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场,但那满满的心、满满的爱情、满满的表示,让她的额头浮出了三条黑线。
这算什么?她又不想当他的朋友,他干么一次两次来招惹她?她讨厌流、讨厌爱情、讨厌和方英雄有关的所有东西!
转头,一个女同学用微酸的口吻道:“向晚晚,台客哥哥对你很好嘛。”
“对啊,要不要直接宣布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有个更可恶的男生,居然唱起他们之前发表会演奏过的中国民谣。“背起小娃娃,回呀嘛回娘家,娘家就在,山呀嘛山脚下”
全班一阵哄堂大笑,向晚晚喘着怒气,心跳加快、血压飙升。她、一、定、会、被、活、活、气、死!天呐,哪里有洞,可以让她钻进去?
这天,她从早自修站到升旗完毕,一动也不动。
四月初,月考开始,她的学科成绩一向不大好,为了学测,她每个晚上都在熬夜,这个时候,她特别想念那碗热腾腾的烧仙草。
烧仙草是方英雄买的,自从十二月天气转凉,他塞在她包包里的饮料也变成烧仙草,不知道他是哪家买的,味道特别棒,冷冷的天、热热的杯子,捧在掌中,也暖了心。
半年多了,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他每天都送东西给她,然后在她尚未开口之前溜之大吉,好像她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不懂他,就像不懂自己,仿佛她对他的出现已经习惯成自然,不再时不时额顶冒黑线,即使他偶尔还是会做那种让她暴跳如雷的傻事。
比方上次月考,老师还没发下考卷,一串大气球先浮上教室,下面一条长长的布条印着——向晚晚加油,祝你考试顺利。
全班同学挤到窗边,他就站在下面。那天,幸好他穿着一身黑色皮衣和牛仔裤,而不是花衬衫和短裤,夹脚拖也换帅帅的马靴,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
当时,他圈起嘴巴大声说:“向晚晚,我喜欢你,请你当我的朋友好吗?”
第二个幸好,他没用台湾国语。
那次她考得奇差无比,就把火气出在他身上,连续三天,都把烧仙草摔在他的车窗。
走进教室、坐在位置上,她争取考前十分钟,想把不熟的英文单字记熟,但却根本没办法专心,像小偷似地时不时瞄向窗外,很害怕他又做上次的蠢事,要是她再考坏,一定要转学,再也不容忍这些。
第一堂、第二堂第二天、第三天考试在平安中度过。
太好了!他没出现,没送花、没搞大气球,她专心考完所有学科,并且考运出奇的顺,对答案时,她越对越兴奋,说不定,这次她会挤进十名内。
向晚晚一面开心,一面把抽屉里面的东西收拾整齐,把参考书拿出来叠好。国文、数学、英文咦?这是什么?
她打开浅蓝色信封、抽出信,一个御守掉出来。
亲爱的晚晚:
你考得好吗?希望你的考运比上次好!马上要考高中了,希望你可以上理想的高中,我也希望自己可以考上理想的高中,最好我们考上同一所理想的高中,然后当同班同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做朋友。
假设这是基测的作文考题——“给好朋友的一封信”,她相信,这篇文章顶多能拿到一级分,如果他的程度只有这样,如果她真的跟他考上同一所学校她一定会跳楼自杀。
不过,至少在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方英雄、他的钱多到让人嫌之后,她又知道整天无所事事的他正在准备重考,换句话说,他顶多和她差一两岁?而他没事把自己打扮得像英国王子,是因为生活太无聊?
耸耸肩,无所谓。
知道多一点、少一点都没差,反正上高中后,他们就不会再见面。
不再见面?奇怪,怎么想起这四个字,心底忽然卡的,难道她想要和他再见面?
不!没有!她郑重否认!她一定是发疯,哦,对了,她念书念到头脑混沌,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她没有心底卡卡、没有想要和他出现后续发展,她最想最想的事是——赶快离开国中生活、离开流氓台客!
第3章(1)
六月中。
距离高中大考剩下二十五天,所有国三生都进入紧锣密鼓的非常时期,方英雄也是,本来没打算继续念书的他,为了考上理想高中,为了和向晚晚当同班同学,他立定学习新目标,卯足劲地念书。
六姨高兴到天天给他炖鸡汤、煮补药,还买好多莫札特的音乐给他一边念一边听,听说可以刺激脑神经,让念书的小孩变聪明,反正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今天,向晚晚学校举办毕业典礼。
他刻意打扮过,还是英国学院风,Knizhts Bronze的衬衫背心、牛仔裤、Timbedand格纹反折靴,让他看起来比英国王子更像王子。
方英雄手里捧着一束纯白海芋走在校园里,醒目、张扬,不管是男同学、女同学都向他投去注目眼光。
他在校园绕了两圈,向晚晚不在礼堂里面,也不在教室可是据可靠线报,她确实有到校参加毕业典礼。“再找一次好了,认真点儿。”他拿着手机,对大目仔下达命令。
同时间,一群穿着很“好学生”的兄弟在校园每个角落再次开始寻人活动。
不多久,手机响起,找到向晚晚了,她待在篮球场边。
怪,这时候她不是该待在礼堂唱毕业离歌?没关系,反正他就是喜欢她的怪。
加快脚步,他跑到篮球场,举目四望,终于看见缩成一团的她。
发生了什么事?方英雄放轻脚步走近,坐在她身旁,什么话都没说,光是静静陪她坐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始终没抬头。
直到同学纷纷从礼堂走回教室,向晚晚才扬起脸,哭红的眼睛迎上他写满笑意的脸。讨厌,没有同情心的男生!
