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们转眼都长大啦,订亲啦,妹妹觉着就好像哥哥被人抢走了似的。”七姐儿叹息。
朱由栎一挺胸,“谁说的?我们总是你哥哥,咱们可是嫡嫡亲的堂兄妹呢,这个又不会变。”
四郎撇嘴:“倒会说。我妹子何时又成你们妹妹了?”
朱由柯道:“四郎,护妹子也差不多点。”
朱由栎便笑。无缺道:“小舅舅们也差不多点,今日是我们带七姨出来,可要小心了。不然舅婆发作起来,大家一起挨骂。”
朱由柯便道:“无缺你这个性子,也太无趣了点。”
“舅舅们都不靠谱,我总得靠谱点。”想来几个人相熟,才会这样说话。七姐儿许久没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感情竟这样好了。
及到了大街上,见路边、屋檐下,都挂起各色灯笼,又有方烟花的,着实热闹。人也多,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四郎便紧紧抓住七姐儿手,无缺也寸步不离。两个堂哥自然清楚二叔家看这个嫡女比什么都重,也不敢大意。
倒也平平安安的,回了家。
七姐儿走了这一个多时辰,往回走的时候就说累了。因她现在年岁也大了,家丁护卫虽孔武,也不可能抱着她。又没带马车出来。四郎便道:“我背你。”蹲下身子,背了妹子。
七姐儿在他耳边轻轻道:“好四哥,还是你最疼我。”
四郎一听她这样说,顿时生出无数力气。
只听七姐儿轻轻唱道:“隔河看见野花开,寄声情哥郎替我采朵来。姐道我郎呀,你采子花来,小阿奴奴原捉花谢子你,决弗教郎白采来。”这首俚歌乡调本是跟罗克敌学会的,她依样曼声唱出来,那份小女儿的柔婉娇嗲,实在是足足的,娇憨到骨子里。
几个少年都听得心神一荡。
城中一派佳节热闹被远远抛在身后,这一小群少年贵族皆是沉浸在七姐儿柔曼婉转的歌声中,恍然不知世间事。
正文 贰拾,檐燕语还飞(2)
罗克敌早在七姐儿出门时候就跟上她,因见她身边人多,始终不敢上前。此时听她唱他当年教的俚歌,顿时心中百感交集,又是欢喜,又是感伤。心里只不住的想:她终归还是念着我的,她终归还是念着我的!
他这几年,一心想着那个寿王府里娇小可爱的小县主,那个刺了他一刀的狠心小丫头,也不想找她报仇,只想今后能再见到她,也不枉他受了这样狠的一刀。当日范闲儿自暗道救下他,见他几乎去了半条命去,只叹息冤孽,花费多少心力救治他。也亏他底子好,养了一年多,慢慢也就好了。
因范闲儿骂过几次,他也是想了又想,到底是只喜欢那些漂亮可爱的女童,还是就中意朱儿一个?及到这一年见到已经十二岁的七姐儿,才恍然原来喜欢的就是这一个,别的女孩儿再如何娇憨可爱甜蜜妩媚,他也瞧都不瞧。
范闲儿本不同意他去郡王府,恐他被人认出来,难免杀身之祸。没过几天,却又允了。罗克敌自是欢喜,也不去追究究竟什么令得大哥改了主意。他借了戏班子这个掩护,在洛阳城几家王府、郡王府都去得,但每天总忍不住要往辰溪郡王府门前跑,虽然见不到朱儿,只是远远望着,也觉着胸口一丝甜蜜,一丝疼痛。
七姐儿自然不知道,罗克敌长成大人,却比少年时候更要执着些。她毕竟有些怕他,怕范闲儿。怕他们有朝一日忽然翻脸,杀了自己全家。
因此虽是不大愿意见着罗克敌,但他偷偷来瞧她,也不对他狠绝。
如此便又过了一个多月,那苏真儿将要临盆,林女婿便又坐不住了。
先是说离家日久,也没有出阁女儿常住娘家的道理;又说家中父母年事已高,儿子媳妇孙女都不在跟前,总是不大好。又惦记生意,怕管家糊弄了老父去,多生事端。
二姐儿是个没主意的,一切本就以丈夫为重,也就去同李王妃说,想家了。李王妃又不是她生母,不好驳她面子;再说女婿这段日子也确实老实。便许她一家返回林家。
二郎送姐姐一家返家,路上对林女婿道:“姐夫,前日我也是着急姐姐,多有得罪。姐夫大人大量,千万莫怪。”
林女婿只得道:“是姐夫做的不对。”胡乱搪塞几句。
七姐儿便对四郎道:“林姐夫这一去,怕不是好不了几天,就要跑去看那外室了。”
四郎不理,“你也别管那么多。总有二哥哥照料。二姐姐自己不争气,你顾了这次,下次怎么办?还能天天看着?”
