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要去见主持大师,让几人自去后院参拜其他菩萨。
姚采澜却不想胡乱参拜,伸手拉了香芬,两人便从侧门出去,看看周遭的景致。
八月的白云山,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古木参天,浓荫蔽日,凉风阵阵,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怕出意外,也不敢走远,不敢走到树林深处去,便在林边捡了块干净的大石,静静地坐了歇息。
姚采澜见香芬依然冷着一张脸,便找话题:“姨娘可信佛祖菩萨?”
香芬冷笑一声:“要是佛祖菩萨真能显灵的话,世间就没有这么多巧取豪夺、谋财害命的腌臜之事了!”
姚采澜想到她的身世,不觉也是心下凄凄然。
姚采澜拍拍香芬的手道:“人总是死的,不是么?百年今日有几何?人生不过是白驹过隙罢了?何不得过且过,只管现在高兴?理那些伤心事作甚?”
香芬抬头若有所思的看了姚采澜一眼,受她情绪感染,也觉得近日难得出来一趟,何不放开胸怀。两人便重新升起兴致,欣赏起无边景色来。
姚采澜灵机一动,要香芬做出一首诗来。
姚采澜一直对所谓出口成章的所谓才女怀有十分的好奇心,就想看看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
香芬看着眼前之景,凝神思索起来。
姚采澜也不打扰她,起身慢慢走到林边,任着思绪随着林间的微风飘来荡去,觉得心中一片澄静。
过了一时半刻,两人估摸着时间,怕耽搁了行程,便赶紧转回寺里来。
不见李氏,两人只得往后院去寻姚惜澜。见第二进大殿上悬匾额写着“文殊殿”,门外却挤着几个穿着花花绿绿的少年,一边往殿里探头缩脑,一边叽叽咕咕的笑闹。
两人刚想前去寻人,却听得那几人正兴奋地说道:“你未婚妻果然生的花容月貌,江小二,你小子还真有艳福啊!”
一阵哄笑声。
姚采澜一个激灵,忙拉了香芬躲在一边,细看那几个却像是在路上曾经见过的锦衣少年。那几人穿的鲜艳,笑的猥琐,还真是不好分辨。
中间却有一个脸红的,该是那个人了。
姚采澜强自按耐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凝神细看。见那人身量挺高,身材结实,生的倒是一副好相貌,浓眉亮目的。
姚采澜暗道一声可惜了一副好皮囊,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尽管早就听说了他的滥名声,早早的做起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了,心里仍是闷闷的,有一口浊气郁结于胸。
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前世不成器的弟弟。逃学,不务正业,不走正道,成天在网吧泡着,跟着一帮小青年儿打架斗殴。要不是他成日里惹是生非,也不会闹的家里整天硝烟弥漫,争吵不断,最后气得母亲心脏病发作,因救治不及时而早早逝去。
此事成为自己最大的一个伤疤,既痛恨弟弟混账不懂事,又悔恨自己只顾忙于学业和工作,对弟弟的成长疏于关心,更对母亲的身体状况过度乐观,使得自己终生遗恨。
子欲养,而亲不待。
每每想起,便痛彻心扉,以至于母亲过世的好几年都难以接受,情绪非常恶劣。要不是还要看顾同样悲痛欲绝的父亲,自己也许真的就挺不过来了。
上辈子,自己就总结了一句话:人生是什么?人生就是在路上失去一个又一个的亲人,最后,再失去自己。
一时间,姚采澜觉得胸口闷闷地,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着。旁边的香芬看她忽然脸色十分难看,奇怪的拉了她一把。
姚采澜才一下醒过神来,长出一口气,暗笑自己联想丰富,怎么想到那儿去了。
姚采澜料得姚惜澜被几人堵在了里面,估计是不敢出来了,便拉着香芬去找李氏。
李氏正从憎舍里出来,跟主持大师边谈边往这边走。
姚采澜也不多说,只迎上去说姚惜澜在文殊店里上香呢。
果然,几人一过来,那门口的几个家伙好像认得李氏,便一哄而散。
姚采澜看到那个江小二跑的倒是最快的,慌里慌张的,差点摔跤,倒是禁不住笑了出来。
李氏也认了出来,惊得呆了一下。
不料里面的姚惜澜已经梨花带雨的扑出来,哭着倒在李氏怀里:“娘啊,您怎么才来?可吓死我了!那些人。。。那些人。。。”
周围已经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开始指指点点。
李氏见了,赶紧掐了一把姚惜澜:“住嘴!你要在这儿把娘的脸都丢尽了?!”
