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晚伸手,从枕头下方摸出御守,那是她十六岁那年,方英雄为她考试而准备的,带着它,从此她不管考试、做事都很顺利,它成了她的幸运符。若真要问,这七年当中她有没有把方英雄彻底抛诸脑后?实话是——并没有。
把御守轻轻放进抽屉里头,她起身离开房间,进厨房为他准备早餐。
宣传期过去,照理说应该比较不忙,但他是劳碌命,刚停下宣传,就开始为新人作词作曲,并准备下一张新唱片的发行。
秦秘书说,如果签下电影合约,方英雄将从年底开始一路忙到明年年中,再然后,接下来的演唱会将让他荷包满满,却也挤不出时间做新唱片,这同样意味着她将有忙碌的一整年,虽然她的忙和他相比较,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她弄了个精力汤,和厨师烤好的五谷杂粮面包一起放进托盘,进房。
方英雄已经醒来,正拿着一本画册涂涂抹抹。
“在做什么?”
他冲着她笑了笑,下巴上未刮的胡髭更添性感味道。
向晚晚把托盘放在桌边,趁机瞄了他的画册一眼。那个笔触她想起很久以前黑板上的三幅画。原来那是他自己画的,她还以为他花钱找人制造浪漫。
“画得不好吗?”
她没回答,拿起精力汤,一人一杯。为了省去厨师的麻烦,她养出和他一样的清淡口味。有人说,味蕾的最长记忆是三个月,那么对爱情的最长记忆呢?
“昨天晚上你不知道作了什么好梦,笑得很像天使,我看了很久,本来想画下来的,可是实在太想睡了,只好早上起来赶工。”他提起作画的动机。
胡说,她被生活磨得很世俗,哪有像天使的时候?
向晚晚拿过画册,他没拒绝,她一页页往前翻,当她翻到十个、二十个、上百个向晚晚时,感动浮上心田。这画册证明了他的思念,很深。
“我十五岁生日,黑板上的画是你画的?”她要他亲口确定。
“对,我在凌晨一点偷溜进你们校园,幸好没被发现,你们学校的校警很鬼,我得和他玩捉迷藏。”
她低下眉眼,剥开一块面包,轻声问:“我始终弄不懂,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也不知道,只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天手气很顺,打香肠打得老板快翻脸,然后我看见你,只有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的那个女生。然后我卯足力气追你,可是越追,你却对我越讨厌。”
“你用的方法很糟。”她实话实说。
“真的吗?那现在呢?你喜不喜欢浪漫得不得了的气球、鲜花和蛋糕?那是我从电视剧本上学来的,女主角看见那一幕,立刻同意嫁给我,浴室我们拍完最后一幕,戏杀青。”他明知故问。
原来是剧本害的?不怪他,男人本来在爱当中就属于后进化生物。“你把它们折合成现金给我,我会更感动一点。”
“真现实。”他横她一眼。
“不现实怎会被你的高新引诱,签下卖身契约?”
“其实,我是故意的。”他莫名其妙迸出来的话,听得她满头雾水。
“故意?”
“我知道你痛恨我送钻石。”如果把钻石直接甩到他脸上还不算痛恨的话,他不知道怎样才算。
“对,我痛恨。”那举动让她觉得自己是廉价女人。
“可是我想,如果我送很庸俗、很昂贵的东西给你,等你慢慢累积、凑齐五千万却还不想离开时,我就知道,你有一点点爱上我了。”他又笑,亮亮的眼睛弯出一道清泉。
他的笑才是天使!这个笑容让他在演艺圈大红大紫,让少女及师奶都成为他西装裤下的俘虏。
向晚晚叹气。也就只有他会用这种方式测试人心!只不过他的“测试”让她的感动成倍数增长。
“喜欢我,有点辛苦对不?”她问。
方英雄坦承,“对,简直是吃尽苦头!”
“值得吗?我并不漂亮。”
在以前,少男的眼光烂一点没话说,现今包围在他身边的都是大美女,没道理他还分辨不出天鹅和丑小鸭的差异啊。
“我又不是导演挑女主角,干么选漂亮?我要选,是选最喜欢的。”
“我不算温柔。”
“温柔女人看太多,不稀奇,真有迫切需要,我也只要向晚晚的温柔。”
他把她拉到床边,和自己并肩而坐,大大的头靠在她小小的肩膀,吸气,他恋上她身上传出的淡淡馨香。
“我这几年没有太大成就。”
他蓬乱的头发磨蹭着她的肩颈,有点痒也有点心悸,他很爱靠在她身上,靠得她的肩膀变坚强,强得可以负担他的重量。
“我有说过,我对女强人情有独钟?”他在笑,咯咯笑着,笑得两条长臂圈上她的腰际。
又在性骚扰,但向晚晚没推开。“有没有想过,你要的只是年少时一个没有完成的梦想?”
“想过。”
“既然想过,就该认真分析,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所有热的东西都会慢慢降温,没有道理他的梦会不变。会恒温。
“分析过了,答案出笼。”
“是什么?”
