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用经商之道来对待。
他不会打仗,没关系,他可以让会打仗的人冲锋陷阵,然后给予对方想要的官位与财富。他没有武器,没有关系,他可以找到可以打造武器的人,用金银财宝与之交换。他渐渐承认,商人确实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需求的东西,只要能找出对方所需要的,便能与之交换自己想得到的。而且即使自己没有对方所需求的,在一串串的交易中,也可以从旁人那里得到,而这个庞大的利益链,便会逐渐形成一个庞然大物,而刘秀便是隐藏在其中的主导者。
舍得,只要有舍,就有得。
刘秀信奉着珠儿教导他的这句话,建议大哥刘縯寻找一个更大的靠山,因为他们的起义军虽然骁勇,可是无法单独与政府军抗衡。刘縯选中了绿林军。刘縯才能出众,斩将杀敌,仅仅在两年之间,就在绿林军中日渐做大,同时也给其他派系不小的压力。
珠儿早就警告过刘秀,后者也劝过他大哥,可惜刘縯一向不听人劝,自是把刘秀的忠告当成耳旁风。刘秀也只能自己低调,把自己搞得谨慎小心,温吞不起眼,在旁人眼中是懦弱怕事的一个人。
珠儿和刘秀的关系也隐隐有所改变,不再是珠儿单方面对刘秀指导,刘秀时不时也会做出极佳的判断,令珠儿对他另眼相看。
这个男人,比起她的浅两任主人,实在是进步的太快了。珠儿有时也不禁在心中佩服,怎么有人能在当了十年书生又十年农夫之后,当商人当得还这么如鱼得水呢?
好吧,其实严格上来说,刘秀现在并不是商人,而是个执政者。
刘縯屡战屡胜,在军中拥有着越来越高的名声。绿林军的将领们为了压制刘縯的风头,便联名推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刘氏子弟刘玄当皇帝。这刘玄算起来还是刘縯他们的族兄,原来只是个属官,这样没有根基没有实力的皇帝,最适合在高高的位置上当傀儡。
刘縯顾全大局,不得不同意拥戴刘玄为帝,改元为更始元年,称更始帝。
刘秀隐约中看出事态的发展不对,可他暂时也无力回天。他同时也认识到,他们的实力远远不够,否则他完全可以推举他大哥为帝,而并不是落到这样被动的下场。至此,刘秀便再也不隐藏自己的才华,在昆阳之战中,仅以一万人便战胜了四十二万人的新朝大军,震慑天下。
这次昆阳大捷,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改变了官军和起义军的实力对比。而造成这样结果的刘秀,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与此同时,刘縯攻克了新朝政权重兵把守的宛城,随即让更始帝迁都宛城。
“你大哥危险了。”珠儿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便如此定论道。
刘秀脸色铁青,他和大哥还是头一次分开行动,他负责昆阳守卫,而大哥则负责进攻宛城,本打着遥相呼应互相扶持的念头,结果他大哥并没有改掉自己锋芒必露的性格,现在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必定会引来绿林军各利益集团的敌视。
“呐……你会怎么决断呢?”珠儿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刘秀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这就去宛城。”
珠儿挑了挑眉,有些诧异:“你刚守住昆阳,不平定军心吗?”
刘秀拨动着手中的算盘珠,淡淡地回道:“你曾说过,有舍就有得,在我心中,大哥是永远不会舍弃的那一个。”
珠儿被他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和掷地有声的话语,说得微微怔神。
在他以前生命里遇到过的主人的概念里,一切都是可以舍弃的,包括深爱的女子,自己的身家,亲戚朋友……甚至连帮助他们的自己……
珠儿知道刘秀肯定也是清楚的,只要刘縯存在,就没有刘秀的上升空间,刘縯那个人天生就是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刘秀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动心吗?依旧能维持他的本心不变吗?
