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吵吵对这种好看的笑容一向没有抵抗力,只怏怏地捏着信道:“好吧好吧,这信是送给谁的?”
“当朝太尉。”
“!”
彦恺偏头,看了看她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淡然道:“故交而已,不必这么惊讶。”
“你跟太尉是故交?”宋吵吵还是很惊讶,“看不出来呀,我还以为你只是个逛花楼染了病被人追杀捣侍郎家三公子呢!”
彦恺默默地转过头:“你觉得像吗?”
“像!太像了!”宋吵吵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被他一把挥开。
“最好是在正午之前给我交到太尉手里。”彦恺直接和衣躺下,闭眼,“再见。”
“呸,少爷的脾气逃犯的命!”宋吵吵明知他看不见,偏要假意唾一口,“再见!”
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宋吵吵一个转身就出门办事了,一路提着裙摆小跑,像是很在意那句“正午之前”,可是一路上她都觉得有些莫名的奇怪,大街上许多人都穿的极素,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许是只自己一人穿着格格不入的大红色,又或者是别人看她的眼神都太过特别。
绕了好几条街,走了许久,问过无数人之后,终于摸到了太尉府的大门。宋吵吵远远的看着那气派的大门,竟然不自觉的想起了丞相府,规格倒是有些像,却又不完全一样。
还未靠近,守门的人就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姑娘何事?”
宋吵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许婆婆那件明显是老人才会穿的大红福字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的绾起,面色憔悴未施粉黛,这种情况下还能认出自己是个姑娘实属不易。
“我我来送信的。”
那守门人听罢,伸手道:“交给我就可以了。”
“为什么?你要是弄丢了怎么办?”宋吵吵有些不安,潜意识中觉得这会是一封很重要的信。
“民间多有写信伸冤之事,本就不属于太尉职责之内,大人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丢弃了,这种事情实在见但多了,你也得有个心理准备。”
宋吵吵嘟着嘴不满道:“这信可是很重要的,我偏要亲自交给太尉大人不可。”
守门人有些讥讽:“您当自己是公主呐?太尉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帮你把信送进去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去去去。”
宋吵吵被赶出了三尺之外,气鼓鼓的站在台阶下面不说话。看到有人接过信进去了,心中思量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确实也就够了,太尉要是实在不看的话,那也是洋葱大哥的命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负责任过头了?
宋吵吵朝前走了两步,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反应倒是够快,一下子躲在了太尉府的石狮子后面,鬼鬼祟祟地看了过去。
一身青衫,熟悉的步履,让她的心骤然一紧。那人走至门前,同守门的人说起话来,似乎是拜访之意,宋吵吵朝前凑了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原来正是那日在街上遇见的人。
不过是背影与丞相有些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相貌,这人的脸很是平常,顶多算是中人之姿。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偷看,与其说是看他,倒不如说是从他身上寻找一点宁恪的影子。
他走路的样子为什么这么像相爷?宋吵吵不免有些好奇,大胆地探出头去,那人还在同守门人讲话,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在看什么啊?”
“看男人啊。”宋吵吵下意识答道。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突然吓了一大跳,宋吵吵冒着冷汗朝身侧看过去,一个矮个子的小乞丐跟着她一起躲在旁边,也有些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边的男人。
“你谁啊!”宋吵吵又惊又慌,小声呵斥道。
“我是谁啊。”那小乞丐约莫十来岁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问你是谁!”
“我就是谁啊!”小乞丐有些郁闷,大声嚷嚷,“我的名字就是谁啊。”
宋吵吵不相信,一时有些鄙夷道:“呸呸呸你这个小骗子,天下哪有这么稀奇的名字!”
“有什么可稀奇的!牡丹花都在冬天开了,皇后都能当皇帝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稀奇的!”
“你说什么?!”宋吵吵一下子懵了,连忙追问,“什么皇后都能当皇帝了?皇上怎么了吗?”
这回换小乞丐轻蔑的看她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大行皇帝驾崩,今日小殓,百姓都得披麻戴孝,你还敢穿大红色出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皇上驾崩了?”宋吵吵这回真的懵了,回想起那日宴席上的一面之缘,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却也有些莫名的怅然。
“整个怀宋都知道,连我一个小孩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那小乞丐的语气像是很神气似的,仿佛他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是一种很了不起的事情,其实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人总是要死的。至于上面什么人当皇帝,和他们这些底层的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顶多就是装模作样的哀悼几天,然后又开开心心的去讨饭。
其实宋吵吵也没有特别伤心,只是有些感叹世事无常罢了。她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别人看她的眼神会那么怪异了,只默默地脱下了那件大红色的夹棉上袄,抱在怀里,虽然会很冷很难受,却也算是对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先帝的一种尊重。
那小乞丐看了看她的行为,讽刺了一句:“哈哈,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宋吵吵气的七窍生烟,索性懒得理他,只又探头看过去。
却没料到刚刚那小乞丐声音太大,引得那边的人注意了,男子像是在等待里面通报,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恰好与她目光对视。那张再陌生也不过的脸,宋吵吵心中的失望又叠加了一个层次。
偷看别人被发现了,宋吵吵也没好意思再继续看下去,连忙抱着手中的袄子就朝回走。
从这里到岭安街的路虽然不远,但整条腿仍然累的酸疼,连肚子都隐约有些疼了。宋吵吵一摸小腹,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月事来了,连忙去药店准备开些滋补的药。
一摸腰间,荷包居然不见了!
