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讥讽之意顿显,然,齐博臾却是不在乎的,轻笑道:“何必如此见外呢?听说四少来了,本侯立刻召集了冧州、邛州分散的兵力前来迎接,换了旁人哪里有这等的待遇?你说是不是啊?”
他这一问之下,长眉微挑,眼波流转,似是多情嗔怪,看得一旁将士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个妖精一般的男子。四少却是见惯了美人,如他这般卖弄风情的嘴脸却是越看越觉得恶心,冷笑一声,道:“侯爷客气了,这般大阵仗,玉某消受不起啊!”
“好说好说,谁让咱们是一块儿逛窑子的朋友呢?”说着又是一挑眉,周遭将士也跟着笑了,稀稀拉拉的笑声虽然不大,却是刺耳至极,皱了皱眉头,四少冷声开口:“侯爷可真会说笑啊,两军阵前还有心思开这等玩笑,如此兴致,玉某佩服。”
齐博臾见她蹙眉,心头竟微微的麻了,收了笑脸,正色道:“既然四少要谈军政,那便谈谈吧。”他锁住对面之人的一双杏眼,道:“四少是愿意干干脆脆降了本侯,还是打算继续做困兽之斗?”
四面城门都关着,城楼上架着弓弩,虽然四少此次未将床弩一并带来,可强将手下无弱兵,除了彭志带出去的两万人马,留在城内的皆是精锐,强行攻城也是个麻烦事儿,不如看看能否叫四少径直降了,也好省去些伤亡。
“侯爷这不是问得废话吗?玉某带兵,岂有不战而降的道理?”要他将泙州城拱手相让,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四少的意思是要接着打喽?”齐博臾一脸的为难,“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为了这一时的胜负竟要泙州城的老百姓也跟你一道受折磨。你舍得,本侯可不舍得啊!”
听得这话,四少的脸色不变,依旧是冷冷的,周身寒冽之气见涨,口气却是越发的柔和了,“那可怎生是好?玉某偏生是个心狠的,景荣侯舍不得也没有办法啊。”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甚是欢畅,旁边一干人等却是听得不耐烦了,齐博臾左手侧的一位大汉干脆喝道:“你这小白脸尽会耍嘴皮子,嘀嘀咕咕没完没了了还!”说着转向齐博臾请命道:“侯爷,别跟这小子磨嘴皮子了,咱先攻下这泙州再说!”
四少低头,瞧见地上的一枚石子,蹲下身拾起来,掂量了两下,齐博臾见那人如此,眉峰几不可见地跳了跳,却也没有开口。只一瞬,但见四少素手翻转,细小石块飞射而出,那彪形大汉立时便从马上坠下,昏迷不醒。
众人皆愣在当场,再也不敢言语了,四少见状又是双臂伸展,足尖轻点,飞身便上了城楼,站在那桅杆顶端,睥睨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还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此刻正是酉时三刻,那人身后是红霞满天,一袭白衣硬是生生被镀成了绯色,广袖连云,飘飘乎竟宛若欲御风而去。
“侯爷这叛军党首连自家手下都拘束不了,还谈何征战四方?玉某倒要看看你这三十万大军如何来破我泙州之城!”语罢,一跃而下,重回城内,再也不见踪影。齐博臾骑在马上,凤眸扫过一干人等,冷光四溢。
转眼已是过去了三日,彭志也算是硬气,就算是被生擒了受尽折磨也未肯低头,此刻齐博臾站在他跟前,一指挑起他的下巴,困惑道:“四少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宁死也不肯降了本侯!”彭志早就没了气力,瞥了齐博臾一眼,便又低垂了头,昏过去了。
“哼!”齐博臾真真是恼了,那人也真是耐得住性子,不紧不慢地将城中百姓皆安排了妥当,人马依然照旧操练,围城之困于那人,不过是关起城门来过日子罢了。
今夜是十五了,齐博臾走出大牢时被那满地遍洒的清辉晃花了眼,继而抬头看了看东边挂着的明月,轻浅眸色加深,心道:没有本侯的血,你最多还有三年时日,届时就算是有童男之血也休想续命!
