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囝囝的福大命大。”
章姨娘闻言转头慈爱的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婴儿,却忽然脸色一整,“李明英那个恶妇,居然丧心病狂的想杀了我们母子。。。”
那眼中迸发的恨意让姚采澜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为母则强。
老师离自己初见时那遗世独立、自洁自爱的形象越来越远了。
不过,这也不怪她,不是么?
好像,也不能完全怪李氏。
那么,怪谁呢?
怪这个毫无人情味的、吃人的形成妻妾制度的社会。被这个制度笼住的女人们在其间辗转腾挪,你争我夺,不死不休。
我可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姚采澜难得的愤青了一回。
这一晚,除了刚诞生的小公子,姚府里的主子们好像都失眠了,各个房里的蜡烛几乎都亮了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刚用过早饭,江家就派了江福来接姚采澜了。
出嫁了的闺女是不能随便就住在娘家的。虽然明日就是洗三日,按理说,姚采澜还得再来。但是,今天还是得回婆家去。
离了姚家那种压抑的气氛,回到江府,姚采澜难得的觉得心里顿时轻松了好多。
到了上房,姚采澜看看屋里没旁人,只有江嬷嬷伺候着江夫人,而江夫人面沉似水的坐在榻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摩挲着,见她进来,却连眼皮都没有抬。
看来是早就肃清了下人,降低此事的影响了。姚采澜觉得更有信心了一些。
其实,姚采澜也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了,尽管不后悔,但是也能理解江夫人的怒意。
自觉的扑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媳妇知道错了,害娘担心了,请娘责罚!”
腿上早已绑上了自己悄悄做好的厚厚的“跪的容易”,冬天衣袍宽大,完全看不出来。
江夫人咚的一声把茶杯摔在桌上,茶水四溅,喝道:“你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原来见你规规矩矩的,是个知道轻重的,没想到昨儿个给我闹了这么一出!堂堂江府二奶奶,在大街上纵马飞奔,是谁给你的这个胆量?!啊?!出了事、坠马怎么办?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姚采澜老实听着,老实认错,倒让江夫人骂了半刻后觉得有心无力,越骂越没劲儿了。
其实,江夫人之所以这么恼火,除了怕姚采澜出事,自然也嫌她太过惊世骇俗,超出了世人想象,害怕世人非议。
不过,这层意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幸亏昨天大雪封门,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再加上姚采澜披了件男人的棉披风,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是以并没有外人知道骑马的人是江府二奶奶。
至于府里那些人,江夫人有十足的把握封住他们的嘴。
这让江夫人在恼怒之余也有一丝庆幸。
江嬷嬷自然也在旁边劝着,江夫人叹了口气:“年轻人啊,就是这样冲动,思虑不周全。这样吧,明天的洗三你也不必去了,我会把礼物送去的。罚你禁足三个月,抄写《女诫》百遍,好好学一学什么叫妇言、妇德、妇功!”
姚采澜老老实实的答应着。
“至于那些没能劝住主子、疏于职守的的下人。。。你那院子里的人全都革半年米粮,打十板子,以观后效。江西也是。至于江总管,也革半年米粮。”
姚采澜心里发苦,最怕的就是这个。
但是,这个惩罚显然已经是江夫人考虑到实际情况、法外开恩了。姚采澜也没胆量上去劝,怕火上浇油,心里只盘算着怎么弥补。
看姚采澜跪在硬邦邦的地上,已经有些“摇摇欲坠”,江夫人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江夫人却是真生了气,本来两个人处的不错,江夫人很是喜欢姚采澜。没想到看着柔柔弱弱的姚采澜居然胆子这么大。江夫人暗恨自己看走了眼。
江知县却不一样,知道了以后居然大笑三声,捋着一小把细细的狗油胡,摇头笑道:“没想到我江家居然娶了一个女巾帼!妙啊,妙啊!真是能比得上前朝的花木兰了!”
当晚心情很好的自斟自饮了花雕一大坛。
这才真是火上浇油呢!
气的江夫人恨不得把他那点子胡子给揪下来方才解恨!
但是,几十年的涵养使得她只能在袖中死死掐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做出有失体统的事儿来。
姚采澜一回到自己的小院,水草早已经迎上来,周身上下的看了遍,以确定姚采澜有没有伤到哪里。
眼见得姚采澜确实好好的,水草已经叹道:“二奶奶,您居然还会骑马!您说说,您还有什么不会的?!”
亮晶晶的眼神,赤裸裸的崇拜啊。
刚刚经历江夫人打击的姚采澜顿时觉得十分受用,就是说嘛,有个愚忠的丫环是很重要的!主子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对的。
可是。。。
姚采澜抱歉的看着水草,反身打开了首饰盒,拿出几件首饰,并几块碎银子,递给水草:“你去悄悄先找了管刑罚的婆子,全都塞给她,让她手下留情。”
水草也害怕,哭丧着脸,却把银子等物推回来:“二奶奶您可不知道,管刑罚的几个婆子全是府里的老人儿,一概对夫人忠心耿耿,一个大钱也使不上。除了夫人,谁的脸面也不认的!”
