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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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暖生烟-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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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帮她除去一个司天台监,那是因为他信她,可若是真的明白透了,那就难说了。   
世间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此刻齐凤臾心中所想便是这一句,如今他自己切断这一条路,是不是可以再装一阵子糊涂,再护那人片刻的周全?只他忘记了,死人也是会说话的,死之前的人更是能说话的。   
司空大人身死,刑部备案,大理石丞受命严查,吏部下发官文:卫布耶走马上任。   
卫布耶拿到绶印之时,突然就记起了那包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小心取出,打开,入眼的是一本有些残破的册子,靛蓝色的书面因了时日的久远已是有些灰败,其上古体花篆写着四个字:异方奇谭。   
翻开,第一眼:   
异世有神仙,生奇目,色若碧玉,敛神视物,可窥得前因后果,曰:良玉神目。 
有凡尘人,历经千难万险,终抵异世,有幸遇之,相谈甚欢。 
神仙问:“尔有何求,吾必允之。” 
客曰:“但求可避难得福,安度此生。” 
神仙又问:“若许尔于关键时窥得天运,如此可好?” 
客思忖半日,应道:“甚妙。” 
神仙道:“尔且归家,不日则可如愿。” 
客归家,恰逢妻生子,龙凤双生,女婴开眼,眸色如翡翠   
卫布耶双手颤抖,仓促合上书页,闭了眼,脑中只记得一句:客生泰靛之土,其宗好玉,以此为姓。   
第四十四章 殿前驳 
元禾八年二月春闱,九日首场,十二日次场,十五日末场。   
二十二日张榜,四少位列末次第二。   
众人皆道:“如今玉家那个小少爷运势是真真的只有一个好字,连着两次皆是如此险,堪堪待在榜末,运气真是半点也没被浪费。”   
“是啊是啊,他从来喜好玩乐,如此年少,也并未习得许多诗书,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中了殿试的名次,教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情何以堪?”   
“是啊是啊,早先我知道他这号人物还是从良辰苑的珍珠姑娘那儿听来的呢!这小子真是狗屎运太好了”   
“听说他老爹是前兵部尚书,莫不是其中有些干系,教他走了后门?”   
“可别这么酸,旧年里他在春锦阁迎娇客的时候我可是在场的,那文采担得起风流二字,乡试、会试,人家怕是不在乎才草草应付了去。”   
“不用急,不用急,这不是还有殿试呢吗?陛下定会给士子一个裁断,四少是真才实学还是徒有虚名,到时候还不是一目了然?”   
   
所谓众说纷纭,便是如此了,一时间整个蟾都尽是有关四少的言论,也辨不清谁真谁假,更说不出谁是谁非,然有个人得此消息,心下又是一惊:末次第二!他犹记得那人满面笑容,好不得意冲自己眯眼挑眉,然后便是那句:“布耶哥放心,此次定然不是那榜上末次,起码也得混出个倒数第二!哈哈。”   
真真是算无遗策吗?《异方奇谭》中的那句:“客生泰靛之土,其宗好玉,以此为姓。”依旧在脑中徘徊不止,莫非时隔百年,那翡翠色的异瞳化作了一双灵动非凡的杏眼,而那人则可窥视考题?可,就算是那人拿到那一纸试题又如何?如许多的士子,如许多的人脉,真真就能让他算得这样准吗?   