“不管十八、二十八、三十八或五十八,你都是我要完成的梦,除非你也爱上我,不然我会一直作梦下去。我爱你,向晚晚。”他再度重申。
这种回答哪个女人能免疫?
她失笑。好吧,她同意,他爱她,不只是一个多年前未完成的梦想。
“辱骂偶像会不会被粉丝追打?”她想骂他笨蛋。
“会,不过别担心,我会挡在前面保护你。”
他将她抱紧,一个施力,把她抱进床铺里,翻身,将她压在下方,然后,她发现他的某个亲戚小弟正在叛逆期。
他看住她,一瞬不瞬。
她也看他老半天,然后,偏偏头,笑说:“好吧。”
“什么东西好吧?”他翻到旁边和她并躺,双手支在后脑。
“我允许你追求我。”这是官方正式公文,事实上他们已经暗度陈仓许久,只是没有正面公开,就像两岸尚未开放通商,早就有人偷跑。
“真的假的?你不是骗我的吧?”她答应了这句话他等了好多年。方英雄猛地瞠大、放亮。
“演戏是你的工作,不是我的。”
向晚晚说着,忍不住低笑。只是同意他追求,何必高兴成这样?多年历练怎没把这个男人变得世故狡点?
“太棒了,我终于可以追向晚晚了!”他突然跳起来放声大叫,展开双臂、两脚在床上乱蹦乱跳,然后向她扑过去,抱着她在床上翻滚。
她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偏偏他的力气大,她反抗不了他。
俯下身,他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像要把她嵌进身子里似地,一下又一下、一遍又一遍,舍不得从她唇间、身边撤退。
他的激情带动了某个器官的难以控制,他很想让欲火继续焚烧,又怕结果是她逃、他找,于是他闷声低喊,尽全力离开她的唇,努力把刚生根的情欲从她身上拔除。
“厚!”他低吼。很伤身耶!
呼吸紊乱的向晚晚忍不住低声笑开。这次,他要扣谁的薪水?
他对她非常好,好到让她不踏实。
难道爱情就是长这个样子?随时随地的惊喜、随时随地的欢愉,随时随地都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享受他无时无刻讨她的欢心?
在收到第三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时,向晚晚瞪他。“你继续送吧,等我凑齐了五千万新台币,你就不能用合约绑我了。”
方英雄却帅帅滴回答,“到时候把你绑在我身边的不算合约,是我的心。”
他那样信誓旦旦,好像自己是爱情收发站,只要他愿意,任何女人都逃不开他的魔力。
于是,慢慢地,她爱上他,爱成自然。
上个月,新戏开拍,她提着行李箱和他飞到上海,那是一部清末民初背景题材的电影,他穿着黑色长大衣、戴着一条白色围巾,俊朗英挺的身影抹杀了记者的底片无数。
他们下榻在当地的五星级饭店,现在两人坐在沙发里,还不是太晚,今天的工作提早结束,方英雄整个人呈现一种放空状态,头靠在她身上,手里拿着遥控器东转西转。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香烟味,是和他对戏的男演员留下来的,戏里,男演员是卧老烟枪,而他是老烟枪的敌人,他们在烟雾弥漫中对话,他说:“每个人都有价,每个人都可以被收买。”
“我觉得那句话耐人寻味。”她用手指画着自己的掌心,天外飞来一句。
“哪句?”他抓过她的手。她的指尖又细又长,适合弹钢琴也适合拉小提琴。
“每个人都有价,都可以被收买。你同意吗?”
“我同意。”他发现她黑色围巾上的黄金别针了,那是一朵长茎玫瑰,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她从来没用过,但同意交往之后,她天天都戴着它。
她说,那表示一种状态,就和手术室前的灯一样,灯亮着,代表他们的爱情通行无阻,灯暗下,代表时机不再。他说,这样太危险了,万一丢掉了怎么办?以防万一,他要打造黄金桔梗、黄金郁金香、黄金风铃草,让她随时随地保持在灯亮的状态。
她大笑,因为他的无赖和孩子气。
“真的吗?连人的本性都可以收买?”向晚晚问。
“对。”他点头点得毫不犹豫。这是来自于他的经验背景,金钱替老爸买到很多个老婆,买断她们之间的嫉妒;金钱替他买到权势、买到人脉,他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的金钱买不到的。
“为什么?”
“你认为孝子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前途,离开家乡、离开父母亲?会!因为他有他要追求的人生。”
“你举的例子真残忍。”
“你认为善良的人会不会为了养活自己,和穷人抢工作?你认为仁心仁术的好医师,会不会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利用职权把自己排在器官捐赠的第一名?”
“你可以继续残忍下去。”她瞪他一眼。
方英雄笑笑,下结论,“金钱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包括人的本性。”这个结论残忍,却是否极不了的事实。
“那你认为自己价值多少?”向晚晚问。
“两百亿。”他比出两根指头。
“真昂贵!不晓得谁买得起?”她嘲笑他。
“卖得起的人太少,但只要看对眼,我乐意将自己免费赠送。”他偏过脸,在她颊边落下一连串亲吻。
“这么贵重的礼,我怎么收得起?”她笑着推开他。
“收得起、收得起,谁叫我不喜欢别人,偏偏喜欢你。”他死皮赖脸的赖在她身上。
向晚晚垂下眉睫,说:“我还是想不透。”
“想不透什么?”