姚惜澜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赶紧收了泪,只用帕子掩着面抽抽搭搭。
这种事情,女人自然是吃亏的,而且只能吃个哑巴亏。若是声张出去,流言飞语的,更是坏了名声。
李氏发完了火,也是心疼,忙放轻了声音,轻声安慰女儿,又许了说回去送给她那个赤金的丹凤步摇,姚惜澜才不哭了,依然白着个脸,着实吓得不轻。
那时代的女子,不管多么嚣张跋扈,却是极少与陌生男子接触的,哪见过这种阵仗啊。
姚采澜看看天,看看地,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已近中午,主持便留几人用了斋饭再走。
白云寺的素斋是远近闻名的,果然名不虚传,几人均赞不绝口。只有姚惜澜确实受了惊吓,没吃几口。李氏心情不好,也没什么胃口,而且明显因为刚才的事迁怒于姚采澜和香芬两人,但又挑不出两人有什么不妥之处,只好时不时的飞上一眼,脸色很是阴沉。
被怒视的两人却都视而不见,更让李氏气个倒仰,无奈有火发不出。
香芬饭量一直很小。剩下的姚采澜等人看李氏放了筷子,则不好再吃了。
几人便立刻开始往山下走。赶庙会的人仍然很多,听说,这几天开了宵禁,连晚上来游玩的人都不少呢。
姚采澜心里暗自惋惜。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大大方方的出门呢?大概得等到成亲以后吧。
已婚妇女比未成亲的女子倒是多了不少的自由,行事也方便很多。
姚采澜终于找到了一个成亲的有利之处,心情又重新好了起来。
嫡女 第八章 拜师
刚刚过了午,这时路上赶路的不多,几人一路无话。
凡有爬山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下山其实要比上山更要难些。姚采澜也无暇去看路旁风景,只一心小心脚下的台阶。
刚刚走了几步,便听得后面一阵笑闹之声。
姚采澜心下了然。一定还是那帮子无赖子不甘心,又想生事。
果然,几人已经应声而到,一边喊着:“闪开!闪开!我停不下了!要撞上了。。。”
姚采澜一回头,便见一人推着另一人向她身后的姚惜澜身上撞去,把姚惜澜一下撞到一边,那被推的人奔跑的势头不减,已是向着自己又跌过来了。
姚采澜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同时,鬼使神差一般,暗暗伸脚一挡。
那人奔跑速度甚急,稍稍被绊了一下,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见地上那个抱着脚疼得只“哎呦”,后边几人一下傻了眼,过了片刻才醒过神来,纷纷上前问候,有的就捏捏胳膊捏捏腿,疼得那人更是叫唤不止。
李氏也早就回过头来,来人之意她怎么看不明白呢?又见江家的小二又伤着了,虽然心里很是气恼,但见自己女儿并无大碍,多一事而不如少一事,遂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让李嬷嬷和春红架起歪在一边的姚惜澜就走,也不管姚惜澜摔得如何怎样,估计是没有大碍的。
未成亲之男女,在婚前可不能传出什么烂七八糟的事体来,何况,里面还牵扯到未来姐夫和小姨子,这就更说不清楚了。
李氏却对不能把事情闹大,害了自己女儿的名声。
姚采澜和香芬识相的赶紧跟上。
姚采澜暗自佩服李氏反应迅速,见机得当。又想着自己那一腿因为几人离的近,当时场面混乱,别人肯定没看见。至于江小二嘛,也糊里糊涂的,也怀疑不到自己身上。一时觉得心里极为畅快,觉得自打定亲以来的郁郁之气去了不少,心情实在好得很。
一时又暗自祈祷,希望那人摔个终身残疾娶不了亲最好。反正是自作孽,不可活。这样的人渣,少一个算一个。
