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紫儿没事,她没事”
轻轻的呓语之声从吴远清的口中传来,人却并未清醒,整个人陷在昏迷之中。
苏暮卿一愣,身体一阵冰冷,莫不是他这一身伤与紫儿有关,紫儿不是在牢狱中吗?她的心开始快速的跳动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朱儿三丫头站在一边,面上皆是凝重的很,心里多少明白是出了大事儿。
“王爷,对不起远清无能,没能救得了陈侍郎”
吴远清双眉紧蹙着,面容几乎也皱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他是疼还是因为歉疚,苍白的唇中不时的溢出略有些模糊的声音:“对不起。”
苏暮卿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神情甚是惶恐的望着吴远清,她好几次想要张口,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侍郎,会是哪个陈侍郎,从吴远清的话语中苏暮卿清楚的明白他说的该是今日她所见的那位,是她,是她给他们带去了灾难。
清晨之时,吴远清明明那么严厉的警告过她,而她却不曾去多想,只是为什么会是陈侍郎,为什么紫儿也在里头,为什么
“小姐!”绿儿没想着吴侍卫的几句喃语竟是让苏暮卿失魂落魄。
其实,是她杀了人,是不是?
苏暮卿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低低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不杀伯仁,而伯仁却因她而死。
苏暮卿的身子瑟瑟发抖,明亮的双眸竟是渐渐的暗沉下来,嘴角溢出一道凄惨的笑容:“林御医,苏将军,陈侍郎都死了,都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要是王了,通敌卖国哈哈。”
绿儿抱着苏暮卿的身子,声音里尽是害怕:“小姐,你不要吓奴婢。不是你的错,这些都不是你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直都在落松院。”
凄厉的笑声久久的缭绕在屋子里,三个丫头不知所措的望着失魂落魄的苏暮卿。
第九十一章 以卵击石
寒风揭走老树破旧的衣裳,光秃秃的挺立在萧瑟的秋风中,薄雾中的晨曦光芒依稀撒在枯枝上,镀着一层淡淡的光芒,甚是温暖。
可是,
屋中的苏暮卿却是满脸泪痕颓废的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任由着三个丫头磨破嘴皮子她都不曾有所回应,只耷拉着脑袋傻傻的苦笑着。
是不是前世笑得太多,而让她这一世流那么多的泪。原来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时候。
苏暮卿一声一声问着自己,可是走对了这条路,可真是毫不后悔?这一次,她竟然犹豫了,没有像昨日那般坚定的告诉自己。
她嚅动着嘴唇,除了苦笑就只有晦涩的笑容。
其实,她当真是让复仇给冲昏了脑子,连局面都没有弄清楚,甚至也不过周围的人劝阻,就如莽夫般的向前横冲直撞,也难怪吴远清昨日会说,她若想死,就不要拖着他下水。
那时候,吴远清该是察觉到危险,可为什么不愿意与她多说一点点呢?若是多说,或许她就不会去大理寺了,或许有些事儿就可以避免了。
“害死了身边人,就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一句话冲破脑海,苏暮卿整个人又是一阵颤栗,不知不觉的忏悔中,她又悄无声息的将责任推到吴远清身上,他有什么错,他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应该是不能说,该做的也做了,要不然怎会满身是血的出现在院子里
果然最差劲的人就是她。
一个出事了,就想要推脱的女子;一个只喜欢耍些小聪明的女子。
先前的许许多多的想法在心中轰然而倒,她的小聪明或许自保没有问题,可真要为爹娘报仇,怕是以卵击石。
苏暮卿不由开始怀疑前世自己设下的计。是谁在暗中帮忙,要不然以她看来那样的手段怎么可能次次都成功呢?会是睿王吗?毕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甚至不惜得罪伤害安国侯、定海侯、晋王等人。
原来,是她夜郎自大了。以为自己很有能耐,其实不过十多岁的孩子玩的把戏,前世仗着自己有睿王的爱,今世仗着有前世的记忆与仇怨
咸咸的泪水吞落到肚里,笑容越发苦涩。
“啪——”重重的巴掌落在苏暮卿的脸上。
秋棠与绿儿目瞪口呆的望着举着手掌的朱儿。
满是愠怒的朱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跌在地上的苏暮卿,冷声道:“可是清醒了?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不是想要报仇吗?报仇路上死几个人情有可原。怎么你一边想着报仇,一边又想着做好心的姑娘?”