她吓得一蹦三尺高,那里面装着是国公夫人上次给她的所有银票,是她这几日生活的所有支撑,要是没了日子就没法过了!可是宋吵吵欲哭无泪地翻遍了上袄,在腰间摸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找到那个荷包!
想到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小乞丐,一下子就明白了。宋吵吵朝后看去,却再也看不见那个欠揍的身影,想来一定是躲起来了,宋吵吵简直恨得牙痒痒。
小王八羔子!下次让姑逮到一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做!人!肉!葱!煎!包!
最后自然也没能买到药,宋吵吵垮着一张脸,一回家就向着屋子里哀嚎。
“洋葱大哥!!我们没钱用啦!!”
☆、同床共枕了
她只是有些激动,声音本就不是特别大,刚说完进了他的房间,才发现彦恺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
宋吵吵怕吵醒他,只掩了掩嘴,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看了看他的睡姿,竟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其实,解药应该会在他身上吧
彦恺一直安静的闭着眼睛,像是没有什么防备一般沉沉睡着。宋吵吵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到他的腰间,还没有碰到的时候,声音突然响起。
“就算你找到了,你又能知道哪个是毒药,哪个是解药?”彦恺依旧闭着眼,却看穿了她的心思,未卜先知的开口道。
宋吵吵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手打着哈哈,“哪有哪有,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银子,我今天出门被人偷了东西,一点钱也没有了。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了”
大概不想拆穿她,彦恺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顿了一顿,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语调,如往常一般随意问道:“这些天你一共花了多少?”
宋吵吵扳了扳手指,迷迷糊糊道:“大概一百二十多两吧谁让你顿顿少不了荤的,要不然可省好多钱呢!”
彦恺没在意她剩下的话,只淡淡看着她的眼睛一百二十两,许你一个郡主之位够不够?
宋吵吵见他不说话,越是絮絮叨叨了起来,顺手给他倒了一杯开水:“整天又是鱼又是肉的,还瘦成这样。这样下去,谁养得起你这种大少爷呀?”
“我瘦?”彦恺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宋吵吵最怕他这个样子了,连忙闭了口,不说话了。
彦恺伸手接过茶杯,俯过身才注意到她的穿着,手中明明抱着一件挺厚的大红棉袄,却只裹着一身薄薄的白色夹棉中衣,连他看着都觉得冷,疑惑问道:“怎么抱着袄子还不穿?”
宋吵吵这才想起什么一般,双手又抱紧了些:“啊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我们这地方有些闭塞,外面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连昱文帝驾崩了也是听路人说的呢。”
彦恺手一抖,原本端的稳稳的茶杯瞬间落在了被子上,整杯水泼了出来,晕开了一大片的水渍,上面似乎还冒着几缕热气。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宋吵吵急急忙忙的将茶杯拿了过来,有些欲哭无泪的望着那被打湿的部分,埋怨道,“这大冬天的也没多少太阳,你让我上哪儿去晒被子呀。”
又自说自话的道:“算了算了,隔壁房里应该还有一床被子。”
她后来说了什么,彦恺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只有那句昱文帝驾崩了。他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脸色有些发白,身子却一动也不动。
原来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死了。
原来同床共枕三年,也抵不过生死予夺的皇权。这个利欲熏心的时代,连人的生死都可以拿来算计,又会记得谁的爱或者恨。
他之所以一败涂地,只是输在了信任上。以前太过相信身边的人,才让人钻了空子。驾崩?宇文奢虽然绝情,却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主意绝不是她一个人敢拿的,还能有谁
彦恺手指微曲,似乎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迎上宋吵吵茫然的表情,开口道:“穿上。”
“啊?”仍旧不明所以。
“我让你把那件大红色的袄子穿上,最好再抹点红胭脂,扎个红头绳或者戴朵大红花。越,喜,庆,越,好。”一字一顿。
如果连你也咒我死,那我就只好放你走。
宋吵吵以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着他:“你跟先帝有仇么?”
