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滴滴金- 第2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样,可又说不出来。

    心中于是懵懂懂的,有那么一丝丝古怪感觉。

    不几日,便是新年。年初一是四郎、七姐儿生辰,照例吃了长寿面,叫了戏班子进来。

    七姐儿这日穿的是桃红开司米的袄子,白狐皮短比甲,海蓝织金翠羽云纹百褶裙,略一走动,织金闪亮,翠羽拂动,俏美动人。

    四郎是男孩子,穿不了桃红这样娇俏的颜色,穿了一件海蓝的长袍,戴紫金八宝冠,面如傅粉,眉目如画,当真是俊秀之极。他这个年纪,正是不大不小,面目还没开始变得坚毅,整张脸还保有孩童的圆润,相貌阴柔了些,却不妨碍别人赞他生的好。

    中国人说话就是好听,若生的阴柔,就说“男生女相,大富大贵”;若生的英武,则是“气宇轩昂,英挺不凡”;生的儒雅秀逸,便是“玉树临风,清俊洒脱”;虎头虎脑,愣头愣脑的,还能得句“虎虎生威”;真要惨不忍睹,至不济还有句“别具一格,非同寻常”等着。可见大家都晓得,人人都爱听好话,不带当面打脸的。

    其实论起来,辰溪郡王这么多子女,相貌生的最俊美的,反不是女儿,而是李王妃最幼的孩子,时年九岁的八郎朱由栒。

    八郎也是郡王最小的孩子。因郡王修道,渐渐冷落了几个次妃并姨娘,也不再随时兴起就地拉侍女侍寝,自八郎之后,就没再添子女。郡王还算是个好爹爹,但男女一事上头,有些儿随便。好在长子朱由柏并不像他,且他这几年清心寡欲,静修炼药,府中少了些事,却又多了许多事。

    金次妃进府晚几年,性子又沉稳些,不如张次妃那等恃宠生娇。她生了二女一子,活下来的是六姐儿与七郎,本是深深嫉恨那娇纵的张次妃,谁知前年开春没多久,张次妃最小的女儿,八郎前面的小姐姐十姐儿,却是得了病殇了。金次妃遂了愿,心下稍稍快慰些。

    这郡王府里面女人不算多,也不算少。除去正妻李王妃不提,尚有两名宗人府记了名字的次妃,一位姨娘,并一个没有位份的通房魏氏。

    那魏氏本是寿王府里的宫女,一日辰溪郡王与李王妃去寿王府,不知怎的魏氏就被郡王拉了侍寝了。李王妃知晓,很是不快,但也没多说,只亲自去向寿王讨了魏氏过来。并没给名分,只算个通房。阖府上下只称她“魏氏”,仆佣们私下称一声“魏姨娘”,说好歹比葛氏强些。那葛氏是五郎生母,也是宫女出身,仗着自己生了哥儿,多少地位要升一升,嘴脸不免轻狂了些,竟得罪了张次妃,没几个月便将她磨折得活不下去,自己投了河。

    五郎这才交由陈姨娘抚养。

    辰溪郡王那性子也不是个久长的,对嫡妻那是理所当然的好,对其他女人就不很上心。张次妃生的花容月貌,性子也是轻佻,郡王宠她,多少时候就不大理会她骄纵。李王妃也不是很在乎她,因她总归是不敢打主意到正室头上的。

    可这张次妃性子不是个息事宁人的,隔几日就要寻个由头出来,呱噪一番。这个暂且不提,单说这大年初一,郡王府上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路凄凄楚楚,眼中含泪,怀中抱着麟儿,左右丫头扶着,几个媳妇儿护着,踉踉跄跄,也不等婆子们抬过暖轿来,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走来。八郎因在廊下看着小丫头们放花炮,抬头一瞧,诧异道:“这是谁家的媳妇?怎么没通报就来了?”

    远远就见一个伶俐丫头跑过来,道:“栒哥儿,是二姐儿回门来了。”

    厅里一众人等都诧异,李王妃因道:“女儿女婿都是初二回门,她今日不在婆家过节,回来做甚么?”

