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真?”听着怀中人的声音沈初白一惊,连悲伤都冻住了,只失声道,“怎么是你?晴岚呢?晴岚呢?”沈初白用力扶起怀中的湘真,见她只吃力地睁着眼睛望向自己心中更加凌乱了。
“小姐小姐还在树林里呢沈公子,小姐说只要您来您来她把什么都给你可您为什么不来还还派了这么多人来杀我们呢?沈公子小姐真的真的很伤心呢”湘真眼睛里满是不解与怨恨,只吃力道,“小姐还在树林里呢树林里啊到处都是血血”湘真轻轻闭上了那双不甘的眼睛,永远地睡着了
沈初白听说林晴岚还在树林里,已顾不得怀中的湘真了,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忙飞身上马疾驰回去,心中只急切地念叨着:晴岚,你一定要等着我,等着我
在这场混战中,林家的人根本无力抵抗云海阁的大队人马。虽然让湘真扮作小姐引走了大半人马但还是无力应付林中剩余的人马。混乱的黑暗里张妈妈护着林晴岚只想着怎么逃命了,根本没有余力击杀云海阁的人。终于,二人逃到了密林深处,离那无尽的杀戮与血腥渐渐远了,但二人还是不跟停下来喘息片刻。忽地,感觉道身后有剑袭来,张妈妈扬手一剑已挡住来人,一边与来袭的几人缠斗一边向林晴岚道:“小姐,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林晴岚脑子里充满了恐惧,听得张妈妈如此吩咐心下正替张妈妈担忧,忽听张妈妈又厉声喝道:“还不快走!要陪奶娘一起死在这儿吗?你要活着!不要让奶娘和这些兄弟都白白死了!快走!”林晴岚心中只剩血腥了,鼓起勇气往密林深处逃去,此时她已顾不得荆棘丛丛,更是不敢回头去搜寻奶娘的身影,只努力往没有人声的地方逃着,逃着心中只想要逃出这一场血腥,这一场可怕的劫难还有那令人怨恨的回忆
终于,□马儿累死在林外。沈初白冲进林去,林中还在打斗不止,甚至还有不少不知是敌是友的暗箭向自己袭来。沈初白对一切袭击都狠下心来不遗余力地一剑格杀,顾不得死者的鲜血已溅得满身都是,眼睛只在林中搜寻着林晴岚的身影,然而能看到的只是依稀的尸首、无休止打斗着的人群与刀光剑影
不知走了多远杀了多少人,沈初白终于认出前面被围困的人是王叔,忙仗剑击退围攻的人,向王叔喊道:“小姐呢?小姐呢?”王叔并不理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剑锋依然指向了沈初白。沈初白感觉到了王叔的怨毒之意,心知林晴岚已是凶多吉少当下已是心灰意冷,见王叔一剑刺来也不格挡,眼睛缓缓闭上只等待利剑穿心的那一刻
“铿!”的一声,王书的剑已被荡开,却是晏海使前来救驾。王叔已是强弩之末,只一个照面便被晏海使刺中眉心萎然倒地。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沈初白来不及阻止,只怔怔地看着鲜血从王叔那张熟悉的脸上流过,融进泥土里
“啊!”忽地又是一声惨叫刺进耳膜,沈初白回过神来,知道又是林家的人惨死了,那已死了片刻的心忽的充满了愤怒,横剑于颈向晏海使及云海阁众人厉声道:“晏海使及云海阁众人听着,立刻住手!若不住手,沈初白当自刎以谢亡灵!”
闻言,晏海使与阁中众人都是一惊:沈初白可是阁主的独生子啊,素来宠爱有加,且是阁主夫人的手心宝贝,若损得半根汗毛回去怎么交代?晏海使深知其中细节,知道沈初白说得出就做得到,再思之以厉害,只得无奈地下令:“撤!”
