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卿轻颔首,她等得就是这么一句话。
而后她便又为这小燕弹奏了一次,口中还轻轻哼唱着,没想到的是这丫头竟然也会唱了。
苏暮卿发现她的声音可塑性非常的高,倘若这丫头一直留在这烟雨楼,说不准有朝一日还真能够成为头牌姑娘。
“不错,没想到姑娘甚是聪慧,甚得本公子的心意,看来的确该是将你放在身边才好,偶尔弹个琴,唱个小曲为本公子解闷。”
小燕当即跪在地上,向着苏暮卿磕头:“多谢公子。”
苏暮卿垂眸望着跪在地上的小燕,唇角轻勾。
“这几日你且在烟雨楼好好呆着,待得本公子忙好之后,便是前来为你赎身,但愿你的琴技能够更上一层楼。如此,本公子也听得动心。”
离开烟雨楼之后,苏暮卿与一直默不作声的滕彦又向着酒馆走去,两人点了些许小菜,一小坛酒。
“没想到你还能喝酒。”滕彦在闻得苏暮卿点酒时,黑眸中尽是惊愕,还以为是个滴酒不沾的姑娘。
苏暮卿浅浅一笑,她怎得不会,在记忆如潮水涌来时,她方晓得自己也还是有会的事儿,只是曾经一直以为身为姑娘,身为王妃,当是要谨遵规矩,方能让下人心服口服,故而许多东西便是在不小心中渐渐的遗忘。
至于喝酒,爹娘的酒量皆是甚好,而她自小跟在娘亲身后,每每他们喝酒的时候,在她还不会自己吃饭时,他们用筷子沾着酒水给她吮吸;在她长大一些,便是换上了小杯子许是很早以前,爹娘都希望她是个能文能武的孩子,而且更有男孩子一点。
但她终还是不知道如何如人交流,而渐渐的变得喜欢与琴棋书画为伍,在他人眼中越发的清高。
苏暮卿自斟自饮,望着桌上的佳肴,嘴角不自禁露出一丝苦笑,明明府中也有美味佳肴,偏要扫了众人的兴致,而自己跑到外头来。
滕彦瞧着她神色有些黯然,沉声道:“你当真要离开这儿?”
苏暮卿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轻颔首:“去,这前头的事儿都快好了,定然要去,我不想辜负朱儿这些天的辛苦。而且我们都需要分开一段时间,于我们都好。”
滕彦轻摇首,幽幽道:“不好,你果然还是不够了解他。”
苏暮卿笑笑,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她的确不了解他,很不了解。
她只晓得他是疼爱她的,甚是宠溺,一直来都关心着她,从苏府到王府,他都是对她百般的好。
她也满足了。
只是,如今的事儿,她以为他还是需要时间好好想想的,就算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其他人还活着,难道真得可以释怀吗?
如若是她,她做不到。
但转念一想,以他的性子或许当真可以。
也许自始自终也就是她自己在徒增烦恼,她又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仰头全部灌入口中。
辛辣的感觉让她低低的笑了出来:“滕彦,你说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滕彦淡淡的开口道:“睡一觉就有答案了。虽然我与你现在处在相似的情况中,但我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他,那么,你呢?”
“我?”苏暮卿疑惑的反问道,“我自也愿意相信他,可我还是害怕啊,害怕因为这事儿,我们之间变得与以前不一样。”
“既然害怕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我不想欺骗他,不想对他有所隐瞒,我想过要自私一点,反正等着他们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都能知道,那定然也还会有其他的人知道。那么他也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到时候难道我继续装傻充愣吗?况且一直放在心上,守着看着很累。”
滕彦愣住,原来是用情太深而引起的惶恐。
如此,这问题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来解决了。
至于他和朱儿,八字还没有一撇,所以都无需介怀这些,当然他也明白是自己的感情还不够深,所以不怕,所以不在乎。
滕彦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他若是听得你这番话,定然是很高兴。好了,你也别喝太多酒,喝酒伤身,而且明儿个醒来会头疼的很。”
苏暮卿摆摆手,淡笑着摇头:“放心,我酒量好着很,你若是担心,你就别喝酒,待得我喝醉了,你扛着我回去便是。”
“你唉!”滕彦长叹一声,也是懊恼的跟着喝起了闷酒。
“阿暮,别喝了。跟我回去。”一道温柔的声音他们的身边响起。
两人齐齐侧首,发现林墨檀紧蹙着眉头,双眸含着浓浓的担忧紧盯着苏暮卿。
第二百十三章 普渡众生
苏暮卿眯起眸子,明亮的眸子不复存在,里边缭绕着浓浓的不安与疑惑,好似在怀疑眼前的人并非是林墨檀。
