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梦在醒来那一刻全都不见了。静下来之后,摇摇头,问道:“希希呢?去哪了?不是说了未经允许寸步不离的吗?”这时,一生闷雷又起,庄尧又接着问:“糟了!是不是回端华宫了?我……嘶!”他急急忙忙要下床,忘了挨过打的后臀,重重地碰了一下,疼得他倒抽一口气。
女帝扶住他,慢慢地回答他:“希希是回端华宫去了,这几日他也没闲着,自然要休息的。”
庄尧望天无语,自己现在等于半个残废,也顾不得什么洁癖心理了,只得求这个女帝了,“送我回端华宫,快点儿……求你。”
女帝凝视这庄尧坚定的目光,温柔而慈爱地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庄尧的脸颊,叹道:“傻孩子 ……”
庄尧一时沉浸在那充满母爱的眼神中无法自拔,最后又是一阵雷声将他拉回现实。
“外头已经下起雨了,我抱你过去。”也不等庄尧说话,女帝又转头吩咐,“千易,准备一下,摆驾端华宫。”
秀言带着吉帆和千易匆忙赶到希希的房间,他本以为希希已经睡熟了,却不想还是晚了。房间里传出隐隐约约的低泣,吉帆来回踱步,说:“秀言,要不你进去看看,我听着好像不对劲儿啊。”
秀言摇了摇头,“不行,这会儿进去了,他会哭得更厉害,会以为我们不是好人。”
“那怎么办?”千易问道。
“等吧。殿下肯定会回来。”秀言一手摸着门框,一手握拳。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简单,事实颇复杂
面对女帝的怀抱,庄尧只有忍了,心里纠结地快要屡出几团麻线了。但是,他想快点找到希希。不过,庄尧可没想过能快到这种地步——女帝只是抱着他转了几个弯就从玄华宫的后门出来了,往前只走了大约十步,又转了几个弯就进了端华宫——他眨了眨眼,就看见了嬖玼阁。他欢快地调笑着说:“你居心不良啊!竟公然辟一条密道出来!”
女帝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庄尧自觉自己说了不正常的话题,有些自责,指引着女帝上了嬖玼阁,来到希希的房间。见门前站着千易等人,知道她们束手无策,便急忙从女帝怀里挣脱,勉强走了几步。
见过女帝之后,秀言就忍不住了,“殿下快去看看希希吧,哭了好一会儿了。”
庄尧点头,“别站这里愣着,有客到,交代过你们怎么做。吉帆帮我准备几个红苹果、一杯热牛奶、一杯蜂蜜水,还有冰块和软帕。秀言准备点儿安神的药来。”
一进房间,便听见断断续续地啜泣声,庄尧见内间无人,就明白希希是真的躲到床下了。“希希,希希。”庄尧困难地蹲下,几乎趴在地上。果不其然,希希藏在黑漆漆地床底下,哭得喘不过气来。这时,又一道闪电划过,希希抬眼看去,只见庄尧惨白着一张脸,吓得他“哇”地大哭起来。“啊!走开!别过来!别过来!走开!殿下!救……救命啊!”
