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庆却吓得连连摆手,“二奶奶,这事儿可使不得啊!租子六四分成,是早有定例的,周围其他的庄子都差不多。若是咱们这里忽然降了,那可不得了,势必引起周围那些人家的不满,说不定就会引来大麻烦的!主要就是因为,您这里降下来,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来投奔您的佃户肯定越来越多,那其他庄子上的地怎么办呢?那些老爷们还不跟咱们急眼啊!”
姚采澜也吓了一跳,连连点头,“还是江叔想的周到,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多亏有江叔在一边看着,我才能少犯错啊!”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姚采澜也清楚了江庆的为人,早就不再客气的称呼他“江总管”,而是亲热的称呼他“江叔”。
江庆忙起身连连谦让。
姚采澜又皱眉道,“有没有不降租子还能让佃户们多留点粮食的法子呢?”姚采澜一想到那些人不少连下地的种子都没了,心里十分不好受,昨晚也没怎么睡好,光琢磨这事儿了。
江庆想了半天,却苦笑着摇头。
“我这里还有一个法子,江叔给参谋参谋,看可行否?”
姚采澜的办法就是做一个特制的斗,就是外面看着跟一般的斗一样大,可里面加厚,就能少收不少粮食呢。
江庆点点头,“奶奶这个主意很好。可是,这样虽然咱们少了很多口舌之争,可佃户们却不知道奶奶的仁慈,实在叫人不忿得很啊!”
姚采澜却摆摆手,“那些个虚名,不要也罢。”
姚采澜又让江庆多多备些种子,借给那些无种下地的人家,只需签个合约,商定秋天打下粮食再还就是了,自然,为了减少非议,还要加些“利息”。
姚采澜还要再嘱咐,江庆已经呵呵笑着起身,“小人明白奶奶的意思了。咱们借出粮食时用个稍大些的升,还回来时用个小一些的也就是了。”
姚采澜也笑了。
江庆便郑重的冲姚采澜深施一礼,“虽然那些农户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奶奶的仁慈,可小人心里明白,便替那些人谢过奶奶了!”
姚采澜忙摆手,“江叔言重了。这件事于妾身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但于他们却是要命的大事了!”
江庆刚想告辞,姚采澜却又问道,“江叔,您可知道地龙是怎么建造的?”
江庆微微锁了眉头,“这玩意儿可是稀罕物儿,平常也只听说京城里那些皇亲国戚、朝廷大员家里是有这种东西的,听说冬日里屋里却能温暖如春呢!不过,咱们这里可没见过这东西。”
姚采澜很有些失望,“那就请江叔上上心,去工匠那里好好打听一番吧。”
江庆郑重的领命去了。
时间已经进了六月,大兴庄的日子十分舒适,山间气候凉爽,再加上房前屋后绿树遮天,姚采澜得以躲掉了炎炎烈日,每日里窝在廊下看看书、做做针线,偶尔兴致来了,就写写字、弹弹琴,日子过的赛过活神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姚采澜一直想趁着出外避暑的机会把平阳城里的屋子铺上地龙,可惜,江庆跑遍了整个县城,也没找着会修这个的匠人。
姚采澜不死心,又跟江清山唠叨了一遍,那个人不爱掺和这些,又受不了姚采澜的念叨,到了黑风营索性就把这事拜托给了王子其。
王子其可是个心细的人,跟江清山处的还算不错,也就正儿八经的打听起来。
也偏着姚采澜好运,王子去还真给她找着了一位。那个人是个来自京城的刑犯,据说以前接触过造地龙的事儿。
姚采澜高兴的忙把人叫到大兴庄详细问了一番,才发现,那人却也是个“半吊子”,只跟着别人干过这样的活儿,那些精细处却完全不晓得了。
姚采澜暗暗发愁,这“看到过”,跟“心中有图”、一手一脚的造出来,可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啊。
姚采澜没见过那东西什么样,可大体原理也是知道的。建设地龙绝对是个技术活。
烟道坡度有讲究,烧火口安装也有讲究,只有高手才能把火龙设计好的。不然气不通,火不旺,甚至火向外倒烧都有可能!
要是那样的话可真是得不偿失了啊。
无奈之下,只好让江庆又找了两三个手艺好的工匠,连带着这个人一块儿,就在大兴庄上买下了一处房子住了下来。
每个人又赏了半两银子,干嘛啊?做实验呗。就在那房子里倒腾。
姚采澜承诺,如若做得成,每人再赏一两。
一旁的江庆在一边看的眼直抽抽,这二奶奶还真有气魄啊,还没等看见东西呢,好几两银子就已经砸进去了,连个响声也没听见啊!
