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采澜却只让她在屋里时留着,出门便改回来,只怕自己太过特别,碍了别人的眼。
姚采澜踏出小院,一边走一边细细打量。
原来这小院确是在姚府最偏僻的西北角,出来便是一大片桃林和一些花草,挨着的便是仆役房和厨房、杂物间。过了小花园才是正房。
姚采澜见那正房修的高门红墙,很是大方阔气。远远的,便见一人正候在正房门外。
那女子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色缎面褙子,头上挽着妇人发式,只插了一只银簪,让人只觉得气质高雅,印象深刻。
姚采澜猜到那人身份,上前见礼。
那女子已回过头来,果然生的眉目姣好,却有点不苟言笑。
没等姚采澜说话,芬姨娘已福了福:“见过小姐。”
姚采澜忙扶住她,也福了福:“给姨娘见礼了。姨娘早就来了么?”
香芬摇头道:“也不早,不过一时半刻罢了。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两人便寒暄起来。
姚采澜十分敏感。这芬姨娘言语之间处处守礼,很有礼貌,但脸上始终淡淡的,让人觉得难以亲近,露出明显的疏离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姚采澜觉得身上有些冷意了,里面却还不见动静。
姚采澜暗自冷笑,知道李氏在摆她当家主母的架子。回头见芬姨娘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有点复杂。
李嬷嬷这才微微的笑着迎出来:“夫人起了。采澜小姐和姨娘快快请进。”那笑容都是淡淡的,很是勉强的样子。
两人便一起进来,姚采澜觉察到芬姨娘有意落在了自己后面,心里暗暗把这些规矩记在心里。
姚谦和李氏已经坐在了上面的榻上。屋里一色摆着花梨木的桌椅,自是颇有些贵气。
姚采澜目不斜视,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见礼。”
李氏忙站起来,拉着姚采澜的手道:“好孩子,真是个有礼的。身子还不好,就忙着来请安做什么?!把身子将养好了要紧。”
姚采澜细声细气的答道:“女儿身子已是大好了,多亏了母亲这么些天好汤好药的供着。女儿还没谢过母亲您呢。”
李氏顿时眉开眼笑,有点显摆的对着姚谦道:“老爷你看看。这孩子还真是个嘴巧的。”
姚谦看着多日未见的姚采澜,见她妆容齐整,头发一丝不乱的,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却比以前精神了好多,也频频点头道:“夫人照顾的很好。采澜也是个知礼的。不象惜澜。。。”
李氏听了前一句正高兴,再听后边心里就不舒服了,更是对姚采澜厌弃了几分,为自家女儿强辩道:“惜澜不过年纪小些,贪睡,又加上昨日绣帕子绣到很晚嘛,所以起晚了。”
姚谦只摇摇头无奈道:“你就惯着她吧!”
李氏自是不愿姚采澜这样上正房里来晃荡,碍自己的眼,又讨丈夫的欢心,更显出自己女儿的无理,便言道:“采澜啊,你大病初愈,还是该好好养着。这请安啊什么的,就免了吧。我和老爷都知道你的孝心。”
姚谦也深觉李氏深明大义,连连点头。
姚采澜虽然心里乐意,却不能大喇喇的应下来,假意的轻声慢语推辞道:“采澜谢母亲的体恤之心。但女儿身子已是无碍了,自然要承欢父母膝下,哪有偷懒的理!?”