偏偏一直都和刘秀相处的她,却能确定他说的都是真话,绝对没有任何虚伪。
看着英武俊朗的刘秀,珠儿忽然觉得他非常的可靠,拥有着可以让人信任的气质,这样能文能武玉树临风的男子,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拥有他呢?
珠儿的心很乱,一直隐藏在心中的萌芽开始如雨后的春笋般冒了出来,让她措不及防。
只是她没有来得及细想,一个噩耗瞬间到来。
当刘秀得知自家大哥刘縯被杀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可以接受大哥在战场上马革裹尸,但绝对不能接受这样被自己人在背后捅上一刀的结果。什么抗旨不尊?他绝对不相信!
珠儿半倚在榻上,合上手里的书,嘲讽道:“愚蠢,良弓藏,走狗烹是没错,可这还没飞鸟尽,狡兔死呢!那刘玄实在是太愚蠢了。”而且动手也太快了,珠儿看着刘秀已经整理好的行装,后者刚要启程去宛城。
刘秀死死地撑住额角,强迫自己悲痛欲绝的头脑开始思考,他确实是高估了刘玄,以为他会利用大哥打完天下再做计较,所以他才每太防备。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下手了。他就不怕手下的人心寒吗?
“你打算怎么做?鼓动手下人脱离更始帝,拉大旗单干?”珠儿眯了眯杏目,看着刘秀俊逸的侧脸思索着。一转眼,她已经在这个男人身边十二年了,对方也从一个青涩少年,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不知为何,珠儿忽然有些走神,刘秀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可是身边依旧没有一个女人……
刘秀低垂着头,锁紧了眉头,喃喃自语道:“我需要……好好想想……”
珠儿把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再次压了下去,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候。
刘秀最后选择了虚与委蛇。
他立刻便赶回了宛城,主动放弃手里的军队,与刘縯划清界限,没有丝毫丧兄之痛,也没又给兄长戴孝之意,终日饮酒作乐,不参与政事,还声称昆阳之战都是他的属下功劳,甚至还主动宣称“是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执金吾,位同九卿,是守卫京师的最高统帅,刘秀表达自己的雄心仅此而已,阴丽华则是新野有名的美女,刘秀公开地表示了自己的爱慕之心。
只是,没有人,能明白当他说出这两句话时的酸涩心情。
舍得,有舍,才有得。也就是说,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舍弃什么的。
这个道理,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领悟。
珠儿把他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知道他虽然表面在外饮酒荒唐,,可是在家的时候从来不沾荤腥,每日醒来,枕头上都泪痕斑斑,那名叫阴丽华的女子,美貌自然是有的,可刘秀看中的,是她显赫的家世。
阴氏家族乃春秋名相管仲之后,秦末汉初,阴家举族迁到了新野。而且阴氏家族不但出身显赫,还是当地富甲一方的豪门大户,地位和财产几乎可以与分封的诸侯王相提并论。
珠儿知道,刘秀这是在为他自己找靠山,虽然刘秀是刘邦的九世孙,可没有任何根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农夫而已。
果然,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是可以当作交易的筹码。
珠儿默默感叹,一边暗赞自己又培养出来一个绝顶商人,一边却又黯然遗憾。
这世上,果然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只是这阴丽华,恐怕也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舍不得离开吗?”如果刘秀没有在忙绿求亲的话,见此情景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此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正是当年那个年轻的摊主。十二年过去了,面容居然还是如那日一般没有丝毫变化。
“有什么舍不得的?”珠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是我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完美的商人,把自己拥有的东西,舍出去,换回更值得的东西,什么都可以拿去换,连自己的亲人,婚姻,生命……”
珠儿剩下的话语,并没有说出口。
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形势所迫,那么他和之前的那两任主人一样,是不是也要把她也换出去呢?
又或者,他根本是不想看到他娶妻生子吧……
那摊主伸手把算盘拿了起来,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勾唇一笑道:“你说,若是我把你拿去跟他换传国玉玺和氏璧,你说他会不会换呢?”
