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君弄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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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君弄郎-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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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提刑府还是如昨日般庄严肃穆,容不下半个枉法之人。

    青铮迈出房门,不禁习惯地抬头遥眺几乎看不见的书房。

    几乎每夜灯火不熄的书房,他不只一次地偷偷自窗外窥视那朦胧的人影,亦不只一次趁里面的人伏案轻恬之时悄悄捻熄烛火,将温暖的披风小心覆上那副身躯……

    不知昨夜,那人会否也是与他一般整夜无眠。

    思及此处,青铮不禁狠狠一拳敲在自己脑门。

    自己果然是幼稚无知……那人便是不眠一夜,为的也是案件公务,断不会有半丝半毫的闲暇想起他这个无聊小捕快。

    “轰隆!——”

    比傍晚亮不了多少的晨空,笼罩着厚重的云层,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预兆暴雨将至。可惜心不在焉的他,已无暇去顾忌阴晴难料的天气。

    穿过刚刚熟悉的廊道院子。肃穆的府门,威武的石狮,一如他来时屹立,教饭夫走卒目不敢视,过不敢停。青铮立在匾额下,只需踏前一步,此生怕也无缘再见那高高在上的人。禁不住回首张望,盼一声熟悉的呼唤,盼一抹利落的身影。

    “轰隆!——”

    雷鸣仿似洪钟,敲破薄弱的希祈。

    空荡的廊道,只有廊柱之影寂寥地排列地上。

    青铮自嘲地一笑,将小包袱一甩上背,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幢铁律无情的府邸。

    一夜持续着灯光的书房,昨日堆积成山搁在左侧的公函案卷已整齐堆放至案头的右侧,饱墨的狼毫终于在鸡啼响起之刻稍微躺倒在未曾干过的墨砚边。

    石岩将手中最后一卷文涵叠在案堆顶部,方才松了身体微颔于前,合掌以指强摁眉间重褶之处,撑了沉重的头首。

    身是怠倦,心满烦思。

    明明已是疲惫不堪,闭了眼去却不得眠。黑暗的脑海中,总是清晰地看到那双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委屈的阴影。

    他知道,自己是一切的罪魁,这个不能寝的夜便是惩罚。

    在发妻亡故的晚上,他也如昨夜一般,埋首案卷,当他抬头看到不知道第几个日落,失去致爱的悲哀已被深埋在重重的案卷深处。

    昨晚的无眠,他也打算用成堆的案卷掩埋所有情绪。却在每合上一份文函之时,总不自觉地抬头看那窗外……那个人会不会跟往常的夜晚一般,悄悄的躲在暗处以为别人看不见傻傻地凝视着他……

    “轰隆!——”

    抬首而望,昨晚红晕的天空此刻变得毫无光芒,潮湿的空气让人感觉不到清晨的爽朗。石岩眺视远及天边的层云,心中不禁念及那个即将出行的人。

    侧首,又看到茶几上那把被青铮丢弃地上的佩刀……

    “何人当值?”

    门口有人应话:“是属下。”推门而入的巧是宁子。

    宁子当值一晚,自然知道石岩亦是一宿未歇,此刻又看到那眼下浮肿,心中不禁难受:“大人昨夜劳碌一宿,不若先回房中歇息吧!”

    石岩略略摇头:“茶农暴乱之事尚未平息,我怎能安心睡得。”

    “可是……”

    “宁子,你替我去办一事。”

    “轰隆!——轰隆!!——”

    一排震耳欲聋的雷声之后,滴答小雨随之而落,眼看就要降下瓢泼洪水。

    青铮站在街头,看着争相走避的人们,愣愣地伸出手去接纳小小水滴,无奈地想着既已出了提刑府,总不能厚着脸皮回去避雨吧?可看天上厚重云层,怕不下个半日整天的是难罢休。

    他没有伞,看来只好淋雨了……

    无论是跑是走,都要湿了一身衣裳,不如站在原地淋透罢了……

    便是这样想,青铮定定站在路中央,仰头看着越来越沉重的天空。

    路人见了,还道是站了个痴人,下雨也不懂躲。

    “轰隆!!——轰隆轰隆!!——唦!——”

    干脆利落的豪雨如瀑布倾倒,不少跑在路上赶回家的途人顿遭水浇。偏站在路中的那个傻人却未湿分毫。

    青铮愕然地看着头上一片突然出现的伞。

    “笨蛋!下雨也不懂避避吗?!”