李氏不禁皱眉,暗恨这丫头怎么忽然口齿伶俐起来了,也不知道是真实诚还是有心计,自然再劝,最后,只好同意姚采澜每逢一五来请安,姚采澜才应下了,又再次的谢过了姚谦和李氏。
姚谦在一旁看着,对李氏和姚采澜的你退我让的一番作为颇为满意,老怀大慰。女儿和后母嘛,能这样和睦相处,真是颇为难得。
这中间,几个人都没理站在一旁的香芬。
姚谦不好多说,只不过频频去看她。香芬也不恼,也不觉尴尬,只安安静静的侯着。
等几人说完话,才慢慢上前施礼。李氏强扯着笑寒暄了几句,便同姚谦商量:“老爷,采澜的亲事也定了,也得开始备嫁了。那些女红之类的东西,也得学起来了。虽然说时间不太够,但那些嫁妆,总得自己绣一部分才好。就是嫁过去了,女红也得拿的出手才对。”
姚谦一听之下,眉毛也皱起来,频频颔首:“夫人说的极为在理。就是怕时间太短了些。”
李氏听了这赞扬的话不免颇为得意,斜眼看了看香芬,又道:“这教养师傅吗,惜澜倒有一个。”见姚谦张嘴欲言,便赶忙抢着说:“只不过,光教惜澜一个都吃力了,妾身怕顾不上采澜了。这样两头都顾着,反而都顾不好。”
姚谦捻起短须也沉吟起来。
李氏微微一笑,趁热打铁道:“不如就让芬姨娘辛苦一下。芬姨娘当年可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呢。”
姚采澜一听这话,偷偷看了看芬姨娘,却见她的脸色一下变了,却依然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
姚谦轻咳了一声,瞪了一眼李氏,才和稀泥道:“夫人考虑的很有道理。由香芬来教采澜,自是让人放心的。”
李氏自是不愿把那给惜澜请的有名的柳绣娘再分出来给采澜,让香芬掺和进来,多给她找点事做,省的她老霸着老爷。
姚谦则觉得香芬在家破人亡后一直闷闷不乐,给她找点事做自是好的。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姚采澜在一旁察言观色,暗想,这位老爹可真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呢。
这边厢香芬已经上前,躬身道:“奴婢才疏学浅,只不过会些微末技艺罢了。当不得老爷夫人夸奖。蒙老爷夫人不嫌弃,奴婢一定会尽力教好小姐。”
姚采澜忙上前重新以师礼见过香芬,早有机灵的丫鬟重新沏了茶来,姚采澜忙双手奉了给香芬。
她以为按照两人的身份,香芬会客气的拦一下的,谁知香芬倒是不客气的受了。
姚采澜就知道香芬定是个颇为看重师道尊严的,心下也抛却了早有的轻忽怠慢,在礼数上,更加做的滴水不漏,香芬满意的点点头。
姚谦是个好为人师者,自是长篇大论一番,姚采澜听那一套之乎者几乎头晕,但也听出其中心思想,就是六个字:敬师长,多刻苦。
看着姚采澜低头受教的样子,姚谦更是自鸣得意。
终于训完之后,姚采澜偷眼看到姚谦目光闪闪的看着香芬,李氏则脸色不太好看,便赶紧告辞了。
姚采澜和青梅两个回屋吃了早饭,趁着天还不热,青梅忙着洗刷、清扫,姚采澜便自己出门,在小花园里好好逛了逛。
夏日,正是各色花开的大好时节。虽然没多少名贵花色,姚采澜反而更喜这些平凡物种,只觉姹紫嫣红,很是令人心旷神怡。桃树郁郁葱葱的,可惜叶多果子少,不知道有没有懂行的人专门打理。
这时,便见芬姨娘已是领了手里拿着布料等物的小丫头青柳过来,便恭恭敬敬的跟在芬姨娘后面,一起回了小院。
两人俱是净了手,香芬便先教她辨认各种衣料,认完后就先裁剪出帕子,先缝制帕子。
香芬先演示一遍,看采澜很快拿了尺子、剪刀,利利落落的手起剪落,心里又惊又喜。再看采澜缝得虽不熟练却匀称的针脚,心里很是喜欢。却不知眼前的学生已经不知亲手做过多少衣裳了呢。
当然,更令她欣赏的,不时姚采澜的天分,而是刻苦。因为时间太紧,香芬制定的授课表可以说得上十分苛刻。几乎从早到晚,都没有闲着的时候。
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若非晚上灯光不够明亮,连晚上都得不停练习呢。可是,姚采澜不但次次完成香芬交代的任务,而且还要自己再多练习一些。