她眨了眨眼睛,林墨檀的身影不曾消失,又揉了揉眼睛,他依旧站在眼前,垂首凝视着她,她清晰的看到他那双黑眸中映着自己的模样。
苏暮卿唇角微微弯起,眸间闪过一丝狡黠,她淡淡的开口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林墨檀俯视着眼前几乎快喝了一坛酒的苏暮卿,眉头拧成一个结,刚才她与滕彦说得话儿他都听见了,果然该算是他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她有所不安与迟疑。
他颇为无奈的摇摇头:“阿暮,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啊。”
苏暮卿瞥瞥嘴巴,转过头不去看林墨檀,视线落在滕彦的身上:“滕彦,陪我喝酒。”
滕彦嘴角小抽,身子挪动了一分,笑着道:“暮卿,不能继续喝了,要不然就把你卖了。”
林墨檀横了一眼滕彦,伸手取过苏暮卿手中的酒盏,温润如水的声音中满是担忧:“阿暮,别喝了,跟我回家。”
苏暮卿怔了下,回家,家
她的家被毁了,毁在那些人的手中,她也想毁了他们的家,但那些人的子孙以后又会怨她,而后冤冤相报何时了。
但她不想停止,她无法眼睁睁的望着那些人还过得那么好,就算不能让他们死,也要让他们颠沛流离抑或生不如死。
苏暮卿歪了歪脑袋,身子趴在了桌子上,喃喃自语:“我想报仇,我想放弃,报仇。放弃”
眼前的两人将她的话语都听得清清楚楚,相视一眼,皆是明白这丫头心里头不好受,甚是矛盾。
林墨檀抱起她的身子,带着她离开了酒楼。
夜风吹来,苏暮卿不由得往林墨檀的怀中钻了钻,似乎是怕冷。
林墨檀加快脚下的步子,迅速的向着晋王府而去,免得她着凉。
朱儿瞧得他们回来时,闻得一股浓浓的酒味。当下去弄了捅热水,让林墨檀将苏暮卿放进浴桶里。
温热的水包裹着苏暮卿的身子,让她整个人睡得更是香甜。靠坐在浴桶上的身子渐渐的往下沉去,若不是林墨檀及时的抓住她的身子,怕是要溺水了。
当整个人被捞出水时,苏暮卿打了一个激灵,向着温暖的怀抱拱去。片刻林墨檀的衣服也是湿淋淋一片,而这衣服还是小事,他整个人的欲火让这磨人的小妖精给点着了,偏偏这小妖精还是一副醉酒的模样。
身子一擦干,她就向着暖暖的被窝里挪去,全然不住有人黑着脸的站着。哭笑不得。
林墨檀拿着手中的浴巾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早知道刚才应该抓着朱儿让她替阿暮清洗酒味,这下自己可好
唉兼职老大。又是一声轻叹。
林墨檀回自己的屋里收拾了下自己,便又回到了暮卿的床边。
她睡得并不安稳,身子不停的在被窝里动来动去,似乎感觉很不舒服。
林墨檀俯下身子,附在她的耳畔轻声询问道:“阿暮。怎么了?”
苏暮卿不与回应,但来回的身子向着床外边滚来。好似在追寻着声音的源头。
林墨檀见状,轻手轻脚的将她抱回到床里边,而自己则和衣躺在外头,免得她一不小心滚落到床下。
许是感觉到身边有熟悉的气息,苏暮卿不自禁的又滚了出来,一双白嫩的手攀上了林墨檀的腰肢,紧紧的缠着,不肯松开。
林墨檀的身子当即热了起来,但又不敢乱动,只能强压着身体的欲望。
“墨檀”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唤声从苏暮卿口中溢出。
林墨檀当即觉得自己快要压制不住身体的欲火,大有蓄势待发的感觉,而身旁之人显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温热的身子还在他身上蹭了蹭。
当下林墨檀觉得自己控制不出,一个侧身就将苏暮卿压在身下,而她也不过是小蹙了下眉头,身子扭动了下,似乎跑不了,就甘心待命,听候发落,但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却是微微嘟起,好似对林墨檀压着她身子表示不满。
林墨檀轻轻的吮吸着她的红唇,一点点的撬开她的唇齿,向着还缠绕着酒香味的口中袭去,灵巧的舌头汲取着那醇厚的酒香与她的滋味,一点点吞入口中,记在心头上。
苏暮卿很是不适的逃避着,但终归逃脱不了他的压制,开始享受起他带来的欢愉。
但就在这时,林墨檀却是停止了动作,他赶紧的从她身上翻开,走下床,来到床前,让夜风将他的理智吹醒,将欲望吹走。
这个时候,他不能碰她,即便他们曾经早已水乳交融。
半晌,林墨檀彻底清醒过来,依旧躺回到床上阖眼而眠。
翌日,苏暮卿恍惚的睁开双眼时,只觉得有些头晕,她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起自己昨夜和滕彦从烟雨楼回来之后,便是去喝了点酒,没想到多年不曾喝酒,终是醉了。
但醉梦中时,她仿佛瞧见墨檀来了,他让她别闹,让她别喝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生疼。
林墨檀早已感觉到身边的人在不停的动着,不由出声道:“醒了?”
苏暮卿双眸倏然睁大,直勾勾的盯着躺在外侧的林墨檀,好久才掀唇而语:“你,真得是你?”
林墨檀淡淡一笑,温和的开口:“什么是我?莫不是阿暮在梦中遇到我了?还是其他的什么?”
