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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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暖生烟-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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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臾的琴技想必是极好的吧?许久未弹还如此熟稔,琴音铿锵,很是了得。”四少自己虽不会弹拨这些,可听得多了也还算有些耳力。   
“还是琴好,合人,不然就不堪入耳了。”抚着那琴,尽管知道那上面不沾半点浮尘,可齐博臾的动作还是十足的认真。   
四少就这么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愣愣地,仿佛被摄去了魂魄:真是个美人,此刻好似洗尽铅华,继而呈现出本来的风姿,怡然得如同袅袅升起的茶雾,有些微悠长的余香,淡淡的几不可闻,朦胧中又见对面的景致,通透却又不很明朗。   
“呵呵”四少就那么从呆愣状回过神来,继而摇了摇头,吃吃地笑了起来。   
“四少这是怎么了?博臾说的难道不对?”清雅出尘的男子含笑相问,没有疑惑,只是随意地说着话,如闲聊一般。   
“博臾说的不错,暖儿今日过来真是为了参禅,欲寻得一份清静,现下遇见你,到觉得是自己刻意了。”眉目间阴霾一扫而光,四少神情重又潇洒如故。   
“参禅?”齐博臾也显出盎然的兴致,侧首想了想,道:“依你看,神秀和慧能,谁人更胜一筹?”   
昔日,禅宗五祖弘忍为传衣钵便教座下弟子各作偈诗一首,以此考量,神秀和慧能正是其中之二,齐博臾此番的问话倒是颇有深意。   
“慧能已成六祖,你说谁更胜一筹?”四少想也未想就将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昔日五祖弘忍看中的是慧能,可是我却中意神秀的言语。”齐博臾也不推脱客气,答得甚是干脆。   
“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四少放下递到嘴边的茶盏,低低吟来神秀所作的偈诗,转而又说起另一首更有名的,正是慧能写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有道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两首偈诗各有千秋,如我这般的俗人怎么看得透其中玄妙?”四少话音刚落,齐博臾便接上了话头:“四少这就是真的过谦了,不妨说说,既是来参禅,又何苦管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呢?”   
四少只是摆了摆手不作多言,齐博臾见他如此,也不以为意,将那覆在乌炼琴上的手收回来,仔细坐好了,神情瞬间端庄了许多,虽是一般清雅,可也平添几分庄严,“佛语有云:四大皆空,慧能参晓其中奥妙故而吟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样的句子,于佛法而言确实是更加高妙,可世间有几人可参透其中奥义?不若神秀。”   
四少听得此言,不由得看向那人的眼眸:平淡如水,波澜不兴。   
“庄严佛法,为的是普渡众生,若是这众生连所听闻的佛法都不明了,那这佛法又有什么用处?”他此刻问话的神态怡然悠哉,端坐在那桌边,细长的眉眼不若平日那般媚色闪烁,舒卷开来,教人看在眼里生出几许神往,很是严谨。   
“博臾所言极是。”四少看着这人,也是越发地信服他所说的话,“慧能高妙,然,曲高和寡,高处不胜寒,就算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壮丽好景,也只能一人独享,于世人毫无意义,倒是神秀,教人以清净之法,诲人以勤勉之功,与圣先师异曲同工,比起那空灵飘渺的虚妄佛法,确实更当得起斟酌。”   
齐博臾浸淫佛道十余年,今日第一次有人与他想到一处,看向四少的眼里不禁多出几分惊诧,与先前的小觑、欣赏、刮目相看皆是不同,就是惊诧,惊诧这十五岁的剔透少年的心性,“我本以为身在纷扰蟾都,加之世家之子的身份,又长久流连于烟花之地,四少该是纨绔一个,就算是有几分小才,也不足为意,可如今一席话,博臾真是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四少则是笑笑,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书架,抚过那一册册典籍,顾自说着:“暖儿经博臾这么一说,也是心生一样的境界。”他从架子上抽出一本《阿含经》,突然转过身,状似无意地问道:“博臾可知暖儿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像什么?”   
