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乡村教师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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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尘--乡村教师纪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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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沥镇虽说发出的公路有几条,但全是新开通的在山窝窝里转的土路。本镇却是个土坯房为主的小镇,也有几栋钢筋混泥土的楼房。镇上人不多,自然说不上繁华,但东西却不便宜。据说是每四天逢集,一般时候我们是不到镇上去的,尽管学校离镇上并不远。当然发信的时候便去,平时只有把山原之乐当田园之乐,因为我们学校就在半山腰上啊!

  我上初二的语文,已上了两天课了。没有教案,没有参考书,也没有专业书籍,就凭了以往学到的备起了课。看来还可以,但讲起来就不怎么踏实了,到今天早备了好几课了,内容很不少。学生不太能听懂普通话,倒也不算很难教。有时候,我倒很乐意与他们闹着玩,你是知道的我不愿意长大的。

  也许你很想知道我的头一节课,那是很从容的。你也知道的,我从来就很自信。再说课前我作了充分准备,我甚至预想过每一个细小的程序,因为我不大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

  这里没什么可以玩的地方。除了山还是山,附近的公路我们都早已走过好几回了。这天晚饭后,走了去周正所在学校的那段陡坡公路,但只在半路又折回了,因为晚饭后这点时间是到不了里山天就会闭眼不理了。

  ……

  方成自认为这样的措辞比较切合实际。情形并不夸张,虽说失望很重,但字里行间还是洋溢着乐观。

  课已上了几节了,方成总还有些迷糊。头一节课,学生不熟悉,自己也是一脚踏入新地,免不了心中没底。只一路鼓足了勇气迈上讲台,头脑里竭力搜索着自己的老师上课时的情形:大学时代的授课自然不相宜;初中时代的在记忆中又相去已遥远,几成难追忆的遗憾了;好在那时有一位老师气定神若的神情至今总还挺有印象。于是,临时之间只在心中暗里着意模仿了来,看似挺洒脱挺从容的模样儿。中间也不敢稍有停留,只管一路讲了下去。怕一停下来时,心中拒不了那无助的慌乱。双眼自然不敢与几十双眼对接,却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免不了闪开了去,大概新手的胆气也就在这里暴露无遗了。于是,心里只一味坚持鼓动自己勇往直前,誓不后退。声气上也努力的提高许多,做一个自己并不怯场的样子。待上完两节课后回到办公室,却整个人都要塌下去一般,连喝水也比平时多去了一倍了。心中不免想到:看似简单的事,做起来却不易。正如古语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只庆幸有的是时候,想尽快适应,唯有去向高老师多多请教了。当下打定主意,*得心里不那么恓惶。

  已是中年的高潜,一脸络腮胡,却不失农村教师本色。待人和蔼可亲,每天他的家门口总有好些学生。方成也曾把自己写的备课去向他请教,他竟说这样很好了,并且用普通话和方成交谈。自谦普通话说得不好,只能说得三成,竟夸方成能说好八成。他还说他的普通话完全是“大串联”的时候学来的。

  “那你去了不少地方吧?”方成好奇地问道。

  “是啊!先去了广西,到了许多城市。后来准备去湖南的,但没去成。结果回了广东,到南州就回来了。”

  “转了个圈?”

  “对,转了个圈。那时年纪小,正读着师范哩。也不知为什么,反正叫你去就跟着去呗!又有得吃有得住,不用花钱,每一个地方都有人接待。”高潜像讲故事一样讲着那段经历。回想年轻时的事总是让人高兴的,他倒是很乐意说说的。停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去了不少地方,什么都没学到,就学到几句普通话。”说完,很爽朗地一笑。

  方成曾征求他的意见,要求听他的课,他竟挺高兴地同意了,并且亲自调好了课,然后又通知方成。方成打心底里感激高老师对年青人的热情提携。高老师的课自然也吸引着他,方成竟未想到他的讲解如同一波波的激浪震憾着他的心灵,他那金刚怒目式的表情,让人遥想起当年鲁迅先生斥责那些民族败类的情景……高老师的课讲得很动听,充满着激情,举手投足之间是那么自然,知识性和趣味性达到了很好的统一,让同学们专注于他的讲解而心无旁骛,这实在是与他的高超的讲课技巧分不开的。方成不由想到自己课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研究,改进,很多的地方有待提高啊!

