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带着,我看着他长大,远岚一直叫着我爹地,总不能连我都不要了他吧。”白晋骞一边给如意收拾着东西,一边道,送走如意他已经万般的舍不得了,如果再让他送走远岚,白晋骞想,这家还有什么意思?!他是肯定不能的。
“孩子还小,见到生人都是怕的,你现在只是放不下罢了,等到你放下了之后,又是舍不得了。到时候,你上哪找孩子去,就算是找到了孩子,也未必是当初那孩子了,我不想让孩子有恨。”
白晋骞最是懂得这种感觉了,作为私生子的他,就算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同大哥争夺些什么,他父亲的妻子他的大妈还是容不下他,年纪小小地就被送到了国外来,虽然吃穿不愁,但是外籍的在美国生活免不得会出现一些状况,甚至被人歧视,一个人在陌生国度里头摸爬打滚那种感觉真的很苦,他每次和父亲打电话的时候,他其实内心都是在期盼着的,什么时候父亲能够来看看他,或者是带他回家,但是每一次总是让他失望而回,父亲太忙了,他有家的同时等于是没有家的存在。虫
白晋骞长大之后一直在想,如果以后自己有了孩子,绝对不会让他体会这种生活的,他会把孩子留在身边,看顾着他长大,不聪明也没有关系,也不需要有什么特别大的远大目标,只要能够开开心心地过着每一天就足够了。他这么忍心让远岚这孩子走着他以前走过的路子,内心深处带着一些怨怪成长大。
如意没有再坚持下去,因为她找不到任何的路由去拒绝。
如意走的时候,白晋骞清楚地知道,她是上午十点的飞机。天微微亮的时候,她就起了床,但是他知道这一次不同以往的时刻,她那么早起不是给他和孩子去做早餐,也不是有什么事情,而是要离开。
当了医生的人,都是有点通病的——浅眠。手机是二十四小时保持着开通状态,只要电话铃声一响就会自然而然地从睡眠之中清醒过来,这种生活白晋骞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了,在未来的几年或者是十几年之中,或许他还是会这么持续下去,在如意起床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清醒了。
他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全当做完全不知道一般。
如意是可以放轻了声音的,从穿衣到洗漱,她都轻得不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怕吵醒了白晋骞,其实,在她起床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知道,这个这些年一直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已经清醒了,这些年足够她了解清楚这个男人的所有习性了,只是她也没有点出这一点,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这种情况下实在是很难相守在一起。
刷了牙洗了脸换了衣服,如意站在床畔,细细地端详着白晋骞的样子,她是一直都清楚的,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极其形俊的男人,在加拿大的时如果有空一起去外头逛街坐在咖啡店里面的时候,时常会有胆大的女孩子上前来询问是否有结过婚这种事。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如意仔仔细细地看着,像是要把这张脸镌刻进自己的脑海一般,她想要地看清楚他,好好地记住他这个人。
如意很想伸出手去触碰一下,但是又不敢触碰,因为她知道一旦看到白晋骞睁开了眼睛,她就会不知所措。
如意起了身,拿过了摆放在一边的行李箱,走出了房门,在她轻轻关上房间门的那一瞬间,白晋骞张开了眼睛,他看着自己的房间,只是少了一个人而已却安静的发慌,甚至能够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
出了房间门,如意走过二楼的走廊,在经过一间房间门的时候,她忍不住是停下了脚步,原本她是不该开这门的,但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拧开了房门。
房间里面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一个小小的人儿睡在床上,那一张稚嫩无比的脸纯洁无暇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天使一样,远岚的睡相很是有小孩子的稚气,那被子一半是盖着的,还有一半他就像是无尾熊抱着树一样,睡得熟熟的,小胸脯一起一伏的。
如意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个从她身体里面出来的孩子,她是怕见到他的,这几日她不是没有听见远岚吵闹的声音,时常也能瞧见他红了一双眼睛,好在最近几日泽涵一直过来陪着他。
她走进了房间,像是往常一样给远岚盖了盖被子,把他的小手小脚塞进了被窝里头,远岚轻轻动了动,小嘴巴吸吮了两下之后,他翻了一个身撅着小屁股睡着了,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小动作而清醒。
如意的手指慢慢地抚过了远岚那白嫩的小脸,最后她收了手,转身出了门。
门外,白晋骞静静地站着,看到如意出来,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说了两个字——“等你!”
如意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你要保重身体”或者是“远岚就这么拜托给你”这种虚假的话,她说过的他都懂的,她没说的,她想,他也是懂得。
机场总是上演着分别相聚和别离的戏码。
如意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到来,听着广播之中说着哪一架航班要降落,那一架的航班要起飞,然后上了属于她的那一班飞机。
她的位子是靠窗的位子,坐在位子上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的感觉,直到飞机起飞了之后,她从窗口往下望下去,城市变成小小的一片,突然地,她的鼻子有些微微的酸楚。
“小姐,请问你需要什么服务么?”
