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怎么能不伤心呢?
昨天,沈初白狠狠地训了她一顿,还使劲推了她一把!
昨天午后,天气不是那么炎热了,文婧正坐在阁楼里耐着热捻着针线做女红,沈初白却突然怒气冲冲地冲进来了!怀里还抱着碧儿!
一看见文婧,便恶狠狠地骂道:“当真碧儿不是你亲生的,便这样折磨她吗?你看看,她的手被你打成这样!不就是摔碎了一只茶盏吗?我们云海阁穷的连一只茶盏也折不起吗?这些年真是看错你了!全是装出来的!还威胁碧儿不让她告诉我!哼,自作聪明!你以为你这些年怎么对碧儿的我看不见?说起来你们文家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你怎么这么没气量?小玉已经死了,你连她的女儿也容不下,是吗?装什么贤惠”
“夫君,我我”文婧被这劈头盖脸的辱骂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急得都哭出来了。
可是她越是哭,越是显得可怜,沈初白就越是生气:“少给我装可怜!自己生不出孩子就不喜欢别人的孩子吗?我告诉你,从今天起,碧儿不跟你住一起了!我们云海阁请得起奶妈子!你以后若还不安分、再动碧儿一根手指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亏得母亲一直以来还那么看中你”
“不夫君,婧儿以后再也不会了”文婧知道沈初白是真的生气了,便走过去拽住沈初白的衣袖,哭道,“夫君,这次是婧儿错了,你就原谅婧儿吧婧儿还有事告诉你呢”
沈初白一想起刚刚看见碧儿时的情形,以及百般逼问下碧儿告诉他的实情,还有阁里下人们的闲谈,真真是无法忍受文婧的所作所为,见她过来抓住自己的衣袖,更是忍不住更生气了,就用力一带,将她的手挣脱,虽知道她必定跌倒,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气冲冲地走了,就连听到文婧那脱口而出的痛呼也充耳不闻
的确,这个女人已经让他十分无法忍受了!他早就从母亲那里隐隐知道了小玉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有什么证据而已,念在她这些年也甚为本分的份儿上,便也没有跟她计较,不想她却是如此苛刻地对待碧儿!碧儿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骨肉,岂能容她如此折磨?
沈初白到底是习武之人,许是真的动了怒,推文婧那一下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道,文婧只堪堪地跌过去,却很不巧地将腰撞到了白杨木椅的扶手上。软软地跌坐到地上,文婧只觉得腹内十分疼痛,她已是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因着他们夫妇俩吵架的缘故,下人们都早早地躲出去了,文婧只能那样可怜地躺在地上,半天都没人搭理。
不一会儿,文婧只觉得腹内的疼痛更加剧烈了,她抚摸着小腹,但是,疼痛还在不断加剧隐隐地,她感觉下身有些异样,低头一看,裙子已然被逐渐渗出来的鲜血染红了
文婧心疼的不能呼吸——她已经怀上沈初白的孩子了,刚刚她悄悄请了大夫来才得到确切消息的,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她刚刚正要告诉沈初白的
这些年,每每看见碧儿她就心痛,她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现在这个孩子终于来了,但又这么快就没了
她想起了昨天的情形,昨天还是她的奶娘怕他们吵架吵出什么事来才壮着胆子进来的,一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她就要喊人,是她忍着痛不让奶娘声张的
孩子,她的孩子就那么没了
是的,这些年她是对小玉的女儿碧儿不好,非常不好。看见逐渐长大的碧儿那越来越像小玉的眉眼,文婧就忍不住生气,她总是一看见碧儿就忍不住要折磨她,看见她在自己的折磨下异常悲惨地哭泣着,心中的气才能平
她不是什么贤妻良母,她只是一个女人,她不能假装自己去喜欢自己敌人的孩子!就算那个敌人已经死了,但她还是记得那时的痛!如今,也正是因为敌人的孩子而使她自己的孩子没了!没了
文婧已经不哭了——是啊,沈初白毕竟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毕竟没有
想到这里,文婧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傻!甚至,为了沈初白,她都想过从此以后再也不理二哥的计划了,可是,现在换来的又是什么呢?更大的伤害!