    回首看到宁子生气的脸,青铮忽然很想笑。

    有那么一刻,他希望回头能看到的人会是来追回自己的石岩。可那有怎可能……这样痴傻的自己,不懂醒觉的自己,无怪会被人当成小孩子了。

    宁子看到那苦笑难分的表情,又是一种莫名难受。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两个当局者却如入迷宫,走了岔路隔了重墙。明明彼此重视关心,始终无法互通心意,若这是天意弄人亦未免太过苛刻。

    “阿铮!”

    “嗯?”青铮无精打采应了,没有注意到宁子奇怪的脸色。

    他要把一切都说出来!!

    “其实——”

    “轰隆!轰轰隆!!——”炸雷爆响,生生截了说话。

    ‘只可尽述我言,不得多说他话。’

    石岩锵声命令赫响耳边,到嘴边的话是硬生生地卡在喉咙。

    “其实……其实……”宁子渐弱的声音传不到心不在焉的人耳中。“唉……”抬头看看隆隆作响的云天,郁结无解,既是人意又是天意……

    宁子将石岩交付他的佩刀交与他手:“这是你的佩刀……”然后又将带来的蓑衣斗笠披到青铮身上,轻声嘱咐:“蓑衣给你挡雨之用,快些回昌化县吧。”

    “嗯。”

    青铮僵硬地点头,也不知有否听得入耳。

    宁子也不计较,又将一封略有鼓胀的信筏塞入那个薄小的包袱里:“这是你在提刑府协案的饷钱。回去之后,安分做个县衙捕快,便是听到任何消息也不要再到此处了。”

    心中暗自嘀咕着已将石岩带话尽数说与他听,为怕自己看不下去漏了口风,宁子急急办妥事情便匆忙离去。

    没有理会那离去之人,蓑衣身影依旧凝立在雨中。

    良久,才回过神来,扶好头上斗笠,缓缓迈出步子,踏在雨水冲刷的路面,继续往他之前所往的方向前行。

    屋檐挂了奔流小瀑,连廊内都不能幸免溅得湿漉。

    风卷了些些雨粉扑面入房,濡了站在窗边之人的衣肩。

    石岩未有察觉自己衣衫已湿,但觉便是冰凉的雨水亦未能稳下内心郁郁。

    廊道上传来急匆脚步声。

    “大人!”

    “进来。”石岩凝下神来,方感到肩膀湿冷,也是稍愣,料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失神的一刻。

    进来的是捕快何又,他一身雨湿应是刚刚自外而回。

    “大人,一众闹事茶农现还押州牢,范知州正要过堂问案。”

    “知道了。”石岩闻言眉间皱实,随即吩咐:“何又,吩咐下去,打道州衙。”

    “遵命。”

    再看那窗外风雨,不管未知之事该当如何,此刻但望将一切祸事驱离那性冲的孩子,莫让那正直眸子失去本有的清澈。

    如愿,足已。

    自那震惊杭州的显威镖局一案了结,昌化县已有数月未出大事。

    运气还算不错的张知县并没遭到撤职查办,不过三年无饷已让他叫苦连天。

    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倒是想搜刮些民脂民膏来补贴一下,可惜管辖下的昌化县根本就是个穷乡僻壤,这里的人用的是个个铜钱,二两碎银都算得上大买卖,由此想之,从他们身上根本就不可能刮下半星油水。

    不过也拜此贫瘠所赐,昌化县辖内夜不闭户,治安良好,未发生偷窃恶事……

    能不好嘛?!人为财死,财都没有,自然就不用急着去死了。

    此处可谓是天下太平,至于有多太平,只需瞧瞧坐在田埂边磕牙的几名县衙捕快,便可见一斑。

    “我说铁锤啊,你说这前日的字花是怎么回事啊?……我明明猜是吕布,怎开出来居然是貂禅哪?”