庄尧忍着不敢翻白眼鄙视他,希希绝对是将他看成鬼了,忙安抚道:“我在这儿呢,希希,我回来了。希希别怕,我拉你出来好不好?希希乖啊,快出来!我在这儿陪你好不好?不怕不怕,过来吧,来……”
庄尧把希希诱哄出来的全过程足足有一刻钟。他把希希搂在怀里,一边为他擦着眼泪,一边轻声安慰,“希希不怕了啊,没事了,我在这里,不怕了,乖,宝贝儿,咱不哭了……
女帝饮完了茶,不放心庄尧,便又上楼来看看。女帝站在一旁,看着庄尧的手在希希的后背上来回轻抚,她无法忽略那双眼睛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疼惜。女帝很确定,这个孩子就是他的软肋,或者,逆鳞。
“呜呜……殿下……打雷了打雷了……”
庄尧又安慰了一阵,拿了牛奶喂给希希喝,这才见女帝一直在这里。“夜深了,母亲回吧,儿今日起回端华宫住即可。”庄尧也分不清这是处于单纯感谢还是真心感动才令他说出这番话,反正他认了。
也不等女帝出言,庄尧又转头吩咐千垠:“千垠,送送陛下。”
女帝叮嘱庄尧好好养身体,过几日就将选好的伴读送进宫来。
安抚了刚被雷声惊醒的玄桑,梅舒却是睡不下了。他静立在窗前,原本是怕雨凉风紧想要关上窗的,可是一看见院子里的薰衣草就停下了。他想起了当年的灵妃——苏绵,苏玼安。那时候,玼安哥哥常常来妩禧宫小坐,也是他刚一进宫来就让人将这里原来的垂丝海棠改种成了薰衣草。他总是笑着,不管什么时候过来,手里都拿着一小捧黄色柳叶桃。每次问他,他却笑而不答,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玼安哥哥临盆前来这里的最后一次,当时,他说,“舒儿,你要等。”
他总是这样令人琢磨不透,因为知道他不会说为什么所以没有问出口的话,竟……竟已成遗憾。
“你要我等什么?等什么呢?”
梅舒耳边又响起女帝说过的一句话:“桑桑还有你这个爹爹,还有玄绮这个姐姐,他害怕了可以哭,有爹爹安慰,可是玄翎没有。”
梅舒抬手关上了窗,转身靠在墙边,低着头,呢喃着:我等得起吗……
女帝是从端华宫的正门出去的,并不是直接出的宫门,而是在端华宫里兜转了一圈。电闪雷鸣都已经褪去了,唯余这场大雨,西南百姓……受苦了。
木丹又开,斯人何在?
女帝本以为要让庄尧与她母子相认得下一番功夫,没想到这么简单他就开口叫自己“母亲”了。女帝命千垠取下一盏木丹花灯,准备拿回宫去。她不由感谢起这场雷雨,也不由感谢起希希来。
庄尧见希希的牛奶已经喝了一半,就换了秀言刚送来的安神汤,一勺一勺地喂着希希。等希希喝过半碗,他又换了蜂蜜水来喂。看来秀言在安神汤里下了功夫,希希已经迷糊得睁不开双眼了。“希希,躺下睡吧,乖,别怕。”
庄尧又开始怀念,当年家里为了不让庄筱再受雷雨的惊吓,下了重金为他准备了一间隔音效果极其良好的房间。不说这里鸟不生蛋,可也连个电灯都没有。熬个夜,第二天起来眼睛不说生疼,也是红的快要流血的样子。如果希希也有那个房间,他还会害怕吗?
庄尧将碎冰块用软帕包裹起来,小心地敷在希希的眼睛上,他可不想看见希希肿着眼睛。红苹果的味道可以安眠,他俯下身,在希希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好梦。”
庄尧留在希希的房间,就睡在他旁边。希希的睡相不太标准,本来是仰躺着的,不一会儿就翻过来侧躺着。他蜷着双腿,右手环在腰上,左手揪着枕头一角,头却只枕了那软枕的三分之一。庄尧微笑着摇摇头,已经四年多了,希希还是这么缺乏安全感。
当庄尧一早醒来看到希希仍是这个姿势的时候,他还是心疼了。
前些日子理不清楚的感情,必须拿出来重新翻查。
会担心他这很正常,但端华宫里有这么多人,为什么要冒着雨、不顾伤痛地赶回来安慰他。只是,他还是阿筱的替身吗?那,我也喜欢希希吗?
难道上天垂怜,有意给他一个机会留在这里告白?对谁?对希希?
不要。他只是替身,只是替身。
我会为了救一个替身无辜挨一顿打?我害的是相思,不是神经病啊!
难道我爱上希希了?
这个念头令庄尧震惊了,他飞快地起床,回到了乐仁阁。
“你……”突然站立在眼前的子越吓了庄尧一跳,“子越,你功夫又长进了啊!”