悉悉索索的一阵乱响云海阁的人都已退出了树林,沈初白还是没有离去。空气里刺鼻的血腥味令他头晕目眩,知道此刻也找不到林晴岚,颓败地退出林去。沈初白回首望着那一大片黑压压的树林,只觉得它像一座邪恶的坟墓,埋葬了他的爱人,埋葬了那份深深的情意,也埋葬了他的心
黑暗死亡尸体湘真乘着自己的马车引着敌人冲了出去,林晴岚知道湘真必死无疑,扯破嗓子大喊可湘真听不见,谁也听不见黑暗里的树林、树林里的鲜血与尸体——那鲜血似乎太多了已不能浸入土壤,只铺天盖地地向林晴岚涌来,林晴岚害怕极了,惊惧地大睁着眼睛,大声叫喊着,伸出手希望有人能把自己拉出血泊鲜血、鲜血,满世界都是鲜血长长的黑暗之中,林晴岚一直被这些支离破碎的梦境缠绕着,老也走不出来
床边守护的男子见林晴岚又惊惧得浑身颤抖,短而急促地喃呢着一些断断续续的字句,忽地伸出左手来在空中狂抓,似乎希望抓住什么来做依靠,那男子犹豫再三还是缓缓伸过手去握住了林晴岚冰凉且苍白的手,平息了她的又一次惊悸不安看着锦帐中那张绝美而苍白的容颜终于恢复了熟睡一般的平静,那一刻,那男子的心似乎也跟着平静了
黑暗死亡尸体林晴岚伸出手希望可以抓住依靠,可这一次竟然抓到了,然后安心地熟睡了过去日暮时分,林晴岚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生气可爱的嫩绿色的帐子终于不再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可怕的鲜血了。林晴岚心中这样想着,偏着头往外看,却见窗边有一袭修长而俊朗的身影,恍惚之间林晴岚竟忽然觉得那应该是沈初白,眼睛里顿时满是欣喜,娇弱无力地低呼着:“白”
窗边那人闻声转过身来,惊喜无比:“你醒了?”
林晴岚看清了他的容貌,欣喜顿时被冻结:那张脸虽若白那样俊逸,但竟是那样陌生——他根本就不是白,不是白失神片刻,林晴岚嘴角泛起一丝轻笑:呵呵,我也太天真了,白怎么会来呢?白怎么会来救我呢?
“嗳?”那男子并未察觉到林晴岚失神的瞬间,听林晴岚轻呼“白”惊讶万分,“你一直昏迷着,怎么知道我姓白呢?”
“啊!”林晴岚一惊知道他会错意了,头脑顿时清醒万分,一切都涌入脑海:黑暗的树林云海阁的拼死屠杀奶娘、王叔、湘真林晴岚刚刚红润一点的脸色瞬间苍白,急着要坐起身来,下床去寻找那一片可怕的树林,无奈身体已是虚弱不堪,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那白姓男子见林晴岚似乎要急着坐起来,忙走过去轻轻扶起她道:“大夫说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四五天了,这不,你又在床上整整睡了四天呢!怎么会有力气起床呢?安心养病吧,不要害怕”
“是你救了我?”闻言林晴岚惊讶极了:自己岂不是昏迷了□天了?这太恐怖了
“也是碰巧遇到而已,还请姑娘不要介怀。”那白姓男子见林晴岚一脸吃惊的紧张样子,只这样轻描淡写地道。
“请问有没有发现别的人?你们是在哪发现我的?”此刻林晴岚急切地想知道奶娘他们的消息,已顾不了许多只这样急切地问道。
“没有。我们是在朔州城外发现姑娘的。姑娘还有别的亲人走散了吗?”听林晴岚问起,白姓男子颇为震惊:发现林晴岚时只见她浑身血迹,如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一般她到底遇到过什么事?
