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不待人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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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不待人归去-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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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熙才貌双全,跟江庭如也算般配,何来喜不自胜一说。”家啸隐隐觉得白薇话里有话,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像是被人看穿了似的,索性转过头去,不看着她。
  “我懒得跟你打太极。”白薇忽然凑近了家啸,附在他耳边继续说道:“周家熙对你,你对瑶光,瑶光对江庭如你们都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却无一人晓得情难自禁的道理。其实又何必呢?我竟不知道你是这样自私。”
  家啸忽然扭头紧紧盯着白薇,满眼的难以置信。
  没有理会他的举动,白薇继续说道:
  “我以前不喜欢周家熙,现在却开始可怜她,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心疼瑶光。周家啸,你好狠的心。为了控制瑶光,你就可以让周家熙把自己送到江庭如那里,还打着什么‘恩人’的名号,呵呵,这法子真是两全其美,你摆脱了这么个一直纠缠不清的孽缘,她也得了个如花似锦的前程。亏得周家熙对你还是一片真心,你竟然能做到如此决绝地弃之如敝履。”
  “你懂什么,”白薇的一席话,说得家啸有些恼羞成怒:“难道瑶光留在我身边,竟不如跟着那亡命之徒么?!”
  “别再给自己找借口了,周家啸,”白薇利落地回击:“就算江庭如是亡命之徒,你这样自私、不磊落,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薇的目光像一只长钉,狠狠地刺进家啸的心中。他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这样的气场难以招架——要知道,白薇虽然看似泼辣,却从来不会对他们兄妹说这样的狠话。两人就这样对峙着,谁都不肯退一步,也没有人再发出声音。
  而此刻的白薇,虽然浑身缠满了荆棘,心却早已崩塌。她曾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他们三人都会站在一起承担,却没能料到,最后竟然是周家啸,活生生地扼杀了瑶光求之不得的牵挂。
  同样是此刻,江庭如心如乱麻。
  虽然休息了好久,可在前往宋家的途中,他还是觉得浑身乏力,便倚靠在车窗边,手臂支着额头,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车水马龙。
  他与家熙之间只隔着一掌宽的距离,却都沉默不语。其实两人并不缺少话题,比如婚礼、家宴、时局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彼此都能清楚地感到一种无形却强大的隔膜,就算他们曾经肌肤相亲,心里头却仍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江庭如甚至觉得,相较于初遇时,他与周家熙现在才更陌生。
  对于江庭如来说,与瑶光分开后的经历只能用“混乱”两个字来形容。当晚,他趁着日出前将密道掩藏好,然后偷偷地放了一把火,打算将这座宅邸烧掉。却不想许山与松下早已醒来,他们知道少了瑶光这个要挟江庭如的砝码,要想让这人吐出点东西就难了,索性将他绑了回汉水,打算过几日待全部人员汇合后,就从那里坐船离开,取道上海返回日本,而带着江庭如,也算是给谷田组一个交代。