如此拼命兴许是因为在这府里无依无靠的缘故吧。香芬心里叹息着,越发的对姚采澜不同起来。
香芬虽然心高气傲,性子冷淡,要求严格,但品性极好,诲人不倦,耐心细致。姚采澜心灵手巧,上手极快,却又尊师重教,刻苦努力。两个人配合默契,彼此心里都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初始,看着香芬刻板的脸,姚采澜有点惧意。慢慢的久了,便知道她是面冷心热的人,相处便融洽起来。
在这封闭的府中,两个心比天高的女子自是寂寞的,自然而然的,便能走到了一块,何况两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
香芬其实对女红不是特别的爱,虽然她的手艺卓绝,这都是靠着天长日久硬逼着自己练出来的。她最喜欢的还是看书写诗,弹琴作画。
然而,看着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在自己的指点下技艺大增,看着那姑娘眼里毫不掩饰的对自己的孺慕之情,灰暗的心里好像重新点上了一盏明灯。
她的生活,本来早已是一片死灰了。自从五年前的那一场噩梦,圆满富足的生活如一场梦境般被摧毁了。父亲惨死,母亲自缢,兄长流放,自己被卖为奴婢。
丫环婆子的冷嘲热讽,主母的处处刁难,男主人晦暗不明的情意,后来的被迫与人做妾,与她,都没有多大意义。
一切,都只是活着而已。
而姚采澜,这个同样不幸的少女,让她坚硬的心变的稍稍柔软了一些。
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了。而这孩子,也许能过得不一样。如果自己能帮她,也许,就能不一样了。
香芬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点念想。生活,好像不是那么难过了。
嫡女 第五章 女红
说道姚府的另外两个小主子,姚采澜也见过几次。
在请安的时候,偶尔能碰到姚鸿澜。他不到十二岁,到已经给人以老成之感,身体有点瘦弱,面色苍白,读书读得有点木呆呆的。而且,老是眯缝着眼,姚采澜怀疑他有点近视。听说姚谦和李氏对他寄望颇深,整天耳提面命,让他苦读。因此,他每日里早出晚归,不是上学,就是在外院的小书房里头悬梁、锥刺股。
尽管姚鸿澜对姚采澜爱答不理的,被“无视”的姚采澜还是很客观的对他表示有一点点的同情。大好儿童,被封建礼教毒害啊。
回头又想到自己的前身,也是一样的苦命。
说道正常成长的儿童,恐怕只有姚惜澜吧。
请安的时候是看不见她的,据说老是晚上做多了绣活,以至于早晨起不来。
姚采澜禁不住无聊的想,这位难得是现代人所谓的“生物钟颠倒者”?属耗子的,越到晚上越精神?其实,前世的自己才真正属于这一类吧。早晨,从中午开始。
姚采澜想着想着,又想跑偏了,情绪不免的又低落了不少,半天才自己给自己狂念“通关咒语”:别再想了!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时间会治愈一切!时间会遗忘一切!
最后,姚采澜以一句现代人最流行的励志语结束自己的“祷告”:活在当下!
不过,有一天,姚采澜吃过午饭去小花园消食的时候,巧遇了这位“生物钟颠倒者”。
姚惜澜是个发育十分健康的女子,只比姚采澜小了五个月,却整整高了一头。刚刚十三岁,身上已经凹凸有致了。长得也挺漂亮。不过,据姚采澜看来,主要是靠头上的首饰和身上的衣服衬得。
姚采澜上辈子干了十余年服装设计,眼睛自是毒辣。
看到姚惜澜,姚采澜笑微微的主动招呼道:“妹妹也来看花么?”
姚惜澜眼睛看天,鼻孔哧的一声,理也不理,转身想走,须臾却又倒回来,扬声道:“你也来看花草么?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别出来一会,又闹出病来,回去再躺上大半个月!”