“四郎——”七姐儿撒娇,向来无往不利,“好歹那是我们姐姐,你也太绝情了。”
无缺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源法。”
“你别给我拽这些个似是而非的佛理。”七姐儿啐道:“四郎都被你带坏了。”
无缺笑道:“四郎这样懂事,怎么说带坏?那你怎么又不被我带坏了?”
“你最近越发会说理了。”七姐儿最近面对无缺,总有些心虚。
“不说这个了。七小姨,你如今身子也算大好,天气也渐渐暖了,过一阵子,等我和四郎带你去郊外踏青打猎。”
七姐儿高兴,忙问:“娘可准了?”
四郎道:“到时候大哥哥二哥哥都是要去的,热热闹闹的,又怕什么来?”
七姐儿道:“我也要射箭。”她这几年没少淘澄良弓,自己力气是不够的,还是只能使小弓,准头倒是有了,姿势也经世子教习过,骑在小马上,身姿矫健,倒很是英姿飒爽的。
无缺满口答应:“行啊。但你可不能骑了马乱跑,回头我要找不到你,舅婆又该骂我。”
七姐儿一撇嘴,想说什么,瞧了瞧无缺,又住嘴了。四郎就感觉异样,以前七姐儿对无缺,那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有时候也有意无意挖苦他,最近这一阵子却忽然不再说了。
难不成年纪大了,心性也变了?不禁将无缺和自己妹子来回看了又看。
林女婿返家倒还真老实了几天,但架不住那苏真儿得知他已经回到林家,便遣人一天送几次信,说将要临盆,官人也不来看看,实在伤心怨愁,等等等等。二姐儿虽防的严,但也还是让林女婿收到一封信,顿时坐不住了。
他得了教训,自然不敢再与妻子商量,寻了个空子,偷偷去外宅见那女子。苏真儿本来论容貌,还真算是生的妩媚婀娜,胜过二姐儿几分去。二姐儿性子木讷,平日里就没什么情趣,床笫之间更是扭捏,孩子也生了好几个,夜里却总是扭手扭脚,哪有真儿这样伶俐乖巧听话的趣味?
苏真儿见林一楠来,未语先流泪,多少委屈。她已是将要临盆,肚腹高高隆起,行动不便,面颊却瘦伶伶的好教人怜惜。林女婿一见,心里就疼起来,忙拥着她,“这样身子,就不要出来了。我只是几天没来,又不是再也不来了。”
“官人,妾身好怕,怕你再也不要妾身了。”苏真儿楚楚可怜,一滴泪珠自面颊滚滚而下,凄楚婉转。
“我的乖,你要给我生个大胖儿子,我就是豁出去,也要带你回家。”
哪知苏真儿却摇头,“官人,使不得!”
林女婿不解,“怎么?”