她不理他,走回教室。她还得去领毕业证书。
方英雄一样保持安静、一样跟在她身边,然后待在教室外面。等班上老师交代完大考要注意的事项、各科要点,发完毕业证书和准考证后,全班解散。
向晚晚动作很慢,同学走得差不多了,她仍然待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
方英雄走进教室,把花束往她桌上一搁,拉来一把椅子和她对坐。
“有什么心事,要不要说说看?”是字正腔圆的国语,没有半点台语腔,在短短时间之内可以改变过去十几年的习惯,他算得上相当了不起。
她转头看他。他们是能谈心事的朋友?
她犹豫着,可是除了他,还有谁能听她倾诉?大姐关在房里不出门,二姐离家出走,妈妈伤心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他们这个家,真是散了。
以前爸爸没出面,她们认定是坏爷爷、坏奶奶从中作怪,是他们不让爸爸回台湾,是他们扣下她们的生活费、逼妈妈签字离婚。
她们抱存着希望,希望爸爸没有不要她们、仍然心系她们,可是昨天,爸爸终于回家,一开口,一样要求妈妈签字离婚。
“我爸要和我妈离婚。”
才说几个字,她的泪珠便沿着脸颊滚下,看得方英雄的心脏乱跳一场。
痛!说不出口的疼痛!如果可以,他愿意让大目仔去把她老爸抓起来,拿把枪抵在他脑袋上,问他要命还是要离婚!
“你妈妈同意吗?”
“她不肯,可是爸爸说那个女人怀孕了。”
奶奶说,等爸爸把事情处理完毕,就要一起飞到大陆,照顾那位未来的媳妇。
她们竟然变成要被处理的事件?亲人之间,怎么可以这样残忍!
“你妈妈又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唯一的打算就是不离婚。”这是软弱的妈妈,唯一拿得出手的坚决。
捂起脸,她又想哭了。
手停在她头发上方,他想安慰她,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想了半天,方英雄叹气,把椅子拉到她身边,头一歪,靠在她肩膀上。
不知道她是太伤心忘记反应,还是被他的动作点穴,来不及反应,但他的下一句话出现时,向晚晚再也无法把他的头推开。
他说:“我的妈妈死了。”
“什么?”
他把白色海芋放到她膝上。“这是我妈最喜欢的花,她在的时候,家里随时随地都插着一盆海芋,她还在院子里种下满满的海芋。”
“她为什么这么喜欢海芋?”她怔怔的捧起海芋。它的确很美,但美丽的花很多,大可以选择更替。
“外公外婆家是种海芋的,在阳明山上。有一次,我老爸到山上办事,回程时看见一大片雪白的海芋田,停下车子,于是认识了我妈,双双坠入情海,他们都相信这个叫做缘份,有缘千里来相会。不多久,我妈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嫁给我爸,成为他的第三个太太。”
“第三个?”向晚晚惊呼。
“我爸有七个太太,六个儿子、九个女儿,每个太太都有自己的房子和生活,爸每个月轮流到每个太太家里住,碰到比较喜欢的太太就住久一点,不喜欢的,也会待足一个月,他说,这叫做公平。”
目前,六姨最受宠,所以跟爸住的时间长一些。
“匪夷所思。”她听了摇头。
“对很多人来说,的确是匪夷所思,但她们和平相处,每年祭祖的时候碰面,也都客客气气,不起争执。”
他只说了前部份,没说阿姨们生怕老爸翻脸。他爸讨厌吵闹,挑衅的人会有一整年时间等不到老爸回家,而生活补给也会少个几成,若不是情非得已,绝不会有人敢撕下和善面具。
向晚晚失笑。这是什么时间,还有人自比帝王?“那你呢?你母亲不在了,你跟谁住?”
“他们都说我最幸运,因为妈妈不在,老爸住哪个阿姨家我就跟着搬,所以我经常换学校,书念得不好。”
这一年例外,为了追她,他借口念书,不再跟着老爸“逐水草而居。”
“那些阿姨对你好吗?”暂时忘记自己的伤心,她专注在他的故事里。
“可能是我长期跟在老爸身边,两个人熟悉度高,自然有感情。六姨说,我们的相处方式比较像父子,不像其他的哥哥弟弟,看到老爸就像老鼠看到猫,也可能因为我妈不在,老爸对我特别关心总之,所有阿姨都知道我爸看重我,为了巴结爸,也对我很好。”
爸很讲究公平,即使妈不在了,三房该有的房子、存款、珠宝,通通存在他的名下,所以他阔气,阔得很有道理。
“你讲的,好像是另一个世界。”
“我小学的作文题目写到‘我的家庭’时,老师常常把我叫过去,告诫我小孩子有想像能力是好事,但幻想过度,与现实分不清楚就要去看医师。”
他终于把她逗笑,虽然脸颊还挂着湿湿的两行泪,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的心一抖一抽,又甜又酸。
“你的笑点很低哦,如果知道我们六个兄弟的名字,你肯定要笑得肚子痛。”
“叫什么?”她的好奇心被诱发。
“老大叫方伟人,老二方圣贤,我是老三方英雄,接下来的更倒霉,方甘地、方蓝波、方庞德。”
果然,她听完介绍之后,笑个不停。“哈哈哈你骗人,都是胡扯的。”
“不信?我拿我们家的户口名簿给你看。”
“真的假的?好吧,你爸爸的太太那么多,要怎么报户口?”