珠儿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还是别去试了,我不想知道答案……”
“其实,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吗?”摊主淡淡笑道,把算盘揣入怀中,施施然得推门离去。
更始元年六月,刘秀娶阴丽华为妻。
更始元年九月,刘秀送阴丽华回新野,只身前往洛阳,打算收复河北之地。
更始二年正月,刘秀为了联手真定王,仅在迎娶阴丽华为妻半年之后,发书休妻为妾迎娶真定郭氏贵女郭圣通。
更始三年,也就是公元25年,已是跨州据土带甲百万的刘秀在众将拥戴下,在河北邺城以南的千秋亭登基称帝,改元建武元年,仍以“汉”为国号,史称后汉或东汉。
至此,拉开了东汉王朝的大幕……
公元2012年。
“咦?也就是说,这个算盘其实是汉光武帝的?”医生大惊,长长的兔子耳朵来回抖动着,“而且里面还睡着一个绝世大美女?这样你都肯埋下去?”
重点其实是后面那一句吗?老板勾起唇轻笑道:“没事,反正她都沉睡了两千年了,继续换到地下去睡也没有什么差别。”等阵法破解之后,再把她挖出来也无妨,更何况,在这两千年里,珠儿一次都没有醒来,老板倒是很想把她扔了去,看看她是否还能醒过来。
“……”医生不甘心地抖了抖长耳朵,轻哼道,“话说,刘秀这个家伙,其实真的很逆天啊!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当了皇帝,而且登基之后,连一个功臣都没诛杀也没削减过,平衡之道玩的那叫一个好啊!看来还是珠儿教得好,用商人的智慧来当皇帝,啧啧!这是励志小说吧!”
老板没搭理医生的亢奋吐槽,只是挑了挑眉,瞥了眼藏在兔子玩偶后面的IPAD,上面的页面显示的是刘秀的生平。
医生干咳了两声,把身后的IPAD关掉,又把电容笔插到自己的玩偶肚兜里,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道:“不过算起来,老板你占了刘秀的便宜啊!后来默不作声地拿走了人家心爱的算盘,这是欺负人吧?”
老板把算盘珠一颗一颗擦拭干净,淡淡道:“我是遵从了珠儿的意志,她想要离开,我便带她离开。至于刘秀那里,我留下了几两黄金,应是抵了他那枚金错刀的价值,他不会亏了的。”
“……”医生可以想象,当年刘秀遍寻不到定盘珠的时候,看到那几两黄金,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老板轻抚着那颗不能拨动的定盘珠,陷人了沉思。
其实当年的那个问题答案,他和珠儿都知道。
别说是传国玉玺和氏璧,就算是帝位,刘秀也是肯与之交换的。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珠儿终究是难以陪他白头到老,不能为他生儿育女,注定是殊途……
老板垂下眼帘,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取舍么……”
第六章 哑舍·虎骨韘
亚当个夏娃虽然偷吃了禁果,最后却诞生了人类,一时的过错也说明不了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宋越从迷糊之间清醒了过来,顿时觉得 脑后剧痛,过了好半晌才回过来神。 怎么回事?他不是被车撞了吗?难道说 是被送到医院了?宋越看着视线里一片 的白色,扶着脑袋勉强坐了起来。 他记得他去秦氏律师事务所面试,在回 来的路上一辆面包车闯了红灯迎面冲 来,他躲闪不及,脑海中最后听到的便 是刺耳的刹车声和围观者的尖叫声。
试着感受了一下身体各处,宋越发现自 己还是幸运的,除了脑后的痛楚外,其 他地方没有异状。看来只是摔倒在地而 已,不幸中的万幸。 ‘醒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病床的一侧响起,吓 了宋越一跳。他反射性的转头过去'却因 为头转得有些过快,脑袋又是一阵阵晕 眩,眼前一片雪花点,好半晌才能看清 对方。
可是等他看清这人是谁时,又了震惊一 把,嘴唇抖了一下,那声‘秦总’淹没在唇 边。他这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就像是被 砂纸磨过一般,嘶哑得一点声音都发不 出来。 宋越这是才发现他所在的是一个单人病 房,目测就是住一天要1000+的那种奢 华套间。从小一直很平民的他哪里见过 这样的架势,心想难道是撞了他的那辆 面包车的司机很有钱吗?但这不是重 点,重点是,为什么在他身边陪护的是 秦氏律师事务所的总裁秦默?