“妾身若真是生了麟儿,那县主姐姐,就是将孩儿抱去扶养,妾也是没有法子的。官人,妾身本就是蒲柳弱质,侍奉县主姐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可要是可要是妾的孩子,不能养在妾的身边,那妾身妾身就真的生不如死了!”哭得花枝乱颤,涕泪滂沱。
林女婿哪里受得了心爱女人这样委屈,忙道:“她自己还有三姐儿要带,哪有时间照顾我们儿子?你也别慌,她心地向来好,你见了她,说几句好听的,处处以她为重,她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信誓旦旦,又与真儿许了天长地久,这才回家。
自此隔三差五便要偷偷去瞧苏真儿。那苏真儿是与母亲同住,苏老娘生的也甚是妖娆,四十来岁,嘴头麻利,等闲说不过她去。林女婿是富户,养她女儿不说,还连苏老娘与真儿的哥哥一并养了。
那苏明生的也算清秀,只是人品却不好,整日流连赌场,没钱了便去外面坑蒙瞎混。后来妹子从了林一楠,等于掘到一个金山,以后就只巴着妹子接济。
这日他又回来,问妹子,“好妹子,借哥哥几十两银子,哥哥这次要跟人搭伙做生意,一分本钱,便能得十分利。”
苏真儿便啐他,“这样好赚的生意,怎么轮得到你头上?”
苏明嬉皮笑脸,“妹子反正有钱,就借我一些,也不打紧。”
“我转天就要生孩子,那可是你外甥,你怎么不替你妹子想想?我如今还进不了林家的门,要是那个县主不认这个孩子,以后我再上哪里去给你钱?”
苏明恨道:“早叫你不要跟他,你偏不听!府台的三公子那时候多喜欢你,险些都下了聘礼,你竟是不愿意。可不是自己犯贱?好好的妾不做,现在做个外室,好在哪里?”
“那三公子长得人头猪脑,你就当你妹妹这样下贱?只要有人要就嫁么?”
苏明怒道:“总比你现在没人可嫁好吧?”
苏真儿大哭:“阿娘!阿娘!你听哥哥又说什么混话来?!”
苏老娘便道:“你哥哥说的也不是不在理。这林一楠很是混账,当时我就说,他家里有个县主媳妇,定然是不可能纳妾的。咱们要么图个名分,要么图个钱财,如今倒好,两不落!我也是倒了血霉,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丫头!作孽啊!”
苏真儿恨得要死,“你们一个二个指着把我卖了赚钱,林家官人哪里不好?人长得好,又有钱,等我生了儿子,你看他还敢不百依百顺?”
苏老娘哼了一声,“那倒好!老娘我就洗洗眼睛,看他这个县主仪宾,能当多少家!”
正说着,苏真儿面色一白,双手捂着腹部,疼得滴汗,“阿娘,阿娘!”
苏老娘胸有成竹,叫过两个丫鬟,去烧水准备;又叫小厮去给林家送信。苏明倒也不是百无一用,去前面街上喊了早就约好的稳婆来。
林女婿得了信,坐卧不安。二姐儿就算再笨,也想到了,“可是那狐狸精要生了?”
林姐夫打蛇随棒上,哀求道:“好县主姐姐,你就让我去瞧瞧罢。”
二姐儿本来心软,但被陪嫁丫头一拉袖子,忙道:“好糊涂!就算是旁人家里一个妾,生孩子哪有夫婿在一旁看着的道理?好没家教!再说了,她如今又不算你的妾室,又不算咱们家里许的通房,你去看的哪门子?别传出去,叫人笑掉了咱们林家的大牙!”
命丫头婆子看住他不许他出门。
陪嫁丫头低声道:“姐夫这样,只怕还是要跟姐姐你闹一下的。我把大姐儿带来,姐夫要是恼了,你只把大姐儿往他怀中一放,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二姐儿点点头,便叫丫头抱大姐儿过来玩。
林女婿素来疼这个长女,抱着疼了一会儿,还是念着那未出世的孩子,越发坐不住了。
二姐儿道:“夫君,我实话同你说了,我临走时候,大哥哥说了,若是我心软,点头叫那苏妹子进来,他就叫林家转眼就家破人亡。你是知道我大哥的,他说甚么,就是什么。我是你媳妇,没有害咱们林家破败的道理。”
见林女婿唬得面色发白,又道:“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接过来养着。只是你不可再去她那边了。我满着破费一些银子,你去打发了她,才是最好。我家自从大哥哥往下,哪个是好相与的?夫君,我劝你还是狠狠心吧!”