“她们是黑市人口,不会出现在户口名簿里,我们通通都是大妈的儿子女儿,你知道最有趣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方蓝波和方庞德的生日只差九个月,去报户口时,户政人员看着有点老、身材走样的大妈,叹气说:‘小孩生太多,对女人很伤。’”
向晚晚失笑。“你们家真复杂!”
“相形之下,你们家,是不是问题不大?”
提起她家,她的眉头敛下。“就算不大,也弄得我们天崩地裂。”
“放心,人类很属的,有无限潜力可以发挥,现下你不要担心这个,先把七月初的大考应付过去再说。”
她点头同意。“如果你是我妈妈,你会怎么做?同意离婚吗?”
“你考倒我了。”他抓抓耳朵。这时候她才发现他有一对好看的耳朵。
“很难对不对?”
“当然难,我是男的又不是女的,怎么当你妈妈?”方英雄看了看她的表情,改口道:“不过,可以试着想像一下。”
他闭上眼睛,不说话。
耐心等了三分钟后,向晚晚推推他的手臂问:“想到了没有?”
“这是个难度很高的问题。”
“当然难,不然怎会弄得我们鸡飞狗跳。”
“好吧,我要是你妈,就打死不离婚,让那个女的看得到、吃不到,若干年以后,老头子死掉,财产我一半、女儿一半,外面的狐狸精只有闻香的份,以气死她为最高原则。”
“你怎么可以诅咒我爸?”她皱起好看的眉毛,嘟起好看的嘴唇,害他好想亲她,像亲香肠那样。
“不是说过了,想像的嘛。”
“连想像都不准!”她擦起腰,横眼瞪他。
“好、好,不准就不准,你老爸会长命百岁,活成千年人妖。”他冲着她笑出一口白牙。“你饿不饿?天大地大的事,都要先填饱肚子再说,对不?”
说完便嘻皮笑脸地拉起她的手,把她的包包背在自己背上。她忘记反对,忘记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但他一清二楚,知道自己在乘人之危,不过女孩子的伤心,不就是提供男人乘虚而入的最佳时刻?
握住她的手,她手的触感比他想像中更柔软,靠在她身边走路,迎面的微风把她淡淡的体香传送到他鼻中,听着她的声音,他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快乐得想要飞上天。
如果这就是传说中恋爱的感觉,那么,他、方英雄,恋爱了
他没带她上黑头车,这次他很聪明地骑了他的重型摩托车出门,带了两顶安全帽,完全按照今天的需要所准备,因为他有第六感,预知向晚晚会搭上他的车——
啊,好啦、好啦,不说话,不管是黑头车还是摩托车他都有准备,俗话说有备无患嘛,连保镖他都带了好几个。
向晚晚难得顺从的坐上他的车,两手圈住他的腰,胸前的柔软贴在他背上,害他的“升旗歌”一路唱,下车的时候,裤裆处卡得绷绷紧紧,走路都有困难。
好几个月过去,他和阿春屡战屡败,阿春说他不行了,非要逼他去看泌尿科。
说什么鬼话?他哪有不行!每次想到向晚晚,他都要靠高超的“手工艺”才能按捺下满肚子的激动好不好!
阿春恐吓他,如果他再不行,就要跑出去给他戴绿帽子,他也认真相信,这句话绝不是恐吓,如果他执意戴上阿春这顶帽子的话,恐怕头上早就是绿油油一片了!
纯洁?这两个字唯一可以和阿春沾上边的,恐怕只有她用的卫生纸。
想到这里,方英雄的嘴角弯弯地往上拉出一道弧线。
他请征信社调查过了,向晚晚的家教很好,她妈妈从她幼稚园接送到国中,让她连交男朋友的机会都没有,想追求校园气质美女的男同学很多,可是没半个得逞。
所以握她的手,他是第一个,被她环住腰的男生,他也是第一个,接下来,他还要当第一个亲她、第一个抱她、第一个和她圈圈叉叉奔回本垒的男人!
“你怎么了?”向晚晚怀疑地问。
方英雄回神,对着她笑。“我没怎样啊。”
“你的脚受伤了吗?走路的样子好奇怪。”她皱着眉头。
听听,这女生多单纯啦,连男人藏不住的激动都不懂,要是换成阿春,早就把他往床上拉,要是在公众场所,没床可以躺,也会硬把他带到厕所里,一阵天摇地动,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