    只见少时二姐儿进了正厅,向郡王、王妃走了没几步,就倒在地上,痛哭道:“父亲,母亲,女儿女儿”一口气没憋上来,两眼翻白,向后一倒,昏厥过去。

正文 拾捌,春风柳上归(2)

    旁边丫头们忙将二姐儿怀中孩子抱住,另几个忙扶住她。李王妃蹙眉:“这是怎么的?快扶起来好好说话。”

    地下站着伺候的陈氏一见是女儿,早就站立不住,见李王妃似有若无的瞥她一眼,赶紧上前扶起女儿,低声道:“这是怎么说呢?还没出月子,你也不怕冻着孩子!”

    二姐儿哭道:“女儿女儿没用,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那林家那林一楠嫌弃女儿,早是在外面置下了外室,这早晚,便要抬进门来!”

    郡王最近养气功夫见长,慢慢儿的道:“混账!”

    李王妃冷笑:“你是没本事!”

    二姐儿见嫡母如此说,只是低低抽泣。正屋厅上本是摆了大圆桌,一家子都聚在一起吃饭,世子、世子妃因要安排下午节目,吃完就告退了,屋里现在就是二郎以下子女都在,并张次妃、金次妃、陈姨娘、魏氏。陈氏、魏氏地位低,只能站着伺候,魏氏是八姐儿生母,八姐儿是主子,坐在席上,她只能站后面伺候着。

    “你怎么说也是个县主,家里陪嫁你丫头媳妇管家一大堆,连你男人都管不住,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来?”李王妃道:“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可他林家既然娶了县主,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有的。又想着宗室的好处,又想要三妻四妾,也不瞧瞧他们家有没有那个能耐!”

    二郎起身道:“母亲息怒。二姐姐向来老实,二姐夫要背着她做些什么,姐姐是没法子知道的。”

    李王妃愠怒,“你别替她说好话。她每次回门,陈姨娘交待又交待,她是全不往心里去!”还要再说什么,见几个年幼的孩子已经在窃窃私语,扫了一圈,才道:“你们几个也记住了,咱们家的女孩儿,都是县主,品级并不低。女婿家里既然是得了我家的好处,断没有还能欺负在头上的道理。你要舍不得下手,家里陪嫁的丫头媳妇管家,可不是光吃饭不干活的!”

    七姐儿略一思忖,便知多半是林姐夫在外头有了外室,却不敢同二姐儿说,直到这次二姐儿又生了个女儿,想着多半得子无望,就胆儿肥起来,趁着过年好日子,同妻子挑明了。哪知二姐儿平日温顺,一听这事,抱着未满月的娇儿就哭哭啼啼回娘家了。

    七姐儿看了看二姐儿,又看了看母亲,命丫头将外甥女抱过来,“好个漂亮孩子。”

    郡王素来不管这事,也侧过身子,捏捏外孙女下巴,“倒是像女婿。”

    李王妃怒道:“林家的孽种,带回我们朱家来干什么?快派人给我送回去!”

    二姐儿哭道:“爹,爹”

    郡王从前也疼这个女儿,这会子只看着陈氏,道:“我管不了这事。林女婿那儿”叫了个丫头来,“去找柏儿过来。”儿子长大了,正是得用时候。

    二姐儿听是找大哥哥过来,心道果然还是爹爹疼我,渐渐也不哭了。

    陈氏心疼,道:“还没出月子,到处乱跑,这天寒地冻的,可不是冻坏了?真是胡闹!”

    李王妃道:“还不快去将姐儿的院子打扫打扫!”门外丫头应道:“是!”将吩咐传下去了。

    陈氏自去安排,二姐儿也被丫头们扶回了自己出阁前住的小院。

    这边厅上也算散席了。张次妃、金次妃各自带了自己孩子告退,只三郎留了下来。

    世子也过来了,“父亲,二姐儿这事”

    郡王道:“那林家比不得当日沈家。沈家毕竟是想明公正道纳妾进门,这边光是听琪儿这么一说,也不大清楚。你去林家问问看,那林一楠到底想作甚。”

    七姐儿奇道:“大哥哥平日在外,竟是没听到一点风声?”