腹诽是腹诽,也不敢多说什么。
过了几天,姚采澜又想起个茬儿来,又让王小六去“提示”他们,“不光能在地下铺,墙也可以打通了做暖墙。”
夏日里多风雨,几天下来连着下了好几场的大雨,天空始终是灰沉沉的。
尽管大兴庄离黑风山不过是几里的路程,江清山也让大雨阻的在黑风山住了几回。
这日,天光好不容易露了晴,姚采澜便领着几个人在屋后面转了转,透透气。光憋在屋子里,实在闷坏了。
姚采澜估摸着昨晚受阻的江清山今儿个一定回来,便让连嫂子好好整治上一桌菜来。在军营里面哪比得上家里吃的舒服呢。
可等到天都擦黑了,他还没回来,终于等来一个江西,说是二爷晚上有人宴请,晚点再回来。
姚采澜心里不乐意,却还是一副笑脸,嘱咐江西速去伺候着,千万莫要让江清山喝多了酒。
等到了晚上姚采澜收拾完毕上床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担心江清山路上不安全,或是喝多了酒坠马什么的,脑子里胡思乱想,也不知究竟到了半夜什么时辰。
翻身坐起来,盘腿正身做好,坐禅了有小半个时辰,心里才安定下来,正要躺下时,才听到前院有砸门的声音。
主母 十九章 冷战
江清山喝的酩酊大醉、咧咧切切的进来了,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的什么,身子紧倚在江西身上。
江西把人好不容易安置到了榻上,累得满头大汗的,姚采澜就摆手教他赶紧下去歇着了。
看着江清山那鬼样子,姚采澜心里很不爽,却还是挥退了丫头,只叫她们拿些热水来,自己打算亲自动手给他擦手、擦脸、换衣裳。
江清山头一沾了枕头,就已经呼呼的睡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姚采澜叹了口气,拿着布巾倾下身去,刚想去擦他的手,却猛地顿住,又贴近了他的身上使劲耸了耸鼻子,眼睛顿时瞪大了。
没错,是一股廉价的脂粉香味!
姚采澜顿时愣在当地,好半天,一动不动。明亮的蜡烛把她的影子孤寂的投在了黑漆漆的地上。
忽然,她猛地把手里的布巾使劲砸在了放在地上的脸盆了,那水一下子便溅了出来,洒的到处都是。
那水动荡来去,好半晌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姚采澜早就转身奔进了内室,瞬间,灯也跟着灭了。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第二天,江清山醒来时,时辰显然已经不早了。外头依然有些阴霾,太阳昏黄。
他是被冻醒的,雨后的这几天温度很有些低,他身上穿的甚是单薄,睡觉时也没有被子盖。
江清山头疼欲裂,浑身又冷,胸口也闷的难受,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恶心。
忽然,他疾步跑进净房,趴在马桶上大吐特吐了起来。
姚采澜领着几个丫头不知出去干了什么,刚刚回来,正走到了房门口。
她听见江清山在净室里折腾,忙“关切的”示意二妮倒杯水进去伺候去,自己则好整以暇的站在内屋里没动,脸上有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小红也跟着进去,忙着刷马桶去了。
小莲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姚采澜脸上的表情,眼中呈现迷惑之色,转眼间又迅速敛去了,继续将不动声色进行到底。
不一会儿,江清山脸色难看的从净房出来,又继续躺回到了榻上闭着眼睛缓着劲儿。
姚采澜挥了挥手让丫头们下去,又对小莲做了个“关门”的动作,这才缓步上前,看着躺着的江清山没做声。
他觉出了异样,疑惑的睁开眼睛,看向姚采澜。
姚采澜依然神色平静,扶了扶自己今天梳的崭新发髻,这才慢慢开口道,“昨天晚上楼子里的姑娘们伺候得很不错吧?”
“姑娘们。。。”江清山张嘴想说,猛地反应过来,换上了一副疑惑表清,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什么姑娘?你什么意思啊?”
姚采澜没说话,只默默盯了他半晌,眼睛里漆黑不见底,盯的江清山后背直冒虚汗。
姚采澜冷冷的,一字一句,“大丈夫敢作敢当!可别当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孬种!”
江清山有点慌乱,眼睛躲躲闪闪,犹自强辩道,“谁敢做不敢当了。。。”
姚采澜也没多话,立眉用手一指,“你先闻闻你身上是什么味儿!这就是物证。那些人证就不用我一一给你找出来了吧?!”
江清山慢慢坐回去,倚在了枕头上,不动了。
“我早就说过了,你要愿意三妻四妾、美人在怀,我不拦着你。可有一样,离的我远远的,别来我跟前恶心我!”
说罢,一甩袖子出去了。
江清山晃了晃仍然晕乎乎的脑袋,慢半拍的在她身后小声喊了一声,“不就是些青楼女子么,也值得你这样?!”
眼见得那抹碧绿色的身影转眼就不见了,呆愣了半晌,又颓然倒在了榻上。
本来想暂时抛开这恼人的事儿,一气儿睡过去,无奈吐完之后腹中有些饥饿,却睡不着了。
站起来出了屋,想叫个人去要点饭食,外面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向热闹的院子忽然寂静的有些诡异,只听见枝头上的蝉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江清山四下里看了看,实在饿得难受,昨晚喝酒过快,没怎么吃菜,今儿个早饭又没吃,一向食欲旺盛的自己怎能吃得消呢?
他微微蜷了身子笼着腹部,走到院子西北角的小厨房去。谢天谢地,连嫂子在!
等到饭菜终于端上来时,他的眼睛都有些绿了。奶奶的,难道姚采澜那一根筋的女人不在家,我就饿死不成!