  因为学校资料奇缺,方成想早些把课备好。虽经反复考虑,依然很难下笔。心想那课虽教得,但要教好,却真是不容易。刚想了几句,可以写下了。不想校长来了,叫去搬木板,连说了两遍。终于听明白:给学生钉床板,需人手搬木板。昨天去给新楼装电线,有人问是否有工钱的。另一人答谁给,但是还得去,因为大伙都去。今天怕也是一样的吧。

四、里山
四、里山

  
  没事的时候,去走公路。往镇上,不热闹。往别处,没人迹。四处皆山,大家就在这山窝里,哪里都不是兴趣的所在。回来之后,外面落起了大雨,因为房子在高处的缘故,只听得山与山间雨声回响不绝。

  这天下午,如果不下雨,方成便和吴常约好一起到里山去。天遂人愿,当方成改完作业 ,雨便停了。到里山,才进院门,远远就见到周正从左侧的房里走了出来。他热情的和他们握手,就像三年未见的老友一样。他领了他们走进那教室里去,果然只见那矮矮的隔墙,隔壁还转来轻轻的音乐声。那房间竟是直通通的进去,只当中以一块隔板隔成了两个小室。后边有窗子,窗上竟没玻璃。周正就指着窗口说担心有蛇进来 ,所以只好把床铺在中间的位置。方成见那隔板上有几个字,歪歪扭扭的。细看时,却是李煜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回首不堪月明中。雕楼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却看那笔法并不老到,也不合章法,墨色也不佳。这样稚嫩的字竟也敢留迹,想来那人并不在意书体上的功夫,却只在那词的意蕴而已,许是南唐后主的名词正契合了他的心情而已。周正写得一手好字,竟不嫌字丑,未曾抹去,怕也想把心情留墙吧!

  “这些字这么差,你不嫌丑啊?还留着?”方成笑着问道。

  “不管它啰!听他们说,这是前任屋主留下的。那人叫杨文,原来在同沥中学的。据说在那边专搞女学生,所以就调到这边来了。结果嫌这边条件艰苦,来到不到一个月就走了。”

  “哦,是的,听吴常说过的。别人吴常还把他当作才子来崇拜的哟!搞女学生却没听他提起。”

  “他们就知情的,什么都说的。听说那个人很会哄女学生的,还经常去女学生家过夜的。”

  “听说他很快学会方言了?”

  “就是和女学生打交道多了,那些女学生教他的嘛!说得多就会了,是听说他会用方言上课了,还是有点才能,有点语言天赋吧!”

  “哦,原来如此。”

  “看到了吧,这里就像一条大巷子一样。”周正凄然中含着自嘲。

  吴常刚才不知跑去哪儿了,这时却又突然冒出来了,冷笑道:“唉,同样的简陋,没什么区别。”

  “应该说你这里差,我们那里也不好。”方成笑道。

  “真的没想到啊!如果老婆孩子来这里,怎么让人安心?我不能叫他们来啊!也不敢啊!”

  “是啊!比我们家乡还差!”方成道。

  “差,差,太差了。”吴常又道。

  “老周,你在同谁说话?怎么听不明白啊?”刚进门时,就听到隔壁传来轻轻的音乐声,这时却传来一句话。果然是足不出门,声声相传。 

  “我的一位同学从同沥过来这边玩。”周正高声道。“吵着你啦?”

  “哦,没有。我只是好奇你们在说家乡话,听不明白,只听到哗啦哗啦,好快。还有吴常吧。”

  “是啊,黄海,没有出去玩?”吴常一边高声答应,一边走了过去。

  “哪里比得上你那么*?”那边的黄海道。“到处去拈花惹草的。”

  “老周,你来同学了?”另一个声音也叫了起来。“介绍介绍一下吧!”

  于是,大家都走出门来,在廊下见过两位邻居。一位姓黄,名海。圆圆的身躯,挺福态的,连眼鼻也显得小了。另一位姓谭,名俊。生得瘦瘦的,面容却和名字一样挺俊气的,两眼闪着狡黠的光茫。他俩个子相仿,一样的热情,都客气说来坐坐吧!不过他俩一胖一瘦,站在一起总有些滑稽。很快大家的话题还是说到这住房,都说太差了。谭俊就挺达观地说:“有得给你住就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没让你无房可归啊。”

  “你倒是挺看得开了。”黄海道。“跟你们同沥那边比起来就差了一点了。”

  “哪里?他们那边住在下边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不过就是独立一点。”谭俊笑道。

  “是,就是独立一点。”周正也笑道。

  “一样的差。”方成也说。“你们三个共处一室,倒是不会寂寞哟!”

  “这倒是真的。不会寂寞!”周正又笑道。

  “就是怕相互影响,说话呀,听音乐呀,甚至灯光都关不住。”黄海很无奈地说。“反正什么声音都听得到,就是看不到。”

  “我无非是听听音乐,一开大家都听到,不过,都无所谓,反正大家都听的。”谭又笑道。“你黄海躺在床上还和我们说话,这算得了什么?反正就是你影响我,我影响你,所以我们三个都互相包涵了,是吧?老周。”

  “是,是。”周正忙笑道。“谭俊说得好啊!”