不一会儿,下了山,李氏却站定,喘息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才厉声叮嘱众人:“今儿的事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否则的话。。。”
说着话,那眼神狠狠的看了众人一圈,众人忙诚惶诚恐的应了。
这才招了不远处自家马车回府不提。
一到家,李氏便忙忙的着人请个跌打大夫来,姚采澜和香芬虽然累极,倒也不好提前回屋,很有礼貌的一起到姚惜澜屋里“观瞻”她的伤情,表示关心。
两个人一脸关切站在人群中,看着姚惜澜哎呦哎呦的叫疼,眼泪哗哗的掉,一边又咒骂那些个“不长眼的家伙”,却被自己亲娘毫不客气的拧了一把,才不服气的闭了嘴,抽抽搭搭的哭。
不一会儿,背着药箱的大夫来了,还带着个十五六岁的女药童。
那大夫只在屏风前坐了,由那女童检查姚惜澜的伤势,确是只刮擦了几处,无甚大碍,不用什么药膏也无事。
那姚惜澜却眼泪涟涟的,好像有多大病似的,李氏也不放心,无奈,那大夫便拿了一小瓷瓶药膏,这家人才作罢。
姚采澜也无心去看姚惜澜屋里华丽的装饰、器具,强撑着应完了卯,才得已回自己小院梳洗。
心里只对那女药童的出现颇有点惊奇。原来这里有女医师啊。
晚饭是到主屋一块吃的,因为是中秋节,寓意团团圆圆。
因为爱女有小恙,缺席,李氏不怎么高兴。姚谦独撑场面,也是兴趣缺缺。虽然姚谦平日里多有埋怨李氏娇惯儿女,但对这个闺女却真是心疼得紧,觉得这孩子虽然娇蛮任性,但是十分活泼讨喜。
世上没有不偏心的爹娘。虽然姚谦对姚采澜比以前好了不少,但这里边有多少是利益驱使,还剩下多少父女天伦的亲情在,姚采澜心里有数。
姚谦对着姚惜澜的感情,终归是比沉闷的大女儿厚上很多的。
幸亏是“食不言,寝不语”,这规矩原来还是有好处的。大家不必强颜欢笑,只是在恪守规矩而已。
席上菜色丰富,只有姚采澜和香芬两人胃口还算不错。
饭后却要拜月神。
月光明亮的院子里早早的设了大大的乌木香案,摆了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西瓜切成了莲花状,红烛高燃。
全家人依次拜祭月亮,先是姚谦,再是姚鸿澜,然后是李氏,姚采澜,香芬则一旁侍立,没有祭拜的权利。
姚采澜面向洒着清辉的明月,恭敬地跪下,手中拿着三炷香,心中暗自祈祷。
然后又拜了三拜,才起了身。
李氏便用刀切开团圆月饼,是五仁馅儿的,正好分了五份,家中几人分着吃了,又命人把姚惜澜那一份好好的给她送了去,仪式便匆匆结束了。
一晚上,姚采澜看着照在窗口明亮的月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爬了起来,足足打坐了一个时辰。身体倦极,也不知到了几更天,才终于睡着了。
翌日,姚采澜刚刚吃过早饭,便见香芬匆匆而来,手里拿着一卷纸,许是赶得急,脸上微红,眼睛明亮,更是显得人又美了几分。
姚采澜忙迎上去施礼:“姨娘今天来的倒是早了。”
香芬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掩饰道:“是么?我没注意。我昨晚写了这首诗,特意拿了给你看。”
姚采澜难得见她露出自己情绪的时候,却不敢打趣她,只憋在心里暗笑。
看她展了开来,姚采澜只睁着双黑漆漆的眼睛,蹙起眉毛,看着香芬。
香芬这才回过神来,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嗫嚅:“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识字了。。。”