可转念便又忆起那人高站在城墙上的模样,衣衫猎猎,冷傲孤绝,高处玉立,顾盼之间睥睨众生,谈笑之间指点江山。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捂住那左胸口,不禁苦笑:“你怎知本侯就是犯贱,原该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原该恨不能饮你血食你肉,可偏偏本侯的心上印了个你!竟舍不得你死,更舍不得你为齐凤臾死!”
今宵月圆,四少依旧风流,营里诸多事宜早已安排妥当,何不趁此际好好快活快活?孑然一身入了泙州最好的柳色馆,将今夜准备开苞的小倌点下,关上门来便是一室旖旎。那小倌不识四少,却见得着少年眉目清朗,气韵非凡,心道:若是可使些手段拢住这人的心,那此后也可免于轻贱度日。
正准备凑上前去,却不料少年飞身靠近,出手便点住了他的睡穴,取出靴子里插着的匕首,小心划开小倌柔若无骨的手腕,口唇靠近便是猛地吸食起来。少顷,四少站起身子,舔了舔嘴角,然后从少年身上撕下一条帛布,扎好了他的手腕。
看着小倌因失血而惨白的面孔,四少笑了,想起第一个中秋之夜初次毒发,自己慌慌张张地去了良辰苑,一不小心还弄死了那个小倌,而如今早已是习惯了,熟门熟路,就算是吸食了童男之血,也可保小倌的一条性命。
“哈哈哈,谁能想到,人前的风光四少私下是个见不得人的怪物,竟要以童男之血为生!”真真是太好笑了,笑到最后竟觉断肠
第八十七章 睿龙征
与景荣侯对阵,玉寒看似云淡风轻,实则非常吃力,困于方寸之间,许多战术都无法施展,唯有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然,泙州城内本就未曾刻意有粮草囤积,此刻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照着这样的势头,玉寒粗略一算,最多撑到七月初,届时泙州必败。
卫布耶本以为这人擅长行军布阵,不日便可反败为胜,待问到才得了那人几句冷笑之语,彼时玉寒坐在太师椅上,右手三指托着茶盏,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水,这才看向卫公子,“卫公子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又不是三头六臂,亦没有一夫可当万夫之勇,十万对三十万,纵使我小心翼翼、谋算得当,也只能保得这泙州城两个月的平安。”
错愕之下,卫布耶诧异于玉寒的泰然之姿,问道:“那你怎么不向陛下求援?”既然是兵力不够,那便上奏朝廷,待得援军一到,这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玉寒放下茶盏,瞥了卫公子一眼,道:“你还真是只知掐算天时,对这兵家之事真真叫一无所知。景荣侯如今打得什么算盘你看看也该明了,若是围城,十五万兵力已是稳操胜券了,何必将三十万大军都聚在泙州城外?”
约摸是知道卫布耶依旧不明所以,玉寒接着道:“他的眼睛盯着的就是陛下的援军,届时援军兵败,泙州城一破,叛军便可顺势北上,直捣黄龙。我何必顺了他的意?要知道东南面还有楝州这枚绝杀棋,待我好好权衡权衡,指不定用不着等到七月”
她说要权衡权衡,可时日已过去了一月有余,依然不见动作,卫布耶早已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旁人都以为四少藏着什么必胜的手段,故而也是不慌不忙,他却是知道那人真真是只有坐以待毙这一条对策,于是越想越是心忧。
玉寒见他如此,不觉有些好笑,“我说卫公子,您能别在我面前晃悠吗?我被您这走来走去的绕得头疼!”卫布耶早就按捺不住了,止住步子道:“不行,我得赶紧上书陛下,不然如此下去你非得死在这泙州城内!”
提到睿帝,玉寒的脸色刷地便冷了下来,“我早前就跟你说过了,这一条路行不通!卫公子若是不信我,那也得好好想想大局,莫要因了玉某一人儿坏了全盘大计!”