齐博臾一愣,旋即了然,伸出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意思是:四少请说,我洗耳恭听。   
四少翻开那蒙尘的书页,随意瞥着,口中也不曾停歇,“那时你在临湖小轩里的软榻上躺着,半敞着墨紫色锦衣,眉眼细长,眸色轻浅,伴着满屋的媚香,我以为见着了传世的紫狐。后来在马场见着你,又觉得你如那竹子,看似分明是个纨绔,实则深浅难断。”   
说到此处,四少合上手中的册子,抬眸灼灼看向齐博臾,“但今日,我在这无相寺重又见到你,却越发地觉得那第一眼是对的,你就是那传世的紫狐:万物有情,唯狐有灵,众生里也只有这一物可以修道成仙”   
那两只澄澈的杏核大眼空灵非常,似是要慑人魂魄,齐博臾不知他究竟要说些什么,只有静静地看着那双逼人的眼睛,而少年低低的嗓音依然在继续,“此刻,你既然已有仙骨,何故偏要与椋宫内的那人作对?八年前好不容易出了那混沌地方,如今何苦重新蹚进这浑水来?”   
话说到此处,任齐博臾再怎样出神也明白过来了,学着四少踱到书架前,抽出的却是一册《项羽本纪》,细长的眉目上挑起来,堪堪生出几分杀气,“四少才说过:神秀教人以清净之法,诲人以勤勉之功。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若是我就这般消失在蟾都,这一世岂不是白活了?”   
目光流转,转到手中的书页上,“四少觉着我像那传世的紫狐,有修仙之资,四少自己呢?你可知你本是佛陀心头的那颗舍利子,已然仙家之物也,又何苦来这世间沾染浮尘?”   
合上书册,恰巧四少也将《阿含经》放回原处,二人相视一笑,四少俯身一揖,道:“今日叨扰了,玉暖告辞。”说罢,便退出门外。关门的一瞬,齐博臾见着那少年微微地摇了摇头,而他自己也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第三十九章 风欲来 
走在回城路上,玉寒心下一阵惶然:那人果然是深不可测么   
龙眠殿内有个人倒不若她这般心思游移,“四少在无相寺见着了景荣侯?”齐凤臾摸着掌中的碧玉扳指,神情若有所思。   
傅阅谨看着这样的睿帝,心头总有些不妙之感,可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只有硬着头皮答应着,“正是!景荣侯在寺内抚琴,四少恰好遇上,属下这才知道他二人似乎也是有些私交的。”   
景荣侯府看似门庭冷落,内里却是极其讲究,其间摆布皆依五行而设,若是误入其中必将惨遭生擒。故而,傅阅谨自受命看紧景荣侯之日起,便为如何将其锁在暗卫队的视线之内而伤神。久而久之却发现:此人每隔些时日便会去无相寺参禅礼佛,便在寺内安插了人手。   
说来也奇怪,那荒淫无度的景荣侯闲来无事之际除却斗鸡走狗、流连秦楼楚馆,竟然常常去无相寺静坐,偶尔也会调琴,即兴便奏上一首。暗卫队的人马在那寺中盯了已近三年时日,却楞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见有他人冒昧前来,也不见景荣侯刻意邀人前往,不想今日却碰巧遇见上山的四少。   
“私交?”齐凤臾眼眸依旧低垂,嗓音不高不低,却偏生教傅阅谨生出几分胆寒来。其实,他心里想的并不是什么家国天下,更不是怀疑玉寒与景荣侯暗中勾结,只是傅阅谨口中的“私交”让他有些不悦。   
近日他们是越发地常见了,眼下还看不出是不是齐博臾有意为之,可想到那妖孽一般轻佻的男子总是与玉寒相谈甚欢,他的心里就止不住地别扭。且不说玉寒是个女子,想想那人素来的荒唐行径,就算真的是四少,他若是喜欢了,恐怕也不会管什么伦理纲常。   
“可曾听得他们说了些什么?”正月的傍晚时候,天色已然是早早的黑了,龙眠殿内依旧是没有点灯,可傅阅谨听得主子的问话,却觉得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冷冷的,如淬过毒的刀,那抹幽幽的蓝转瞬即逝,教人辨不分明。   
“似乎是说的神秀和慧能的偈诗。”谨慎开口,只盼着眼前的主子莫要为难自己。   
“来蟾都的那几个契丹人呢?”傅阅谨本以为眼前的主子该要继续追究无相寺那二人的谈笑,不想睿帝话锋猛然一转,又将心神转到了朝政上。   
“似乎不是在打战马的主意,近几日也不见他们与景荣侯有所接洽,但”傅阅谨突然止住了话头。   
“说下去。”齐凤臾并未抬头,目光仍胶在手中的碧玉扳指上,嗓音也是愈加的低沉了。   
“谢尚书今日去了良辰苑”战战兢兢地说完这句话,傅阅谨此刻恨不能化身为无形,好免去瞧见睿帝的雷霆之怒。   
“哦?”齐凤臾神色如常,倒是连波纹也未兴起半分,更惶若滔天巨浪?   