  江庭如被下了药,整日里混混沌沌的,只知道除了拷打,就是颠簸。等他们到了汉江沿岸的项城,一行人忽然停了下来,江庭如被关在一处柴房里,没有人再来折磨他,每天还有人按时从窗户里给他送饭送茶再到后来,忽然有一天,柴房的门被打开,周家熙就站在他面前了。
  江庭如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忘了那天周家熙的样子,一反常态的,她布衣荆钗,铅华洗尽,脸上是路途颠簸后的风尘仆仆,却依旧白皙得透明,一动不动得,像一尊雕像。
  “我来接你了。”
  这是周家熙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江庭如不是没有想过有人来救自己出去,可却没想到这人是家熙。他们从柴房里出来,江庭如走路有些摇晃,却依旧步履坚定,没有让旁人搀扶。家熙在前面引路,他们上了一辆牛车,颠颠簸簸地来到一处竹子搭建的院落前。他满心疑惑,为何不赶紧回汉水。就在这时,周家熙就像是与他心有灵犀般的回头说道:
  “我们先在这里躲一躲,汉水那边会派人来接的。”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他们在那所竹园里到底住了多久,江庭如已经无法计算了。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在遮天蔽日的静谧包围中,江庭如感到连呼吸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在这小院子里,他谁都不用见、什么都不用做、哪儿都不能去,最开始的几天,他闲得发慌,还会跟家熙抱怨着为什么江门的人还不来。
  “再等等吧。”家熙总是这么回答他。
  如此反复数次,江庭如便也不再多问。他将注意力更多地转向周围的事物,比如日落、朝霞、草木、房屋,甚至栖居于门廊下的、那一窝不知名的鸟。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家熙与他的交流却并不多,这个美丽的女人总是呆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比如当江庭如挑着担子去溪边打水,家熙就跟在他身后,一路走,一路采些毫不起眼的花花草草。她不再精致地修饰自己,却越发朴素地迷人。江庭如有次注意到她手腕上带着一只素银的镯子,觉得很是眼熟,便多打量了一会儿,家熙发现后,便*那镯子说道:
  “怎么,第一次见我用这么素淡的东西,不习惯了?”
  “没有,”江庭如摇摇头,“只是觉得它看上去比那些文采辉煌的更可亲些。”
  家熙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他们的一日三餐,都是最最简单的粗茶淡饭,而且必须自食其力。一开始,江庭如并不知道家熙这么精通料理,那些看起来一点都不诱人的食材,经过她的烹制,竟变得比山珍海味更令人胃口大开。
  “周家熙,你真的是让人摸不透。”一日晚饭时分,江庭如忽然说道。
  “是吗?”家熙浅浅地笑了一下,“不少人这么讲呢。”
  “他们也见过你布衣荆钗、洗手作羹汤的样子么?”
  “没有。”面前的人摇了摇头:“你是第一个。”
  江庭如开始觉得,周家熙有太多面了。那个初见时如朝霞般耀眼辉煌的周家小姐,如今洗尽铅华,正以最最真实的面目回应着他的目光。她的这张毫无瑕疵的脸,与记忆中某个影子越来越多地重合在一起,直到不分彼此,相交相融。
  “她们是表姐妹,所以才这么相似的吧。”
  江庭如那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越来越肆无忌惮地落在周家熙的脸上,像是察觉到了似的,周家熙抬起头,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
  “看来,今儿晚上您兴致不错,不如咱们喝点酒吧。”
  江庭如没有理由拒绝,周家熙起身,从她放置贴身物件的小橱里拿出一个青瓷酒壶,再打开灶台旁的纱罩,拿了两只小酒杯,便回到桌前坐下。
  “酒都已经倒进酒壶了,看来你早有准备。”江庭如说道。
  周家熙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随即苦笑了一下:
  “您眼神儿真毒,被日本人关了这么久,还是什么都瞒不过。”
  “这么说,我今儿要是兴致不高,你也会拿出这酒,然后说,既然心情不好,就一醉方休吧,对不对?”