三月初一,殿试。   
此次会试,录士子百二十名,此刻皆列队而立,四少身为末次第二,正是排在那队伍的尾巴上,与殿上端坐的那人隔了众人,愈加地显得遥遥而不可及。   
但见睿帝一声玄金龙袍,金冠束发,端坐朝堂。本朝尚水,以墨色为尊,紫色次之,青色再次之,虽说有锦衣公子、白衣卿相,然,殿上那人着玄墨之色最好不过。四少此刻却是莫名地想起那日御锦园里,一袭白金龙袍的睿帝,隔了盛开的牡丹花海,惊鸿一现。   
那般灿然的白,如一片灿然的雪,千山无人径,公子寻芳来。他在那御锦园的入口,站得笔直,初初看去有不动如山的气韵,待对上那人的眉目,俊朗英挺,狠绝里透着些许淡淡的温柔。   
可,如今,琼泰殿尽头,那人独坐,什么叫坐拥万里江山,便是这样吗?独坐朝堂,广有四海,却是万里江山锦秀,方寸朝堂寂寥   
四少一身天子门生打扮,与他人别无二样,隐在众人堆里,身量虽有长高,可仍旧不显眼得厉害,齐凤臾却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人的模样,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哀戚:曾几何时,那人与他竟隔了如此的远了?还有那一袭布衣的瘦削身形,他极难将这一幕与御锦园中初见的少女重叠起来。   
那时的她,顽劣非常,胆大包天,回眸的一笑,暗煞满园春光,就站在他的跟前,伸手可及,头顶灼灼的艳阳也敌不过那人眼里的灿然笑意。然,此刻,一样是三月的时日,外头一样是早春极好的天气,他偏生站在这朝堂之上,垂首而立,与这满满一屋的人别无二致。   
什么是物是人非,这便是了吧?只齐凤臾不愿那后面三个字“事事休”,更容不得那再后面的一句“欲语泪先流”,冲梁公公使了个眼色,内廷大总管立刻捧一纸诏书出列。   
“此次殿试,分辩驳、笔试各一道,辩驳时务策:论官盐令”尖细的嗓音语罢,琼泰殿一片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料到睿帝会将“官盐令”拿出来考士子,更何况,此番若是说错了,那便是妄议朝政,罪无可恕。   
见大殿之下无人敢言,齐凤臾唇角浅浅勾起,朗声道:“朕此番将时务策定为:论官盐令是想看看诸位本朝栋梁对朝中决断的看法,所谓虚心纳谏,朕从科考做起,也勉强算是广开言路,尔等不必拘束,若有失言,朕恕尔等无罪。”   
话虽如此,片刻以后依然没有人开口,齐凤臾仍旧在笑,只面上是浅笑,心下却是冷笑:“齐博臾手下难道就只有这群敢想不敢言的孬种吗?还是我齐凤臾看走了眼?”景荣侯要他仔细科考选出的有几个是天子门生,他看了,仔细看了,故而才刻意定了那条时务策,谁知竟会有这样冷场的情状。   
就在众人踌躇之际,一个人动了,出列禀奏道:“草民同于楼。”他二十五六的模样,唇角刻薄,眉目亦是细长,面色青黄,看上去很是市侩,他一出现,四少便蹙了蹙眉,眼中便闪过一丝嫌厌:就是这个人,他没有算到。   
他那日对卫布耶说“起码也得混出个倒数第二”意思便是要那末次第三的位置,不想算漏了一个。他没有去探榜,因为他想自己猜猜究竟是谁,竟逃得过四少的五指山,可他竟然猜不到,自放榜之日起他一直在想,直到此刻他才确定,他算漏的那个人就是他!   
“私盐走买方便百姓,虽有商贾哄抬盐价,可官府文令一下,盐价尚有控制的余地,再说这盐运一块,若是掌控得当陛下人在朝中也可牵制士族大家,此间官盐令一出损害世家利益,必留隐患”他说的句句在理,却教人怎么也生不出钦佩之意。   
齐凤臾嘴角边的笑意一点点隐去,墨色眼眸里风云涌起:这个人,看得太透,偏偏看得很准。如此便也罢了,他偏生要将这一切说出来,他说得平平淡淡,似是什么毫不相干的事,可在场的都是文士才子,一听之下焉能不知其中猫腻?   