“啊?我现在已经在朔州了?”林晴岚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语着。忽地想到树林里的那场混战,明知自己此刻已是无力移动半步还是满眼渴望地望着那位白姓男子,急切地道:“求你送我回去吧!我要去那片树林,官道旁的那片树林!”说着作势就要下床。
那眼神与那请求都是不容拒绝的,见林晴岚已然挣扎着要下床了,白姓男子忙劝道:“姑娘你好好休息吧。你告诉我那个树林在哪里,我去帮你找人。”
听完林晴岚及其简略的描述,那白姓男子惊讶之极,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名叫“林晴岚”的弱女子曾在那片树林里经历了那么凶残而惊险的一夜,而她竟然有勇气独自逃出来,昏睡了□天还能醒过来
春日的栖凤山上风景甚好。大半树木都已长出了新叶,嫩嫩的鲜翠使栖凤山显得十分清新可人。五颜六色的春花开满了山野,蜂鸣蝶舞莺啼,偌大的春山好不热闹!可是,叠翠谷中却是一片死寂。
夕阳西下,林文轩还在谷外守着那条进谷的小路。落日的余晖映着林文轩修朗的身影,那身影满透着苍凉的味道。
为什么当时我不肯跟雨烟一起赶往朔州呢?若是如此,此刻也不必望眼欲穿地盼着雨烟归来了吧!望着金色夕阳缓缓落下山去,那条小路上还没有一个人影,林文轩忍不住这样想着:听到朔州城外树林中的那场劫难,难道我真的不曾担心过吗?我怎么会不担心呢?晴岚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啊也不知晴岚到底脱险了没有难道自己真的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吗?唉,想我林文轩一生替人谋略无数,竟不能为自己的亲人谋一条幸福之路,何等可笑啊
“轩哥哥,”江雨烟老远就见林文轩在那里等待,一路上的疲惫早已烟消云散,心中生出浓浓的暖意,道,“我回来了。”
“雨烟?”林文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雨烟已走到身边,心中不禁有些害怕,略一沉吟还是故作平淡地问道,“怎么样?有消息吗?”
江雨烟知道林文轩虽问得平淡心中却是担心至极的,眼睛里顿时涌起痛苦之色,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赶到那里只能看见数十座新坟了。那坟大概是云海阁的人立的,其中有二十几座无名的坟,想是替晴岚的人也殓了尸还没听说过云海阁的人有这么好心呢!林中我也去查看了,无奈时隔已久只能见斑斑血迹了,那林子也太大了,我只是在打斗痕迹重的地方搜索查看就已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怕你等得急了就先回来了”
听完江雨烟的话林文轩已是深深皱起了眉头,心中那一丝侥幸的心理已然被铁的现实冲去,只剩下了无法形容的心痛
“轩哥哥,你不要这样。”江雨烟知道林文轩心中的伤痛,明知道希望不大还是忍不住劝道,“兴许晴岚她逃出去了呢?不是只有二十几座无名的坟吗?轩哥哥,晴岚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海阁真是欺人太甚!这种赶尽杀绝的事都做得出来!”林文轩已然愤怒了,那双平时柔和的眼睛也变得狠厉起来,“若晴岚真有个三长两短,必要叫他云海阁血债血还!”
听到这些话江雨烟惊呆了:难道我们经历了千辛万苦才争得的安宁只有十余年吗?难道轩哥哥真的要重出江湖去对付云海阁吗?是啊,十余年前何曾想到会有今日之事!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十余年前我们就不该那样决绝了悔不该当初啊,只是为时晚矣
五
朔州的初夏一如南方的初春,凉凉的,满城垂柳一片新绿,只有偶尔粗犷的蝉鸣印证着这是夏天。
经过两个多月的调理林晴岚终于有了行动自如的体力,但是身子还是很虚弱,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这日清晨,整个客栈安静极了,只有厨房为客人准备早点的轻微的嘈杂声。林晴岚独自走出房间,吩咐店小二牵出一匹白骃的马便只身打马出城去了。
初夏清晨的风吹过林晴岚孱弱的身躯,让她有一些战栗的感觉。金色朝阳缓缓升起,勾勒得那一人一马煞是美丽。初夏朔州的山川美丽极了,青山绿树红花,放眼望去,一如南方的春日一样生机盎然。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绿色山原,林晴岚脸上无喜亦无忧,平静得如一滩死水,似乎非要投进去一粒石子才能惊起些波澜。
打马慢慢走在这条安静的官道上,林晴岚心中却是波澜澎湃的:三天后我就要跟丹枫国的四王子白骃一起去丹枫国了,以后,我还会再走过这条永生难忘的官道吗?会的,哪怕用十年、二十年,我一定要再次走过这条官道回到五柳去、回到故乡去!林晴岚眼中满是坚毅之色,心中也深深埋下了这样一个愿望。
眼睛终于触到了那片永生难忘的树林,虽然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当那些回忆的现场正真摆在眼前,林晴岚的心还是狠狠战栗了一下,手都颤抖得快要握不住缰绳了。目不转睛地将那片树林凝视了片刻林晴岚终于还是鼓起勇气下马,一步步艰难地朝那片树林走去。
时隔两个多月,那片树林不再黑暗,它绿荫森森、鸟语花香、生机盎然,然而林晴岚所能看到的依旧还是绿草地上鲜红的血迹、支离破碎的尸体,听到的依旧是受伤后的惨叫、马的哀鸣每往树林里走一步林晴岚的心都要更疼一分,呼吸也更加艰难了,但是林晴岚咬紧牙关告诫自己:必须走下去,必须走下去!