“岂止是有仇。”彦恺瞪了她一眼,“叫你穿你就穿,要是受了风寒,谁来照顾我”
“”宋吵吵在心底呸了一声,却乖乖地把衣服穿了起来,她确实有些冷,为了给皇帝披麻戴孝受风寒好像的确不值得。
空气有些干燥,宋吵吵走过去推开了窗子,窗外阵阵凉风吹来,倒让人清醒不少。可肚子却忽然传来一阵绞疼,宋吵吵这才想起自己的事,去了茅房一看,果然是小日子来了。
连忙转身去了隔壁房间,这房间原先是许婆婆的,针线棉花都是只多不少,宋吵吵裁了一块布,将几团棉花塞在里面,快速给自己缝了一条月事带。她以前都是缝草木灰的,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那东西,只能奢侈一回了。
已经傍晚了,宋吵吵忍着腹痛去厨房烧了几壶开水,煮了粥,顺便翻炒了一下中午的剩菜。
两人就着吃完简陋的晚饭,宋吵吵又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擦身。
日子就是这么平淡而自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擦身子,宋吵吵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扭扭捏捏了,一边擦一边避开他胸前的伤口,当然还避开了某些重要部位擦完身子给他上药,宋吵吵微红着脸,小心翼翼的将药涂抹在伤口上,即使这么多天过去了,那道长长的口子还是令人触目惊心,她不止一次的想着,若是自己挨了这刀子,定是要当场毙命了
“刘太医过几天会找机会来一趟,你”其实他本想说,你可以再不用管我了。却生生收回了那句话。
“哦。”宋吵吵若无其事的回答。
彦恺的眼神一直跟着她,看着她又打来一盆水,有些吃力地将自己身子扶正,如往常一般帮他洗脚。
他一向被人伺候惯了,此时被她冰凉的双手触碰,却有些难为情地往后缩了缩。
宋吵吵疑惑掸头:“是水烫,还是手凉?”
彦恺无言以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干嘛啦这样看着我,怪让人心里发毛的。”宋吵吵喃喃,兑了些凉水,把他的一双脚放了进去。慢慢将裤腿卷了起来,又看见那一道长长的剑伤,现在已经好些了,没有特别的可怖。虽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着实是把她吓到了,那一刀深的连骨头都露了出来,直叫人心底发寒。她不再继续看了,只专心帮他洗脚。
彦恺怔怔的看着她的所有动作,有些雄,忽然道:“为什么不丢下我。”
“因为你给我下了毒呀!”宋吵吵理所当然道,眼神中还带了些不满,“我倒是想丢下你呢,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也亏你使的出来。”
彦恺倒没有如往常一般嘲讽她,只慢慢问道:“那现在呢,以后呢?”
“什么以后?”宋吵吵被他整糊涂了,反问过去。
“如果我给你解了毒,你还愿不愿意照顾我?”话刚说完,彦恺又改了口,“不对等我伤好了,你愿不愿意让我照顾你?”
宋吵吵站起身,用刚刚摸了他脚的手去摸他的头,叹气道:“看来刘太医要多开一种药了呢!”
彦恺抬起袖子淡淡将额头的水渍擦掉,恢复了往常的神态。
“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你什么都不懂,没有关系,来日方长。
宋吵吵出去倒水,寒冷的夜风扫在她身上,肚子便越发帝了。
她原先在宋府做姑娘的时候就有这毛病,每次来月事都疼的不行,非要在被子里躺几天才好。之前有母亲为她准备汤婆子,倒是好受些,眼下这情况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抵是因为每天都贴着地面睡,她身子本就凉,又着了寒,这次疼的比往常更厉害些。
不能再睡在地上了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
回了房,一想起彦恺的被子刚被打湿了,就越是纠结了起来。
“那个洋葱大哥,我得去隔壁房间睡了。”
“为什么?”彦恺有些莫名其妙。
“地上凉,我我那个,有些不舒服,想去隔壁睡床。”宋吵吵支支吾吾,有些不敢说原因,只捂着小腹。
彦恺看她的动作,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些懊恼自己之前没有考虑周全,竟然让一个姑娘家睡地上,连忙道:“那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宋吵吵咬咬下唇道:“不用了隔壁有现成铺好的床。你被子湿了,盖我之前的被子就好,免得抱来抱去的也麻烦。”
彦恺瞧了瞧她的脸色,心中一动。
“你确定?”
宋吵吵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只乖乖道:“确定啊”
“你不是跟我说,这屋子的主人刚去世不久么,一个人睡,你不害怕?”彦恺循循善诱。
宋吵吵果然吓了一跳,连忙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这几天她鸠占鹊巢,心中已是有些不安,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吓得不行,却低着头争辩道:“他们生前待我很好的我不害怕,没关系的”
彦恺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是吗,听说这种宅子都是孤魂野鬼最来喜欢的地方,有时候还喜欢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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