林女婿面红耳赤,满面怒色渐渐起来,“好混账!哪有大舅子管妹子妹夫家事的道理?你们家!”一手指着二姐儿,“你们郡王府也太仗势欺人了!”
大姐儿见父亲发火,心里害怕,小嘴一扁,就哭了起来。林女婿心中烦躁,一巴掌打在孩子身上,竟是将大姐儿从椅子上打了下去。
大姐儿才四岁,娇嫩瘦小,这一下打得不狠,但摔的不巧,丫鬟唬得两步过去抱起她来,只听大姐儿嚎啕大哭,不住叫疼。
二姐儿是生来的粘糊性子,但关键时刻还是拿出县主做派,一见女儿摔着了,一张脸腾的红了,站起身,喝道:“林一楠!你是禽兽吗?为了一个三不知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女人野孩子,竟伤着自己亲女儿?”
林女婿头昏脑涨,见媳妇居然骂他,心头火气,“真儿是我女人,她的孩子自然是我儿子,怎么是野孩子?你——你——你这女人好生恶毒!”
二姐儿也顾不得了,一面抱着女儿哄她,吩咐丫头唤小厮去请医官,一面冷笑道:“她又不在你屋子里面,又不是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怎么知道,她没背着你偷野男人?”
林女婿恼羞成怒,跳上前去,一脚将二姐儿踢倒在地,又胡乱踢了几脚,见二姐儿只躺在地下,手脚身子护住女儿不令她再挨打,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一面羞愤一面恼狠,转身飞跑出去了。
正文 贰拾壹,迟日明歌席(1)
二姐儿躺在地下,耳中听得女儿一声声痛哭,也忍不住心里凉飕飕的,想着这样不顾夫妻情意的丈夫,这样混蛋的爹爹,悲从中来,跟着女儿一起哭将起来。
陪嫁丫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扶她们母女起身,一面就打发人去请林家翁姑,并遣人通报郡王府。
林翁倒还是个知礼的,先来给媳妇跪下了。二姐儿忙往旁边一让,哭道:“公爹,这不怨您老人家。您别这样。”
老林气得要死,“作孽啊!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孽畜?!”
林母先前不大高兴媳妇一个劲生女儿,但这媳妇是宗室女,又有个有财有势的娘家,且她也想,多生几个,总能生出儿子,因此对媳妇也没太大不满。此时见最疼的大孙女手腕肿了起来,心疼要命,一口一个“心肝肉”的叫着,催着赶紧去找医官。
又对二姐儿道:“好媳妇,你受委屈了。这个孽障,很不像话!我这就叫人架他回来!那姓苏的小蹄子就是生个龙蛋,老娘也不稀罕!”说着往地下啐了一下。
“婆婆,”二姐儿眼泪不住,“媳妇到林家几年,安分守己,孝顺翁姑,与夫君相敬相爱,又生了几个乖巧孩儿,媳妇也不知道,哪一点令夫君不满?仪宾本是不许纳妾,王妃都许了,媳妇带来的这几个玉,哪一个不比外面的强?他要是看中,就收一个在房里。他还要怎地?”
老林捶胸顿足,“老夫老了老了,眼睁睁要看着这个孽子败了这份家业!那苏家娘几个,又是什么好东西?咱们林家有多少银子,也不够填那个窟窿的!”
林母便骂道:“你就光会说!你怎么看不住儿子?林家这一年几千两银子,都哪里去了?你倒是说说?”
老林便尴尬,出去喊小厮家丁,往苏家去拿那个不孝子。
且说辰溪郡王府上正吃晚饭,李王妃一听是二姐儿的陪房媳妇有事禀报,便看一眼二郎,命她进来。
那陪房媳妇进来,先给李王妃磕头,“娘娘,奴婢来给您报信,苏家小娘子要生孩子,林家姐夫打了二姐儿,并瑜姐儿,已是往苏家去了。”
一大家子人都惊了。李王妃大怒,“混账行子!我家女儿,几时轮到他林家人动手?”
世子忙道:“母亲息怒!”一面命道:“你且起来,仔细说清楚,到底怎么样动了手?”
那陪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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