毕竟,真的只有自己的家人对自己才是最好的!文婧忍不住这样感慨。这些年在云海阁里,她用一个女子的青春来等待孤独,是二哥给她不少来自亲人的安慰与关怀;整个云海阁中,人们都是敬畏且防备着她这个阁主夫人的,只有陪嫁过来的奶娘,一直把自己当个孩子一样来疼爱
这沉沉的闷热的夏夜,文婧却觉得是寒冷的——她的心已经彻底被沈初白寒透了,她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秋来了,花开了,又谢了树叶一片片黄了,又一片片飘落了
随着树叶飘落的还有云都山上早秋的雪,一粒粒,一丝丝,轻柔的一如暮春三月的柳絮
云海阁议事厅内,阁主沈初白与云海四使的脸上都布满了早秋的霜雪。近两年来,云海阁往返北方的商队竟是接二连三地被劫!对方不仅劫去财货,却是连任何一个活口都不曾留的,但凡被劫持的商队,全队人马总是悉数被杀!去年这样的事倒不是时常发生,一年不过两三例,商队人马从来没被杀过,最多不过是反抗时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今年却不同了,从春天到现在这样的事竟发生了六起之多!而近月来的几次简直弄得商队血本无归
沈初白终于忍无可忍了,也终于不再认为这只是偶然了——如此残忍的劫财法,肯定是蓄意而为的!而更为让沈初白震怒的则是去年才在朔州开的分舵,虽一直都不怎么太平,时常有人上门找茬闹事,但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可前日分舵之人竟然悉数被杀!
沈初白努力回想也不记得自己在北方得罪过什么厉害人物,能有如此大的本事,但是对方的行为着实让沈初白坐立不安,不得不采取行动了——指不定哪天别的分舵也会发生同类的事,必须要刹住这股歪风!仇恨已经占据了沈初白的整个心灵,争强好胜之心也油然而生。
“阁主,往后北方的生意只怕是难做了。若如此下去,倒还不如不做了呢!”心浮气躁的晏海使孙云飞心直口快地打破了沉静。
“混账!”沈初白被晏海使孙云飞的话气得七窍生烟,愤怒至极地瞪着孙云飞,只瞪得本就胆小的孙云飞毛骨悚然,不敢言语。
“云海四使听命!你们各自都下去准备一下,今秋的生意照做不误,这次本阁主要亲自随商队去看看明白,本阁主倒要会会这等强徒!”沈初白斥退了云海四使,开始平静下来策划这次的北行。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却送来了一盆玉簪花,还有一方丝帕!猛地见到那样美丽的玉簪花,沈初白刚刚平复的心又乱了,往昔的回忆一幕幕浮现出来,两个如玉簪花般美丽的女人的影子更是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再展开那方丝帕,沈初白更是惊讶得跌坐在椅子上,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桌上的玉簪花依旧默默吐着迷人的芳华,一如斯人旧梦里故人的容颜。那段记忆已被尘封太久了,以至于沈初白要从头到尾彻底想一遍竟花去了那么多时间林晴岚的如花笑靥湘真临死前绝望而又充满希望的眼神那片树林里无尽的鲜血还有,朔州城里的那一个迷蒙的梦
十几年过去了,脑海中的那些记忆却依旧清晰得如同一切都只是发生在昨天沈初白的心情也忽地一如十几年前一般沉重了——那沉重里,是难以忘怀的牵挂,还是隐隐的怀疑与担忧?