姚采澜莞尔:“没事没事,虽然我不识字,可心里羡煞姨娘这样的识文断字的人,更别说姨娘还能作诗了。姨娘可以念给我听啊。”
转过头看窗外,姚采澜脸色转为黯淡,好似自言自语似的,道:“虽不识字,光听上一听,也是好的。”
香芬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忙轻咳一声,为她念到: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姚采澜不擅长此道,但也能听出好坏来,心中大为叹服,又不会评诗,只转过脸睁大了眼睛崇拜的看着香芬。
姚采澜低头见了那草书的落款,虽然是繁体字,但连猜带蒙的,也大体能看明白:大京十五年八月十五章氏璎珞登白云寺有感。
章璎珞?姚采澜心头一动。
姚采澜想到自己策划已久的打算,故意赞道:“姨娘,您的诗做得好,字也真是写的好。我若能赶得上您的一半,我就满足了。”
香芬果然被她逗得禁不住微笑起来:“瞧瞧这张小嘴甜的。自己还不识字呢,反倒能听出诗的好坏,也能品评书法了!”
姚采澜见时候差不多了,便郑重的向香芬行了个礼,请求她悄悄地教她认字,写字。
姚采澜知道,这时节里女子无才便是德。除了世家大族和官宦人家,女子识文断字的并不多见。
而姚惜澜之所以能略识几个字,一是赖了姚谦在这方面颇为开明,二是李氏因为自己尝够了睁眼瞎的苦,特意加强对女儿识文断字的培养。可惜,两人的苦心孤诣全打了水漂,姚惜澜除了梳妆打扮、出门交际比较热衷之外,对于那些费心费力的识字、刺绣之类的技艺兴趣缺缺,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糊弄糊弄父母罢了。
香芬面上不动声色,任姚采澜好话说了一箩筐,见她实在心诚,才“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喜得姚采澜跟什么似的。
姚采澜知道香芬是个才女,早就合计好了要多多“挖掘”香芬的潜力,同时,料得身为“寂寞高手”的香芬肯定也会答应自己的。
古往今来,最最痛苦的人就是知识分子了。“众人皆醉我独醒”,“古来圣贤皆寂寞”,“人在高处不胜寒”,知音难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再加上,自己给香芬留下的印象很不错,几个月来两人相处的相当愉快,自己的品性香芬也有几分了解,料想香芬能够答应。
见香芬应了,姚采澜忙去静了手,亲自沏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请香芬上座,然后,下跪,敬茶。
香芬也微微笑着接了茶,抿了一口,才放在了桌上。
姚采澜也不急着学做衣裳了,先用手细细的就着纸临摹了一遍,香芬在一旁仔细的指点。
两人正忙活着,青梅却提着一铜壶热水,匆匆进来,咋咋呼呼的说道:“小姐啊,听说,惜澜小姐病了呢!夫人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听说,昨夜还发烧,说胡话了呢。许是病的不轻。”
姚采澜斥道:“小点声!”
青梅吐了吐舌头,也不以为意。姚采澜之和香芬对视一眼,心里明白姚惜澜果然是受了惊吓了。
姚采澜暗自嗤笑,平日里颐指气使的,胆子挺大,没想到是个纸老虎,经不起事儿!
香芬把诗作收起来,姚采澜忙止住了,道:“姨娘,可否把这诗作送给我?您这诗好,字也写得好。我就是做不出这样的诗,写不出这样的字,日日看着,也是好的。”
香芬笑着拧了一下她的嘴:“真真是个嘴上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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