这一航班的头等舱人不多,低泣的声音很是明显,空姐一下子就走了过来,半蹲在如意的面前,低声询问着。
如意朝着她摆了摆手,她没事的,只是有些伤感罢了。
“小姐,现在的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空姐抽了纸巾递给了如意,温声地说着。
如意接过了纸巾,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再呜咽出声,只是那不断湿润的纸巾让人知道眼下的她是伤心无比的。
但是如意却是把空姐的话记在了心中,现在的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她也是这么相信着的。
时间就像是沙漏之中的沙子,看着只是那细小的一条,其实速度还是挺快的,一晃眼,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明明来的时候还是一片的春意盎然的样子,但是转眼之间又迎来了一次枫叶飘红的季节,空气之中满是秋天的味道,带了一点点的微甜,那是枫糖所散发出来的微微甜香味。现在的加拿大,是一年之中最美的时候。
白晋骞依旧还是白晋骞
白远岚也依旧还是远岚,似乎什么都没有不同,但是又处处透着不同。
白晋骞看着那刚刚从幼儿园出来的儿子,在他欢呼着扑向他的时候,他漾开了笑容,伸手接过这个头长高了一些些,婴儿肥还没有褪去,还是粉嫩粉嫩的一团,一年多的时间眨眼之间就过去了,在如意刚离开的时候,远岚整天都找着“妈咪”,回了加拿大之后,他给找一间幼稚园,起先的时候远岚也同他闹着,说什么都不去,非要找妈咪,现在倒是也不找了,懂事多了。
白晋骞一直以为孩子的记忆不会很好,他对远岚说,如意去了工作了,等到工作忙完了,她就会回来了,于是,远岚就天天开始问他什么时候妈咪才会回来。
“爹地爹地,妈咪回来了么?”远岚涨红了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今天足球比赛,我可是赢了所有的小朋友!”
白晋骞脸上的笑容微微一窒,他摇了摇头,远岚的表情变得有些失望了起来,“妈咪还不回来么?我都等好久了。”
听着远岚的话,白晋骞也忍不住沉默了,不仅仅是远岚,就连他也等了好久,等着她的回来,是否,她到现在还放不下,所以才不会来?
“妈咪会回来的,远岚再耐心等等,妈咪不会不要你和爹地的。”白晋骞很快地就重拾了信心,他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着,也一直这么过来了,一年多都等过来了,他难道还怕再等下去么?!
白晋骞微笑着给远岚系好了安全带,载着他回家去。
他们的家,有一条长长的大道,两旁种着枫树,在这个季节里面,那风景漂亮的不得了,就像是一副油画一般。
白晋骞还记得他带着如意来加拿大的第一年,那一年的深秋,有一日他下了班回来,开过那长长的枫叶回廊,在路的尽头如意抱着远岚站在那里等着他,那一刻,他心跳如擂。
即便是现在想来,他都觉得心动不已。
在开到这枫叶回廊的时候,白晋骞刻意地放缓了车速,看着这触目都是红的世界,他心中存了一分期待,他一直在期待着,有一天在他经过这枫叶回廊的时候能够瞧见在路的尽头能够看到一个温婉的女子带着浅浅的笑意等着他的到来,那是他最美好的梦境,甚至愿意沉醉在这美梦之中不愿意再醒来。
他慢慢地开着,坐在后座上的远岚突然地叫了起来。
“爹地爹地,是妈咪!”
小家伙在后座上像是一条虫子一样不停地扭动着身体,他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已经完全传不到白晋骞的耳朵之中,因为白晋骞的视线已经全部被那路尽头站立的一个身影给吸引住了,那身影略微有些单薄,旁边有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摆着。
她背对着他们的车,微微仰着头看着漫天的枫叶,有枫叶轻轻地飘落,她伸出了手去接,那一片落枫静静地飘躺在了她的手掌心。
明明隔得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但是白晋骞却觉得自己似乎都能够瞧见她的嘴角是带着一抹的浅笑的,微微的上扬,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些愉悦。
那十足就像是如意的一贯作风。
不由自主地,白晋骞就一脚踩下了油门,快速驶过的车子带起了路上飘落了一地的枫叶,枫叶像是雪一样地落下,在接近的一瞬间,白晋骞突然又害怕了起来,他怕自己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发的大。
车子在靠近的一百米前停了下来,白晋骞下了车,走了两步之后又回过了头,给坐在后座上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的远岚给解下了安全带。
“妈咪!”