夜深了,雪无声地下着,大地被这宁静的秋雪粉饰得一片安详。
小楼内,文婧安静地坐在雕花木椅上,脑海里只不断地回想着刚刚出去那人的禀报:商队又在北方遭劫了——这倒是她预料之中的事。阁主要亲自护送商队去北方?哈哈,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呢!文婧笑了,那笑容虽然风情万种让人迷醉,但却是决绝的。有人给阁主送来一盆玉簪花,约阁主腊月初一五柳小城见玉簪花,又是玉簪花!文婧今生最恨的就是玉簪花,然而云海阁中又出现玉簪花了!文婧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让阁中出现玉簪花
“咚、咚咚、咚咚咚”突然,门外响起了这样很有节奏的几下敲门声,文婧敛起一脸的愤懑之色,换上妩媚动人的笑容,扭着婀娜多姿的身段便去开门。
门一开,门外之人便迅速闪身近来,熟门熟路地回手关上了门。来人却是钱幕周,只见钱幕周仔细地将门关好锁紧之后,便一把将文婧抱住,手不安分地乱动起来,嘴上还不忘抱怨:“我的可人儿,就这么想我、离不得我?明明知道阁主也在阁中,这大半夜的还叫我来”
文婧心中忍不住一阵厌恶,但是很快又被理智压制下去,装出对钱幕周相思甚苦的可怜模样,嗲声嗲气地道:“周郎,婧儿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怎么能不想你呢?”
钱幕周也真是好色至极,听了文婧这媚到骨子里的话,更是色心大起,再也不能忍耐半分了
一番云雨过后,文婧的身子如蛇一般灵活地依偎在钱幕周怀里,极尽柔媚与诱惑之能事,握起钱幕周的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良久才无限惊惶与羞涩地道:“周郎,婧儿婧儿怀孕了”
闻言钱幕周大惊,猛地抽回贴在文婧小腹上的手,战战兢兢地道:“你怀孕了?不会吧?”忽地,钱幕周又恢复的平静,淡淡地道:“这你应该告诉阁主的,告诉我干什么?”
“你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文婧闻言气愤之极,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怎么没良心了?”钱幕周开始耍无赖,“这孩子又不是我的,与我何干?”
“你亏你说的出来!”文婧此时对钱幕周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但忽地那满腔怒气却平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惹人怜爱的悲泣与无处不是的魅惑,“周郎,自有了你之后,婧儿再也没让他进过我的房门了,你说这孩子会是谁的?周郎,婧儿今生今世都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那现在怎么办?对,快把那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掉!”钱幕周耐不住文婧的诱惑,再经了一番惹人怜爱的哭诉,钱幕周心中的疑虑与戒备逐渐降低,开始相信文婧肚子里的孩子则很真的是他的了,开始想该怎么办了。
“你怎么这么狠心?”文婧听了这话一边窃喜一边却哭的更伤心了,那哭声任是无情也动人啊,“婧儿愿意为周郎生孩子婧儿什么都愿意的周郎,难道你就不想有一个儿子吗?难道你就不想婧儿为你生个儿子吗?”
见钱幕周已经彻底没了主意、彻底慌了神,也彻底被自己征服了,文婧的眼泪早已收起,笑道:“周郎,婧儿不但要为你生儿子,还要为你谋得更大的权力!”见钱幕周有些动心的样子了,文婧便贴在钱幕周耳朵上一阵耳语。只见钱幕周的脸色却是变了数变:先是一脸的惊讶,然后又是满心的忧虑,到最后只剩下欢喜了,无尽的欢喜啊
黑夜里,雪依旧下着,但却下的更大了,风也吹了起来,呼啸而过,像极了文婧心中几乎要忍耐不住了的喜悦
十七
这年的冬天来的异乎寻常的早,雪更是下的史无前例的大,就连冬天的空气也比以往更沉闷了。
大雪覆盖了北方的大地,天地间只一色的白、刺眼的白——苍白,令人恐惧的没有生机的白
雪还在下,不停地下,一如人世间无穷无尽的悲哀
白骃一行行走在冰天雪地里,只冒着风雪往前赶,往前赶
白骃的心都被这风雪冻僵了,然而他没有退路,他只有一直往前走,永无畏惧地往前走。他怎么能怕了沈初白呢?他怎么能放过沈初白呢?是的,他绝不能怕了沈初白,从而输给了沈初白!