姚采澜也没了办法。要说,这江夫人治家也是很有一套,居然考虑的面面俱到。罚姚采澜院子里的人却不一块儿罚,隔上半个月打一个,以免院子里缺了人手。
先打水月,再打青红,最后打水草。按着品级来的。
可怜的水月,自家主母的面还没看着,自家的身份还没明确,先挨上了一顿板子。
挨板子的事是小,丢人的事是大。水月从小到大,虽然身为奴婢,却并未吃过多少苦,又加上人长得出挑,哪受过这样的洋罪啊?!
众目睽睽之下,以那样一个羞人的姿势趴在春凳上被打屁股。
天啊,二爷啊,您怎么还不回来啊。您可知道,因为二奶奶一人犯错,全院的人跟着受罪啊!您快点来给我主持公道啊?
跟水月一样,青红也是躺着也中枪。本来她还在禁足呢,每天自怨自艾的,大好的青春啊,大好的容颜啊,就被姚采澜禁锢在了四面墙之内啊!终于被放出来了,还没高兴完呢,板子就挨上了。
夫人啊,您这是给我安排的什么出路啊?还说是对我好呢,到现在为止,连二爷的衣角也没碰着,还平白无故的被大小姐连累!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只有水草毫无怨言。本来嘛,自己跟了这个主子就很幸运了,脾气好,对人好,还精通厨艺。替主子受一点苦,是应该的嘛。
何况后来,姚采澜悄悄的给水草和江西各塞了二两银子。两个人高兴坏了。
二两银子,够普通人家省吃俭用一年的嚼用了。
反正,江府的处罚并没有姚采澜想象中那么可怕,打过二十板子,也没有到皮开肉绽的地步,歇个半月就行动自如了。
依然一瘸一拐的江西眉开眼笑的想着,什么时候二奶奶再来这么一出,让我再挨上二十板子,再赚上二两银子才好呢。
姚采澜本想在悄悄给江管家一些补偿,一想到他对自己不冷不热、意见很大的瘦长脸,就自觉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去触这个霉头。
正妻 十二章 学琴
姚采澜打开了衣箱,把早就给自家小弟弟准备好的几色小儿的衣裳鞋袜找出来,用包袱细细包了,命水草送到上房去,明天好一起捎到姚府去。
要说禁足,姚采澜倒也不怕。自己在姚府那两年不跟禁足没多大区别嘛。
罚抄书,也不怕,权当练字了。尽管没人指点,自己的字一如既往的见不得人。
只不过,自己正忙活开铺子的事儿,却有些麻烦了。
要说,合江府里头,听说姚采澜被禁了足,高兴的只有三个人:刘氏,水月,青红。
刘氏听说姚采澜不在拦在自己前边对婆婆献殷勤,心里顿时觉得敞亮了很多。
跟姚采澜从此结下“深仇大恨”的水月自是巴不得姚采澜倒大霉的,心里只恨江夫人处罚的太轻。
青红对姚采澜也不是没有怨言的。好了,这回,轮着你了!
江夫人刚开始是很生气的,可是没过几天,就有点不得劲了。怎么又回到以前那种死气沉沉的日子了呢?原来,姚采澜三不五时的就来凑个热闹。忽然没了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姚采澜虽然不能出门,但是,隔个十天半月的,就有些亲手做的针线送到江夫人手里,连带着写好的十几篇《女诫》。
江夫人穿着姚采澜送来的在家中日常穿用的靛青色素花软底薄棉鞋,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还是姚采澜做的鞋穿着格外舒服。
再一看姚采澜写的字,一口茶好悬没喷出来。
天哪,这也叫字?!江夫人从小长到大,也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就连三岁小儿也不如。
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了。把站在一边的江嬷嬷笑的莫名其妙。夫人这几天一直情绪不好,今儿这是怎么了?
江夫人却也不多解释,只道:“把我珍藏的那本颜氏字帖找出来,给二媳妇送过去。”
姚采澜接过字帖,却不喜反忧。姚采澜也是个识货的,知道这颜氏是个前朝的书法大家。
婆婆啊,难道您想让媳妇练成这样一手字?天要亡我啊。
没办法,得罪了婆婆,正想着怎么挽回形象呢,只能依着这字帖一笔一划的照着写。反正我尽力了,实在就是写不好,我也没办法不是?
要说,姚采澜女红了得,手就不可能是个笨的。这书法与女红也是相通的。上辈子惫懒惯了,压根不想下功夫去练字,一直写着那一笔狗爬式的字。现在有了“名门闺秀”婆婆逼着,等一百遍女诫抄完,居然也把字写了个板板整整,至少能见人了。
当然,最有成就感的不是姚采澜,而是江夫人。
江夫人把最后几篇女诫看完,跟姚采澜最初交的那几篇摆在一起,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挥手派人给姚采澜送了两匹绸缎,几个像样的房里的摆件去。
众人一看,不得了,原来禁着足还能有这待遇,二奶奶的地位可见一斑哪。
姚采澜也松了口气,觉得这功夫做的不大离了,胆子也见长了,悄悄的请人叫了两位牙侩来见了几回,把重要的几点都敲定了,其余的就让两个人做主就行了。
她越让两个人放手去干,两个人攥着姚采澜给的银子越是惶恐。
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啊。两个人绞尽脑汁,琢磨着姚采澜的意图,唯恐办砸了。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难接的生意。银子一砸,你就看着办吧?