“殿下,事情都办妥了。”子越抱拳,面不改色地向庄尧报告。
“辛苦你了。子越,以后若是女帝再要罚你,你就将我搬出来,别再委屈自己。知道吗?”庄尧嘱咐子越。虽说他已经想到女帝罚子越吞下“结草”是告诫,也是对秀言医术的一次考验。结草携环,解毒之后就成了补药,女帝到底想怎么样?反正,庄尧这样叮嘱子越,不仅是出于为他的健康考虑,也是担心子越日后因此无法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是。”
“帮我找千垠过来,我有事交代她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
☆、正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爹爹准备这么隆重,是要去哪里?”玄绮一早进宫来向梅舒问安,“我长这么大,可还没见过几次您能打扮地这样正式。”
梅舒递给玄绮一块糕点,“你起这么早不是来蹭饭的吗?问这些有的没的作甚?”梅舒放下手中茶盏,斜眼看了看玄桑,“桑桑,不准挑食,把蔬菜吃掉。”
玄桑吐了吐舌,“桑桑不想吃胡萝卜。”
玄绮在一旁幸灾乐祸,“桑桑听话,胡萝卜可好吃了!”两姐弟都挑食,现在梅舒想监督玄绮也是鞭长莫及了。
梅舒却笑了,笑得很阴险。玄绮看了之后,赶紧起身,就听梅舒更加阴险的说:“绮儿看来是终于爱吃胡萝卜了,桑桑,把胡萝卜都挑出来给你姐姐吃。”
玄绮的脸抽搐了几下,“爹……爹爹,我这不是劝桑桑呢么!”
梅舒已经走到了宫门口,被迎面而来的千垠等人弄得愣住,不再举步。
千垠率一众手下向梅舒行了大礼,“不知贵妃大人现下欲往何处?可是千垠来的不合时候?”
“不会,本妃正要去拜访七殿下。你来……有何事?”梅舒压下心中疑惑,面上仍是一派镇定自若。
“爹爹!爹爹!姐姐欺负我!”玄桑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扑倒梅舒跟前。
“你个小白眼儿狼!我都给你糖吃了!”玄绮追了出来,以为梅舒已经走远了,她才敢吼玄桑的。要是让梅舒知道他不仅吼了玄桑,还私下里给他糖吃,玄绮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玄绮话音刚落,就看见梅舒微眯着双眼,“爹……爹爹,您不是出去了吗?”
梅舒安抚了玄桑,“带桑桑回房间去,等我忙完了再教训你!”说完,又转头看了看千垠,见她没什么表示,便引她向客厅走去。
“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殿下找我?”千垠一头雾水地被子越拉过来,现在才稍微清醒了些。
庄尧点头,“等用过早膳之后,你代我走一趟妩禧宫。准备十套织云锦不同花色的服饰,还要准备与之匹配的布匹一同奉上。另外,去跟秀言要几支柳叶桃,每一件礼品上面都要放。再从吉帆那里取些精致甜点给玄桑压惊。哦,我题过一首《听邻家吹笙》的折扇也取来赠予玄绮,就说我拜谢她的知遇之恩。”
“啊?殿下,我们……这是……”千垠不解。
庄尧微笑,“下马威。而且,我也承诺过会赔梅舒的衣衫。你这次只要说明拜访的缘由即可。”庄尧似又想起什么,接着补充,“还有,如果他要过来的话,你一定要说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方便见客‘。说明白之后就回,不可久留,更不能让他拒收。明白?”
“我家殿下身子不便,特意嘱托千垠将日前允了大人的衣服送上。千垠不敢耽搁,已备下十套织云锦,只待大人查收。”
“……拿回去吧,本妃不需要。”梅舒心下百转,这七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大人说笑了,这本是我家殿下赔给大人的,随大人处置。但是,大人若不收下,千垠也不好交差,还请大人怜悯我等难处。”千垠在心中抹了把汗,妩禧宫这位可不像别人贪婪,他向来随自己心意。若是一句话说得不对,恐怕就是你硬塞给他,他也能给你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还有别的事吗?”梅舒想,且看她还有什么招数!
