奶看有人支持她的主张,于是有点忘了自己的难处,对那牛家更是不依不饶,口气里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他牛家要这样,那我就和她骑着毛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西苫奶也是糊迷了的,对女儿的婚事倒说出这样一句话,好象她不是嫁女儿,而是在这场特殊的婚姻中,她要进行一场预见性的赌博。
你看这事闹的。
这么一个家里,出一个西苫,估计不会有太多的风波。出一个九天仙女,也不觉为奇,总有一个不是仙女的。
但出一个西苫,再出一个九天仙女,那就不是一件好事儿了。
唐才子有句话这么说:九天仙女下凡尘。仙女动了凡心可就不是一件普通的事儿。
这不,女女跟牛毛柱好了没一年,两人秋波几许,暗香几送,尤其近三五个月下来,仙女竟然仙身潜隐,凡胎暗长,象普通女人一样,肚子出奇地大起来,变成大肚子凡女人。
一般女人肚子大了有人结婚,而她却结不了。
西苫奶和牛毛柱他妈两个老人家把她硬生生推来推去。
横在两个男女之间的屏障是一个较为苛刻的条件:三大件和彩礼钱。
男方的妈嫌西苫奶要的东西和钱离谱,嫌贵。故而,要把生米煮成的熟饭硬生生往后推。
西苫奶要彩礼的暗中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这儿还两个老小子等着她娶媳妇,老四和老五。她等着三大件与彩礼钱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