  一席话说得大家不由笑了。

  “谭俊就是口才好,挺会说的。”黄海道。

  “说这个做什么?”谭俊佯装生气道。

  “最不好就是不能住家庭啊!”周正想着自己的家了。

  “是啊,我们是单身汉无所谓,最惨的是老周,老婆孩子都不能叫他们来住啊。”黄海也开口了。“如果来了,亲热起来可是太不方便哟。”

  大家听了都会心得笑了。

  “那是不方便哟。”大家不约而同道。

  “是不方便。”周正也坦承。“最惨是我,唉,不是不能,是不敢啊!这样的条件哪敢让他们来啊。”

  “是啊,这样的房子只能住同性。”谭俊终于说出了真理。

  “唉,真是可怜啊!”方成不由叹道。

  “你在同沥那边应好一些,不是有一座教师楼吗?”黄海问道。

  “哪里轮得到刚来的外地老师住,肯定分给了本地老师啦。”谭俊深知常理,不等方成说话,有些愤愤不平地道。

  “那倒是。”黄海突然反应过来,应道。

  “我那房子却有些寂寞啊,没你们的热闹,特别的小。”方成介绍道。

  “我都猜到了,肯定是和老许老肖一起的那条瓦房吧。”谭俊又道。“对了,他们怎么不过来玩呢?”

  “是啊,我们这等身价只能住那样的地方。”方成道。“他们也出去了。”

  返身进入屋内,老周叹开了气:“唉,这样的环境怎样养老婆孩子啊?”他不由奋力地搔着头发,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无奈笑了一下。

  “是啊,在这样的地方,你是有家难养,我也是成家不易啊!”

  “有机会你还是可以找一个,只是要找一个带工资的。”

  “就算有机会我不敢啊!我可不想留在这里!”方成猛力地摇头。“这样的山沟里,比我们家里的山沟有过之无不及啊!其实我们只不过从一个山沟来到了另一个山沟,中间却经过了一段繁华地。当时如果知道当真要呆在山沟里,我们又何必跑那么远呢?”

  “天长路远跑来这里,比家里还差。当初我就说过,应该先来看看,但是谁也没有表态。”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当时大家都以为有了工作是多么开心的事,谁会想到这些呢?”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过良久,还是方成先开口问道:“就这几个老乡吗?”

  周正道:“不只这几个,还有两个,一个姓何的,刚调走了,人很好的。我刚过来的时候,是在他这里吃饭的。如果当时不是他,我都不知到哪去吃饭呢!他说是去年来的,本来今年想把他老婆也介绍过来的,用了一千四,但没有成功,过两天他准备去教育局退钱的。还有一个姓胡的,今天可能出去,他的老婆就搞成功了,也是用钱啊!用了二千四。我估计她们是初中毕业,很多东西都不懂。反正用点钱就行了,人也长得漂亮点。他们都说那个胡股长又贪又色,喜欢动手动脚,尤其是对女教师。”

  听得方成良久不作声,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是啊!只要有钱。”

  “是这样的!只要用钱就行。”周正不置可否。

  “唉,这样的情形,不得了啊!”方成苦笑道。

  “不是这样又怎样?再说,实际上课是很简单的。好比说音乐课,你会不会也好,只用录音机一放就是一节课;美术更简单了,会画几笔就行了。语文也简单啊!认识几个字就任你怎么讲了。”周正不知是气愤,还是为了表达不满。

  “也是啊!看起来这上课并不高深嘛!但当真要上好还是要有水平的。除非那是混饭吃嘛!”

  “那就是混饭吃的啊!象他们这样不是为混饭吃是为什么?”周正毫不饶恕地把话说到了底。

  又过了良久,方成没话了。

  面对着如此情形,个中滋味彼此都难以言表。满怀美好希望就这样被现实残酷地击得粉碎,如今真是进退两难了。花了好几千元把自己卖进了这穷乡僻壤,倘是家中亲朋好友知道这种情形该作何感想啊!简直叫人不敢想下去。就这样才来几天然后莽莽撞撞回去的话,那又有何颜面呢?他们几个都农村穷乡里出来的人,东挪西借的几千元那可是家中的血汗钱啊!谁又忍心让它打水漂了。这地方无论如何是留不得的,但目前也不是负一时之气一走了之的时候,至于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教得了多少年?何时会毅然背起行囊去打工呢?还是回去种地?还是设法调回家乡去?他们不知道。不知道的还有他们的身份,是属干部?还是属代课?还有户口是否迁了来了?

  方成心想:我还要考虑成家,考虑前途,这是年轻人的两大理想啊。我能安心在这一辈子么?我要么去考研究生——来之前我就这样想了。这是我唯一能改变自己的选择了。这里不过是他人生路上的一个驿站而已。

  周正却不同,他要还欠债,他虽早就说过来此终究是个错,他还是要找回那几千元钱。他说每当想起这里的环境就想哭,他不只一次的非常忧伤地说多少钱花在了这里啊!先是上学费,后是介绍费等。他太悲痛了,竟不由流下泪来。

  看到他如此悲伤,方成也说不出什么话,竟不知如何安慰他。哭,方成是不愿意的。他反而总无由地想笑,也许有点怪怪的,但那笑似乎有些无法阻拦,有股无形的力量从腹内推出来似的。说不上几句他就笑起来,甚至望着天空也哈哈大笑。其实他心里却明白,他是在笑他们身不由己,笑他们家乡的观念,笑他们的无奈。因为他们简直就是没有了退路了。

  方成想起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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