“我坏了大计?我不担心你我会来这儿?别人不知道以为我卫布耶怕死,你这么说话可就不该了!”卫布耶素来清冷,可每每见到玉寒那要死不活的模样就难受,看着这人拿官腔更是憋闷,出口便是激愤之语。
蹙了蹙眉,玉寒冷声道:“是我不该了,我不该把卫公子你带到这战场来!”说着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用得着你的地方,我只会去你帐中讨教,别的时候还是好好歇着为妙!”继而对着侍候在一旁的洛慈道:“带司天台监卫大人回去,好生伺候着。”
于是,洛慈成了卫布耶的贴身侍卫,而几日之后卫布耶才惊觉:他被变相软禁了!
景荣侯在泙州城外待得已是不耐烦了,久攻不下,睿帝也未曾派援军过来,城内那人竟如同与睿帝联络好了似的。不仅如此,这一个多月来,那人未曾向外传出半点消息,汾楝三府也不见动作,如是守株待兔的感官教齐博臾烦躁非常。
蟾都内,睿帝听闻泙州城被困丝毫没有反应,朝堂上虽有人提起过邳州、泙州的战况,可没几句话便被带了过去。既然睿帝无心战事,旁人也就不愿胡乱去触霉头,诸位也就在朝堂上各司其职了。
夜里,龙眠殿内睿帝尚未歇息,梁公公凑上前去,道:“陛下,时候不早了,今日去哪一宫?”
齐凤臾按了按额角,暗自道:“今日已是六月十六了,哲妃也不知如何了?”听得睿帝喃喃自语,梁公公犹豫道:“陛下,哲妃娘娘十四葵水依然未至。”
猛然睁了眼,齐凤臾道:“传太医院院判孙绪关蝶宫候驾!”时候终于到了
今夜注定无眠,孙院判诊完脉出来,一脸慎重,“恭喜陛下,哲妃娘娘有喜了!”哲妃躺在内室隐隐约约听得此言,不禁愣在当场。
孙绪这边却是诧异,睿帝面上竟没有半点喜色,反倒是有如释重负之感。挥了挥手让众人皆退下,齐凤臾来到哲妃身侧道:“晚哲,你会是一个好娘亲吧?”
似是知道睿帝所言之深意,哲妃立时拉住他的手道:“不要陛下,您不能去!”
拍了拍哲妃的手背,齐凤臾道:“她在那里,朕非去不可。”顿了顿,睿帝以前所未有的慎重之态道:“晚哲,你记着,你怀的是我齐凤臾的子嗣,姓齐,名怀寒,字念玉,不论男女,皆是我朝储君。”
“陛下!”她才要开口,便又被止住了,“朕封为你孝德夫人,朕若有不测,十月之后,你当以国母之身辅佐储君即位。”
哲妃听得此言,终是忍不住,道:“陛下!您竟为了皇后连带着这江山都不要了吗!”两行清泪缓缓而下,蜿蜒曲折,却终是留下淡淡的痕迹:“还是在您的心里,臣妾只是个为您诞下皇嗣的女人?”
闭了闭眼,一双子夜般的眼眸重新睁开,里头一片清明:“晚哲,你要的朕给不了你这般聪慧,定能胜任朕的遗命,朕只能许你一世荣华,仅此而已。你当得起这份担子,朕会留下诏书,暗卫队时刻不离你左右,届时朝中人如有不从,斩立决!”
“陛下!您怎能如此任性!”听得睿帝言语,哲妃越发的心痛难耐,当真她只是睿帝孩子的母亲!其他什么也不是!
“她在那里啊!朕等了一个半月终是等到你怀上皇嗣,如此朕便可走得无牵无挂!你难道不懂吗?”自四月末初泙州被围,当夜他便欲召集兵马,御驾亲征。但他不能,朝无储君,国将不稳,他只能等。
哲妃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睿帝,就算是二人坦诚夜谈之际,眼前的男子也只是面露凄楚之意,然此刻,这个素来寡情的冷血帝王失态了,他指着南面,咆哮着,“她在那里啊!”他问得如此痛苦,竟生生要落下泪来:“你难道不懂吗?”