    蔡捕头抓着一张写着“吕布”二个歪扭字体的小纸片,很不甘心地翻来覆去地地看。

    铁锤舒服地享受着埂边树下的阴凉,转头看了看他好笑的表情,无奈地道:“蔡捕头,你再看那字也不会吕布变貂禅啦!甭看了……”

    “你说得不错!”蔡捕头倒也干脆,把将纸片撕了洒去,猛地站起身来,豪气干云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不可留连旧事!明日的字花一定是开‘西施’!!”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啊?!”

    熟悉的怒吼得不到二人的重视,蔡捕头掏掏耳朵,又蹲回埂上研究他那个字花去了。

    尚有些许同僚友谊的铁锤回过头去,有点愕然地看着不远处发出大声咆哮的人。

    “阿铮,你干什么去了啊?”

    回到昌化县已有一月之久的青铮变得更加黝黑强壮,此刻上身衣服解开,坦露出宽阔胸膛,那结实足见这些日来他的锻炼绝不贫缺。

    只见他左手夹了一头肥羊羔,右肩托着一米袋少说也有五十斤,手里还攒着跟绳子牵来一头壮牛。便是青壮男子扛了这些重物定也寸步难移,可他却健步如飞,身上只有一层太阳晒出来的薄汗。

    青铮皱眉看着两个不思进取,偷闲躲懒的同僚:“蔡捕头,你身任公职,怎能参与赌博?!可知始而赌博,终而盗贼,败事丧家,皆由此始!”

    “好啦好啦……我不赌就是。”蔡捕头知道若让他来说教,定要到黄昏日落才会罢休,摆摆手丢掉字花。然后抬头一看,见青铮带来的东西马上欣喜起来:“阿铮!好样的!”

    “啊?”

    青铮不解地看着蔡捕头满眼兴奋地审视他手上的羊和身后的牛。

    “自从大人被扣了三年饷钱,咱们的伙食可真是大不如前了,每日青菜豆腐加咸鱼,吃得我嘴巴都歪了。”他拍拍肥羊羔那胖鼓鼓的肚子,又摸摸细嫩的羊腿,“哎呀,今晚吃炖羊腩还是烤羊腿好呢?真难决定啊……”

    一旁铁锤乐呵呵地提议:“还考虑啥哪?都吃不就好咯!”

    像是被他们的快乐所感染,青铮也龇开他那排雪白的牙齿一笑:“我也好想吃啊!”

    “再加上蒜爆牛肉!”

    “真好啊!”

    “对对!还有花花大白米饭哪!”

    青铮连连点头,然后说道:“可这些都是别人的啊!”

    “啥?!”“你说什么?!”四个眼珠子险些脱窗。

    “羊是村头赵老头走丢的,牛是邻村李婆婆家跑过来的,都已经在县衙报案了。”

    “啊?!那——这米呢?”

    “哦,这倒不是丢的。”青铮顶了顶肩上的米袋,“刚才路上碰到黄大娘,我看她用木头车又推米又载她那大胖儿子,所以答应替她把米扛回家去。”

    “……”蔡捕头跟铁锤面面相觑,最后一左一右搭了他肩膀。

    “阿铮啊,我是很高兴看到部下努力工作啦,不过你也太夸张了吧?”

    “对啊,本来这县里就没啥事可做,你居然把事情全都揽了,难保知县大人不把其他闲职的兄弟给赶走啊!”

    青铮一愣:“不会吧?”

    铁锤大大点头:“当然会!!”

    “好了,”秦捕头突然很严肃地问道,“阿铮,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提刑府回来之后就没停下来过,我是越看你越不妥,到底是出了啥事啊?”