四少听得此言也有些心惊:这个人,胆子太大。有些事要看清很容易,天下间蝇营狗苟、私相授受的事太多,也无非那些门道,就算是为者小心翼翼,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可能事事隐秘、事事无人知晓。   
没有人会将这些事说出来,因为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损了别人,自己也是捞不着半点好处的,反而惹得一身麻烦,如此聪明人便会管好自己的嘴巴,仔细着别一不小心祸从口出。但,这个人,不一样。   
“反观官盐令本身,陛下厚德,欲肃整盐运,设巡盐使、观察使,既防了商贾私下勾结,又令朝廷官员互相监察,本是不错,可如此商贾贿赂朝官也便有了门道,原先要层层打通,如今只需看着那两使,也是省去了不少麻烦”他青黄的面色半点不变,直直地站在殿前,喋喋不休。   
齐凤臾此间面色已是不善,然,那人垂首兀自说着,谨遵不得妄自窥探天颜的规矩。四少则是越听越觉得有趣,方才那心头的一丝嫌厌顿时消失于无形:好一个同于楼,当真不是个草包。瞥了瞥殿上那人的脸色,四少也知不能再教这人说下去了,不然这人难保。   
迤迤然出列,四少亦是行了跪拜之礼,“草民玉暖。”他起身走到同于楼跟前,笑道:“于楼兄此言差矣,本朝自武帝始盐铁便是半官半民,大司农主管谷钱,下设户部,有专人主管盐铁,然年年变价,百姓不堪其苦,如若将盐铁统归于朝廷,那便省了年年定价的麻烦。”   
他顿了顿,踱到殿中央,道:“陛下英明,此举可谓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一时的欠缺,新政起始再正常不过,若是慢慢摸索、细细考量,日后逐条完善,便可将财政的命脉牢牢地握在掌中,于朝便利,于民便宜,如此一来,有何不可?于楼兄太过看重当前,显然是没有细看长远之利。”   
四少十六未满,身形瘦小,可闲闲站在殿中央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流意蕴,他今日手中没有往日常拿的白绸玉扇,可挥手间,却是一股指点江山之气,“再说那官商勾结,御史大夫掌监察,若是将御史台分巡察司、观察司,两相互不干涉,又是互相牵制,再令监察司兼管两司,那便再难有两使共犯之说。”   
回身重新看向同于楼,四少满脸笑意,目光却是灼灼,道:“士族强,则宗室弱;士族富,则宗室贫。这点道理于楼兄不会不知道吧?今天子欲振朝纲,有何不妥?”最后一句毕,四少收起视线,回首对着殿上那人,道:“草民斗胆,擅揣圣意,望陛下恕罪。”   
齐凤臾看向殿下那人,十六岁的少年,独立朝堂,周身仿若皆是光芒,灿灿然刺人双目,只两道细细长长的蛾眉尾端系着半分缱绻,似是要飘散而去。“朕方才已经说过,若有失言,恕尔等无罪,笔试时刻也差不多了,尔等且落座答卷。”   
得此一令,众人皆席地而坐,奋笔疾书。四少自是一样,而殿上那人垂首看了看自己的食指,神色不明。   
第四十五章 授命席 
元禾八年三月初三,殿试出榜,状元:玉暖,榜眼:江立琮,探花:同于楼。   
对此新一轮的众说纷纭又开始了,“玉家那个四少竟然中了!难道真是天意?”   
“你就瞎掰吧,殿试我也在场,说实话,辩驳时务策一出我就暗中道:完蛋了,完蛋了。陛下坐在殿上一开口我连站都站不稳,哪里还有心思想官盐令的事?同于楼说话时我才缓过劲儿来,待到那四少开口也才刚清醒过来。”   
“后来呢?四少究竟说了什么?怎的陛下朱笔一批,就这么把他从百一十九名提到了状元?”   
“你是未见这他当时的姿态,同是一样的粗布衣裳,他站在殿上侃侃而谈时,我就觉着今日他是着了锦衣上殿的,那般富贵倜傥,直直地逼人魂魄。再说他所论的官盐令说,非但道出了其中深意,连那防范官商勾结的办法也是一并道出了,不急不忙,真真是名士风流。”   
“听你这么说,我也有此感观,我到现在还纳闷儿呢!缘何都是一般士子,他往那儿一站,我就觉着,这状元不给他就没人可给了?”   
“甚是,甚是啊,我也是这般想来着,虽是笔试咱看不见,就凭那人堪堪的一番说辞,这状元也该是他!”   
“你们都瞧见了?别是在这儿诓骗我们这些没入殿试的!”   
“半点不带含糊的,今日状元游街,你且在旁边看上一看,到时候若是依旧不服,我们一干人全全给你做一天的奴才!”   
“对对对,我也担保!”   
   
四少此刻正坐在凤鸣轩里,心里念叨的是三个字:江立琮,江家的二少爷,今次科考竟也中了,那人素来也是个纨绔,怎的突然变得正经了?也打算子承父业了吗?   