远岚迈着小短腿,却充分地发挥了他这个足球小将的脚力,一会功夫就跑到了人的面前,一把抱住了腿。
白晋骞慢慢地走近,走近了他才听见远岚正扬着头问着如意,这段时间来,如意似乎没有半点的变化,不见老也没有见憔悴,似乎还是和走的时候一个样子,脸上带着笑意,对于远岚抱着她大腿的事情,她一点也不介怀,白晋骞甚至还瞧见她伸手去揉了揉远岚的小脑袋,他想,她是已经放下了。
“妈咪的工作已经忙完了么?妈咪会不会再走了?妈咪要走的话可不可以带远岚一起走”白远岚一连串的问题问出了口。
“不走了,妈咪累了,想回家了。”如意低头看着远岚,“妈咪已经许久没有见远岚了,似乎长高了,又长胖了?妈咪都快抱不动了!”
“没有长胖没有长胖!”远岚抱着如意的腿,欢乐地转着圈圈,“妈咪,等远岚长大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妈咪,赚好多好多的钱给妈咪用!”
如意静静地笑着。这段时间来,她走了很多的地方,看过了很多的风景,见过了很多的人,走走停停的,到最后,她还是倦了,想家了,所以她回来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内,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叶念琛因为癌症去世了,叶念铮出家了,而郝顺心最为凄凉,成了骇人听闻的一场分尸案的主角,至于曾经绑架过她的那个人投案自首了。人人匆匆百态,她经历的却是比别人多上了一些,人生之中过客很多,最后,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归宿之中。
白晋伸手拿过了摆放在一边的行李,伸出手去牵着她的,“走了,回家了。”
眼角有泪轻轻地划过,如意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耳边白晋骞那宛若大提琴一般低沉的声音轻响,安抚了她的悸动的心,听着他诉说着这些年来的事情,霍家的,远岚的,只是只字不提自己的。
白晋骞不觉得苦,等待并不痛苦,时间其实是流逝的很快的,在睁眼闭眼之中,在手术之中就这么过去了,他终于等到了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人生若只如初见
医生说,我最多活着的时间大约只剩下三个月了。
我觉得三个月的时间对自己来说还是长了一些的,现在很怕自己睡着的时候,只要一睡着了,这思绪便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如意有关的,想到她从曾经在我的面前对他说,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我这话。
想来,她也是不会原谅我的了,只是这离死亡的路越近,我就越发的悔不当初。他从报纸上知道,霍原中风了。
霍原中风的事情在B市也不算是一件小事,好在霍争辉这人一向是雷霆手段,这霍氏在他的掌握之中似乎也没有经受住多大的改变,而如意
她走了
这是念铮对我说的,在霍原出院的那一天,这事是念铮对他说的,B市的报纸上同样的也报道了,甚至有不少的媒体都在臆测,在同一天离开是不是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这事在B市掀起了好几日的风浪,直到有知名富豪的遗产争夺案子之后,才被压了下去。
这个时候的我,大半的时间已经是看不见了。
如果在以前的时候,告诉他有一天我会完全地看不见的话,我想一定是会很荒谬的,但是现在却是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一天之中的大半的时间,他处于失明状态,这是因为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视觉神经,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镇定地面对那大阪黑暗的时间,我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的安宁过,眼前虽然是一片黑暗,但是我的心情除了安宁还是安宁。虫
偶尔,我也会想起独自一人在国外的如意,在和白晋骞因为结婚而在加拿大三年,也不知道独自一人在国外的如意是如何的。在眼睛基本已经到失明地步的时候,我回了叶宅,不再接受任何的治疗,宅子里面的人我也遣走了大半,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晴天的时候,我会在花园里头坐坐,虽是看不见,但是却能够闻到树木的味道,感受得到天气渐渐地炎热了起来。
B市的初夏总是来的稍稍早一些的,在不经意之间,就这么来了。
念铮时常来看我,知晓我瞧不见,所以现在B市里头发生的一些消息,都是他同我说的,从念铮言谈举止之中,我觉得这个本应该还是血气方刚年纪的年纪的弟弟最近言谈举止之中倒是有些四大皆空的味道,身上也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味道很清雅,闻着倒是让人觉得有种安神感觉,问了之后才知道,在没有陪着他的时候,念铮为了忏悔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时常去B市的华安寺找那边的大师畅谈一番心事。
我知道,念铮其实还在责怪着自己当初把远岚的身世告诉了如意,导致现在这种情况的这件事情,我们三个人之中,如意的心肠是最软的,但是最勇于承担责任的,我想还是念铮,他的身上其实还是有着这个世界上现在已经算是稍有的侠气,他自有自己的一番见地,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只有自己的一套标准。
我知道,不用说也知道,我们这三人之中最没有良心的人,还是我——叶念琛。
我喜欢上了念铮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檀香味儿,眼睛看不见了之后,我常常让念铮给我念着一些经书,其实那些个经书是很难懂的,又拗口,念铮倒也聪慧,弄来了一些佛教的歌曲,听着声响之中那传来的吟唱声,我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我让念铮送我上了华安寺,华安寺的香火不能算是特别的鼎盛,但是也不是很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