苏暮卿背脊一僵,怔怔的望着一脸怒意的朱儿。欲言又止,她只不过是不想将不相关的人扯进来,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心的姑娘。
见着朱儿的手还未落下,绿儿急急地上前抓住她的手:“朱儿,不要打小姐。小姐怕疼,求你了。小姐她”
朱儿侧首冷冷得瞪了眼绿儿,用力的将她挥开,目光甚是严厉,声音也极其阴冷:“闭嘴。”
冷傲的气势竟是让苏暮卿停止了抽泣,也让另两个丫头愣在一动不动。只怔怔地望着她。
朱儿在苏暮卿的面前蹲了下来,冷凝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苏暮卿,厉色道:“苏暮卿。不是只有你爹娘被害死,我林家七十八口人死了,你运气比我好多了,自少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我还是个被烙上‘贱’的下等民。谁见了都可以任人辱骂,打骂。哪怕是男人想要对我做那些事儿,谁都可以。”
说话间,朱儿一把拉下自己肩头的衣裳,‘贱’字深深的烙在她的肩头上。
而这时,她却是平静似水道:“你看到了没有,‘贱’字在身,这辈子别想翻身,比青楼的妓女还要低贱,许多事儿都不能做,而你身为郡主,能做的远比我多。”
苏暮卿全身僵住,含水的眸子直视着朱儿的肩头,双眼又是氤氲一片,她竟是抬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突兀的字,温暖的触感从指腹慢慢的蔓延到全身。
“你还想报仇吗?”朱儿拉下苏暮卿的手,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告诉我,你还想报仇吗?”
苏暮卿嚅动了下嘴角,用力的点点头:“想。”
朱儿翻过苏暮卿的手,平静道:“既然想要报仇,你以为这双手可是什么都不沾染吗?那是痴心妄想。”
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唇,其实想要复仇不沾血怎么可能,这一点她早已知道,可当真连累的一些人的时候,她真得好害怕。
她抬眸望了眼床上昏睡着的吴远清,嘴角微微颤抖。
朱儿淡淡道:“苏暮卿,想来你一直都想利用他们的人来为你报仇,而他们至少表面也是心甘情愿的来伺候你,那么请收起你没有用的慈悲,那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苏暮卿愣了片刻,垂下了脑袋。
她果然是在蜜罐里呆得时间太久,以为小聪明的计谋就能够成大事,以为靠着一分笨拙的伪装就可以瞒过许多人的眼睛,以为就因为她的以为才酿成这样的状况。
在苏府,若是没有小叔,没有晓轩,没有祖母,没有他们暗中的帮助,她怕是早就万劫不复,重入轮回中。如此,怕是比前世还要来得可悲。
苏暮卿抿了抿唇:“我知道了。”她知道在为爹娘报仇之前,她还需要做什么。
朱儿站起身子,轻轻摸了摸苏暮卿的脑袋,恭敬的开口:“小姐,奴婢要去府外为吴侍卫抓药了。可是要吃点外边的零嘴?”
话毕,她理了理衣服。
“我要一笼包子,银子问绿儿拿。”苏暮卿低低的回应道,哽咽的声音含着一丝乖巧,全然不是与自己丫头说话的模样。
四人退去,屋子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她们都不曾察觉到在她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吴远清已是昏昏沉沉的醒来,本还是想要说话,却不想让朱儿的身份给震惊了。
他怎都没想到林御医的女儿竟成了‘贱’民,更是溜进了苏府做二等丫头,当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不过好在他碰到是她,要不然他的身体要多受罪一会儿。
吴远清琢磨着该不该将这事儿告诉皇上抑或是晋王。当年林家的人是有七十八口,而林御医的女儿既然还活着,那么极有可能有一名是替代着。只是对于她为何沦为贱民和苏府二等丫头,倒是让人好奇的很。
想着想着,吴远清竟再一次的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一双灵巧的手为他上药包扎伤口,动作甚是轻柔。
而这人正是刚买药回来的朱儿,至于内服的药,只能让秋棠去煎,绿儿那丫头似乎要陪苏暮卿。
此时,苏暮卿埋首于还满是热气的包子里,每一口唇齿流香,甚是好滋味。可她吃着却是非常的苦,她不晓得朱儿是以怎样的一份心性走到如今。
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烙着那么个字,怎得翻身?是什么支撑着她走到这儿。
是恨,苏暮卿唯一能够找到就是这个,与其说当初李氏因计谋失败将其踢到她这儿,倒不如说是朱儿该是早已发现她藏着的恨,所以才会弃李氏而走。也许也许什么都是,只想要好好活着。
这时,一阵叩门声在屋外响起,朱儿清脆而不失恭敬的声音传来:“小姐,奴婢可是能够进来与你说番话。”
“嗯。”苏暮卿轻应了声。
当朱儿擦过绿儿的身子时,绿儿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心中存在的一丝惶恐为她选择了退路。
朱儿察觉到绿儿眸间划过的一丝不安,面带歉意道:“绿儿,对不起。”她并不是真想要打苏暮卿,只是瞧着她突然间变成那模样,心下竟是有升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苏暮卿侧首望着朱儿,是的,从一开始她就从未在朱儿的身上瞧着一丝奴性,即便是做着奴婢的事儿。她有着不卑不亢的气势。
她轻声询问道:“朱儿,你这般说出你的身世,难道不怕有人告密吗?”
朱儿摇摇头:“无所谓,那事儿都沉寂了那么多年,况乎就奴婢一个人能够掀起多大的浪。反倒是告密的人,可能会给苏府带来一场劫难。”
苏暮卿望着朱儿平静的眸子,试探道:“是苏府的人害了林御医?”
朱儿淡淡道:“不知道,但苏府铁定逃不了关系,无论是什么事儿,苏府都逃脱不了关系,他们做的不代表真得没有人知道。”
苏暮卿心下一震,红肿的双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你进苏府的目的,是想要知道这些苏府究竟是对林府做了什么?”