“想不透我到底有什么好?你这个值两百亿的男人,怎么会看上我这个被五千万绑住就跑不掉的女生?”
方英雄笑开,吻从颊边滑到她的嘴唇,一个用力啵吻后,说:“你又把事情想复杂了,你可不可以让自己的脑袋简单一点?”
“难道别的女人不会这样问?”她退开他,他脸上的自负让人受不了。
“我不知道别的女人会不会这样问,但我相信,当我告诉某个女人,我喜欢她时,她满脑子里想的应该不是“为什么他喜欢我”,而是“如何让他更喜欢我”。”他不准自己被推开,手一拉,又把她兜进自己的怀里。
“你真有自信。”向晚晚低头,望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自从正式同意他的追求,他就没少拿一分身为男朋友的权利。
“我的自负来自女人看我的眼光。”
“是哦,不知道那些女人在想什么?”她瞅他一眼。
“问你一个问题。”
“说啊。”
“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试管,我在里面放一模一样的细胞,只不过A试管放一颗、B试管放两颗,若每三分钟细胞分裂一次,B试管在五个小时之后充满了细胞,请问A试管要多久的时间才会充满?”
“五小时等于三百分钟,换句话讲它会分裂一百次,充满试管时有二的一百次方格组胞,我们只要算出A试管在多长的时间里面会有二的一百次方格细胞就可以了。”
“你看,你想复杂了。答案是五小时又三分钟。”
“你怎么这么快就算出来?”
“我只要让A试管分裂出两个细胞,就可以和B试管一样,在五小时把细胞充满试管,而A试管只要三分钟就可以分裂出两个细胞,所以答案是五小时又三分钟。”他摊摊手。
向晚晚恍然大悟。自己果然是绕远路追答案了!不服气,她说:“我只是以时间没想到简单方法,再考我一题。”
“好。”他低头想想。“三个好朋友去吃饭,结账时,他们各拿出一千块,共三千元交给侍者,老板找五百块交给侍者,侍者在半途偷偷把两百块藏在自己的口袋里,只拿三百块还给他们,于是一人分得一百块。
照理说,他们每个人拿一千找一白,所以只出九百块,共两千七百元,加上侍者口袋里的两百块,是两千九百元,而老板收银机理却有三千元大钞,请问一百块跑到哪里了?”
这下子考倒向晚晚了,她怎么算都算不出那一百元跑到哪里去,不死心,她又拿下纸笔加加减减弄半天,才竖白旗投降。“我输了,说吧,那一百元跑哪去?”
“根本就没有一百块或两千九百块,他们拿出来的是三千元,老板收两千五,侍者偷走两百块。”他笑望他的懊恼。
“那是什么眼神?想证明自己的脑袋比我好?”她嘟起嘴。
“不是,是证明你习惯把事情复杂化。你会为了不存在的一百块想半天,就会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答案想十年。我为什么会爱你?你有哪里值得我爱?爱情会不会让恩受伤害?这么走下去是对是错,有没有后悔空间?你用一大堆问题塞在我们中间,以至于不敢放手去爱。其实,爱了就是爱了,没有道理、没有原因,跟着感觉走,就对了。”
是这样吗?在他说服他爱她之后,又说服她该放手大胆爱上他?这样算不算是贪心?可不管怎样,他有一副好口才,这是事实。
不过,俯首称臣不是她的作风。
“为什么不说是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
“比如”
“不如你以为多数女人喜欢花,就送花给我,却没想过我是不是过敏体质、会不会对花粉过敏?我是不是个低调女生,情愿把爱情收在心里,而不是张扬地分享给全世界?比如你以为钻石恒久远,恋爱中的女人一定热爱这种永恒象征,却没想过我会不会觉得这种礼物收得太沉重,会不会觉得自己不该攀上豪门?你总是凭直觉去做事,却没想过对方会不会接受得太勉强,这叫做——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摊摊手,演说结束。
他被批评了,却噗哧一声,笑得很帅。“听起来,我好像有点霸道。”
“不是一点点,是很多点。”
“对不起。可是如果需要很多点霸道才能让你爱上我,我愿意。”
“什么我愿意?你以为自己在说结婚誓词吗?”
“这么快?”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向晚晚。
“什么这么快?”她被问得傻了,刚刚她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吗?
“你提到结婚誓词,想嫁给我了?”他拉起她的手,笑弯了眼。
“你以为在拍戏吗?才刚认识,三十分钟之内就能直接跳到结婚进行曲?”她瞄他一眼。
“这样也不坏。”方英雄头歪了,歪进她肩膀。
没见过比他更爱靠在女人肩上的男生但她没拒绝,也歪着头和他相依偎,虽然他有点高,靠起来有点勉强,但他说了,如果霸道才能让她爱上他,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