他风卷残云的吃完了,顺手把筷子一丢,任满桌杯盘狼藉。看着的确跟干干净净的房间极不相称,可是,谁叫你不声不响的就跑了,我偏要弄脏你一向干净的屋子!
吃饱了困劲儿又上来,脑子又有些迷糊,想去躺躺,棉被在哪儿呢?
看着大大小小的橱子、柜子,他也嫌麻烦,就想在床上先抓上一条。
转念又想到,平时姚采澜爱干净得很,自己不洗脸、不洗脚甭想上她的床,自己现在浑身酒气,也没法洗澡,因为没人烧水啊,换洗的衣服在哪儿也不知道啊。。。
管她呢,谁叫她不管我就走了!
江清山一觉醒来,听见外面有人声,赶忙一个咕噜爬起来,奔出来看。
姚采澜正坐在窗前的榻上,就着外面的天光在纳鞋底。
纳鞋底可是个力气活,不光需要巧劲儿。姚采澜脸上神色平静,手里引着着白棉线,一边放着改锥,一针一针的用力穿来穿去,还隐隐带着股子投入和专注。
江清山呆立半晌,硬着头皮咳了几声,姚采澜却仍然安坐如山。
江清山心里更没底了。
没有哭闹,没有发怒,这样更让人有点肝颤。
江清山硬着头皮坐到了她身边的榻上,扯开了一个笑容,“你,做鞋呢?呃,给谁做的啊?”
没用动静。
江清山有点不耐烦了,恶声恶气的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要怎么样啊?!别老是冷着一张脸啊,你不难受我还难受呢!”
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姚采澜又穿了一针,拉住长长的一根线来,发出轻微的“哧哧”声。
他彻底怒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姚采澜,你不要太过分!我干什么了我?!我一没留宿,二没跟那些女人搂搂抱抱。那种样子的女人,说句老实话,小爷我还真没看上眼!姚采澜你可别把我给瞧扁了!可是,人家一屋子的人都有个陪酒的,我能没有么?可我真没跟她怎么样,爷我敢作敢当!我问心无愧!”
说着,一脚踢向了近旁的一个花架子,那花架子上的一丛碧绿轰然倒塌下来,花盆碎成无数片,里面的泥土崩的四处都是。
人却早已经旋风一样转身出去了。
姚采澜的针差点扎到手上,看他出去了,才颓然把手里的鞋子一下扔到了榻上,一直挺直的腰背也塌下来,人就斜倚在了窗边,透过支起来的窗子,看着高大浓密的梧桐树影发起呆来。
信他么?有点信,也有点不信。
各种各样的理由在她脑中交织着,叫嚣着。
是没有留宿,可是该有的打情骂俏一个不少。也许没有公然的搂搂抱抱,可是该有的暧昧一个不少。。。。。
今生有酒楼妓馆,前世也有歌厅、舞厅、洗浴中心,前后隔了千年,场景却如此相似!
何况,他是有前科的人,水莲啊,水月啊,青红啊,都在那儿摆着呢,你不想相信都难!
任凭世间几番沧桑变化,只有男人,万变不离其宗。
可是,悲催的是,前世那样的男人是不道德的,是受到口诛笔伐的。而现在,这样的男人却是理直气壮的,提出反对的女人反而成了不道德的一方。
真是大大的讽刺啊!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姚采澜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知道屋里黑了下来,这才回过神,喊人进来。
二妮轻手轻脚的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小莲则谨慎的看了姚采澜的脸色,小声禀报,“爷刚才骑马出去了,江西也跟着追出去了。”
姚采澜点点头,“哦”了一声,一脸平静的问道,“今儿晚上做的什么菜?”
小莲谨慎的答道,“今天下午咱们在河边,钓着了几条鱼。那些小的就先养在水缸里了。小红钓的那两条大的,连嫂子准备做麻辣鱼片了。”
接着,就是吃饭,散步,沐浴,入睡。姚采澜的生活仿佛一切照旧,甚至,在就寝前,还叮叮咚咚的弹了好一阵的琴。
不过,那琴弹得,只是信手为之,可谓杂乱无章,章法全无。
两个丫头在一边伺候着,一边忍受着魔音穿耳,一边互相对视一眼,交换着心里的不安。
一直到了转过天的傍晚,在两个丫头的期盼中,江清山终于风尘仆仆的进了门。
两个丫头刚松了口气,又齐齐的担心的看向了姚采澜。
孰料姚采澜像没事人一样,脸上挂着好似以往一般的笑容,照常上前微微见了个礼,然后照常伺候他洗漱、换家常的衣裳,然后神色平常的叫摆饭。
俩丫头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被男人掌握了悲喜,自己再也不能像前世那样,为了这些情情爱爱的狗屁东西自苦成那个样子!
江清山心里不是不打鼓的,他知道自己媳妇的性子,这太不像她了!不过,这样也好,总比自己被无视好吧?
但是,他也不是木头,也能感觉出这里面的不同来。姚采澜的眼睛里没有那种从心里往外散发出来的光采了,跟自己说话客客气气的,没有那种以往的随意和亲昵。
当然还有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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