“不是。是刘妈妈在贫民窟捡到奴婢和嫣儿,所以就来到了苏府。”
苏暮卿终于明白为何上次朱儿会帮刘妈妈彻底躲过张姨娘的计,谁愿意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恩人出事?就算是她也会如此。
“可是,你肩头上的”
朱儿轻轻一笑,声音依旧平静似水:“在奴婢眼里,没有比活着更重要。而要想好好活着,那就竭尽全力的去掩盖不该出现在日光下的东西。至于为全府上下的人报仇,是一件可望不可即的事,只能当作笑话。只等着有一天有个好心人站起来为我们林家翻案。”
第九十二章 姨娘上门
苏暮卿沉默了,捏着筷子的手轻轻的抖动着,停不下来。她做不到,她绝对做不到。
她颤抖着声音满是疑惑:“如果凶手就在你身边,你不会想着报仇吗?”
朱儿笑笑,毫不隐瞒地回道:“想。但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能力,譬如眼下,奴婢丝毫没有能力。做什么都得遮遮掩掩,怎得报仇?况乎即便是报了仇,我林家的冤案也未必能够翻案。杀了仇人,只不过又多了另外的仇视奴婢的人。所以打一开始,奴婢虽然很想为嫣儿报仇,但终归还是弃之,因为没有意义。更何况为林家的人报仇。”
苏暮卿面色平静的听着朱儿说得这番话,心下却是波涛汹涌。
朱儿见苏暮卿不再多言,又道:“外边有传言,陈侍郎是为了保护牢狱中的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而死。”
苏暮卿的手剧烈一抖,手中的筷子跌落在地上。
为了保护紫儿,堂堂侍郎竟是为了一个丫头而丢了性命。
这让她何以承受得起,也许从一开始晋王阻止她去见紫儿怕为的就是防止这样的事儿,而她竟然什么都不想,只以为这危险只有在苏府才会有,所以她光明正大的去看紫儿,以为不会出什么事儿,殊不想
苏暮卿不禁觉得胸口变得非常的闷,压抑的透不过气。
朱儿瞧着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渐渐的苍白,这呼吸也渐渐的变得凌乱不堪,双眉倏然蹙起。
“小姐,放松。看着奴婢,跟着奴婢的话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说话之时,轻柔的抚着苏暮卿的胸口,为她顺气。
心下却是叹了声,终归只是个深在闺阁中的孩子,看重的东西太多。殊不知,越是有看重的东西,越会为复仇的道路带来磨难。
苏暮卿渐渐的平静下来,突然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改变。但又难以察觉出那是何物。
她淡淡的开口道:“好了,你们且都下去,我想要休息。”
待得她们掀起帘子欲走出去的时候。苏暮卿又唤住了她们:“吴侍卫可是还好?”
朱儿轻颔首,恭敬的应声:“回小姐的话,吴侍卫此刻正睡着,睡眠是最能补充人体力和精力的方法。小姐,你也该是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包括仇怨。等着醒来时,有些东西也许会豁然开朗。”
苏暮卿当是听了朱儿的话语,仰躺在床上,闭上双眸,将脑海中的一切都驱赶。只留得一片空白,不断的在心中默念,睡觉了。睡觉了
也许是真得太过疲惫,未等多久,她便是沉沉的睡去。
梦里,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而且每走一步。都很软,但又很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如洗过般的蓝天甚是耀眼,近在眼前,好像伸手就触手可及,而她脚下踩着便是漫无边际的白云。
灼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并没有想象中来得热,更多的只是温暖而已。
不由得绝美雅致的脸上扬起一抹淡若清风般的微笑。
这一日,苏暮卿睡得格外香甜,没有噩梦,没有纷杂的思绪,有得只是一片温暖的天空,为她驱除身体散发出来的寒冷。
等着醒来时,已是神清气爽,所有的愁绪烟消云散。
她苏暮卿没必要为那些事愧疚,她只需说声谢谢就好,因为那是他们的选择,和她无关,不是她拿着刀威逼利诱。
她平静的走出屋子,发现已是夕阳篱落之时。她眺望着远处山头的一抹耀眼温暖的橙色,露出淡淡的笑容,似释怀,似坚信
绿儿提着食盒望着自家小姐,不禁觉得小姐似乎有一点不一样了,虽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身姿,但此刻还有一种别样的光芒包围着她,不再是以往那种伪装。
此时,院子里带着平和笑容的朱儿垂下头,缓缓的扫着又飘落下来的枯叶。只是,眉眼间还有一抹疑惑,她这样算不算拔苗助长,会不会适得其反。
黄昏晚霞下,三道倩影各伫一方,彼此眼眸中缭绕着不一样的情怀。
陈侍郎的死,在长安城掀起了轩然大波,随之而起的还有各色不一的谣言,有人说那个为他所保护的女孩子是他外室所生的女儿;有人说他和那女孩子有情,他本欲纳妾带起入陈府,怎想着遭到陈家老太太和夫人的反对,棒打鸳鸯;还有人说,他是那女孩子所杀,只不过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