    “他既然是想瞒人,总有法子不让人知道。连二妹妹都蒙在鼓里,何况是我呢?”世子柔声道。对这个妹子,他总是有一些些怕的,总闹不清楚她下一句要说什么。

    “那倒是。”七姐儿点点头。家里大小事情一般不瞒她,郡王、王妃一来疼她,二来也拿她当男孩子看待。“不过这样处心积虑防着咱们家,定是要好好待那女人,不会委屈了的。这下可不好。”

    三郎看一眼嫡母,“孩儿想,那林家多半也不敢明着得罪我们家,姐夫不过是想着二姐姐素日性子好,趁着年节姐姐不好同他发作,应该也是不敢说是纳妾。林姐夫知道那时沈家是什么下场,二姐姐就算不是嫡女,也还是县主,由不得他家这样轻慢!”

    二郎浅浅一笑,“素日瞧着林姐夫那个样子,还以为真是个疼媳妇的,谁知道,全是做给我们看的!”

    李王妃略想了一想,道:“这事不必柏儿去,枋儿,你同相儿去办。”

    林家大年初一跑了媳妇,竟也不赶紧着人来接,李王妃见二姐儿返家都过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林家派人,哼了一声,“我倒瞧瞧他们林家还要不要这个媳妇!走,听戏去!”

    戏园子里,张次妃、金次妃已经到了。因天冷,就在屋子里的戏台子上唱。正头主子没到,戏班子没上大戏,只演了一出《花果山》,热热闹闹的,给少爷小姐们瞧。

    一众小学徒们在台上翻翻滚滚,你来我往,舞枪弄棍,打的煞是好看。小孩子们哪有不喜欢热闹的?无不拍手喝彩。见兄长们簇拥着嫡母来了,纷纷起身迎接。

    那戏班班主也迎了上来,笑道:“给王妃娘娘请安!祝娘娘富贵如意!”一面跪下去。

    “免礼。”李王妃抬手,“范班主新年大吉大利!”身后管家娘子已是着人抬了小簸箩,抓了铜板往戏台子上撒过去。小徒弟们都一个伶俐翻身,跪倒谢赏,这才笑嘻嘻的去捡铜钱。

    七姐儿一瞧,那范班主便是从前在锦绣山庄见过的范闲儿。他本就生的俊武,气度从容,这几年变得老成些,更添男子气概。可惜了,竟是个戏子。七姐儿不由得扼腕:可见这个世上,没什么事情是十全十美的。

    少时分尊卑坐了,七姐儿惯是同八郎分坐在母亲两边的,她身边是四郎,八郎身边是二郎。两位次妃分坐两厢次席,孩儿们也随母亲落座,五郎、八姐儿都在金次妃那儿坐了。魏氏却站在李王妃身后伺候着。

    范闲儿亲送了戏单子过来,李王妃没心思,命七姐儿点了两出,两位次妃各点了一出。李王妃这才问道:“枋儿,你媳妇到底是怎样?”

    “多谢母亲垂问。她夜里受了些凉,身子有些不大好,恐扫了父亲母亲大人的兴,勉强撑着过来吃了饭。孩儿怕她病得重了,反而不妥,所以命她早些回去歇着。”

    李王妃自然不很高兴。大媳妇早退,是要打理家务内政,且她还有个常年病着的孩子,更有理由。这二媳妇过门才没几天,就把丈夫摆布成这样!果然是小家子气,娇惯太过,没有分寸。

    二郎才是她第一个儿子,感觉自然跟世子娶亲时候大不一样,难免有“那个外来的小女人抢走了我儿子”的想法,但她外表和善,并不被人察觉那种难舍心态。

    “今日可是你四弟和七妹妹的生辰,别的日子,随你们怎么折腾,我也不管。”

    “是。儿子早就备下给弟妹的礼物了。”

    四郎在一旁撇嘴,七姐儿笑道:“二哥哥,礼物不好,我是要退回重选的。”

    “听听,哪有这样要东西的?”李王妃含笑:“你哥哥每天光想着给你淘换东西,别的就不用做了。亏的你爹爹天天喊着让他学着点做生意,他也一点心思都没有。”

    “做生意这个事情,就跟爹爹一样,懂看账本,并识人就是了。给的起工钱,还要不被人欺瞒了去,便是了。”七姐儿倒说得轻松,二郎直笑:“给你这么一说,也太简单了些。”