她怎会不懂?她怎能不懂?终是支持不住,匍匐在床边,泣不成声,“臣妾懂的臣妾懂的!”齐凤臾见她如此,虽是知道伤了她的心,却只是扶起她的身子,让她躺好,盖上被子便道:“朕不能陪着你了,泙州最多还能撑一月时日,她已经不能再等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哲妃侧躺在床上,看着那身着玄金龙袍的男子快步离去,最终也只能闭上那双含泪美眸。她记得四月二十八那日,本已过了子时,睿帝竟突然驾临关蝶宫。那夜的睿帝格外粗暴,狠狠地折腾了一晚上,次日依然,直到五月初三才结束了夜夜如此的酷刑,继而便再也未曾现过身。
那时她以为泙州被围,睿帝心有不快,可睿帝素来对房事兴致缺缺,尤其是大婚之后,更是寡淡非常,那一阵子竟反常到令人吃惊的地步。原来不是心忧,而是心急!他急着要一个子嗣,好令这齐家的天下后继有人!
“那人真的如此重要吗?你竟为了她舍得你的性命,还有这一片锦绣河山!”难怪人求难得糊涂,她今日才知晓:活得明白原是如此残酷,惨烈到如同生生剜下心头血肉,痛不欲生!
元禾九年五月十八,睿帝率二十万大军出城,御驾亲征。
文宣门外,众将士严阵以待,睿帝一身玄铁铠甲,端坐马上,长剑出鞘,喝道:“此次出征,誓斩反贼!”众将应道:“杀!杀!杀!”
春末时节,绿柳如茵,百花争艳,鸟鸣婉转,这震天杀声竟传至深宫,听得哲妃心乱如麻。她此刻被静湖逼着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上好春景本该宜人入眼,可衬着蟾都城郊的士气,竟生出几分肃杀,不是深秋,却胜过深秋。
茉莉花长势依旧良好,比之初春时候的翠绿,此刻已是可称之为碧绿。小巧叶片油亮闪光,教人想起上好成色的祖母绿,翠绿之间似是已有花苞长出,米粒一般大小,还未崭露头角,不仔细看还真真是看不出来,“你头年来这椋宫,为陛下来的,可第一次开花,那人却不在宫里了”垂首低语,却不知说的是人,还是茉莉
第八十八章 飞骑出
泙州城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遍,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更何况说人?天下人都知道睿帝御驾亲征,唯独最该知道的那人不知。
主帅帐中四少逍遥饮酒,将一旁的将士弄得心急如焚,为首的是十五营的营长程云,“玉将军,您有没有招能不能说出来,这都快两个月了,您一直这么故弄玄虚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是有什么非得留到最后,那便先说与末将们听听,也好稳定军心啊!”
他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可四少却是仰头饮尽杯中酒,冷声道:“军心哪里不稳了?就是你们这帮人瞎猜,才搅得人心惶惶!如今得空了,不去操练底下的将士,却来我这里多嘴,这是你们这帮人做属下的态度?”
要说平日里,诸将对四少皆是心服口服,可今时不同往日,四少这般轻蔑态度着实是太不把各位营长放在眼里,这边七营营长王元一下便恼了,站出来道:“若是从前凭着四少抗击辽贼的功绩,我等只能对你言听计从,可如今四少却是来军营里做少爷的,不是来做将军的,众将士皆提心吊胆着度日,你却在此处喝酒,时不时出去寻欢作乐,这教军心如何安稳?”
“就是就是,我徐勇也站出来说一句,四少要怎样我们是管不着的,可如今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是这样不阴不阳的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这下好了,九营营长徐勇也站出来说话了,连带着一群人一并开了口,吵闹非常。
如此这般群情激奋,四少紧皱着眉头,良久才道:“诸位难道心里就没有一本谱吗?泙州是个什么情状还用得着来问我玉生烟?”
众将一时间没料到四少会说出这么一句来,一下子都消了声响,只见这那本在饮酒的少年霍然起身,微微偏头,蛾眉上扬,堪堪生出十分凌厉之气:“你们一个个都道我是大罗神仙不成?泙州城被围成这副样子,你就是个瞎子也该知道没人出得去这牢笼!”
他猛然抬眼,四周扫了一圈,冷哼一声道:“都来问我是吧?都来问我!”手里提着的那酒壶被狠狠掷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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