秦默是他们这一行内公认的指标性人 物,不到三十岁已有了属于自己的律师 事务所,人脉遍及各个行业,在业内颇 有人气。秦氏和那些老牌事务所不一 样,向来喜欢吸纳新丁,所以宋越在取 得律师资格证之后,便去了那里面试,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撞了之后一 睁眼就看到秦默。按理说还不应该算作 秦默的员工吧?而且他发生意外的十字 路口离秦氏律师事务所也挺远……
宋越表示对这样的目光非常有压力,但 还是打起精神回答了医生的问题。不一 会儿,病房里居然还进来两个穿制服的 警察,宋越就这么忍着头疼,看着秦默 和那两个警察交涉,那三人严肃的表 情,都让宋越感觉到这并不是一起简单 的车祸。 护士小姐给宋越挂了一瓶点滴,医生也 安排了几项检查,等宋越再次回到病房 之后,发现那两个警察已经走了,秦默 正一脸凝重的坐在病房中等着他,而抬 头向他望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究竟是 谁?”
“宋越。”宋越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 记,毫无迟疑地回答道。他回想了一下 之前两人的对话,不禁哑然失笑道,“秦 总,你不会认为我出个车祸就被人穿越 了吧?” “你认识我?”秦默颇有些意外的扬起了 眉。 宋越觉得有些尴尬,他今天刚被秦默面 试完,这秦大少爷不会是贵人多忘事, 这么快就把他给忘了吧?不过面对秦默X 光扫射一样的视线,宋越还是老老实实 的回答道:“我今天刚去过秦氏律师事务 所面试过,自然是认识你的。” “面试?”秦默闻言一怔,盯着宋越像是 在想一个未解的难题,班上之后才苦笑 道,“你以为今天是几几年?”
“不是2008年吗?”宋越觉得秦大少爷的 问题很无语,也很不适应对方和他像是 和朋友说话一样的态度。他还明明白白 的记得几个小时前的面试中,秦默那一 脸面瘫的严肃表情。 秦默一言不发,从床头拿起手机,在屏 幕上点了几下,放在他面前。宋越默默 嘀咕不愧是有钱人,用的着手机丫的好 先进啊!居然是触摸屏的?他以为他前 些天买的诺基亚N85已经是最先进的了 呢! 结果这腹诽刚进行了一半就卡壳了宋越 目瞪口呆的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显 示,2012年?!有没有搞错!
宋越瞠目结舌,秦默无言以对。医生很 快又被呼叫回来,又对宋越做了一些繁 琐的检查,然后确诊他得的是心因性失 忆症。这种失忆症是因为脑部受创,而 导致患者只限于对某段时间的事情不能 忘记,就是只记得旧事忘记现在的。很 明显,宋越就是一下子忘记4年的事情。
但对于宋越来说,他好像只是睡了一 觉,再一睁开眼睛,四年就过去了。 北京奥运会没看到,南非世界杯也直接 被剧透了西班牙夺冠,好像这一年年末 就是世界末日了……这些都不要紧,宋越 低头有些生疏的摆弄着手里的 iPhone4s,才知道这先进的触摸屏苹果 手机居然是他自己用的。电话薄里的那 些人名有大半都不认识,宋越的心底升 起一股恐慌。就好象是有人没有经过他 的允许,占用了他的身体生活了四年。 “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脑部并没有明显 的淤血或者创伤,他建议你最好是回到 熟悉的环境,有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