千垠松了口气,朝自己人示意,让她们端过礼品给梅舒一看,“这是我家殿下赠予二皇女殿下的一把折扇,不知可否请二殿下出来一见?”
梅舒还来不及出言,就被玄绮打断了,“我收下了!你替我谢谢他。”
梅舒一脸不悦,“玄绮……”
“哎呀,爹爹,你看你看,玄翎的字写得真是漂亮!”玄绮企图转移梅舒的注意力,故意将折扇拿到他面前展示一番。
折扇的一面画了几支桃花,妖娆不可方物;另一面题了四句诗:凤吹声如隔彩霞,不知墙外是谁家。重门深锁无寻处,疑有碧桃千树花。每个字不过拇指指甲大小,却字字严谨;一气呵成。这字,在梅舒看来,可是比当年的灵妃写得更胜一筹。
“二殿下喜欢就好,这把折扇是我家殿下两年前的拙作,承蒙二殿下不嫌弃,我家殿下还要千垠代他拜谢二殿下的知遇之恩。”
梅舒看了看玄羽,又看了看千垠,“没别的事了?”语毕,朝门口招招手,让玄桑进来。
“爹爹。”玄桑乖乖地过来了,依偎进梅舒的怀里。
千垠见是九皇子,笑着说:“九殿下来的巧了,听闻九殿下素爱食甜,我家殿下准备了几款精致甜品赠予九殿下。日前,我家殿下身子不爽,出言难免大声了些,今日特意准备这些甜点给九殿下压惊。望九殿下笑纳。”
玄桑抬头看了看梅舒,只见他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碧儿,还不快快将这些东西安置了去!”玄绮先声夺人,她是有意让自家爹爹与庄尧交好。
“不知七皇子身体可好些了?本妃今日无事,便随你一同前去端华宫。”梅舒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玄羽。
“贵妃大人请见谅,我家殿下今日心情不好,不愿见客。大人若有吩咐,交代千垠转达一声便是。”
“你回吧。本妃改日定当登门探访,也替我谢过七殿下。”
梅舒拿起一支柳叶桃,他禁不住疑惑,送这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六计之攻心为上计
话说,端华宫的后院有一座小花房,里面种着各种植物。
庄尧有时会在用过下午茶之后带着希希来观摩,有时也会帮秀言翻土浇水。庄尧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这个,不是有毒的吗?怎么还种它?”庄尧指着面前的黄色夹竹桃问。
秀言抬头看了一眼,“殿下说的可是柳叶桃?”
庄尧点点头,心想:原来这里将夹竹桃称作柳叶桃,也是,这花的叶子像竹叶,也像柳叶。“黄色的柳叶桃,不是很稀有吗?”
“的确,最常见的是红色柳叶桃,少有的富贵人家会请有名的花匠也能培育出白色的柳叶桃。但是柳叶桃的叶、皮、根、花都有毒,很少有人种。灵妃生前最喜这些花草,黄色的柳叶桃也是他一手培植出来的。”秀言面带微笑地说着。他每日仔细地照料着花房里的一草一木,大概是为了怀念灵妃吧。
由于夹竹桃对粉尘、烟尘有较强的吸附力,在现代多见于公园、厂矿和行道绿化,白色黄色都是经过人工长期培育才能长出来的,庄家老宅的庭院里也有过几株。而且黄色的夹竹桃代表深刻的友情,庄尧非常想知道灵妃这里种出来的夹竹桃到底花落谁家。“是用来送人的的吗?”
秀言放下手里的花洒,走到庄尧面前,递给他一双手套,“殿下要小心,这花毒性很强。灵妃虽然种了很多黄色柳叶桃,但也只送过梅贵妃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只送过他一个人。”秀言也带上手套,剪下了几朵柳叶桃,“这花耐寒,可开四季。每逢节日,秀言都会代灵妃为梅贵妃送上几株柳叶桃。”
庄尧放下手套,“毒性这么强,也敢外送?”
秀言只回看了庄尧一眼,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哦,他忘了,秀言的医术很高,自然是要做过无毒处理才会送人的。
千垠走后,妩禧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