    戏台上已经依依呀呀演了起来,范闲儿在一旁伺候了一阵,见李王妃并少爷小姐们没旁的吩咐,转去后台打点了。

    三郎的生母是张次妃,正坐在七姐儿这边。他过了年也就算十八岁了,已经定亲,开春便要娶妻。相貌越发酷肖父亲,但清俊许多,倒与二郎不甚相像了。他自己本有个小妹子十姐儿,比七姐儿小着两岁,前年殇了,三郎伤心了好一阵子。

    他本来就体弱多病,这样一来更是百病缠身,女方就有些想退婚的意思,怕女儿嫁过来便要守寡。虽是宗室子,但郡王儿子太多,这样一分下来,一个寡媳怕也没什么家产可分,别为了那名声,毁了女儿青春。

    三郎又是个懒懒的性子,未婚妻本就不合他的意,听说家里有个粗俗的婶子,恐被带坏了,于是对这门亲事爱理不理,女方若是肯退婚,他大概也是巴不得的。

    “七妹妹,可想好了?”

    七姐儿道:“你别急。”

    “你别忘了,就成。”

    五姐儿在一旁道:“你们两个又在嘀咕什么?可别是又想跑去哪儿淘气去。两个药罐子,就该在家好好养病,偏偏爱乱跑。”

    这五姐儿也是个难缠的,小时候跟七姐儿不知道闹了多少次,长大了些,反倒学的贤淑了。她本是直来直去脾气,因此见七姐儿受宠,不免嫉妒,就想法子要让这个妹妹不快活。现在长大了些,晓得幼时那些淘气未免可笑,又兼七姐儿大方,每每有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姐妹们送去,偶尔竟在生母面前为七姐儿分解。只把张次妃恼得骂她是个实心眼的蠢丫头。

    三郎对五姐儿倒一般,不像对十姐儿那样好,只对她一笑,“偏不带你玩。”

    五姐儿白他一眼,“很稀罕么?哼!等你们闯了祸,我才笑话你们!”

    七姐儿也是笑。

    却见台上正演《八仙贺岁》,几名伶人扮了八仙做戏,其中便有那何仙姑,竟从戏台子上飘然而下,捧着盛满百花的花篮子,先向李王妃万福,口中嘤嘤道:“小仙祝王妃娘娘青春常在,芳华永驻!便是瑶池仙子下凡来,也不及娘娘千岁花月貌。”这小倌,好生口花。

    再拜二郎,“祝二公子与二少奶奶凤凰于飞,琴瑟和谐,只羡鸳鸯不羡仙!”

    又拜四郎、七姐儿,道:“小仙喜贺四公子、七小姐仙寿永享,福寿绵长!”

    二郎笑道:“贺得好!”命管家娘子打赏。

    二郎、四郎、七姐儿都各自单赏了那何仙姑一个荷包,小倌一一跪谢了,等跪到七姐儿跟前,手一松,将睨儿递过来的荷包掉在地上。睨儿吓一跳,忙蹲下身子去捡。七姐儿蹙着眉头,忽然瞥见那小倌穿的戏服上,竟用宫绦挂着一块晶莹光润的龙形玉璧!

    七姐儿大惊失色,顿时站了起来!

正文 拾玖,宫莺娇欲醉(1)

    二郎骤见七姐儿神色大变,也往那小倌面上看去。他当日只是匆匆见了罗克敌一面,这样又隔着浓浓的油彩,看不真切本来面目,也没看到小倌腰间的龙形玉璧。

    李王妃见女儿忽地站起来,便向这里看了一眼,七姐儿忙道:“我去更衣。”带了睨儿匆匆离席。

    走到无人处,方倚在睨儿身上,捂着心口,喃喃道:“可吓坏我了”

    睨儿不明,小心瞧她一眼,“方才怎么了?”

    七姐儿不答。更衣洗手完了之后,又回到戏园子里,神色如常。二郎多看她几眼,又不觉着异样,也就没在意。

    散了戏,七姐儿命人唤了那范闲儿前来。

    “范老板,可不知刚才那何仙姑,是哪位小老板?身手又好,口齿又伶俐,实在讨人欢喜呢。”

    二郎已是随着母亲先走了,此时只得三郎、四郎在她身边。范闲儿微微一怔,“七小姐好雅兴,怎么问起这个来?”

    七姐儿才一蹙眉,范班主立时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