苏暮卿摇摇头,而双手则是下意识的将被子捂紧,明眸中含着血丝,紧盯着林墨檀含笑的面孔:“墨檀,是你带我回来的?那这”
说着说着她的脸颊开始泛红,她自是晓得此刻为被子盖着的身体不过只穿了一件亵衣,而他又在旁边躺着,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但这次终归觉得有些不一眼。
林墨檀唇角漾起浓浓的笑容,打趣道:“阿暮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怎得现在还害羞?”
话落,苏暮卿的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赶紧的将被子往头上一盖,遮住羞涩的面容风骚重生传。
林墨檀见着她那羞赧的模样,面容上的笑容越发的浓厚,他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中,将被子微微扯下,让她露出脑袋来:“阿暮,难不成你想闷死自己?”
苏暮卿轻摇头,嘀咕道:“没有。我才没有想死。”
林墨檀轻呵一声,瞧着苏暮卿现在的模样,心情甚好,也许该是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谈谈,有些话一直憋着终归是不好。
他凝视着怀中白里透红的面孔,柔声道:“阿暮,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伤害你,相信我。”
苏暮卿轻咬着嘴唇,面上的羞涩渐渐的褪去,双眸回视着他满是柔情的目光,良久才道:“我相信你,可是过去的事实我们改变不了了,你当真能够不顾那些隔阂吗?”
林墨檀轻摇首:“阿暮,我说过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些,一直来我在寻找的只不过是当年需要他们那么做的缘由,因为有些事儿能够发生一次,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我不希望他日还会有这个第二次发生,且众人又束手无策,不能重蹈覆辙。”
苏暮卿一怔,他的心胸可以这么阔达吗?为何不恨不冤,不嗔不怪?
“你不怨恨吗?”
林墨檀唇角微动,平静似水的开口:“怨,曾经怨过。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一夜间沦落为谁都可以欺负的小子时,当然怨。甚至诅咒着相关的人都不得好死,故而在闻得先皇逝去的时候,我是非常的欣喜。但在外头漂泊的时间久了,也渐渐的看开了许多的事儿,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我觉得先皇其实变相的保护了我,至少可以不参与剩下的宫斗之中。因为他知道我即便是在民间也不会轻易的死去,因为怨恨会支撑着我活下来。”
苏暮卿怔怔的仰视着他平和的面容,他平静的口吻仿佛是在叙说着别人的事儿,与他毫无关系,也许这就是放开,而她还做不到。
而且当年那些人的心事与先皇的心事究竟如何,他们谁也猜不透,也许当真是如林墨檀所说,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而发生的事情,也许也不过是贤妃等人自愿。
但这些都是猜测,猜测都是没有根据,都是有些荒谬的。
可那又如何?
当相关的人都死去,去怨恨下一代人似乎非常的不该。
林墨檀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苏暮卿,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满含宠溺:“阿暮,我不会劝你不去报仇。”
苏暮卿醒神,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看开。”
“那你可以让我看开。”
林墨檀摇摇头:“说看开就看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只有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儿,才会渐渐的明白,才有会不一样的心境。我不拦着你去南海国,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麻烦中,我会让容尘陪着你去。毕竟如璃的身体还需要滕彦照顾,只能让他们留在这儿。”
“纵使你曾经活过很多的年头,但于我来说,终归还是个孩子。成长是你的事儿,我只能保驾护航。”
闻言,苏暮卿陷入沉默之中,好久才掀唇而语:“墨檀,我觉得你去当和尚更好,能够普渡众生。”
林墨檀瞧着她狡黠的目光,轻笑:“那你要守活寡了。”
第二百十四章 沉睡不起
不要轻易相信人,相信我。
苏暮卿脑海中徘徊着清平郡主与林墨檀的话语,她不由勾起唇角,露出淡若清风般的笑容。
姥姥,我愿意相信墨檀。
爱,早已重新来过。
林墨檀不是林墨晟,她愿意相信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愿意相信他在经历过各种磨难之后,当是明白爱情是来不得欺骗和利用,要不然就会像伤口一样,让人疼痛。
但苏暮卿也感觉到自己有时候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但那又如何,甜蜜的滋味终归还是她在品尝。
其实,有那么一刹那,她感谢前世的林墨晟只到最后才告诉她最痛苦的真相。
要不然,她过得会很痛苦,而不是一直自以为甜蜜的生活。
而这一世,他们各自走上各自的道路,但她依旧还是得到了林墨檀给的甜蜜。
她不亏,身边还有爱的人。
苏暮卿躺靠在门口的摇椅上,轻轻晃动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望着淅淅沥沥的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要越来越冷了,又要过去一年了。
时光走得真快,或许哪一天白发苍苍的时候,她还会这般看着院子里的情景。
林墨檀等人踏着雨帘向着思暮阁走来,瞧得她这般惬意的模样,不禁恍惚了一下,仿佛是看到一个迟暮的老人在静默的倒数着时光,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他们感觉眼前的人会突然间离去,尤其是当他们靠近时,发现她闭眸沉睡时,林墨檀感觉自己的心漏掉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