姚采澜听了,面无表情,也不言语,只静静看她。姚惜澜好像一拳打到棉花里,没人搭腔自己倒是有点尴尬,嘴里嘟囔着“闷葫芦”,一甩那红彤彤绣着精致的缠枝梅花的袖子,跺一下穿着粉色绣荷花薄底绣鞋的脚,悻悻的领着丫头一阵风似的去了。
她身后的青竹皱着眉跟在后边,专心考虑回去后怎么善后。这位姑娘可不是什么好脾气,心里憋了气肯定得发出来的。
姚采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骂:“不懂礼貌、没良心的小屁孩!”
甩甩手也回小院了。自此之后,只在早晨到小花园逛逛,可以避开姚惜澜,倒也彼此相安无事。
香芬不久发现,姚采澜对于裁剪这一块上手极快,缝制衣服的技巧也提高很快,可对于做鞋和刺绣,则一窍不通,得从最基础的开始练起。
这一日,姚采澜做了半天的活计,拉住也在忙活的香芬,让她也歇上一歇。
原来,香芬也被李氏又加了另外的任务,帮姚采澜做嫁妆,以免出嫁时丢了姚府的脸面。这活计可并不轻松。看着香芬指点完了自己,又反身去忙着给自己做些鞋子、帐子、衣裳等物,姚采澜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想了一个主意,跟香芬商量说也让青梅跟着学。
这样,做嫁妆有个帮手,青梅也能学些有用的东西。
香芬想了想,也同意了,只不过叮嘱青梅要秘密一些,不能传到李氏耳朵里,那可是一场祸端了。
青梅虽然性子跳脱些,却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反而对香芬和姚采澜心存感激。要知道,有香芬这样的一个师傅,能和小姐一起学习,这个机会对一个丫鬟来说,自是天大的恩惠了。
青梅便集中在早起、中午、晚上的时间把小院里的活儿都做了。香芬来的时候三人便能在一处忙活了。
香芬和姚采澜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有了青梅,倒是热闹了很多。
三个人做活的时候,青梅就爱说些府里面的八卦,什么少爷又被老爷罚写大字了,青澜小姐做个荷包就做了好几个月了,夫人又带着小姐出门应酬了,等等。姚采澜和香芬两人静静地听着,手里活计不停。
青梅说累了,姚采澜便有意识的向香芬打听些大家门户里的规矩,如何行礼,年节如何打理,家产如何打理,等等。
姚采澜深怕触及香芬的伤心事,见她渐渐放开,才放心大胆的请教。香芬便举着例子,把一些待人接物的规矩、惯例告诉她,姚采澜大开眼界,获益匪浅。连青梅也听得十分入迷。
三个人的生活十分平静,任那些府中的主子如何折腾,这偏僻的小院,却总是一片安静。
姚采澜学做的东西,等能拿出手的时候,便命青梅去送给李氏,一是验看自己的学习成果,二是表明一番孝心。
李氏看着姚采澜刚学了一个多月就能做出的绣鞋,深黄缎面,虽然没绣什么东西,但是做工细致,鞋底软硬适度,穿起来甚是合脚,倒比自己身边人做的还要强一些,心里又是满意,又是嫉妒:自己的青澜学了这些年的女红,到现在也没有一样东西拿到自己跟前来呢。她那手艺,既拿不出手,又不知道讨自己欢心,白长了一副好相貌!
因此,李氏的心情真是十分复杂。要穿吧,心里膈应得慌。不穿吧,还真有点可惜。最后还是扔到衣箱底下了事。
李氏处理完绣鞋坐在榻上暗自琢磨,这个采澜自从长大了之后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自己命香芬就教授她女红,这手艺居然极为出色,这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想要反悔,又觉得让香芬整天忙的脚不沾地的,让自己眼前轻省了不少。反复思量之下,便觉得,小丫头片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那瘦弱的小身板,自己轻易的就能把她捏在手心里。又想到这姑娘的绣活儿第一个孝顺到自己眼前,没在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