蟾都有四公子:卫家长公子卫布耶,擅观天象,五行布阵之高手,以清雅飘逸著称;江家二公子江立琮,擅赏金石,古玩鉴赏之大家,以俊朗大气闻名;祖家三公子祖武廉,擅掌刀剑,江湖武艺之豪杰,以憨直刚正立威;最后一位便是玉家四少玉暖,犹擅玩乐,花街柳巷之常客,以机灵聪慧讨喜。   
这四人虽是并称”蟾都四公子”,私交却不极其深厚。卫布耶和四少总是一道,至于其他两位,祖三是个武痴,也只有四少与他切磋之时才会奉陪,而那江二整日躲在家中赏玩古董,或是于各地搜罗奇花异石,也是不常见的。   
这般醉心于珍宝的公子自然是对官场没有任何兴趣的,故而四少得知他竟是今年的榜眼时,还是有那么些吃惊的,可也没什么不好的,江家也算是玉家的老盟友了,玉家二小姐玉怜正是嫁与江家长子为妻,如此江立琮与四少恰好可在朝中相互照应,甚妙。   
正想着,洛慈便走了进了,手上拿着件大红的袍子,道:“四少,您还不快点儿?游街的五花马已在门口候着好些时候了!”她此刻面上带笑,温润可亲,也是高兴到了极致。   
四少接过那大红的袍子,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嘟囔着:“这跟那花魁娘子游街有什么区别!还不就是去露个脸,赚个少年得意的名头?”   
“您还是积点儿口德吧,多少人求也求不到呢!”洛慈见他如此不情愿的样子甚是欢喜,总算还是有些孩子气的,不是一入官场便是只剩那一身的铜臭味。   
“嗯嗯嗯!知道了,姐姐真是啰嗦!”嘴里哼哼唧唧地出了玉府大门,四少翻身上马便是开始了五花马游街的行程。   
这一路看来真真是人山人海,四少端坐马上,看到的也不过只有人家的脑门儿,其他什么都瞧不清,他那心里头想着的却是:若是此刻有一位佳人被挤到了马前,他就猛然勒马,然后手臂一勾把那佳人带到琼林宴上去,羡慕死那些迂腐的学究们!   
再不然吟一首小词,譬如: 
年少笑春风, 
得意游街, 
戏蝶追马蹄, 
佳人抬眸看, 
忽转臻首, 
把薄愁轻啐。   
良辰叹凄切, 
闲散听鸦, 
彩云逐音近, 
清泉识趣来, 
晚风微拂, 
碎了一池月。   
不知怎的,四少在马上想着想着就想到萧瑟寒秋,昏鸦栖老树的景致来,他摇了摇头,把脑中这莫名的思绪甩得远远的,脸上重又挂上那灿若春花的笑容。   
行了一些时候,绕过蟾都最繁华的那几条大道,四少一行人便到了那琼林苑,已是来了好些士子,皆是榜上有名的,四少下了马来,过了些许时候便等到榜眼、探花,许多人一齐涌进那景致非常的园子,一时间喧嚣不已。   
四少站在众人中,隐隐地有些寂寥的感受,满目皆是热闹,只那热闹是他们的,与他却是无关。人道是人生三大快事,头一件便是:金榜题名,然他这个新科状元却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脸上虽然笑得欢,可心下一直是惶惶然。   
此间,面色青黄的同于楼已是被众人围住,他殿试上也算是出尽了风头,现下得睿帝一个钦点,摇身一变就成了探花郎。四少看着他依旧有些市侩的面容,暗暗叹了口气:“你是真真叫糟蹋了探花郎这三个字。”   
其实有时候有些名号与它本身的意思已经是大不相同了,就拿这“探花郎”来说,原先就是单单指进士及第的第三名,可久而久之,因了“探花郎”这三个字的风雅,也只有士子中最为清俊的才担得起,便化作了一个雅士的称号,一如昔日的凌风公子谢御庭,那也是探花郎出身。   
今日反观这同于楼,清瘦如枯竹,面色如黄土,细眉长眼,越看越觉得猥琐,就算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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