对姚采澜的小动作,江夫人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记着当初答应她的话,也不好给她没脸,就装作不知道。
于是,姚采澜的铺子在姚采澜禁足的日子里就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了。
所以姚采澜很得瑟的即兴提了一幅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水草拿着抹布进来,准备擦拭桌椅器具,在旁边见了啧啧称奇:“二奶奶写的真好!”
姚采澜皱眉,小丫头拍马屁也不会拍,明明不识字,还说什么写得好!
水草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二奶奶能不能教奴婢认字啊?”
现在她们相处越来越随意,水草已经什么话都敢跟姚采澜说了。
可能自从姚采澜害水草被打之后,两人就结下了深厚的同甘苦、同患难的革命情谊,情分比之以前,又有了大进步。
姚采澜见她的样子,不由一阵唏嘘。自己当年,被章姨娘教导前,也是这样的渴望吧?
心里忽然生出一份责任感来。说干就干,怕浪费纸张,便仍跟以前一样,那手指沾了水,往桌上写了两个字:水草。
水草激动的不得了,边念叨边在桌上描画。
见她紧张又投入的样子,姚采澜越来越觉得她像当年的自己了,不免又想到章姨娘,不知道她跟李氏究竟斗到什么地步了。
正愣怔着,忽听外面银铃般的声音:“二嫂可在么?”
捂得严严实实的江清秋已经挑帘子进来了。
姚采澜喜出望外:“妹妹怎么来了?小心自己的身子!”
说罢上前亲手替清秋解披风,清秋有些不太自然,就又红了脸。为了掩盖,嘴上就有些刻薄:“二嫂不去落梅居看小妹,小妹便只能往这里来喽!”
姚采澜把披风交给水草,闻言伸出手指一点清秋,作势怒道:“小蹄子越来越爱笑话人了,我这不是被母亲禁着足呢吗!”
几人便都笑起来。
姚采澜拉着清秋坐下,捂着她有些冰冷的手道:“你身子可好些了?出来行不行啊?母亲可知道你来这里?”
却原来,江清秋冬日里一般不出门的,一来江夫人不许,二来她自己倒也不爱与人交际。
但以前姚采澜三不五时要去落梅居寻她,听说她被禁了足,江清秋就着急来安慰她,无奈丫环们怕她的病情反复,死命拦着她。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三月春暖花开了,江清秋终于征得母亲的许可,能出门了,便急急的先往这里来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清秋很快就看见了姚采澜摆在书案上晾干的字。姚采澜在江夫人那里已经丢人丢习惯了,却是初次被清秋看见,很有些不好意思。
幸亏清秋没有取笑她,只是在纸上提笔又写了一遍,指点她如何下笔、如何运笔、如何收笔。
姚采澜原来都是自己照着字帖“照猫画虎”,进步自然少些,亲眼看了清秋的示范,顿时觉得茅塞顿开,明白了不少。
清秋很高兴:“二嫂很有天分,要是早点开始习字的话,定能超过我的。”
姚采澜压根不相信,这小丫头总是使劲的夸奖自己,您说的好像不是我吧?
不过,清秋也是好为人师者,两个人习了有半个时辰的字,坐下喝茶歇息的时候,这小姑娘便又“旧事重提”了:“二嫂,您可不能浪费您的天分。改天我教您弹琴吧?”
您那只眼睛看见我有学音律的天分啦?
姚采澜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苍白的脸色难得的带上了一丝红晕,这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嘴,只好苦着脸点点头。
清秋见她勉强的样子,反而得意的笑起来,颇有股奸计得逞的味道。
到了第二天,幸亏天气晴好,清秋忙不迭的又跑了来,身后跟着的水兰抱着一把琴。
“二嫂,这是我以前用过的一把琴,您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将就着用吧?”
姚采澜忙摇头,不嫌弃不嫌弃。主动上门教课还附赠乐器的“热心小姑”,你伤不起啊!
于是便从最简单的宫商角徵羽开始,姚采澜硬着头皮上场了。
半个时辰后,姚采澜没精打采,清秋依然信心满满。
还是水草看不过去,忙上前劝她俩停下歇歇,又把大厨房刚刚送来的几碟子点心摆上。
清秋还保留着刚才上课时的好情绪,兴致很好的拈起了千层酥来吃,嘴巴很快的一连吃了有半碟子,水兰早就忍不住了,这时忙阻拦道:“小姐可不能再吃了,您肠胃可不好!”
原来清秋自幼身子弱,与甜品两个字无缘,如若吃的话,经常会积食。落梅居里的小厨房被江夫人管得死死的,一点糖星子都没有。
姚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