  “您要这么说,那就是吧。反正美酒当前,如果我是江二爷,一定会不醉不归。”
  说罢,她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酒,向江庭如一敬,便仰头灌下。江庭如看着她酒后颤抖的睫毛和忽闪的双眸,忽然露出一副浪子笑容,同样一饮而尽。
  “你跟瑶光还是不一样,”酒过三巡,江庭如看着早已两颊发红的家熙说道:“你眼睛里那潭水太深,我看不到底。”
  “怎么忽然想起宋表姐了?”家熙手臂撑着桌子,眼神已经开始飘忽。
  “因为刚才我还觉得,你俩真像。可你一喝醉,就原形毕露了,不像她,真不像她”
  “那我是怎样的?她又是怎样的?”家熙说着,忽然前倾身体,目光直直对准江庭如。
  “你”江庭如像是反射似的后退了一下,随即坐直了身体:“春花秋月而已,你们不分上下。”
  随后的情节发展完全超出江庭如的预想,周家熙再一次将她深不可测的性格发挥到极致,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一般,如饥似渴地痛饮着每一杯最最烈性的酒。在烛火明灭之间,她的皮肤从内里透出一股魅惑的艳红,脸颊同嘴唇一样娇艳欲滴,让目光无法移动。
  她就像一条在蔷薇花丛中妖娆扭动的毒蛇,有着光滑诱人的鳞片和勾魂摄魄的信子,她的皮肤从带刺的荆棘上滑过,带着飘零的花瓣,就像是一幅古老而珍贵的油画。
  所以,当江庭如的手指触到家熙的皮肤时,他整个人同他的心一样,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太危险了,他在脑海中告诉自己,可眼前的这张脸,却又散发着这样不容抗拒的磁场,似乎任何的抵抗都将徒劳无功。
  脑海中的两张脸又重合了起来,江庭如也不再试图分开她们。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次日江庭如醒来,发现周家熙早已不在身边。
  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了抓身边的被褥,却是早已冰冷,于是赶紧起身。屋里已经被收拾干净,前一晚的狼藉仿佛只是他酒醉后的一个梦,只是那方散落在床榻边的红色汗巾子,提醒着江庭如曾经酒后乱性的事实。
  江庭如烦闷地按了按额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家熙了。
  因为不是风尘女子,所以就算周家熙有着多么放浪的过往,他都无法将她看做一夜逍遥的对象,更何况,她还是瑶光的表妹。想到瑶光,江庭如的无力感更甚,此时他正在洗漱,放置脸盆的竹架上有一面镜子,他抬起头拿毛巾时刚好看见了镜中的自己,有着*后惯常的懈怠,眼下泛着少许青紫,双目也无神,脸上挂着水珠,头发散乱地耷拉着,一点儿都没了当初的风华正茂。
  又或许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房中不甚明亮的光线,加重了他脸上的疲倦神情。
  瑶光的影子依旧盘桓在他脑海中,在他被拘禁的日子里,这影子就是他的太阳。可现在,那光就只剩下一星半点儿,甚至渐行渐远。江庭如狠狠地擦了一把脸,想让那光线恢复昔日的明亮,或者马上消失。因为这样漫长的拉锯,实在是逼得他筋疲力尽。
  “你醒了。”
  正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周家熙端着早饭走了进来,见江庭如仍在洗漱,便笑着拿起梳子,开口道:
  “头发乱了,我给你梳梳吧。”
  江庭如并没有拒绝,他甚至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只能按照家熙的要求,在窗前坐下。
  “我从来没有给外人家的男子梳过头发。”家熙说道。
  江庭如没心思揣度她这番话里有话,只是万分局促地说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此言一出,家熙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二爷以为我是宋表姐么?还需要您对不起?”