“扑棱棱——”茂密的树林里突然惊飞起一只乌鸦,那突兀的响动惊得林晴岚惧然滑倒,待林晴岚看清那是一只被自己惊飞的乌鸦时,心头才暗暗松了口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着地的左手下忽地有一种熟悉的柔软的感觉,抬手拨开矮草看去,只一瞬间,眼睛再也移不开半分了,心也在那一刻窒息:竟是一方满是鲜血的丝帕!那熟悉的鲜血,熟悉的翠绿,熟悉的白玉簪拾起丝帕,林晴岚心碎得无法呼吸:那一夜白竟然也来了!这丝帕上还满是鲜血他也杀了不少人吧眼睛忽地触到那几句诗:
琉璃为叶玉为葩,妙质天然不染瑕。
孤鹭独立清波上,正待渔舟拟还家。
忽地,林晴岚笑了,那笑靥美艳无比却也凄凉至极
不知呆坐了多久,林晴岚才吃力地慢慢站起来步伐坚定地继续朝前走去,仔细打量着周遭的树木,终于选定了一棵高大的白桦树,林晴岚拿出一把小佩刀,吃力地挨个拨开一段树皮,都露出显眼的嫩白树干来,再凝视着自己柔嫩的食指,终于狠下心来一刀划破手指,刺眼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林晴岚忍住疼痛就着鲜血在树干上画了一盏血红的灯笼,又在灯笼下画了一片红枫叶再刻上一个“林”字待一切都完成了林晴岚也耗尽了心力,几乎都要站不稳了。久久的喘息与惊惧之后,林晴岚回望那棵树干上血红的一片,心突然静了下来,似乎这世界上除了那片血红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当林晴岚走出那片树林已是正午时分,北方正午的阳光还是能给人以火辣辣灼热的感觉。坐在马上,林晴岚仰头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中那轮火红的太阳,只一瞬眼睛已被刺得生疼,那疼痛一直刺到心灵深处:只有做像太阳那样的强者,才能使人在一瞬间受伤吧?只那一瞬间,林晴岚心中沉睡多年的太阳复苏了,开始灼热了
夏日的骄阳炙烤着深绿的树叶反射出一种惨白的光芒,酷热的空气里这光芒只让人晕厥。天气实在太热了,娇嫩的草儿已奄奄一息枯萎在同样炙热的黄土地上,遥望四处山野里那浓浓的深绿,只觉得他们是一片没有气息的绿色的死海,甚至连鸟儿都停止了歌唱。
密林里,却有两个人乘着马儿在林间漫步。那树林虽然蓊郁茂密,但绝不是人迹罕至的——深深的草丛里隐约有一条很小很小的几乎不能被寻常人发现的小路,一直通向密林深处。然而,那夏日里格外茂密的树林确实绵绵不绝的,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他们已经在这样稠密的森林里穿梭了五天了!这片不知尽头的树林实在太稠密了,人在树林里几乎看不见外面热辣辣的阳光,而树林里更是蛇蝎横行,他们两人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才走了这么久,然而还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轩哥哥,这条路对吗?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却连个人影也没有!这还要走多久啊,我都快要撑不住了!”连日来的艰苦跋涉早已使江雨烟衣衫凌乱、疲惫不堪,望着眼前依旧黑暗而茂密的树林,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很无奈地希望能从林文轩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呵呵,亏你还是习武的,这么快就不行啦?”走在前面的林文轩回过头来含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