傅阅谨狐疑之际,耳侧又传来睿帝的问话:“可曾与锦煜说话?”   
“不曾,只打了个照面。”本等着主子继续问话,不料睿帝沉吟不已,良久,于昏暗中摆了摆手,傅阅谨知晓其中的意思,躬身退下,可才行到门口,齐凤臾扬手,“慢着,把这个交给洛慈,让她呈给四少。”   
隐隐约约傅阅谨似是看了好些时候才辨出:那正是睿帝手中一直把玩的碧玉扳指,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物件,睿帝深沉的嗓音又传了过来,“别多说什么,四少自然知晓,退下吧。”   
傅阅谨依言离去,摸着手中的东西,觉得其中纹理精致,就着残月余辉看去,竟被吓了一跳:小小的扳指,方寸之地都不算,内里雕镂的竟是“九龙攀云”!而给他这扳指的人此刻端坐在九龙金椅上,摸着食指,心头若有所失,那空荡荡的感觉恰如这空荡荡的大殿,深不见天日。   
齐凤臾想着那日玉寒抱着翡翠琵琶来这里,怒气冲冲地告诉自己那双手只会挽弓射箭,不会弹拨琵琶。他握过那人的手,拇指与自己的食指一般粗细,如此纤细的指节,极难料想她是擅长骑射的,他便寻了一块上好的碧玉,想了许久才定下镂成扳指,并在其中雕上:九龙攀云。   
原是觉得那人是个女子,日后也该是会成为自己的皇后,刻上“凤穿牡丹”再合适不过。可凤鸣轩内那人信誓旦旦对着自己问出的不过是一句:“以玉寒之才难道担不起陛下的良臣谋士吗?”那时她灼灼的眼光教他想起炎夏烈烈的骄阳。   
是啊,她哪里会稀罕这椋宫里区区中宫后位,而那枚凤印她又岂会放在眼里?不若赐她一个“信”字,那比什么都教她欢喜。他费尽心思只为博她一点欢喜,然那人又看不看得到呢?那般玲珑的人儿,为什么就是看不清他对她的心意?   
“玉暖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不过是一双翡翠目而已,外族之人大多瞳色异常,不也活得好好的?为何一定要藏在那凤鸣轩中,让世人都不得相见?”他虽明了那人是真心为自己出谋划策,可心头有片疑云总是难以消散。   
而这片疑云随着日日消散的光阴,愈加的浓厚:他猜不透,那凤鸣轩中的男儿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除去玉家老爷子和玉寒,竟无人知晓那人的存在。一片漆黑的龙眠殿内,齐凤臾半眯着眼眸,食指抚着鼻尖,困惑非常。   
许久,今夜的残月都已近西沉,那素来大得有些怕人的殿内愈加的黑,齐凤臾换了个姿势,从九龙玉案上堆砌的奏折底下寻出一方玉版纸,摩挲着,“来人,掌灯!”   
“吱呀”一声,朱漆大门开出一条细细的缝,梁公公小步快速来到睿帝跟前,用火折子将案前的宫灯点着,见主子没有其他吩咐也不敢多留,悄无声息地退下,将那方才开出的一条细缝重新合上。   
琉璃纱灯,折子已经批完了,故而只点了一盏,一来:齐凤臾不喜夜间灯火通明,二来:上行下效,靛朝尚俭,为帝王者当身体力行。   
就着那昏黄的灯光,那纸上的字迹映入他如墨的双瞳:“今终须信,恨看人世间,无情最是帝王家。”春锦阁里,那人提笔写就的句子,真真是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他几乎是含着几分恨意看着这张写有魏碑字体的纸,脑中盘旋着那人与齐博臾言笑晏晏的样子,手中便暗暗使上了劲,攥得那手指捏住的一角起了皱,“不肯做朕的皇后,却喜欢与那景荣侯不清不楚,玉寒,你真是本事不小啊!”   