从他知道林晴岚想回五柳小城的那一刻起,从他知道林晴岚送了盆玉簪花给沈初白相约再见的那一刻起,他就告诉自己,不可以让这次前来朔州的沈初白活着回去。
当白骃得知云海阁这次的商队是由阁主沈初白亲自押送便止不住的兴奋:哈哈,沈初白你终于动怒了!这些日子以来,白骃等的就是沈初白能够动怒!为了这一刻,白骃可真是煞费苦心呢!然而,终于还是让白骃等到了,于这一冬的风雪里等到了
还有一天的路程就可以抵达朔州城了,而这天白骃一行正走到通往朔州的必经之地——红石峡。红石峡是少有的险要峡谷,内中只有一条小道通行,小道上面则是千仞绝壁,下面则是万丈深渊,若是在此处袭击敌人则是万无一失的。而据探子回报,云海阁的商队还有半天路程就会经过红石峡。这个消息让白骃振奋:真乃天时地利人和啊!
白骃已带了小队人马前去红石峡勘察过地形,此刻正按着早就想好的计划部署人马。白骃在红石峡两端都部署好了人马,只待沈初白他们进入红石峡,两面夹击,确保万无一失的。
暮色就要降临,白骃他们才等到了小小的一支商队,打的依旧是云海阁的旗号。白骃不禁有些失望:难道沈初白亲自护队的消息是谣言?看到只这一支小小的商队,白骃心中更是按耐不住的愤怒,一声令下,埋伏在两端的人马夹击过来,顿时把那些人困在谷中。
云海阁也恁是自大,那一支小小的商队里竟没有一个身手好的,一顿饭的功夫已全数被白骃他们打发去见阎王了。白骃心中不禁泛起了对沈初白的嘲弄,心想自己这趟恐怕是白跑了,便索然无味地召集人马准备出谷返回。
白骃一行刚走没几步,只听得红石峡内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一大队人马正从峡谷一端涌进来,其声势之大足以让白骃众人心惊。白骃心知不妙,正待朝峡谷另一端撤退,却见那一端又是大队人马涌出看着这阵势,白骃的心开始往下沉了。
血战已经进行了三个时辰了,然而双方还是没能分出个胜负:沈初白一方虽然声势浩大,且占尽地利,但白骃一方已被逼入了绝境,个个奋勇反击,希望谋得生路一时间,谷中已是血流成河,无数人马被摔下万丈深渊,那令人心寒的惨叫声久久回荡在峡谷之中
白骃虽是有准备地带了大队人马,但是一看见沈初白的人马就知道自己绝无生机了:沈初白差不多是倾阁而出——云海四使之中竟来了三个!沈初白与青云使杜莫奇带了近千人马守住小谷的这头,而白云使吴礼谦、晏海使孙云飞也带了近千人马守住了峡谷的另一头
几番血战下来,双方都损失惨重,但是又都没有退路了——云海阁是不想退,白骃是无路可退
大雪依旧不停地下着,簌簌的,只是它不再轻灵、不再温柔了!那天幕中的大雪似是这一场血战中无辜死者的挽幔,只是铺天盖地而来,不管它下面的人是死了还是活着,只是那样随着狂风疯了般向人们袭来,迷乱了人们的眼睛,冻僵了人们的心,也消弭了生者心中生的希望
天终于亮了,可雪还在下个不停,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茗柯步履艰难地跋涉在齐膝深的雪地里,几乎每走一步就都要跌进雪里,可是过一会儿茗柯又会顽强地从雪地里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茗柯忘不了那个可怕的漫漫长夜:白骃众人被逼进了峡谷的中央,前后的退路都被堵死了,而往上是高不可攀的绝壁,往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夜幕降临,云海阁终于停止了对白骃众人的袭击,然而白骃一方的死伤却是极为惨重的!夜色里,白骃他们终于想出个铤而走险的方法——爬上绝壁逃出去报信茗柯一行走的时候是五十人,而最终爬上绝壁逃出来的却只有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