    “没啥事啦……”心有丝丝地抽疼着,本以为已平复的伤口居然只是上面结疴下面生脓。

    已经过了一月零三天了,他不知道原来刹那流逝的时间在这一个月里走得如此缓慢。每天他都找来很多工作,只要脚步一停,脑袋里便很没志气地思考着远在提刑府里的人,惦记着他是否又忘记吃饭忘我工作,是否又没有睡觉彻夜忙碌……

    傍晚的时候,他总会望着东向。

    别人总用奇怪的眼光注意他这个背着夕日看天空的傻子。

    然后他会想,照在自己身上的残阳此时也会遍洒那人所坐的书房吧?

    偏僻乡县好处,就是可以隔绝烦嚣。不知道是故意忽略还是没有刻意打听,他也已经一月零三天没有听到杭州城内的消息了。

    旁边铁锤看他发呆,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声问:“是不是他们虐待你,把你当杂役使唤,搞得习惯了干活回来没命地干?!”

    青铮并没听得很清楚,只是随便地应付着:“可能是吧……”

    这反应倒让铁锤以为真是如此,顿时面生恐色:“好恐怖的提刑府!我早听人说那里是能进不能出,原来是真的!阿铮你能回来可真是万幸啊!”

    “嗤!”蔡捕头用力敲他,“瞎掰什么,是不是又听刘老七乱说一通?”

    铁锤不甘地摸着被赏了一记的脑袋:“蔡捕头你是不知道啊!刘老七经常到城里办货,大事小事打听得可清楚了!不然咱们这偏僻小县怎有磕牙的题儿?”

    “你倒是说说看,最近城里有啥大事可磕?”

    “呵呵……”铁锤得意地搓搓鼻子,献宝般将打听到的事情噼里啪啦倒豆子,“上次从城里来的那个大官你们可还记得?”

    “哪能忘啊!不就是他把阿铮给要了上去干活,干完了过河拆桥给又赶回来的。”

    “……”二人说得兴起,倒没注意到青铮轻松的脸有些变化。

    是他的消息……想逃开,脚足挪不开半步。想闭听,耳朵却竖起老高。

    正在思想跟身体做斗争的时刻,自铁锤口中漏出一句惊天话语。

    “可不就是那当提点刑狱司的大官,听说他下狱了!!”

    “什么?!”

    “咩——”“磅!——”“呣!——”“啊!——”羊掉地上打了个滚,米被丢在水田里,牛撒开四蹄畅快自由地跑去,铁锤被一把揪住衣领,对上青铮那张紧张得扭曲的脸。

    “大人出了什么事?!”

    “放、放手……”

    “阿铮!”蔡捕头连忙抓住青铮的手,“冷静些!放开他!不然叫他怎么说啊!!”

    青铮闻言慌忙松开手,却仍是死死盯住铁锤:“快说!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铁锤喘过气来,将所知全部告诉他。

    “之前不是发生了茶农暴乱吗?知州大人本打算将那些闹事的茶农重判的,那位大人却只将为首起闹的乱民发配充军,其他人皆以轻判警示。后来放回去的茶农不知怎的又闹了起来,事情沸沸扬扬了好一阵子,上面的人好像觉得他办事不力,纵犯闹事以致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就削职入狱了。”

    “那他被关在哪里?!”

    “我哪知道啊!这些事都是道听途说回来的……”

    一旁蔡捕头毕竟是老捕快经验,想了想便道:“我看应该是关在州牢里吧?”

    这话音刚落,眼前身影晃动,刹那便不见了青铮。

    “阿铮!阿铮!你跑那么快干吗?!”

    铁锤正打算去追,却被蔡捕头拉住。

    “甭追了,那小子毛起来的轻功可不是你我能够赶得上的。”蔡捕头低下头,看着田埂上被青铮弃下正在舒服晒着太阳的肥羊羔,用手背抹了抹嘴,“再说,叫他回来,咱们的烤羊腿不就没着落了么?”

    可能有大人会觉得这一篇比较闷,又没啥情情沓沓的东西,一个劲的查案啊,暧昧啊,没有进展……

    不过某live觉得这二人其实就这副德行,如果勉强地突然写H反而会太过突兀了。有的时候该什么样的主角就什么样的情节,虽然在露上没有H的文的点击率会低好多,但某live还是希望能坚持以角色定情节。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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