待他回过神,看向手中薄如蝉翼的纸张,这才惊觉自己正在生一场无谓的怒气,松了手,抚平那边角处的皱褶,重新将它压在九龙玉案的最底下,生怕再有折损。   
次日天明,睿帝早早退了朝,没有回龙眠殿,反而朝司天台去了。   
“陛下驾到!”梁公公的嗓音越发的尖细了,飘在这素来寂静的司天台里,几番回转竟有些诡异。睿帝身着朝服,通身的庄重,迈进那摆满了年历、仪表、图谱的屋内,环顾四周却不见半个人影。   
英挺的眉头紧紧地皱起:司空大人呢?此刻他应是在司天台编纂《靛时历》。   
“陛下。”转过身来,看见的却是司空大人的爱徒:卫布耶。白衣公子,清俊异常,眉目间朗朗自在,就算是亲见天子也一样从容不迫。齐凤臾看着眼前这男子,心道:“将来这司天台交到他手里该是十分合适,不比在司空大人那儿差。”   
“司空大人呢?”随意问道,然,不怒自威。   
“回禀陛下,家师去了惠紫山。”他不是朝臣,只是司空大人的弟子,虽为卫家长子,但也只能行布衣之礼。   
“惠紫山?”齐凤臾脑中隐约记起玉寒曾与他说过曾在惠紫山一遇景荣侯,想了想,道:“那朕改日再来。”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睿帝已经出了司天台,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退出这本该冷清的地方,卫布耶脑中闪出一个人谈笑的神情:“这就是你一心要助的帝王吗?杀伐之气太重,恐不是天下之福啊”   
睿帝行事恭谨异常,对待老臣更是谦恭礼让,可看向那人的眼眸:深不见底的黑,剑眉凌厉,玄金龙袍加身,隐隐透出几分狠绝的味道。卫布耶心头盘旋着睿帝的模样,曾经的一分心寒,二分心忧,三分心疼,四分心酸愈加的明显,明显到如三千尺寒潭水,渗入肌理,凉彻心扉   
第四十章 纷乱局 
回到龙眠殿时已近晌午,齐凤臾半分也未曾歇息,未时,蟾都城郊,景荣侯府内有稀客到来,正是内廷大总管梁琦,一道圣旨,交到该交到的人手里,梁公公半句话也未曾多说,径直离去。   
拿着一卷明黄色卷轴,齐博臾薄唇浅勾,幽幽地绽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青年细长的眉目妖娆多情,就着绯色的长衫,愈加的媚色夺人,“八年了,总算等到这一纸皇命,不然我齐博臾还真是永世不得再入椋宫了”   
抚上腰间悬挂的玉佩,入手冰凉,蛟龙戏水的纹饰,细细密密如一人细细密密的心思,“四少啊四少,本侯是不是该多谢你呢?”   
浮华奢侈的马车驶入皇城,久别椋宫的侯爷锦衣加身,却怎么也掩不住眉目间的青白之色,脚步虚浮地被宫人领进御锦园中,入园的一瞬便瞧见尽头的八角亭内睿帝正襟危坐,不动如山。   
“罪臣齐博臾叩见陛下。”恭敬非常的一个跪礼,郑重到教他自己都有些心惊:做戏作得未免太真。   
未曾听到预料中的“平身”,双臂被抬起,睿帝含笑相对:“皇兄这是做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何故行此大礼?”   
睿帝英挺的容色映入眼帘,大有春风拂面之感,然,他很清楚: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戏开场了,总是要唱下去的,敛了敛神,齐博臾亦是恭敬答道:“微臣深知自己罪行深重,陛下大仁,竟允罪臣在有生之年重入椋宫,感激之情实在无以言表。”   
他此刻的面容青白虚弱,似是气血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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