  “没有,我并没有跟瑶光咳,只是昨天我喝多了,应该抱歉的。”
  家熙从镜子里看着江庭如的眼睛,摇了摇头,说道:
  “你不用抱歉,我也喝多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这怎么成,周家”
  “周家怎么了?我爹才不管我呢!”家熙飞快地打断了江庭如的话茬,略顿了顿,才又继续说道:“他跟周大爷,管不了我。”
  “不管怎样,昨日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理应补偿的。”
  “怎么补偿?”家熙停下手中的梳子,再度抬头看着镜中的江庭如:“给我一箱子银票?或是把江门的盘口分我一个?二爷,我说了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您要真是记性太好没处搁,就当是昨儿晚上做了一夜春梦罢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地梳完头,又一言不发地吃完了早饭,江庭如不敢直视家熙的面目,却一直盯着她的双手。家熙是典型的十指纤纤、肤如凝脂,连指甲的形状都圆润美好,因为没有用蔻丹染色,所以粉嫩粉嫩的,泛着珠光。
  许久,江庭如终于打破沉寂:
  “嫁给我吧,江门都是你的。”
  多年后江庭如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总觉得那句话就是一个赌注,从留容,到瑶光,再到家熙,命运一直在残忍地开着他的玩笑,每一次每一次,当他渡过了开始阶段的怦然心动,转而倾注感情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或这样那样的事,将他与那个心之所属生生分割,以至于当他决定迎娶周家熙时,心中早已没有了面对留容与瑶光时那种充盈的感觉,仿佛生命正在迎接一场美好的甘霖。相反的,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刻,他无比平静,就像刚刚做完一笔不错的买卖,准备找个温柔乡去庆祝一番。
  周家熙美丽、泼辣,且手腕不凡,江庭如相信,一个能从日本人手里把自己弄出来的女人,绝对可以当得起庞大江门的掌门夫人。也许他对她并没有动情,但这婚姻至少不会让他后悔,怎么算起来,他江庭如都是赚到了的。
  江庭如在赌,他赌自己在面对这些事情时,能够拿得起、放得下,他赌周家熙跟他是同一类人,不会从他这里索取太多他给不了的东西,他还在赌,赌他对瑶光的牵绊,能够像对留容的一样,随着另一个女人的出现,慢慢成为回忆的一部分,而不会再是那条扯痛自己的神经。
  所以,当他与周家熙共乘一车,走在前往宋家公布婚讯的途中,江庭如至少是能够维持表面沉稳淡定的,他甚至答应家熙,将第一站拜会的地点选在了瑶光家。他知道,这是周家熙在宣誓着她的胜利,也是他与过去告别的最好方式——疼痛,却无比干净利落。
  车子驶进宋家所在的巷子,这里居住的,多是召兴当地的大家,因此比别处清净许多。江庭如觉得车中憋闷,便将窗户打开来。立秋后清甜的风吹来,带着稚嫩童音唱起的小调,这唱词分外耳熟,江庭如一皱眉,就想起当时同瑶光在望江楼偶遇时,也曾听到过:
  月落江城尽酒香
  玉石台上捣衣忙
  悬壶济世谁家院
  不见白衣少年郎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瑶光站在路边,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现在的召兴,只怕所有的眼睛都正盯着宋家,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是盯着即将光临的江门掌门夫妇以及宋家人的应对。瑶光开始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就算外人不知道,可她不相信知琴、母亲还有家啸也一点都没发觉她对江庭如的牵念。
  曾经是家中最叛逆、最为人所不齿的周家熙,如今却成了“衣锦还乡”的最好诠释,这其中的讽刺让瑶光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开始庆幸自己从前并没有对这位表妹表现出太强的敌意,如果是白薇遇到这样的情况,此刻一定恨不得那把刀杀了周家熙。
  可她并非白薇,宋瑶光也不是输不起。她只是觉得,这场漫长的思念,为她打开了一扇窗户,使她原本沉睡着的部分感情破土而出,带她领略到心有所属的五味杂陈。她并不会怨恨周家熙,更不会迁怒于江庭如,她只是觉得,相较于自己曾经那么多的辗转反侧,在这两个人的眼里,宋瑶光实在太过渺小,甚至只是一粒尘埃。
  对,她就是一粒尘埃,却偏偏长了一副人的心肝。
  转角处传来一声鸣笛,巷子不宽,瑶光怕挡着汽车的去路,赶紧退到身后一家脂粉店中。车子从店门口经过,速度不快,瑶光不经意地朝那车子瞥了一眼,却在下一秒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散了——
  江庭如和周家熙正坐在那辆车里,车窗开着,瑶光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肩并着肩,家熙甚至伸手替江庭如整了整领口,江庭如先是像吓了一跳似的闪躲了一下,随即任由家熙摆弄,因为背着窗户,瑶光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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